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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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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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去把蝴蝶找来。」

「哪种蝴蝶?」

「哪种都行。」他伸出手指,朝浅洼一点。

蓦地,浅洼化为深潭,水族们莫敢不从,各自深潜入水,顺著地底四通八达的水脉,到处搜寻蝴蝶去了。

胖青蛙最先回报,喘呼呼的赶回来。

「呱,找不到蝴蝶。」它匆匆晃了一圈,找得不用心。

然后,大鲵也浮出水面。

「哇哇,找不到蝴蝶。」它快快绕了两圈,找得轻怱。

接二连三的,最先找得漫不经心的先回来。然后,是找得仔细一些的;接著是踏实搜寻的;最后,就连四处查问、游上游下,还向花儿仔细打听过的,也垂头丧气的回来,胆怯的说了同一句话。

「找不到蝴蝶。」

当黑龙又要大发脾气时,一只红色的鲤鱼,哗啦跃出水面,化作身穿红衣美丽女人,华丽的衣裳红中带金,衣襬在水中飘荡。

找得最慎重、也最远的见红,这时才赶回来,衣裳发梢还滴著水,她却顾不得擦拭,而是将轻轻合拢的双手,伸到他的面前。

「我找到了。」她说著,在黑眼前摊开双手。

瘫卧在见红手中的,是一只翅膀残破,奄奄一息的蝴蝶。

重伤的蝴蝶,一回到木府,就被灰衣人接过去。

按照吩咐,蝴蝶被搁在丝绒枕上,再谨慎的送进大厅,放在姑娘身旁,那个摆放著山茶盆栽的桌上。

蝴蝶微弱的颤抖著,因为经过几次的搬运,即使东灰衣再小心,残余的翅膀还是破碎得更厉害,几乎就要完全失去。

姑娘挽起绸衣的袖子,亲自伸出手,没有触碰蝴蝶,而是采往茶花,在花蕊处轻轻一抚,尖就沾上花蜜,茶花刹时凋零,花瓣落在桌面上。

散发著甜香的指尖,诱引得频死的蝴蝶,虚弱的睁开眼睛。当花蜜落下时,她颤抖的吞咽,那绝美的滋味,比百花彙聚的浓蜜更香更甜,先前尝过的花蜜,相较下全都变得贫乏无味。

缓慢的,蝴蝶被从鬼门关带回来,更从花蜜中得到力量。

她滚下丝绒枕,落地化为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颤抖的跪在姑娘面前,频频磕头请求,发上的金丝冠垂得低低的。

「姑娘,请您作主。」她边说边哭。

娇脆声音响起,让蝴蝶颤抖得更厉害。

「发生了什么事?」

白嫩的指尖一推,将先前凋零的花瓣,推落在蝴蝶身上,花瓣变户一件衣裳,有茶花的颜色,更有茶花的芬芳。

「这些日子里,山上出现猛兽,人类害怕了,就避开先前常走的路径,另外走出一条路。」

蝴蝶呜咽著,说得很仔细。

「人类的新路,跟蝶道交集,他们走动频繁,蝶道被断,许多试图飞过的姊妹,全都牺牲了。」

姑娘静静聆听,当蝴蝶说出原因后,她才走下圈椅,精致的绣鞋在绸衣下,稍稍露出娇艳的颜色,随即又被盖住。

她伸手一挥,指尖残余的花蜜,在空中画出痕迹。

那些痕迹像是被画在看不见的画布上,浮在半空中不动,也没有消失不见。过了一会儿,一幅地图已经完成。

地图虽然简略,但还是能清晰辨认出来。

这是以砚城为中心,东到骇人听闻的雾海、北到长年积雪的高山、南到黑龙盘踞的水潭、西到一望无际的草原。

「过来。」姑娘说道。

原本散落在地上的绣线,全都动了起来,不再彼此纠缠,而是在地上爬行,再攀上地图,一色又一色、一线又一线的找寻到位置,绣线交错,有的单是一线,有的则是各色绣线都堆栈在一起。

直到最后一条绣线,静止不动的时候,姑娘才解说道:「地图上的每一根线,就是一条道路。人类走的是白线、蝴蝶走的是紫线。」

她只说了两色绣线,至于其他红的、金的、黑的,或者浅红深红、淡金浓金、乌黑漆黑等等,在地图上纵横交叠的就略过不提。

白嫩的小手,指向雪上山麓,一条短短的紫色绣线。

「这就是你们的蝶径。」

见到蝶径剩那么短,蝴蝶忍不住伤心,眼泪落得更急,哀声请求著。

「求姑娘开恩,只需让人类避开那条路,让我们借过。」

姑娘看著地图,小脸微侧的思考著,肩上的发丝垂落,柔软而乌黑,有著清澈泉水被太阳照耀时,那般耀眼的光泽。

等不到回答的姑娘,蝴蝶心慌意乱,再度恳求。

「姑娘,要是蝶径不通,我们就会困在山里,一季之后就会死绝了。」

事关重大,一族是死或是活,全都凭眼前,这清丽的小女人一句话。

沉吟半晌的姑娘,终于开口。

「这也不是不行。」

蝴蝶一听,立刻喜出外望,衣裳的双袖化为艳丽的翅膀,扑飞的时候,落下金光点点的鳞粉,急著想在谢恩之后,就赶忙飞回去,告诉受困的姊妹们,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但是,姑娘却在这时问道:「借是可以,但,何时才要还?」

蝴蝶愣住,露出不解的表情,扑飞的翅膀垂落,又变成衣袖,颜色也没有先前那么耀眼。

「我不懂。」她无助的坦承。姑娘红唇弯弯,稍微低下身来,以悦耳的声音解释。

「借过也是借,既然借了,就该有借有还。」

她指著地图上,剪不断、理还乱的绣线。

「借了人类的路,就得还给人类一条路。这点,你们能保证做到吗?」

困惑的蝴蝶,转忧为喜,连忙点头。

「可以!」只要蝶径畅通,全族有活路可走,她们就会实现诺言。

一来,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二来,砚城内外,不论是人或是非人都知道,对姑娘的承诺,是绝对不能食言的。

得到答案之后,姑娘伸出小手,轻碰地图上一条白线。原本阻断紫线的白线瞬间软化,落到嫩软的手心上。

「好了,你快点回去。」她对蝴蝶说道,再往半空一点,地图转眼消失无踪,各色的绣线同时落地,比先前散落时更紊乱,纠缠得更紧。

欣喜若狂的蝴蝶,连声谢恩之后,才扬起身上的绸衣,迫不及待的离开大厅,恢复原形往天际飞去。翩翩起舞的蝶,过一会儿就瞧不见了。

姑娘倚著雕花大门目送,之后才走回桌边,拿起那块墨玉,嫩嫩的指尖一弹,墨玉就落下一片龙鳞。

「你做得很好。」她露出微笑,递出龙鳞。

休!

龙鳞被站在角落,久等的黑龙拿走,塞进药布里头。

7

「哼,小事一桩。」做这种事情,居然要动用到他,根本是大材小用到极点。

「没事了吧?」

他多么羡慕蝴蝶,可以说走就走,他却为了鳞片,不知还要受这个小女人奴役多久。

「嗯。」

他转过身去,步伐跨得又大又快。

就在他即将走出大厅时,身后传来亲切的吩咐。

「下次记得别再迟到了。」

桌椅在水面上,姑娘临水望著。

蝴蝶泉旁开始有蝴蝶聚集,人们平气凝神,不敢发出声音,就怕惊扰苦等多日,终于盼到的蝴蝶。

一只只的蝴蝶,飞到泉畔的大合欢树上,有的大如巴掌、有的小如铜钱,多达百种的蝴蝶,相互勾足连须、头尾相衔,从合欢树上一串串垂落,直到碰触水面,五颜六色,蔚为奇观。

四周群花盛开,蝴蝶们忙著采蜜,以及相互嬉戏。

姑娘欣慰一笑,拿起点心正要入口时,正好瞧见皮肤黝黑的男人,刚走到门廊边,就停步不再往前。

「你来得正好。」

她高兴的说道。

「快过来。」

男人看著庭院里的水泉,无奈的提醒。

「我会跌进水里的。」

她吐了吐舌,模样格外俏皮。

「我忘了。」

她起身走过去,牵他来到桌边坐好,把点心喂给他吃。

「这些日子,曾发生什么事吗?」

他刚带著马队回城,有一阵子没瞧见她了。当然,不论发生任何事情,她都能够解决,此时他会这么问,纯粹是出于好奇。

身为砚城的主人,要忙的事情多,但有趣的事情倒也不少。

她指著水里,轻声笑著。

「说不上忙,就只是替蝴蝶向人类借了一样东西。」

男人挑起浓眉,本想问清楚是什么东西,但突然想起,这趟走队回城时,一进城里就听到人们争相走告的事。

「说道蝴蝶,倒是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他说。

「喔?」乌黑的大眼,轻轻眨著。

「有个人在山里迷路,绕了好几天走不出来,他那时以为,就要死在山里了。」

这是迷路的那个人,亲口告诉众人的。

「后来,却出现一只蝴蝶,翅膀就像山茶的花瓣,是他从未见过的。他说,是蝴蝶带路,他才能活著回砚城。」

「真是件好事。」她轻声细语。

「没错,那时从南山道北山的快捷方式,有了那条路,以后人们就不用再攀越雪山之巅。」

她听著听著,点住他的唇,不让他再问。

「看,蝴蝶要来了。」她示意男人低头。

水面轻轻荡漾,蝴蝶一只只冒出,连接水中的蝶串。

不同是,蝴蝶泉的蝶串是从合欢树勾连到水面,而木府里的蝶串,则是由水面往上堆栈,直到攀上庭园两旁,枝叶茂密的茶树。

这是蝴蝶们为了报恩,才特别穿水而来。

从此,每年蝴蝶都来,不曾中断过。

六、不食

某日,人们早上醒来,打开门窗就望见朗朗晴空,万里无云。

连绵已久的春雨,终于在夜里悄悄离开,要到明年的春季,才会再回来。

碍于春雨蒙蒙,好一阵子不便出门的人们,看著阳光都觉得高兴,没有一个肯待在屋子里。

工作的拿著工具,出门去上工。

采买的拿著竹篮,出门去市场。

即使无事可做,也要出门找人闲聊,一边喝著热茶,一边舒展身体,说著阳光真舒服这类的话。

位于砚城中心的四方街广场,最是热闹。

被往来的行人踩磨得平坦光润的五彩石,晴不扬尘,雨不积水。广场四周都是商户,南来北往的商人,在这里交易货品,以及珍稀的宝物。

商户的二楼都是茶馆,户户门窗雕琢,玲珑精巧,馆内交谈的话题无所不包,不论是有趣的、诡异的、奇异的;白昼与夜晚;人或非人,只要够精彩,就能吸引众人聆听,或是热闹讨论。

那日,有群少女也在四方街相约。

她们每个人都背著箩筐,要去山里采集菇菌,聚在一起时叽叽喳喳的抢著说话,吵得像群麻雀,不顾旁人的注目,顺著其中一条五彩石大道,嬉闹著走出砚城,往山里走去。

春雨过后,是采集菇菌的最佳时机。

踏入山林后,她们只要低下头,很容易就搜寻到,各种可食的菇菌。

鸡油菇带著微杏香,肉厚肥硕,质地细嫩。只要找到一把,附近就能再找到第二把,但采摘时不能大声说话,否则就会把附近的鸡油菇都吓走。

牛肝菌颜色裸白,最多人爱吃,滋味鲜嫩,只要用沸水煮一会儿,就软嫩得像牛肝,吃起来有酱香味。

刚冒出土的青头菌,像收合的绿伞,只要不去吵闹,伞就会慢慢打开,这时就可以采下,烧炒、炖、蒸、溜、拌、烩都可口。

长在杜鹃花下的裕茂萝,最是痴情,总是长在杜鹃花丛旁,舍不得离太远。这种蘑菇润滑爽口,不过要是吃多了,人也会变得痴情。

侧耳菇爱偷听人说话,摘下后放到耳边,就能听见之前经过的人,留下的最后几句话。

女人吃了天丝菌,就能善于织布;男人吃了双生菇,就想个妻子形影不离;茶树菇让人身体强壮、水灵菇让人受欢迎;灯笼菇能治愈恶梦;奇目菇能延年益寿。

至于一些常见的菇菌类,诸如平菇、猴头菇、草菇等等,只要晒干后磨成粉,就能煮成一锅鲜美的热汤。

少女们忙碌到下午,直到每个箩筐都装满,才心满意足的停手,来到一片开满春花的山坡,把背后的箩筐方下,不须再低声言语,放开顾忌的休憩。

「呼,采得好累。」

张家最小的女儿,躺卧在草地上,双手横开,红润润的脸儿仰望晴空。

树家的二姊用手擦拭额上的汗水,也跟著躺下了休息。

「我也是,腰跟背都好酸。」

轻风吹过,各色的春花在少女们的腿裤旁摇曳,让朴素的腿裤,看来像是费心刺绣过般精致。

禾家的独生女,发出一声绵长的呻吟,舒畅的伸了个懒。

「你们少抱怨了,瞧,今天的收获多丰富,可以换不少银两。」

菇菌不但美味,有些还能当药材,城里的商铺、药行,都乐于购买。甚至还有别处的商人,会专门来选购,能让少女们赚取银两,除了贴补家用外,还能有余钱,添购些胭脂水粉。

「前几天,我写了一封信,托人寄出去了。」

梅家的三女儿小声说著。她名唤梅缨,长得最漂亮,连春花都要惭愧。

原本或坐或卧的少女们,先是静了一会儿,紧接著连忙凑过来,绕著双颊羞得又红又润的梅缨,有的取笑,有的追问。

「是情书吗?」

「你写给谁的?」

「收到回信了吗?」

梅缨咬著唇瓣,捂著热烫的脸,羞怯的摇头。情书寄出后,她整天心神不宁,每次听到门口有人走过哦,就会惊慌不已。

「是城里的人吗?」

「我们认识吗?」

「说嘛说嘛,我们帮你去探探口风。」

同伴兴奋鼓噪著,她依旧不透露,小手摘起春花,羞羞的编了个花冠,再想编第二个时,又想到花冠戴在头上,就像是要出嫁的新娘,急忙又把第一个拆了。

少女们不肯罢休,非要问出答案,却看见梅缨突然抬头,神情羞涩中又带著讶异,不断东张西望。

「你们有没有听见?」她心儿怦怦乱跳,还有些不敢相信。

同伴们都说没听见,笑她想转开话题。

但是,她明明就听见了。

起初,那声音很模糊,渐渐才变得清晰,一声又一声呼唤她的名字,要她快过去,说有好多话要跟她说。

梅缨认得那声音。

自从相遇之后,他的音容样貌,总日夜不停的盘桓在她脑海里,让她茶不思饭不想,连梦里都有他……

呼唤声再度响起。

「快来。」他说。

她摇摇晃晃的起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快来。」他说。

同伴的呼唤声,她全都听不见,走得愈来愈快,红润的脸儿有藏不住的欣喜,根本没有想到,思念的人竟会来到这儿。他是跟著她来的吗?

「快点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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