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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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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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许季师却不同于尔等,乃是个德行高尚之人,断不会做出告密之举的,你们尽管在此处丑态毕露吧!”

    言罢,这许训也不管其余人等个个变色,竟然直接扬长而去。

    经此一闹,酒宴难免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不过,眼看着刘宽在那里趁机一杯又一杯的给自己灌酒,生怕对方就此醉倒的杨赐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话题挑明了。

    “刘公!文绕公!”杨赐大声叫住了对方。“我还没问你呢,那封联名上表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跟我们之前商议的不一样?”

    “此事是这样的。”刘宽放下酒杯,坦然解释道。“那日我与你相谈后,一出南宫就直奔緱氏去寻卢植了。到地方以后因为天热,而那我个叫公孙珣的学生家里特别有钱,在深井中备下了极多的凉葡萄酒呃,我一时贪杯,喝的难免就多了些。然后醉醺醺的去和卢子干去说此事,中间稀里糊涂就醉倒了,醒来时就已经是第二日了。最后回到洛阳城内,那蔡邕忽然就跑来告诉我,他已经奉我的命令把表文送上去了,不待我问清楚,陛下的嘉奖也就来了。然后今日我本来是想细细的找蔡邕与自己几个门生好好问问此事的,结果光禄大夫你的邀请就到了”

    这一番话绕的,众人目瞪口呆。

    “也就是说,这书不是你上的?”杨赐愣了好大一会才咂摸出一点味道了。

    “也不好说,此事莫须有也!”刘宽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之前未醉倒时,曾有不少亲信子弟一起来找我,要我和卢子干在这古今文之事上化干戈为玉帛,当时我是应下来的。而后来醉意上涌,有没有在商谈中答应卢子干此事,也是不大记得的毕竟我去那里是带着印绶的,说不定当日作文时我是点了头的也或许,只是喝的太多不记得了你们想想,卢子干总不至于作出伪书盗印这种事情来吧?”

    众人愈发无言以对。

    “刘公!”终于,一旁侍立着的杨彪实在是忍不住了。“莫须有何以服天下?”

    杨彪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其实也就比卢植小一些而已,众人倒也不把他当后辈看,只是因为他老爹杨赐在此,这才让他侍立而已。

    “文先(杨彪字)啊,”刘宽不急不恼的看了对方一眼。“这莫须有也无需服天下事情已经发生了嘛,所谓木已成舟。现在的问题是,我难不成还要告诉陛下,那表文是假的,请你收回表彰吗?又或者说,我还能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说人家卢子干盗我的银印,做了伪书?再说了,此事终究还是莫须有,当日真有可能是我点头认可了的,只是酒力太大不记得了而已话说那日的酒确实有味道,生平第一次喝的如此畅快,所谓‘三碗不过岗’”

    杨彪也好,诸位在坐的公卿也罢,全都默然无语。

    不然呢,还能怎么样呢?起身堵这位刘婆婆的嘴?

    良久,作为聚会的发起人,也是座中唯一和刘宽资格相仿的元老重臣,杨赐终于还是无奈的劝了一句:“此事若刘公你不开口,那恐怕就要成定局了”

    “光禄大夫的爱子刚才也说了,莫须有何以服天下?”刘宽连连摇头。“此事休要再提,我断然不会因莫须有之事污一位海内大儒名节的!”

    这话本来就是意料之中,杨赐也不过是出于召集人的责任再问一句而已实际上,他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去污蔑卢植伪书盗印的。

    然而

    “既然如此,毛诗以副本的名义铭刻于石经背面,恐怕已经成了定局,再多说也无益了。”杨赐如此吃了苍蝇一般得出了这个结论。“但是,现在还需防着卢子干以此为契机,让所有古文经典副本于今文碑后此事,不能再让了!”

    然而,让杨赐感到愤怒和不解的是,自己说出这番理所当然的话以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发声附和。

    “袁公。”不满之下,杨赐直接点名了。“你家四世三公,靠的是孟氏易传家,难道就没有话教我吗?”

    “杨公。”一直没吭声的袁隗起身朝对方行了一礼。“我袁氏虽然是今文世家,但我袁隗的岳父马公(马融)却是古文的一代宗师,我身处嫌疑,不好就此事多言!”

    杨赐目视对方良久,但终究无可奈何。

    “杨公,”就在此时,当今陛下三位帝师中的最后一位,也就是大司农张济再度开口了。“我有一言。”

    “张公请说。”杨赐听到声音后终于缓过来了一口气,话说,这张济虽然和自己一样位列三位帝师之一,但却是被自己举荐的,属于半个自己人。

    “杨公。”张济低声答道。“恕我直言,这事有缓急之分,古今文之论终究只是士人之间的理念纷争,而当今天下的痼疾在于宦官!所以在我看,这古文以副碑的形式列入石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能以此收尽山东人心,则大事可成矣!”

    杨赐闻言再度闭口不言良久,他忽然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拂袖而起:“我醉了,先行告退。”

    众人愕然,宴席随即不欢而散。

    “都是一群不堪与之谋的混蛋!”刚一回到自己房中,杨赐就破口大骂。“刘宽糊里糊涂,整日就知道装醉避世;袁隗尸位素餐,宛如守户之犬;张济一味清谈,百无一用;朱野更是只知道拿祖宗吹嘘;最可恨的就是那许训世代公卿,竟然投奔了宦官?!彼辈皆不足与谋!”

    “大人。”追回来的杨彪当即苦劝道。“莫要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

    “他们怎么就不懂得团结一致呢?”杨赐颓丧的坐到了自己的席子上。“枉我一片苦心”

    杨彪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父亲,且不管这些人,明日终究要上朝,如何处置总是要有个说法的。”

    “毛诗是拦不住了。”杨赐摇头道。“卢子干用的好手段,但是再想让我退让就万万不能了,得想法子堵住其他古文副碑的借口他们不愿助我,我自己来,我儿可有法子吗?”

    “刚才确实想起了一个法子。”杨彪低头若有所思道。“但可能会得罪不少人。”

    “我杨伯献何时会怕得罪人?”

    “是这样的,大人您想想,今文中,一经也有数传。”杨彪低声道。“不如,仿效这韩诗、毛诗互为表里的妙策,择其一为正,其余为副。”

    什么意思?很简单,今文中也是有派系的,如春秋在今文中就分为春秋公羊传和春秋谷梁传,既然如此的话,不如今文自己搞个正副出来,比如把公羊传刻在正面,谷梁传刻在背面这样的话,石经背面被今文自己填满,古文不就挤不进来了吗?

    “我儿真是妙计!”杨赐当即茅塞顿开。“如此甚好,非但能拒古文于门外,还能在今文中正本清源,甚好!”

    听到父亲的夸奖,杨彪难得捏着自己的胡子自矜了一下。

    “不过我儿,”兴奋了一会后,杨赐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子,却又忽然略显无奈的摇了下头。“接下来两年,还是要委屈你一下的。”

    杨彪稍微一想就已经反应了过来:“父亲还是不想放过卢子干?”

    “没错。”杨赐正色答道。“他越是有本事,我越是要束之高阁,不然岂不是要被他翻了天?明日早朝,还是要让他入东观修史,你依旧去陪他,让他无言以对!”

    杨彪稍微抿了下嘴,然后拱手道:“大人,不是我耐不住寂寞,以我的年龄,去随卢子干修两年史书也无妨。只是,那大司农张公所言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宦官才是我辈心腹之患!卢子干也好,山东诸公也好,大家终究是友非敌!”

    “这个道理我怎么可能不懂?”杨赐闻言忍不住摇头道。“但我杨赐为人处世自有一番道理你好生听着。”

    “喏!”杨彪赶紧俯身鞠躬行礼。

    “我儿,”坐在席子上的杨赐费了好大力气才直起腰摸到了自己儿子的肩膀。“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以我为主!”

    杨彪略显茫然。

    “所谓以我为主,非是说一定要居于主位,而是说不可失了己位。”杨赐勉力解释道。“宦官诚然是我辈大敌,可要是如张济所言,放开古今文之论引山东诸公之力我问你,就算事成,我辈还能长居于此吗?”

    杨彪为之默然,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却说那边,宴席不欢而散之后,诸位公卿各自无言,相互告辞回家,刘宽也坐着自己的牛车回到了家中。而到家后他丝毫不提在杨家遭遇的那些事情,只是去了后院,让仆人将公孙珣孝敬的摇椅摆在了树荫下,又亲自拎了一壶甜酒,竟然继续优哉游哉了起来。

    然而,酒到酣时,汉光禄勋刘文绕却忽然嚎啕大哭,泪流难止。

    “宽素好酒,一日,晤公卿归来,乃自饮自酌,酒到酣时,忽嚎啕大哭。其子松不知所措,乃跪地罪曰:‘大人何故如此?’宽曰:‘大汉将亡,岂不忧哉?’松惊问:‘何言汉亡乎?’答曰:‘今日见满朝公卿,袁隗尸位素餐,朱野空无一物,张济清谈误国,杨赐刚愎无德,更有许训阿附阉宦直至三公之位阉宦祸国久矣,兼以此辈为朝廷栋梁,士人支柱,何言不亡乎?’松复问曰:‘如此,大人为宗室之首,且世受汉恩,何不振作一二?’乃曰:‘世事如此,心忧如醉,不堪用也!’”——世说新语。雅量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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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帻巾() 
八月间,天气渐凉。

    洛阳东南的开阳门外,乃是大汉太学所在。

    汉光武帝刘秀因为自己曾就读于前汉太学,所以后汉革鼎之后,极为重视太学的建设。再加上后来经学成为了后汉显学,学术的重要性达到了某种顶峰,故此,等到了汉顺帝时期,洛阳大学已经被扩建成了拥有两百四十多间教室、一千八百多间宿舍的超级学府。

    全盛时期,皇帝本人都经常来太学听课讲课,而在此地就读的太学生更是一度多达三万多人!

    然而,这种情况在最近十几年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太学生的地位也一蹶不振为什么?很简单,太学生天然喜欢关注政治,然后从中作死罢了!

    这可是古往今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话说,两次党锢之祸,太学生都跟着党人大儒们冲锋陷阵。然而,距离上一次党锢之祸也不过数年而已,天下人却只记得望门投止的张俭,只记得天下楷模的李元礼,又有谁记得区区四年前被下了大狱的上千太学生呢?

    这些学生有没有人死在大狱中?

    他们的家人花了多大代价才把他们捞出去?

    捞出去以后前途在哪里?

    还真就没人知道。

    然而不管如何了,折腾了这么两次,再加上党锢之后私学泛滥,这太学的地位基本上是一落千丈。

    这倒不是说没人来上太学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是说再也没人把太学当做一个正儿八经的进身之阶了。

    如今来上太学的人,大致是这么几类:

    如朝中公卿之子,反正家中自有家学传承,那不如响应下号召,在此处挂个名;还有一些外地大员,立了功劳,可以恩荫家中未成年的孩子为‘童子郎’,然后入太学读书,也算是预订一个前途;而再往下数,那就是家里实在是没有门路的人了,比如刚刚起势的底层乡野豪强,在家乡根本被人瞧不起,连私学都不收,那就不如来此处寻个出路了;当然,还有一些不来这里的话,连书都没地方读的河南本地单家子这就很少了。

    反正,三万人共学于此的盛况基本上是一去不复返。到了如今,更是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公然鸠占鹊巢,就在这空着不少地方的太学中住了下来,而且,太学中的学生们还整日不顾身份的围着这些人打转。

    “好字!”

    当一个裹着绿色帻巾的中年男人俯身在一块巨大的洁白布帛上写完一段文字以后,周围屏声静气的众人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

    “真不愧是蔡郎中!”

    “字体浑然天成,能将隶书写的这么标准的,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蔡郎中一人了!”

    “蔡郎中的书法收发自如,既能潇洒如飞白,也能严正到此般,怕是已经到了宗师之境了!”

    那刚刚写完一段字的蔡郎中,自然也就是蔡邕蔡伯喈了,闻言难免有些自矜。而他在左顾右盼之后却又朝着几个站在一旁的年轻士子略显自得的开了口:“几位少君以为如何啊,不知此篇关雎可合心意?”

    几名士子相互对视了几眼,却忽然整齐的摇了摇头,引得满堂诧异。

    “几位这是什么意思?”蔡邕蹙眉问道。“嫌我的字不工整吗?”

    “字是很工整的。”其中一名年轻士子回复的非常利索。

    “那是哪里错漏了吗?”蔡邕继续追问。

    “关雎乃是诗经开经第一篇,天下人都会诵读,又怎么会有什么错漏呢?”

    “那你们为何摇头?”蔡邕终于不满了。

    “缺少钩识!”这个宛如杆精一般的年轻士子,自然也就是公孙珣了,不急不忙的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所谓钩识,其实就是标点。

    没错,这年头是有标点的,郑玄在讲经的时候就专门给弟子说明过钩识的区分和意义,并且还具体的探讨了一下句号和逗号的使用差别。不过有意思的是,这年头得到普及的标点也就只有句号、逗号、着重号、专名号四种而已,可是却没有问号、冒号也是奇了怪了!

    “钩识这种东西,”蔡邕闻言后也不免为难了起来。“照理说确实应该加上,毕竟如今大儒门讲经都已经有所标识。但这种东西又不是书体,也没有个定论,如何加、又何处加呢?”

    “不瞒蔡中郎。”公孙珣闻言和旁边的公孙瓒对视一笑,却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布帛。“别的经文我等不好置喙,但诗经嘛,无论是韩诗还是毛诗,都已经有了定论!因为来之前,卢师与刘师主持,我等几名弟子参议,一起议定了数种钩识标点,定下了使用标准。不如趁此机会,就让我们师兄弟为蔡中郎,与诸位太学才俊一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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