“这有什么怕的。不过是探望好友,难道还会被人冠上罪名不成。”
他嘴上是这么说,负在身后的双手却紧张得握成了拳。听到毅康这么讲,本来抿成一条线的薄唇终于有了些轻松的味道。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呢?想去就去吧。不是还有为父么?”
允鎏站起身来,拍了拍毅康的肩膀。毅康猛地一怔,眼睛深深湿润了。
六十 线索()
毅康是在上任几天以后才到弘翊家里来的,他的到来,让怡亲王府的所有人都觉得意外,却又在那一丝丝意外以后,顺理成章地接受了。
“毅康,你进去好好和弘翊说说话吧。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兆佳氏说话的声音极轻,也极其嘶哑,看样子是哭过好一阵子才能够平息下来,来见毅康的时候,一双眼睛都是红肿的。毅康望着怡亲王嫡福晋这幅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突然见到陪在兆佳氏身边的弘晓正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实在是让人怜爱。毅康灵机一动,向弘晓招了招手。
弘晓回头瞧了瞧母亲,见她正忙着擦眼泪,也就默默走过去了。
“毅康哥,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小包糕点就到了他的手里,闻着可香,让他舍不得扔。
“这是家母做来给怡亲王王府里的小孩子们的一点礼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就怕您不收。总是哄小孩子高兴的,就请您允了这礼物吧,反正也不贵重。”
连弘晓带礼物,毅康往兆佳氏眼前推了推。兆佳氏一愣,抬头就见到弘晓满脸渴望却不肯吭声的表情,顿时就没来由地觉得心疼。她一把将弘晓拉到了自己身边,轻轻搂着。
“想要吃就吃吧。去看看你那新生下来的妹妹去,把这点心给嬷嬷看看。若是糯米糕,便还是可以喂你妹妹,正好可以磨牙。”
“嗯!”
弘晓听到母亲这么吩咐了,欢欢喜喜地捧着糕点去了。小孩子一走,二人这才进入正题。
“……怡亲王呢?”
“一大早就出去了。这几日乱党漫天都是,弄得京城人心惶惶。他自然也没办法闲下来了。”
“哦……那,我去弘翊房里瞧瞧去了。”
毅康搓了半天的膝盖,终于想到该怎么结束这蹩脚的话题。兆佳氏点了点头,便由着他去了。只不过毅康觉着进了这怡亲王府,就好像总在逃避什么。
先前急着去看弘翊是为了逃避见兆佳氏为弘翊黯然神伤,眼见到了弘翊门前,他又踌躇着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不进去。要不是正好弘翊开门来,说不定他还要在他外头罚站好一会儿。
“……既然来了怎么都不敲门的,进来吧。”
弘翊先是打量了毅康这一身装扮,那眼神里头有什么毅康还真不敢去深究,只是低着头任他打量。直到弘翊看够了,给自己让出个一条道来,毅康这才立马闪身进了他的卧房。
弘翊的卧室摆设与平常无异,照样香熏缭绕,照样窗明几近,不见一丝一毫颓废亦或者是发泄的痕迹,看得毅康不禁咋舌。若是他碰到这种事情,定然是喝个令酊大醉,除了玉宁,谁来劝都会被他打发走吧。大不了就是提起佩剑来和自己的阿玛干一顿罢了。
想到此,毅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个跨步便坐到了一边。
“喝什么茶?”
弘翊没急着关门,似乎准备随时叫他的那个小随从来给毅康端奉水。毅康朝着门边一瞥,见他平日里的那个小跟班正一脸冷冰冰地瞧着自己,立马就打消了喝水的念头。
“不用这么客套,就是来瞧瞧你。瞧了就走。”
“……那好吧。”
弘翊挥了挥手,说话间这房门就被外面的随从给带上了。听外头的动静,似乎他也没走,而弘翊那意思,就是让他守在门边的。
“……你革职,是因为我吗。”
“是,也不是。”
弘翊倒是直白得很,根本就没说半句安慰毅康的话。是什么就是什么,他这么坦荡,反而是让毅康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他也能够问清楚前因后果,看能不能补救了。
“难道福晋说的那个东西,是在我潜入那天晚上丢的?”
弘翊沉默了一阵,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房间里练字,为的就是心静。天天这么写下来,竟然几本碑拓临摹都被他给写完了。现下他和毅康说话的时候,也是在随意写着什么。
“嗯,就是那晚。可是,总不可能是你偷的。”
弘翊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了毅康一眼,尔后又开始在宣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到底丢的是什么?皇上竟然如此震怒,还要把你往宗人府里扔。”
“名册。丹心会的花名册。”
“……什么?”
“怎么了?丹心会没有听说过么?在咱们内廷,可是有名得很啊。以前我们奉命查的那几个乱党,就是他们那儿的人。”
弘翊说得不动声色,可是毅康听得却是惊涛骇浪。很显然,这本花名册定然是叫夭夭给拿去了。他禁不住在想,当初那个黑衣人果真是来引诱自己前去御书房查明真相的不成?如果不是如此,自己又怎么会和白术相遇,尔后又将白术放走,让弘翊见到的人只是自己。也正因为当时出现在御书房里的人看起来只有他一个,弘翊才会对那晚的事情守口如瓶,讳莫如深。
毅康这般想着,当他再次看向弘翊的时候,心里那股不可名状的惆怅与愧疚便埋得更深了。
“好了,我也该走了。既然把你安在了家里,索性就好好陪陪怡亲王他们吧。”
突然,毅康起了身,似乎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弘翊停下笔来,又像是之前毅康进来那样打量着他。
“要走了?你还是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么。”
毅康一愣,自然知道弘翊指的是什么。他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会儿,还是挥了挥手道。
“没有。”
弘翊看着他的背影,也是沉默,心里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一样。只听到他在毅康身后轻轻叹了声。
“好吧。”
毅康不答,也没有问。径直就往怡亲王府外头去了,他比谁都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去做什么。而就在他离开的时候,弘翊也停了笔。他愣愣地瞧着跃然纸上的那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中的夭夭二字只发愣,忽然毛笔一点,就将那两个字污了之后,再将这宣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再也不去多看一眼。
六十一 迷局生死门()
飞来峰位居长江以南,刚过长江的位置。看似好像离北京城很远,可是只要离错宫里的人愿意,提上内力,一个来回也只不过是两三天的事情。相比之下,反倒是江南,似乎要比京城离飞来峰的距离远。而丹心会的总舵,却偏偏就在江南浙江。
侯仲和李显二人赶了将近三天的时间,才勉强到了飞来峰山脚下。此刻正是入夜时分,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偌大的一轮满月挂在飞来峰山巅之上,让这冷冰冰的山谷染上了一抹白,更是透着一股子邪气。
侯仲皱了皱眉头,不自觉就抓住了剑柄。至于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并没有说出来。一阵咳嗽声,入了他的耳,这咳嗽的声音急促而又尖锐,听起来好像是要将人的肺部整个都逃出来一样。侯仲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了李显。
“这么赶路,怕是老毛病又犯了。咳咳……”
李显苍白的脸孔被这月光染得更加可怖,侯仲只是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厌恶在里头。李显一手拿着手帕捂着嘴,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长剑,忙着咳嗽的他根本就没有看到侯仲眼里的厌恶。那个高耸入云的飞来峰,没来由地让他产生一股子畏惧感。因为那个离错宫里的白术,些许气质太像那个天岛。只要一想到这个让他和师兄过了半年生不如死的日子的地方,他就浑身不寒而栗。
“我们是要和那个白术去打交道么。”
“嗯。师傅命令咱们十日之内必须把事情给办妥,现在已经去了三天了。看来今晚上还得走夜路。”
说着,侯仲便已经提步向前去了。李显站在他身后,静静调息了一阵,这才将刚才剧烈得几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咳出来的症状给压了下去。
可是这离错宫是在云端之中,看似很近,要真正进到那里面却要费好一番周折。等到他们二人好不容易来到宫门之前那个断锁桥时,一天一夜又已经过去了。转眼,已经是第二个晚上。
“在下侯仲,偕贤弟李显拜见离错宫宫主!”
侯仲自报家门的声音在群山之间回荡,可是除了簌簌风声,没有任何人回应。
侯仲回过头来,和李显对望了一眼。彼此均是无解。
无奈之下,他只好再一次用内力喊了一遍话。之前用五成,现在用的是九成。
终于,这一次不再只有风声回答他。
“来者可是丹心会的二位相公。”
回他的声音年轻且俏皮,细听之下仿佛有当年无双会小姐白夭夭的几分风采。侯仲一个晃神,不禁有些沉醉了。可是想到当初师傅的所作所为,侯仲心中不禁一痛。
那个如月光仙子一般皎洁纯粹的女孩早在三年前消失在这世界上了,现在就连无双会的遗迹都被这群妖魔鬼怪占了个干净。那里,又怎么会再有她的影子。
“正是丹心会中人,咱们到这儿来,是为了和宫主谈生意。还请这位姑娘打开断锁桥的通道。”
那个俏皮的声音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这股沉默听在侯仲耳朵里真是度日如年。
“二位相公请闭上眼睛,往前走三步便是。”
“……”
侯仲与李显面面相觑,若他们没瞧错,只不过是一步,就是万丈悬崖。等了一会儿,两方都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早就知道对方会有这方面的疑虑,还没等侯仲张口问,那边就已经笑开了。
“相公可是不敢如此做。可是咱们宫主说了,外人若想过断锁桥,仅此一条路可走。”
“……敢问姑娘,这是生路,还是死路。”
侯仲咬了咬牙,恨透了这种被人耍弄的感觉,却又无可奈何。师傅说,丹心会遗落在外多年的花名册现在就在这妖孽手上。若是不拿回来,恐怕丹心会就会如当年一样,遭受灭顶之灾。想这花名册自康熙年间就落在了朝廷手里,惹得他们一直不敢妄动。也不知道是这老皇帝太仁慈,还是这新皇帝太残暴。雍正一继位,就拿着这名册大做文章。不过是两三年的光景,不管是不是主动资助丹心会的,还是这名册上所写的主力,几乎都被他清了个干净。现下他们丹心会能够东山再起,还真是要托礼郡王福晋的福。若不是因为她身体孱弱要去养病,而爱妻如命的礼郡王也要一起陪同去药王谷居住,估摸着在雍正二年的时候,丹心会早就已经被弄得渣都不剩了。
“相公又何必如此对生死之事如此看重呢?丹心会中人,可都是这般凡夫俗子不成?也罢,宫主说了,不勉强二位相公用此法渡桥。若要离开飞来峰,还请速速离去。再过一个时辰,鬼门可是要关了的。”
虽然这人并没有现身,侯仲站在悬崖这一边听着她说话,竟然可以想像得到这女子的一颦一笑,甚至说话时的那不经意的一挥袖,都似乎在他眼前发生一样。
侯仲猛然摇了摇头,只是不愿意自己心里再去想那个早就不在世上的人。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简直就是像被她的鬼魂缠住了一样。
“师兄,咱们怎么办?”
李显有些慌了,因为当初他们启程的时候,他们的师傅张云如确实是有给他们一幅地图,告诉他们如何找到鬼门。可是人到了悬崖边再要回到之前的那个地方,简直就是难于登天。既然如此,他们原路返回是不可能找到那个可以让他们通向人间的鬼门的,除非他们进离错宫,然后在宫人的引领之下直接从鬼门穿行而过。这么看来,走这断锁桥是唯一的路。
“师兄,别想了。咱们就闭着眼往前走三步吧。”
侯仲一愣,好半天才回过头来看向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的李显。这是他们两个人从天岛逃出来之后,第一次听到李显说这么勇气的话。
“两位相公,鬼门关闭的时间还剩下半个时辰。二位可是要想好了,现在按原路返回,或许还来得及。”
那边突然传来不紧不慢的提醒的声音,充满了戏谑。侯仲一咬牙,退了两步和李显站在了一起。
“你不怕么?”
他低声问,李显默默摇了摇头。
“你忘了,咱们从天岛里逃出来的那一天。我说过什么。”
那个李显,就让他死在这天岛吧。
那个时候,他的小师弟一身血污,屹立在船头之上,任这夜风将他身上的血腥味越吹越浓。侯仲却只能够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也是如此。
侯仲点了点头,二人一闭眼。沉稳数了三步,最后一脚也的确踩空了。
坠落的那一刻,侯仲禁不住苦笑了起来。
看来,他们兄弟二人是被这妖女摆了一道,眼见着就要粉身碎骨了。愿赌服输,倒也没有什么好不平的。只是心有不甘,自己还没有把那天岛的岛姬碎尸万段,就在这里没了性命。
正在侯仲这般想着的时候,他的身子突然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侯仲一皱眉,愣是没有睁开眼。突然手上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让他猛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一瞧,见着一只雪白的靴子正奋力用脚尖踩着他的手掌。当见他醒来的时候,那只脚的主人才缓缓将之收了起来。
侯仲将掌心凑近自己眼前一瞧,整个都青肿了。他一抬头,就见一个半大的小姑娘正朝着她笑。一身雪白,除了身上衣服的纹路缀有红花,头上扎发辫的丝带也是赤红色以外,她连剑带人都是一身白。
侯仲傻傻地望着他,倒也忘记了生气。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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