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我这人向来不愿吃亏而已。”公孙珣冷笑道。“郡府府库空虚我是信得,百姓流离、稼樯尽失我更是亲眼所见,所以碍于良心我不得不冒着中枢问罪的风险交出军粮来赈济,但是……我出多少粮食,还请郭太守你让这些雁门本地的豪强也出多少粮食!否则,我心大概是不能平的!而心不能平就要有所鸣或有所为了!郭公,你说这雁门一地的坞堡,可有鲜卑王庭坚固?”
郭缊张口结舌,却不能言语。
“郭公,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两仓粮食我已经指给你了,断然不会收回的!而郭公那里,也请你务必以并州名门之姿,好生压迫一下这些豪强!你我二人联手,你不惜名,我不惜力,雁门上下谁能翻的起什么浪花来?再说了,臧公临走前不直接把粮食给你,却留给了我,不就是希望我能和你同舟共济吗?”
郭缊失神无措,但却终究不敢多言……一方面,固然是公孙珣戳破了他和臧旻的小聪明,另一方面,那句‘可有鲜卑王庭坚固’的话语,也着实让他神摇意夺,不敢反驳……只是,去动那些豪强,自己岂不是要摊上一个酷吏的名声?
“打完了吗?”公孙珣忽然不再理会这郭太守,而是转身朝成廉这边质问了起来。
“回禀司马,二十鞭,已经打完了!”成廉老老实实的弯腰将马鞭递回。
“魏越我问你,”公孙珣接过马鞭后绕到那光膀子的人身前。“你收了谁的贿赂建议我扩军的?”
“回禀司马!”魏越赶紧叩首解释。“并无人让我撺掇司马扩军,而是九原乡人们想入军中,便与我一些钱请托,我既好面子,又拿了他们的钱,这才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你这人素来贪财,又性格跳脱,我向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知为何今日却要打你?”
“我不该耍小聪明,自以为能摆弄司马于股掌中!”魏越再度叩首道。“其实我若是说实话,说不定司马还会心存怜悯,许我再收入几个乡人……”
“倒也是长进了!”公孙珣不由失笑道。“也罢,看你如此诚恳,且与你一件美差……早在沮阳时,我母亲就来信说要亲自动身来看我,还要带着我订婚的妻子一起过来完婚。你去领人迎接护送,好生伺候……我母亲为人向来大方,说不定一高兴就赏你个两百万钱呢!”
魏越眼泪都要出来了:“除了司马所赐,断然不敢再收钱了,只求司马不要将我赶出营去!”
“郭公!”公孙珣忽又抬头朝那郭缊笑道。“你听到了吗?我不日就要在此地完婚,以成人生大事……还请郭公到时前来捧场!”
“一定,一定!”已经往外走了数步的郭缊赶紧回头。
“我母亲也要来,郭公若是有心,还可以先与我一起登堂拜母。”
“一定一定。”郭缊只想赶紧离开此处,哪里听得清对方在说什么。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公孙珣忽然正色提醒道。“郭公,雁门百姓,都还在翘首以盼呢!”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郭缊被逼无奈,只能略显苦涩的回过头来,正式躬身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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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郭缊为雁门太守,逢臧旻出塞丧师,败兵做匪行乱,毁踏青苗,劫掠士民,一时雁门大坏,尤以秋收无望,恐以饥荒为甚。闻公孙珣回屯平城,营中有军粮未失,乃欲求之。左右劝曰:‘北疆破败,人人自危,豪强皆屯粮自保,军中虽有粮恐亦不应也!’缊不听,遂便服轻车往诣,并求资粮。待见,二人相言不过数语,珣知缊欲赈济百姓,营中有三仓粟,各三千石,乃于营门指两仓与之。缊自此固知珣奇也。时缊三十有四,位两千石,珣年二十,位比千石,缊固以尊临下,以长临幼,登堂拜母,见证婚姻,定侨、札之分。”——《汉末英雄志》。王粲
第十六章 大事(中)()
天气炎热,蝉鸣不断,而且万里无云,只有热风,着实让人难以忍受。
雁门郡治阴馆城,一群刚从郡府中出来的人直接聚集到了城中旗亭所在,这群人前呼后拥,奴仆成群,一时间惊得原本在此处纳凉的普通平民纷纷逃窜躲避。
然后,很快又有奴仆从楼下的市场中各自为自家主人买来了一些新鲜蔬果,并取来深井凉水浸泡,方才奉上了二楼。
不过,这些在平民老百姓眼中极为奢侈的暑期美食,却没有一人轻动,整个旗亭二楼上的人全都如木雕一般,神色凝重的远远望着市场尽头的拐角,等候着相约之人的出现。
“实在是让几位久等了!”一名吏员打扮的年轻人满头大汗的上了二楼,大致的行了一礼后就赶紧坐到几案旁,并从眼前的水瓮里取出了一个大白梨,毫无姿态的啃了起来。
周围人自然无话可说,天热成这样,哪有这么多规矩?
而等这位在郡中出任户曹属吏的年轻人啃到第二个大白梨的时候,方才有一名长者正色问道:“敢问贤侄,其余几位郡中世交为何都没来呢?莫非是刚才在郡府中,我们的口信没送到?”
“世叔请了。”这属吏一抹嘴,赶紧拱手答道。“非是没有送到,而是他们不敢来、不愿来而已便是我,若非是因为世叔也在此处,怕也是不会来的。”
“这么说”年长者当即蹙眉低声问道。“府君这次是下定了决心?”
“然也!”户曹属吏回答的格外干脆。
周围众人闻言立即表情不一了起来。
“那再敢问贤侄一句,府君的决心到底到了何种程度?”这年长者心中一沉,不禁继续问道。
“世叔。”这属吏扔下第二个梨核,就在瓮里清了一下手,然后方正色拱手道。“我们孙郑两家相交多年,我此来只有一言与你不要心存一时之侥幸,葬送了你郑家在武州的百年基业!世叔可晓得,郡府中有所任职的那些大户,无一不应下了这捐粮之事!”
郑姓长者喟然叹气:“换言之,府君这是要铁了心的做酷吏之举了?可如此行径,就算是我们碍于君臣之义,不得不应,难道他就不怕坏了名声,使得他们太原郭氏的家世中途有所损折吗?”
“府君此事也是有些无奈的。”这孙姓属吏不由皱眉道。“世叔,经过这场兵灾,整个雁门都是一片狼藉,那匈奴单于现在都还在城外庄子里悉心调养呢府君身为一郡之长官,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可不是听说呃,不是听说府君前往平城借到了军粮吗?”忽然又有一中年富态之人忍不住靠过来询问,还主动从瓮中又取出了一个大白梨为这孙属吏奉上,姿态做的极低。“敢问孙副史,既如此,又何必要我等出粮呢?而且还要这么多?我们剧阳冯家小门小户,居然也要一百五十石?!”
“冯兄你这是问到点子上了!”这孙副史接过梨子啃了一口,却又不禁仰头一叹。“问题便出在这军粮之上!”
随后,这位户曹属吏却是绘声绘色,将那败军之将的臧旻如何不愿担责,只将军粮封藏留给后来人;而郭太守又如何候在平城等着新来的别部司马,然后等对方一来便去求粮;而那司马又如何精明,一眼识破那臧旻与郭太守欺他官小,让他担责,然后又如何桀骜无理,只说他出一石粮便要郡中也出一石粮云云
总之,如此精彩的事迹讲完一遍后,这些郡中边缘县邑的豪强俱是目瞪口呆。
“不瞒诸位!”这户曹属吏手持一大枣在那里无奈叹道。“现在整个雁门郡北到处都是匪徒和溃兵,郡中只能依靠这位握有强军的别部司马来剿匪。而且这位司马也不是什么野路子来的,听郡中其他同僚说起此人,也个个讳莫若深你们晓得,我刚刚从太原游学回来数月,然后才被郭府君征召,对此事也不是很清楚但总之,郭府君无论如何是想整顿局势的,便无奈应了他。但如今郡中府库确实极度空虚,那便只好找军中大户出粮来与那司马的军粮相匹配了!”
“这别部司马莫非复姓公孙?”那老者若有所思,然后忽然一个激灵。
“好像是如此,世叔莫非晓得此人?”孙姓属吏一边吃枣一边不由好奇。
“我自然晓得此人。”郑姓老者当即起身道。“而且我也终于晓得为何只有你一人来了你速速回去公干吧,莫要耽误了前途,此事我已经晓得厉害,几百石粮食而已,即刻就会奉上!”
“三路大军齐败!”就在此时,刚才那名为孙属吏递上梨子的冯姓胖子却忽然拍案而起,并振臂一呼,惊得旗楼上的众人个个失色。“北疆空虚,郡中板荡,百姓流离失所,兵匪横行乡梓,这时候本就该我乡中冠族行报国之举,如今郭府君与公孙司马志在整顿,心存赈济,尔等不思为国为君尽力,反而为了区区几百石的粟米在此处左推右却,这是何道理?!恕我冯某耻与尔等为伍!告辞!”
言罢,这冯胖子却是又抱起自己奴仆带来的那瓮蔬果,昂首挺胸的下楼去了,气得其余众人纷纷怒目以视。
“咳!咳咳!”而就在此时,那孙属吏却忽然面色涨红,剧烈咳嗽起来。
众人恍然醒悟,赶紧上前七手八脚的拍打,这才把对方嗓中大枣给拍了出来。
而喝下自己的洗手水,稍微缓了一口气的孙属吏却来不及多想,只是死死拽住了自己那郑姓世叔,俨然是心虚如狗了:“世叔不如指教一二!”
“贤侄啊!”这郑姓老者也是一脸羞愧。“其实再仔细一想,此番我已是拖累于你了回去就主动以游学的名义请辞了这户曹副史之位吧,不然那些郡中高位吏员怕是饶不了你的。”
“这是何意啊?”孙属吏愈发惊恐了。
不待郑姓老者回复,旁边一名中年人也是不禁苦笑:“贤弟啊,你居然不晓得这公孙司马是何人物仅凭此事便可知晓你在郡中颇受排挤了。”
“一个比千石的司马,便是再强横,莫非还能大过两千石的郡守不成?”孙属吏惊恐之下不由起身反问。
“哎!”此人连连摇头。“我倒不是说这公孙司马真的强横到何种地步其实依我看来,若是郭府君独自一人意欲有所为,那便是有机可乘的,而若是那公孙司马单人意欲有所为呢,也是可以想法子应付的此事无可解之处便在于这二人联起手来了!”
“不错!”郑姓老者闻言不由转身,然后迎风捋须,再度喟然一叹。“那想那郭府君以上临下,堂堂正正,所谓名正言顺;而那公孙司马侧立旁观,藏刃于怀,所谓锐不可当;更别说,这二人一个是并州名门嫡传,根深蒂固;一个是朝中显贵之系,深不可测了如此二人联手,但凡有些眼力的人就该晓得,这雁门一地,上下左右,他人断无插嘴的余地!”
“我晓得了。”孙属吏忽然醒悟。“虽然还是不晓得这公孙司马是何人物,但依照世叔所言,诸位所叹,此事其实绝无幸理!而如此情形之下,郡府中的各位显吏们明明都已经让自己家中屈服,却无一人提醒诸位边缘县邑的豪族,俨然是心存不良!而我却误打误撞的搅和了他们的好事回去岂能绕我?多谢世叔提点,我这就上书请辞,再回太原游学!”
“也是我等误了孙副史的前途!”
“若非贤侄来报,我等几乎要遭厄运。”
“将来贤侄归郡,必然有报!”一时间,楼上众人纷纷拱手许诺。
就在阴馆旗亭中一片和谐之时,与此同时,两百里外的平城中,被称之为锐不可当的公孙珣却也是一身便服,正帮着自家老娘筛选本地的水果呢。
母子二人俱坐在院中树荫下的马扎上,面前者摆着数个装满了本地水果的凉水瓮,也不用仆人伺候,端是母慈子孝,一片和谐之气。
“母亲尝尝这个。”公孙珣从水瓮里挑出来一个红红的小果子递了过去。
“太酸!”公孙大娘一口下去,眼泪都出来了。“这年头的苹果怎么都这个味的?不知道得花多少年才能选出后来那种大苹果不行,赶紧给我个梨缓缓!”
公孙珣立即取出一个大白梨递了上去。
“别的不说,山西这地方的枣和梨还是很稳妥的。”公孙大娘几口啃下去,这才缓过劲来。“而且夏日间,还是梨子最好!”
公孙珣闻言不由摇头。
“这是何意?”公孙大娘斜眼看着自己独子问道。“我说的不对?”
“不是不对。”公孙珣叹道。“于我们而言这梨子自然是比枣要好的,只是于这平城的百姓来说,这个时候枣却是远胜于梨子的枣子顶饿,且便贮存,家中缺粮的人现在都在漫山遍野的去寻野枣,而梨子虽然个大水多,却不能放到秋后做粮食。”
“你这话让我吃个梨都有负罪感了!”公孙大娘无奈道。“此时想这个干吗,可有用?”
“是儿子多嘴。”公孙珣赶紧摇头笑道。“我早已经和那郭太守联手征粮了,等有消息再论此事才对母亲应该是第一次出辽西吧?沿途感觉如何?”
“感觉幸亏儿子长大了!”公孙大娘扔下梨核自己取纸擦手。“如果不是你有所成就,我一个女人,哪里能出得了辽西?你晓得了吗,这次过来,上谷、代郡、雁门这一线的商路也跟着彻底打通了!”
“母亲大人出马,自然水到渠成!”公孙珣赶紧低头恭维道。
“哪里是我的缘故?”公孙大娘试图把纸团扔到院门处,却不料一阵风刮来直接将纸团卷走,只能无奈望天作罢。“这次能够打通这条北疆商路,主要是你火烧弹汗山的功劳知道吗,弹汗山都被你烧塌了!”
“巧合而已。”公孙珣低头答道。“母亲跟我讲过,泥石流而已。”
“不管如何,你这次是出了大风头,名震北疆是可以称得上了,这三郡的世族豪强此时都愿意给你面子也总不是假的等过几日你大婚之时,咱们把雁门的豪强世族都请过来,我要让他们全都变成安利号的下线!。”
公孙珣抿嘴无言。
“不过你也是惊险。”说完这件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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