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几个人陆续回到前面工作。
严嘉穿过院子,路过齐临旁边时,他已经躺在吊床上小憩。她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那只可怜巴巴的山羊,实在忍不住道:“齐临,要是你想养宠物,可以养只狗或者猫,羊的味道实在不太好闻。”
齐临睁开眼,大致是因为迎着阳光的缘故,只能是半眯着,她看向上方的严嘉,语气莫名道:“谁说我是养宠物?”
“那你养它做什么?”
齐临将手上的书盖在脸上:“不用你管。”
严嘉当然没再管齐临和他那只羊的事。
偶尔去后院看到他对着那羊,露出好似奇怪的满足样子,虽然心里疑惑,也没有再去好奇地问个究竟。
转眼又是一个周日,因为隔日闭馆时间,馆里的几个人,包括舅舅李家裴,都已经早早下班回家,只有严嘉一人留在馆里,继续研究馆里的藏品。
她每晚下班留在博物馆,倒不是有多努力敬业,而是懒得在晚高峰挤公交车,家里又只有她一人,实在无聊得很,还不如待在博物馆看看资料。
入夜后的博物馆小楼,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楚。严嘉看得出神时,忽然听得外面走廊,有咚咚咚重重的脚步声,像是走向后院。不用猜也知道是齐临。
她本没放在心上,可过了一会,从后院传来一声声急促的羊叫。这叫声和平日的叫声,似乎不太一样。
严嘉将头从书卷中抬起来,皱了皱眉,终于还是起身,疾步走到后院。
“齐……”她还未叫出齐临的名字来,已经被眼前的场景,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只见院子里,齐临蹲在地上,一手拿着一把沾着血的刀,一手拿着一只瓷盆,旁边躺着那只山羊,正抽搐着。羊脖子上咕咕地冒出鲜血,就流在齐临手中那只瓷盆中。
而在院子中央,则生着一堆篝火。
严嘉看着那流着血濒死的山羊,本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而此时,齐临听到她出现,转头看了她一眼,将手里那只接着羊血的瓷盆举了举:“喝吗?新鲜的羊血,还是热的,味道挺不错!”
他说着,自己已经喝了一大口,喝完还满足地砸了咂舌。
严嘉看着他被微微染红的嘴巴和胡子,胃部一阵翻涌,片刻之后,终于找回语言功能:“齐临,你到底在干什么?!”
语气已经是难以忍受的愠怒。
“烤羊啊,不是很明显么?”齐临已经将手里的瓷盆放在地上,拿着刀的手,划向那只已经死亡的山羊。
他的动作很娴熟,不几下,一只整羊已经被他处理得干干净净。还难得地顺手将地面冲洗了一遍。
严嘉站在原地,呆如木鸡,她都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看着这荒谬的场景,是要做什么。
反应过来,带着自己发麻的头皮,准备要离开,眼不见为净。却又听齐临道:“你前几天请我吃了牛排,我今天请你吃烤羊。”
严嘉愣了愣。见他已经将整只羊,用木枝穿好,架在篝火上。
做完这一切,他擦了擦手,看向隔着篝火的严嘉:“我以前生活的一个部落,烤全羊是用来款待贵客和朋友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们这些文明人都不喜欢我。不过你是第一个和我说那么多话,还请我吃饭的人。所以你是我在文明社会的朋友。”
他这样说,严嘉倒是有点为刚刚自己对他的厌恶,而觉得愧疚了。
他的行为方式,在他们这些人看来,确实古怪而不可思议。但是于他来说,可能只是他自小到大,早已养成的习惯。
她想,他也并不愿意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也不是不想和这个社会的人做朋友,只是不希望为了融入就改变了自己。
严嘉想了想,打住了自己准备离开的脚步,表情认真地开口:“齐临,你是齐伯伯的儿子,齐大哥的弟弟,如果你愿意将我当成朋友,我当然很高兴。但是……如果你打算在都市里长久生活,我也希望你能稍微遵循一下文明人的生活方式。”
齐临耸耸肩,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虽然你们文明社会规矩多得让人厌恶,不过你说得对,我会试着改变一点的。”
严嘉看了眼架在篝火上,开始兹兹作响的全羊,笑了笑:“你的款待让我很荣幸。但是这么大只烤羊,我们两个人吃不完。”
齐临也笑:“没关系,有冰箱,可以留着明天给他们吃。”顿了顿,又道,“文明社会虽然规矩多,但一些发明,我还是很喜欢的。”
她知道他说的是冰箱。
齐临将双手将烤羊翻了个方向,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碗酱料和一个刷子,在羊身娴熟利索地刷了一层。
严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动作,刚刚那血腥的画面暂时被她抛至脑后。而烤羊的香味,随着火苗的跳动,一阵一阵传入鼻中。
“很香。”她不由自主地开口。
齐临转头看她,火光映照下的双眼,亮得如同黑夜星光,又像是闪着得意的笑意:“我以前在部落的时候,经常做这个,这种酱料也是跟部落的朋友学的。肯定比你们餐馆的味道好。”
“闻起来好像是这样。”严嘉吸了吸鼻子,不得不认同地点头。
两人站在篝火边,各自专注地看着兹兹冒油的烤羊几分钟。齐临忽然伸出手,用手中的匕首,轻轻花划了划表面,满意地嗯了一声:“熟了。”
说着,割下来一小块,掂在手中。大致是太烫手,还抛了两下,又凑到嘴边吹了吹,然后伸到严嘉面前:“给你。”
严嘉愣了愣。她没有洁癖,但是想到自己没洗手,齐临似乎也没洗手,这样用手直接吃,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卫生。
于是接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齐临见她没动作,手上又伸了伸:“真的好吃。”
到底是盛情难却,严嘉终究还是不自在地用手接过那块羊肉,抬头见齐临期待地看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试着咬了一口。
“怎么样?”齐临期待地问道。
严嘉嚼了几下,香味立刻在口中蔓延,她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烤肉。边嚼边点头:“很好吃。”
齐临得意的笑了笑:“我没骗你吧!”
“嗯。”
过了第一关,严嘉也就不再考虑卫生与否的问题,反正想着也算是高温消毒。
当手艺被认可,齐临对此表示很高兴。又一连给严嘉割了好几块焦香鲜嫩的羊肋肉。
第一次感受到他的热情,严嘉多少有点不习惯,连连道:“你自己吃。”
齐临当然不忘自己开动。他割肉的动作熟练,吃起来更是又快又粗鲁。等他一开吃,不几下,一只羊的半边身子肉,就去了一半。
如果不知道他这是留在他身上野蛮人的风格,大致也算得上爽朗豪放。
过了一会,他满意地拍拍肚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钻进厨房,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两罐啤酒,递给严嘉:“虽然文明社会的酒,味道很糟。但也可以凑合。”
严嘉想了想,从善如流地打开易拉罐,对他举了举:“干杯!”
“干杯!”说完,他仰头就一口气灌下,而后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有旺盛的篝火,有美味的烤羊,如果是在部落,我们就会唱歌跳舞。”
严嘉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他一把脱掉那件破烂的上衣,开始绕着篝火打转,手舞足蹈,口中唱着她听不懂的歌曲,想来是某种土著语。
院子里没有开灯,但烧得正旺的篝火,足以将齐临照得光亮。
□□的上身,是健康狂野的古铜色,并不太壮硕,只有腹部的肌肉,象征着勃发的力量。长发和胡子,更显出他整个人的野性。伴随着风格奇特的歌谣和舞蹈,好像这个人是来自另外的世界。
严嘉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恍然,好像被带到了很远的地方,她看到羚羊奔跑的草原,看到丛林中背着弓弩的猎人,还有满天的星空。
直到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被齐临这种不属于都市的野性所迷惑,才猛地回过神来。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的齐临,确实有着难以形容的魅力。而这种魅力与外表长相无关,只关乎于他由内而外散发的那种质朴的野性。
而她也彻底理解他不为人理解的那些行为,因为他的确不属于都市,他怀念的热爱的,塑造他整个人的行为方式的,都是曾经的部落生活。
但谁又能说,这是错的?
11小弟驾到()
自从篝火一夜,严嘉和齐临的关系,终于正式得到改善。
没过几天,严嘉一早来到博物馆,屁股还未坐热,齐临就一脸兴奋地跑来找她:“严嘉,我弟弟来了,我带你去和他认识。”
“你有弟弟?”严嘉一愣,她记得很清楚,齐同瑞就两个儿子,他从哪里冒出来个弟弟?
齐临并不回答他的话,直接将她的手拉起,“你跟我去看就知道了。”
对于这样的亲近,严嘉自然是不太习惯,不着痕迹地挣脱开。齐临却好似并未发觉这细小的排斥动作,又把他拉住,往楼上大步走。
想到他对男女之别,可能没什么概念,严嘉只能叹气由了他去。
到了三楼房间门口,齐临推开门,高声呼唤:“小弟,我带你认识新朋友。”
严嘉站在他旁边,奇怪地环顾了下房间,完全没看出来,这一眼就能看完的屋子,哪里有一个人。
她正觉得奇怪,忽然一团黑影从旁边书架蹿出来,准确无误地扑在她胸前。
她吓得惊叫一声,只觉得胸口一阵凉意,那黑影却又已经离开,跳在齐临肩上。
严嘉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一尺高的猕猴,正冲她龇牙咧嘴地乱叫。
齐临则是一手摸着猴子,对着她哈哈大笑。
严嘉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胸口的衣服被拉下,连带着里面胸衣也被拉下了小半截,胸口的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好在齐临看她的目光并无淫亵,只是恶作剧的开心。
严嘉狠狠瞪了眼一人一猴,转过身气急败坏地整好衣服。
“我又不是没见过,热带部落的女人,很多都是袒胸露乳。”齐临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完全是不以为然的语气,片刻,只听他又道,“不过,你比她们白。”
“你闭嘴!”严嘉理好衣服,转头怒道,又看了眼他肩上不安分的猴子,头冒黑线,不可思议道:“这就是你弟弟?”
“是啊。”齐临得意地点头,“小弟,这是严嘉,我的朋友。”
眼见着那只猕猴,手舞足蹈地,又要扑过来,严嘉赶紧后退两步,指着它道:“齐临,你让它别动。”
齐临撇撇嘴,一手将猴子提下来捉住:“小弟,别动。”
严嘉吐了口气:“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猴子?”
“小弟一出生就跟我生活,这次回中国,不方便带过关,哥哥托了人才刚刚帮我运来。“
严嘉努力让自己平静:“你知不知道,国内是不能私自养猴子的。”
“知道,但是我可能要在中国待很长时间,当然要让小弟跟我一起。”
严嘉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嗡嗡直响:“平时我们馆里有不少访客,你要是吓到人怎么办?”
“我不让小弟下楼就是。”他说着,提起手里的猴子,对着它道,“小弟,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偷摸下楼,听到没?”
那猴子呜呜叫了两声,倒像是真的听懂了他的话。
严嘉拿他没办法,再说这东西已经被他弄来,不让他养着又能怎样。她无奈地叹了叹气,望了眼和他的猴子弟弟玩得起劲的齐临,摇头要离开。
“别担心,严嘉,小弟很聪明,你们会成为朋友的。”齐临在身后朝她大声道。
谁要和一只猴子成为朋友!摔!
好在齐临还算没太出格,说不带他小弟下楼,就真的不带下楼。只是每天自己下楼快速吃饭完,揣着一兜水果急匆匆上去给小弟喂食。
可没过几天,还不到午餐时间,齐临忽然出现在严嘉办公室。
“有事?”对于这个时间出现的齐临,严嘉觉得奇怪。
“我想知道,在你们这里,发烧了怎么办最有效?”
他一脸胡子,严嘉也看不太清他的状态,只问:“你发烧了?”见他不吱声,便默认了自己的认知,绕到对面桌子前,“舅舅这里有药箱,应该有退烧药。”
她打开抽屉,翻出她舅舅的小药箱,果真找出了一瓶阿司匹林,她看了看,递给他:“吃一片就可以了,如果没效果,最好去医院。”
齐临拿过药,有点纠结的样子,但胡子从中的嘴巴翕张了几下,终究没说什么,揣着药跑了上楼。
下午闭馆后,严嘉一个人待在办公室看了会资料,想起齐临没有再下楼,似乎连晚饭都没吃,准备离开时,不免有点担心。
“齐临……你怎么样?”她上楼,站在他房门外敲了敲。
片刻之后,门从里面被拉开,齐临身高马大地像堵墙一般,站在她面前,精神状况明显有点问题。
“你没事吧?”严嘉担忧地问。
“我没事,不过小弟好像有事。他已经吃了两颗阿司匹林,但还没有好转。”
严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敢情原来发烧的是他的猕猴弟弟啊!
她绕过他走进去,果然见那只小猴子正恹恹地躺在地上的一张垫子上,完全不似之前的活泼。
“小弟和我一样健康,从来没生过病,一定是这里的空气和水质太差,他才忽然生病。文明人可怕的污染。”齐临随她走上前道。
“那怎么没见你生病!?”严嘉没好气地回。她看了看地上的小弟,又转头看了眼忧心忡忡的齐临,“看样子你也不知道你弟弟是怎么回事?我们得送它去动物诊所。”
好在这条街上有一家动物诊所。
齐临抱着小弟出门时,严嘉没忘让他用衣服那可怜的小猴子盖住,他起初不愿意不太愿意,但严嘉翻了翻白眼,道:“你是想要人围观,拍照上网,然后等着派出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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