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锦月!你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你老实安分地待在内宅,好好教养儿子。外间诸事,你一概不得过问。也别想着出门去走动了,免得给家中惹祸。”
要不是盛锦月生了儿子,这正妻之位都保不住。
自己没休了她,真算是厚道了。
楚四郎自觉自己十分心软厚道,看着如疯婆子一般的盛锦月,颇有些膈应。说完,抬脚就去了后院内宅,和美貌妖娆的侍妾厮混去了。
留下面如死灰的盛锦月,如木雕一般地坐在椅子上。
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似都被抽空。
心里一片空荡茫然,所有的悲哀伤痛难过,都凝结成了实质,就这么堵在胸口。却是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兄长死了,祖父死了,父亲死了,母亲死了……所有的堂兄弟姐妹,也一并死得干干净净。
偌大的淮南王府,烟消云散。连报仇的想法,都不能有。
没有了娘家的女子,何其悲哀。更悲哀的是,她以后无处可去,也无人可依靠。只能在楚家内宅里浑噩度日了……
“娘,娘。”
未满两岁的儿子步履不稳地走了过来,用力抓住她的手,童稚的声音不甚清晰。唯有她这个日夜陪在身边的亲娘能听懂:“娘,你别哭。”
盛锦月泪如泉涌,伸手将儿子紧紧搂在怀中,宛如搂住这世间唯一的支柱和温暖。喉间溢出破碎不堪的哭泣声。
……
穆家同样瞒了几日消息,直至淮南王府一案结了案,穆夫人才将此事告诉穆梓琪。
“……万幸你父亲和你兄长提前将你接了回来。不然,淮南王世子那个蠢货闯下弥天大祸,你这个儿媳也要受牵连。”
“说起来也是造孽。淮南王府上下几十口,一夜之间皆死在宗人府的大牢里。便连几岁的孩童,也没能幸免。”
“你如今领着嫁妆归家,和夫家已了断。淮南王府之事,牵连不到你身上。你且在家中安生住下。待过两年,风声淡了。娘再寻摸着为你说门亲事。”
“最好是远些,离开京城最好……”
身着素服的穆梓琪,瘦如柳条,形容枯槁。双十芳华,却无半分这个年龄应有的娇俏妩媚。
听闻淮南王府众人皆死于宗人府的噩耗,穆梓琪身子微颤,并未落泪。待穆夫人说及远嫁,穆梓琪才有了反应。
“母亲,我不想再嫁。”穆梓琪双目空洞,声音平静无波。仿佛一支被耗尽的油烛:“母亲若真得疼惜我,就容我厚颜在昔日闺房里住着吧!”
类似的言辞,穆梓琪显然不是说第一回了。
穆夫人心里又是悲恸又是无奈,不忍逼迫,顺着穆梓琪的话音说道:“好好好,都依着你便是。你不愿再嫁,就一直待在爹娘身边。有我们在一日,总无人敢欺辱你半分。”
穆梓琪鼻子一酸,眼眶一红,哽咽着喊了一声“娘”。
穆夫人亦心酸不已,伸手将穆梓琪揽进怀中。
当年淮南王亲自登门,为嫡孙提亲。盛渲出身好,相貌才学俱是一等一,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的出众儿郎。穆家这才欣喜的应了亲事。
谁能想到,他们亲自将女儿推进了火坑?
如今淮南王府满门被灭,荡然无存。穆梓琪侥幸躲过一劫,却也再难像寻常女子一样过活了。
……
慈云庵。
暖融融的春日里,冷清安静的慈云庵也有了几分鲜活气。
这样的天气,最适宜翻晒冬季的毛料衣服了。只可惜,永宁郡主住进慈云庵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收拾任何贵重衣物——便是收拾了带来,也没机会穿。
慈云庵上下皆穿着淄衣。永宁郡主一开始闹腾过一阵子,被关在屋子里饿了三日后,便消停了许多。也和众人穿起了一式灰扑扑的衣裳。
被关了三年多,永宁郡主的骄傲被一点点的磨平。冷艳的脸孔也渐渐变得如木石一般,再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赵嬷嬷在前年病了一场,死了。
永宁郡主身边,只剩下一个瑶碧。
瑶碧也比往日憔悴了许多,再没了妖娆妩媚的风韵。垂着头去厨房领了午饭,刚要走,耳边忽地听到熟悉的淮南王府四个字。
瑶碧心里一动,悄然停下脚步。
在厨房里烧火做饭的两个老嬷嬷,压根没将瑶碧放在眼底,将淮南王府那点事当笑话一般说了出来。
瑶碧听得面色惨然,勉强装作镇定地回了院子。
永宁郡主早已饿得不耐,冷冷地瞪了瑶碧一眼:“怎么去了这么久?”
瑶碧惨白着脸扑通一声跪下,哭着说道:“郡主,不好了!淮南王府出事了……”
永宁郡主一惊,霍然冲上前,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三年多来,永宁郡主一直被关在慈云庵里,过着与世隔绝一般的生活。外间风云变幻,永宁郡主一概不知。
当瑶碧哭着说起淮南王府满门皆亡的惨剧时,永宁郡主气血翻涌,眼冒金星。
永宁郡主口中嘶喊着“这绝不可能”“定是那两个老婆子胡编乱造乱嚼舌头”,整个人虚弱无力,重重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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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2章 余波(二)()
一日后。
永宁郡主自尽身亡的消息传入谢明曦耳中。
前来送信的,是负责看守慈云庵的御林侍卫。谢明曦身为七皇子妃,无需亲自见送信之人。
湘蕙代为前去,问得仔细明白了,才进了内室,一一禀报。
“听闻是永宁郡主身边的瑶碧,在厨房里听了两个婆子说了淮南王府满府尽亡的始末,回去之后,将此事告诉了永宁郡主。”
“永宁郡主当时便昏了过去。待到半夜醒了,用利剪刺了自己的心窝。瑶碧第二日起床的时候,才发现永宁郡主自尽身亡。”
“这个瑶碧,也算忠心。主子一死,她也跟着一并自尽了。用的还是同一把利剪。”
“主仆两个死了半日,血腥味传出了院子,才被人察觉。慈云庵里的人,不敢因这点小事去惊扰皇后娘娘。便命人送信到了福临宫。还请七皇子妃做主。”
永宁郡主曾为谢明曦嫡母,又因谢明曦才被关进了慈云庵。
如今永宁郡主自尽身亡,慈云庵里的人,很自然便想到了七皇子妃。
湘蕙禀报完之后,静候吩咐。
谢明曦神色淡淡,看不出半点情绪:“按惯例葬了便是。”
湘蕙低声应是,临退出去时,忍不住看了谢明曦一眼。
可惜,谢明曦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仇人俯首的快意。
……
对谢明曦来说,永宁郡主从三年多前进了慈云庵的那一刻,便已和死人无异了。
永宁郡主一直撑着苦熬,想等父兄想法子救她出慈云庵。现在淮南王一门死绝了,永宁郡主也彻底没了希望。
以永宁郡主的骄傲,如何肯在慈云庵里继续做活死人。索性了结了自己。
从玉扶玉都是谢家丫鬟,皆曾亲眼见过永宁郡主昔日在谢家的威风。听闻永宁郡主自尽的消息,两个丫鬟颇觉快意。忍不住在主子面前多嘴了一回。
“小姐,这等好消息,是不是该送个信回谢府?”
“是啊!让老爷也跟着快意一回。”
谢明曦略一思忖,点头应允:“也好。扶玉,你拿着对牌,出宫去谢府一趟。”
扶玉领命退下。
当晚,礼部谢侍郎回府后,便得知了永宁郡主自尽身亡的消息。
如今的谢钧,是七皇子的岳父,是正经的三品礼部侍郎。仕途得意,顺风顺水顺心顺意。几乎已经忘了还有永宁郡主这么一个人。
听闻永宁郡主的死讯,谢钧只轻哼一声:“死了也罢。”两人本就是假夫妻,从未同床共枕过,半分情意都无。
旧日那点恩怨,现在更是没人想提了。
谢老太爷也道:“淮南王府满门皆亡,永宁郡主活着也没了指望,死了也清静。”
徐氏瞥了同样凉薄心狠的父子两人一眼,暗暗翻了个白眼。
不过,她对永宁郡主也没什么同情怜悯之心就是了。
默默腹诽谢钧无情无义一回之后,徐氏笑着说道:“七皇子妃特意打发扶玉回府送信,可见细心。可惜七皇子妃一直住在宫中,若在皇子府,我倒能厚颜登门细细问上一问了。”
谢钧略一挥手:“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可问的?母亲不必再问了。日后见了明娘,她主动说便罢了,她若不提,母亲也别多这个嘴。”
徐氏忙笑着应下:“是是是,明娘不想说,我绝不多嘴。”
一家人态度都摆得很端正。
谢家全凭着谢明曦这个七皇子妃才有了今日的光景。所以,处处以谢明曦的心意为先才是。
……
永宁郡主之死,如树叶飘落水面,连个水花都未溅起。也未引起任何人瞩目。
这个消息,根本未传进俞皇后耳中。
三皇子和昌平公主和好之后,每日跑椒房殿也格外勤快。淑妃之死,似乎半分未影响到三皇子对嫡母的尊重敬爱……
为了早日登基,三皇子对俞皇后母女皆低头退让。
这份隐忍,倒是稍稍令人刮目相看。
昌平公主整日陪在顾清身边,无暇进宫。倒是小郡主顾舒瑾,进了一回宫。
十二岁的顾舒瑾,神采飞扬,明艳动人。见了俞皇后,顾舒瑾低声道:“皇外祖母,父亲躺在床榻上不得动弹,母亲不肯离半步,几日未曾进宫请安,还请皇外祖母不要见怪。”
俞皇后轻叹一声:“让你母亲好好陪着驸马,不必惦记本宫。”
昌平公主和顾清夫妻情深,眼下顾清卧榻不起,昌平公主陪着也是应该的。
至于俞皇后自己,每夜皆从噩梦中惊醒之事,根本无人知晓。便连昌平公主,也被瞒了下来。
有些痛苦,注定了只能自己承受。
亲如母女,也无法诉之于口。
顾舒瑾想了想,小声问道:“皇外祖母,三舅舅是不是很快就要登基了?”
俞皇后略一点头:“国不可一日无君。”
建文帝下葬已有半个月,也该是新帝登基之时了。
礼部已择定吉日,就在五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三皇子这些时日一直低头示好,显然是怕登基大典出什么乱子。
建文帝能弹压住所有儿子,他这个太子,显然还没能耐弹压住所有兄弟。只能仰仗俞皇后之势。
顾舒瑾自小在宫中长大,自也窥出了其中奥妙。想说什么,还是忍下了。
顾舒瑾那点心思,在俞皇后面前如白纸一般。
俞皇后眸光一闪,淡淡笑道:“瑾儿放心。有皇外祖母在,你三舅舅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也一定会对你们母女好。”
顾舒瑾点点头,很快道:“皇外祖母,我去福临宫见一见七舅母。姑祖母这几日一直住在府中,可没少念叨七舅母和阿萝妹妹。我今日进宫,正好代姑祖母去一趟福临宫。”
顾舒瑾口中的姑祖母,正是顾山长。
顾清受伤后,顾家人心急如焚,轮番登门探望。顾山长心疼侄儿,也顾不得昔日恩怨了,直接住进了昌平公主府。和昌平公主一起照顾顾清。
因顾山长之故,顾舒瑾和谢明曦这个七舅母也多了一层亲近。
俞皇后闻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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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3章 顾虑()
福临宫。
“启禀七皇子妃,小郡主来了。”从玉恭敬地来禀报。
郡主皆有封号。顾舒瑾是昌平公主独女,封号端慧。二皇子的长女蓉姐儿,封号端容。三皇子长女芙姐儿,封号端仪。唯有阿萝,尚未满月建文帝便骤然驾崩,还未来得及请封郡主,也无正式的封号。
从玉口中的小郡主,正是顾舒瑾。
谢明曦略一挑眉,站起身来:“请小郡主进内室说话。”
片刻后,顾舒瑾迈着轻快的步伐进了内室。笑盈盈地行礼,喊了一声“七舅母”。
论年龄,谢明曦只比顾舒瑾大了五岁,却是正经的长辈。顾舒瑾被精心教养长大,略略任性骄纵些是难免的,不过,从不缺礼数。
谢明曦含笑道:“快些免礼。”
然后,伸手扶起顾舒瑾:“难得你今日特意来福临宫,快些坐下说话。”
待顾舒瑾入座后,谢明曦先关切地问起了顾清的伤势:“顾驸马伤势如何?可有好转?”
顾舒瑾轻叹一声:“太医说了,便是养好了,日后走路时也会露些行迹。”
也就是说,顾清日后要跛着一条腿了。
想到温和如玉的顾清跛着腿走路的模样,谢明曦的心里也有些惋惜。口中安慰道:“瑕不掩瑜。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好好养伤,余者不必多想多虑。”
顾舒瑾点点头:“父亲情绪还算稳定。倒是母亲,总暗中落泪。当着父亲的面,母亲还得打起精神安慰父亲。”
昌平公主纵有再多缺点,对顾清却是一往情深。
谢明曦张口安慰数句,便问起了顾山长:“师父也一直陪在驸马身边。这些时日,师父还好吧!”
顾舒瑾打起精神笑道:“姑祖母一切都好,就是总惦记着七舅母和阿萝妹妹。知晓我进宫,特意叮嘱我代为探望。对了,阿萝妹妹呢?”
说来也巧,阿萝正好睡醒了。
谢明曦吩咐奶娘将阿萝抱来。
阿萝生得冰雪可爱,眉眼灵动,十分惹人喜爱。顾舒瑾对阿萝亦颇为喜欢,抱着逗了许久。
顾舒瑾临走之际,笑着问道:“七舅母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姑祖母么?”
谢明曦略一思忖,笑道:“我写一封信,你带给师父便是。”
……
一个时辰后。
这封信到了顾山长手中。
两张信纸被放在信封里,信封并未封上。
顾舒瑾将信给顾山长,一边俏皮地笑道:“七舅母倒真是信任我。就这么将信给了我,也不怕我在路上偷看。”
顾山长皱了多日的眉头略略舒展,阴霾了数日的心情也终于稍稍透了亮,随口笑道:“你七舅母风光霁月,胸襟坦荡。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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