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香偶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但他不懂,其实她只是那个女子的替身,难怪她与裴喻寒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裴喻寒并没有把她打发走,反而还收留她,供她吃住,样样俱好,她受伤,他会细心的照拂她,但这些好,只不过是因为她跟画上的女子容貌相似罢了,她甚至还不如拐拐,起码拐拐能讨得他的喜欢,那她呢?连最起码的一点关心都不属于她。
纪攸宁开口:“我听说,少琼已经与杜家千金定亲了。”
叶香偶眼神黯然。
纪攸宁又不嫌弃地拿帕子擦擦她发红的鼻尖:“小偶,你喜欢他吗?”
叶香偶一震,满脸不可思议之态。
纪攸宁语气却平静得全无波澜,像在陈述着事实一般:“如果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会哭得这么伤心?他心里没你,所以你很难过对吗?”
“不……我……”叶香偶赶紧摇摇头,脸上带着一种怕被看破的慌张,“我、我不知道……”
不管裴喻寒与那个女子之间发生过什么,但现在裴喻寒喜欢的人是楚楚,要娶的人也是楚楚,她又流下眼泪,讲话几乎有点语无伦次:“我只是不知道今后该怎么面对他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楚楚……我……我一点都不想……”尽管不愿承认,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日后看到他与楚楚恩爱亲昵的画面,她的心会痛,会很痛很痛,仿佛她永远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既然不知怎么面对,那就离开他。”纪攸宁手指拂过她的鬓发,声音宛如落花萦绕入耳,却又透出不容置疑的金石之音。
叶香偶瞠目一惊。离开,她的确想离开裴府,可今后她该何去何从?可笑天下之大,竟无她的容身之处。
纪攸宁仿佛猜透她的想法:“小偶,让我娶你吧,这样你就可以离开裴府,离开他,不必再因面对他们而难过。”
话吟甫落,叶香偶彻底傻了眼:“纪公子,你在讲什么胡话?”
纪攸宁幽幽一笑:“不是胡话,我是认真的。”
叶香偶快速同他拉开两步距离,蠕动下嘴唇,嗫嚅着讲:“可你曾经不是说过,你心里有个很喜欢的人……”
纪攸宁没立即回答,双眸始终凝着她,将她小小影子锁在瞳孔中:“那是过去的事了,小偶,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
叶香偶心房怦怦狂跳:“可算上这次,咱们总共就见了五次面!”
纪攸宁微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古人所云,你不可能没听过。”
叶香偶无语,但她自然是不信的:“我知道,你只是可怜我才会这么说的,况且……”她想到那日在陇雨庙遇见纪夫人的情景,迟疑下开口,“你母亲……可能也不会喜欢我……”
纪攸宁眼神一闪,就似深林里夜魅曳出的暗影,平静的笑容下,竟多少有些诡谲:“不会,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一定能说服我娘同意的。”
叶香偶沉默,纪攸宁柔声细语地讲:“我知道,你现在还不信我,但是小偶,你仔细想一想,其实你也是有点喜欢我的对不对?否则你为何难过的时候,会想到我,会跑来见我?”
叶香偶听完他的话,如遭当头一棒,是的,她从书房跑出来之后,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眼前人,总给她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好像从很久以前,他们就相识了,只有他能懂她,能理解她,让她莫名的信任他,所以,她才会跑来这里找他。
叶香偶开始有点摸不清自己的想法了,或许真如他所说,她心里,是有点喜欢他的?
“我……”她甫一张口,却被纪攸宁打断,“小偶,你不必急着答复我,人世许多夫妻,成亲前素未谋面,他们也是成了夫妻后,慢慢了解,相互扶持,此后恩爱有加,白发携手,我相信我们也能如此的。”那时他瞳孔深处,闪烁着一点近狂的灼亮。
叶香偶却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稍后纪攸宁唤丫头拿来盥盆与热水,供叶香偶重新洗脸,叶香偶当时哭得厉害,珍珠般的小脸上布满斑驳泪痕,洗净后,才觉清爽几分,但两眼仍肿得跟桃子一般,一时半伙儿是下不去的。
纪攸宁怕她肚子饿,又命丫头准备些细点,就这样,叶香偶一直坐到天黑,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
纪攸宁乘马车送她回去,即将抵达裴府时,叶香偶内心突然一阵忐忑,才发觉自己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去,也不想看见裴喻寒,是以当马车停下来,她终于下定决心,松开攥得通红的掌心:“纪公子,回府后,我会跟他说的。”
纪攸宁不解地侧过脸。
叶香偶想了想,解释说:“我表哥他、他可能不太喜欢你,但我一定会让他同意的,关于咱们的亲事。”
纪攸宁表情有瞬间惊愕,但旋即笑着颔首:“好。”
叶香偶正欲离开,不料被他一把揽入怀里,轻轻吻了下额头。
叶香偶反应过来后,脸“唰”地就红了,一直蔓延至脖子根,在那人的柔情笑意下,近乎狼狈地逃下车。
她走到裴府门口,守门的家仆登时跟炸了锅一般,大声喊道:“是表姑娘!表姑娘回来了,表姑娘回来了!”
那声音一传十,十传百,害得叶香偶立马像香饽饽一样被众人围堵中间,连大管家也闻讯赶来,在旁边问东问西,其中还有翠枝喜极而泣的声音:“表姑娘,您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少主人派了黎延都没找到您,差一点就让全府人都出来找了,眼瞅那天色暗下来,真真急死人了!”
可不管他们如何询问,叶香偶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待走回镜清居,众人这才散开,叶香偶坐在炕上,跟还在唧唧喳喳的翠枝说:“翠枝,我累了。”
翠枝这才噤言,马上给她端茶倒水,又拿来软底缎鞋给她换上,刚要出屋拎热水,却撞见门外来者,唤了声:“少主!”
叶香偶看到裴喻寒急匆匆地便进了屋,他眼中闪着近乎焦乱的光绪,胸腔也喘得厉害,一进来,就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一遍,短短瞬间,似已千百般。
大概她除了两眼红肿,带着哭过的痕迹外,整个人并没有凌乱不整的样子,他呼吸才算有所缓和,脸上慢慢恢复了平静,沉声问:“你去哪儿了。”
叶香偶略一沉吟,答道:“我去找纪公子了。”
他有些意外。
叶香偶解释:“我没事,只是去纪公子那里坐了会儿,回来也是乘得纪公子的马车。”
裴喻寒脸色顿时冰寒三尺:“我不是说过,不准你再跟他接触么。”
叶香偶先是在粉嫩的唇瓣上咬出一排牙印,继而脱口而出:“我喜欢他!”
裴喻寒一下子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半分,仿佛没听清楚。
叶香偶开门见山地道:“这回是真的,我喜欢纪公子,想嫁给他,纪公子也答应会娶我的。”
裴喻寒面色苍白地望着她,肩膀开始微微颤栗,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激动的,片刻,他说道:“不行。”
叶香偶皱眉,显得气急败坏:“为什么不行?裴喻寒,你先前明明答应过我,如果我心里有了喜欢的人,你就同意让我嫁给对方的!”
裴喻寒两手攥得死紧,眸底已充满浓浓的血丝,仿佛喝高了酒,随时要冲上前杀人一样:“任何人都可以,只有他不行。”
叶香偶扯着嗓子叫嚷:“可我就是想嫁给他,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哐——”他一脚踢翻了旁边的茶几,上面的瓷杯茶壶噼里啪啦应声而碎,刺得人耳膜都疼。
叶香偶惊了一跳,就听裴喻寒一脸阴霾地说:“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嫁给纪攸宁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裴喻寒!”叶香偶还要跟他理论,却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脚下有些不稳,走得跌跌撞撞。
第47章 '连载'()
尽管叶香偶猜到裴喻寒不会一下同意她跟纪攸宁的亲事,但没料到他会如此不容置疑的拒绝,一点余地不留。可是没关系,反正现在她也是破罐子摔到底了,叶香偶干脆豁出去,决定用绝食抗议。
她开始不吃不喝,从白天至黑夜,跟个半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不动,无论翠枝怎么哭求,她就是闭着眼毫无反应,整整两天过去,她水米不进,明显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一点一点枯竭,视线昏眊,抬下胳膊都变得十分迟缓,气氛极静时,她甚至能听见血液在脖管汩汩作响,温吞得仿佛即将化为死水。
叶先偶不知道如此下去,她还能坚持多久,说不定她就这样饿死了?其实死掉也好,听说阴间有一处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可以忘记与前世有关的一切,然后投胎轮回,这样,她再不认识裴喻寒,多好。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忽听屏风外传来疾快的脚步声,她不遑去瞧,已被人一把从床上拽了下来。
是裴喻寒。
他看上去像是几个昼夜没睡觉一样,眼窝深陷,双目赤红,亦如从地狱中爬出的鬼,模样狰狞而可怕,他力道太大了,简直要把她的胳膊抓到断掉,叶香偶本就两日不曾进食,体力虚弱,被他猛地拽起,眼前顿觉一片昏天黑地,晕眩无比,由着他一直拖到对面炕上。
“给我吃了!”裴喻寒一甩手,好似丢废弃物一般,她就跌进红木炕榻上。
叶香偶感觉膝盖被撞的生痛,倒使得脑子清醒了些,炕几上正摆着几碟精致的菜肴,香气四溢,她却咬下干裂的嘴唇,讲话有力无力的:“我……我不吃……”
裴喻寒闻言,睚眦欲裂,端起粥碗喂她,叶香偶死活不张口,将脸挪到一旁,他便丢下银勺,狠狠掐住她的下颌,强行逼她张开嘴巴,叶香偶就像一只被扼住脖颈的天鹅,头仰得高高的,被他硬生生往嘴里灌着粥,甜腻腻的粥滑入嗓子眼,又猛又快,呛得她眼泪都流出来,可裴喻寒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叶香偶像受惊的小猫,伸着手凭空乱抓乱挠,最后挠到了裴喻寒的脸,他往后一闪,她趁机拍开他手里的碗,挣扎着欲要起身,但裴喻寒仿佛推不动的山岳,又将她用力按了回去,她胳膊在半空扫过炕几,一碟碟菜肴全被推翻摔落。
那一刻,她看到裴喻寒白皙如玉的面庞剧烈抽搐起来,周身空气似因他的愤怒而冰冻至顶点,她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觉得,她马上就要死了,被裴喻寒杀死。
果然,裴喻寒一只手伸向她颈项,仅差分毫,却颤抖着凝滞不动,叶香偶笑了笑,死就死吧,只是与其让他动手,不如让她自己来!
她余光瞄见一片临近的碎瓷,探手便抓去,而裴喻寒察觉出她的动机,居然提前一步将碎瓷扣入掌心,叶香偶看到他攥得很紧很紧,手心里已淌出一痕殷血来,染得她眼睛都红了:“裴喻寒,你究竟想怎么样!”
她觉得那血就是自己心里的血,一样红一样浓稠,流出来的时候,撕心裂肺:“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你就杀死我好了!”
他本是狠狠瞪着她,但听到“死”字,他似乎有了一瞬窒息,眸底渐渐浮现出无望的痛楚来。
叶香偶眼泪滚落:“为什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娶谁就娶谁,而我却不可以?裴喻寒,我真是受够你了,你凭什么一直管着我?就因为你不喜欢纪公子,所以我也不能嫁了吗,我告诉你,我就是想嫁给纪攸宁,你以为现在这样管着我,我就一定要听你的话吗?你管得了我一辈子吗!”
裴喻寒脸色惨白惨白,又或者说,全部都是扭曲的痛苦,叶香偶无法形容他脸上的那种表情,就像是万箭攒心,痛不欲生,被送上刑场凌迟一般,连她看了都有些不忍卒睹。
不过她很快伸臂,这次终于推开他,起身踉跄着往屋外跑去,可惜跨过门槛,她又被裴喻寒猛地从后挪住手腕,拽了回来,她一扭身,正撞上他的胸口,撞得她都快脑淤血了,险些昏厥过去,裴喻寒就揽住她的腰,狠狠吻了下去。
他整个人像被三昧真火烧着,身体滚烫,嘴唇滚烫,叶香偶的唇刚一被他接触,忍不住打个哆嗦,差点被烫化了,而他吻得汹涌而疯狂,有点歇斯底里的味道,好似一直以来紧绷的某根弦断掉,让他终是崩溃。
叶香偶这回想晕也晕不了了,傻了一样呆呆被他揽着身子,任他排山倒海地亲吻,他身上没有酒味,只有淡淡幽冽的梅香,以及充满灼热的男子气息……
没喝酒……
他没有喝酒……
这话在脑中过滤一百遍后,叶香偶恍遭雷击,身躯剧烈震了下……裴喻寒现在是清醒的,是在神智清醒的状况下吻的自己……
叶香偶瞳孔深一凝缩,无法接受某种现实一般,眸底涌现着迷惑、震惊、害怕、紧张……还有难以置信……
大概是她抖得太厉害,裴喻寒总算离开她的唇,缓缓撒开手,他的瞳眸浓若点漆,被天光晃过,形成一种深到极郁哀伤的颜色,闪烁着不可救药的挣扎,而叶香偶仰着头,小脸宛若月光莹果,白得近乎透明,两个人像是谁也无法抗拒对方的目光,静静相互注视着。
最后叶香偶一惊,想逃,却被裴喻寒死死圈锢着腰,他又低头吮住她的樱口,不再是攻城略地,而是近乎沉溺迷恋地纠缠……仿佛在告诉她,他有多么的不可自拔,又有多么的罪不可当……
叶香偶忽然想着,也许这回,并不是裴喻寒喝醉了酒,而是她在生病,病得严重,病入膏肓,此刻发生的一切,不过都是她的癔想罢了。
她仿佛陷入一场荒唐离奇的梦里,眼角泛起泪花,簌簌滚落,下一刻,裴喻寒却停下来,望向她的背后。
叶香偶察觉异样,也顺着他的视线扭身望去,脸色瞬间惨白——
楚楚!
杜楚楚浑身僵直地站在院门前,也不知道这样看着他们有多久了,当与叶香偶的目光接触上,她倒退一步,很快转身跑掉了。
“楚楚——”叶香偶五雷轰顶一般,推开裴喻寒便追了上去,杜楚楚跑得很快,像一只风里飘荡的花蝴蝶,而叶香偶腿脚打软,好几次险些摔倒,但仍是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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