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狐疑了起来。
“不会真的有吧?我说什么了?”
“没什么。”
“啊——真的有啊。”我猛的从床上弹跳了起来,“顾宇轩你告诉我,我到底说什么了,不会是什么银行密码,保险存折的吧。”而电话这端的我又敲了敲脑袋,真的,想不起来,我昨天到底说什么了?
不会是很丢人的东西吧?
他在那端笑着并不答话。
“那我到底说了什么呀,你快点告诉我?!”我焦急外带羞愤的捶着被子。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小西,起床了,大年初一,快点起来拜年。”
“等你回来再说。”
还没等我说什么,他就已经挂断了,我半天张着嘴愣在了那里,生平头一次挂我的电话,头一次说话只说到一半,头一次语气听起来带着点满足的意味,完全不是他的性格啊,难道我真的在睡梦中说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事?也应该不会啊。
我挠了挠脑袋,完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妈见我良久不答话,又敲了敲门,然后旋开门进来催促道:“这么大人还赖床,快点起来拜年。”
这是小北从妈的身后闪出,笑着说道:“二姐,你怎么还是这么懒啊,当心以后没有老公要你。”
“去死!”
一个飞枕就拍过去了。
洗漱完毕之后,就跟遛狗似的,被妈和小北牵着出去拜年,而我所做的就是站在我妈的背后跟回声似的说两句吉祥话,然后一直坐着坐着,听着她们从年头的事侃到年尾,又从年尾的事侃到年头,偶尔的时候陪一两句傻笑,无聊的时候,就折磨一下小北,再逗逗可爱一点的小孩子。
小北倒是显得非常之急躁,没两下就看一下手表,过一会儿,又探头看向门外。
我已经注意他很久了,趁他不备的时候拉了拉他的手附耳过去说道:“喂,跟二姐说说,你是不是约了人了?”
小北把眼神从门外收回来转而一脸诧异的看着我,然后又看了看聊得正欢的妈,郑重的点了点头。
“步微?”
“嗯。” “臭小子,大年初一都要跟人家过,你娶了媳妇忘了娘啊你。”我没好气的搅乱了他的头发。他嗔了我一眼,伸手抚平头发道:“微微家里没什么亲戚,我就觉得她跟他哥哥两个人挺孤单的,就想过去看看他们。”
“嗬,臭小子,这么快就学会疼媳妇了,说说,跟人家发展到哪一步了?”他要是敢说超过牵手以上的,我就一巴掌拍死他。
“什么发展到哪一步啊?”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撇过脸,臭小子,还跟我来这一套,我掐着他的脖子,说道:“快点,如实招来。”
“妈,二姐欺负我!”
妈转过头瞪着我:“小西,干嘛老是欺负弟弟,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讪讪的放开了手,小北又笑着对妈说道:“妈,没事,我跟您开玩笑呢!”
我斜眼看着他:两面三刀,阳奉阴违的两头草! 小北略略一昂头:欺善怕恶,铁石心肠的臭二姐!
我努着嘴巴恶狠狠地指着他说:“陆小北,我警告你啊,你现在还小,而且你是男孩子,在读书,要是你敢跟人家有实质的行动,二姐第一个就不放过你!”
“好了好了,二姐。”他挥开了我的手:“大姐跟老妈都跟我说过千万遍了,你怎么也有老龄化的趋势,你老弟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你知道就好。”
“二姐,你跟我一起去吧。”他突然凑近小声说道。
“去哪?”
“步微家啊,步微常常问起你呢?说你真的很好,对她就跟亲妹妹似的。”
我笑眯眯的摸着下巴:“还是步微心好,单纯善良,比你这臭小子可好多了!”
“你就是人家夸你,你就说人家好!”小北一脸的不屑,我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没心没肺的家伙!”
步微的家依旧没变什么样子,只是相比第一次来时的破败的气息,这里也自然有着平凡之至的过年的氛围,厚重的铁屑在红色对联的掩映下露出细碎的一角,白雪覆盖的城市有着久违的荒芜感和寂静感,街道上残雪留下混乱的足印,小孩子缩小版的比例,透过交错的灰褐色古老的屋瓦可以看见冬季湛蓝色带着雪色的天空。
显然的是,步微和步扬对我们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惊诧,然后惊诧过后又是一陌无垠的欣喜,我们四个人并肩在窄挤而空荡的小巷里走着。
上次来开满的不知名的黄色的花朵成了干枯蔓藤灰色的泽调,斑驳的围墙上积雪凌乱着浅色的光泽。
很久以前的寂寥和惆怅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变成了雪消融之后的一片空白。
那么多个欲求的为什么,其实没有为什么。
我问步扬:“步扬,最近的工作还好吗?”现在的步扬依旧不再是以前那个社会低沉的无业游民,就在几个月前,在酒吧上班的时候认识了一位修理电脑的老师父,人家看他陈恳老实,特地让他在老先生开的电脑培训学校打工抵偿学费,现在的他,不多不少的,也算做一个职业的电脑维修工了。
“还好,工资比以前多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它很稳定。”他微微笑着看着路上的积雪,以前深色黝黑的皮肤也变得白皙了许多。
“你好厉害,真的。”双手插在了口袋里,我笑着看着他:“虽然是我劝你的,但是我也只是知道这个道理却实践不了,而你短短几个月就能够成功,我知道这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得到的努力而艰辛,我相信,以后,你一定会有大作为的。”
“大作为不敢说,不过是希望能够一直做下去而已,其实一早我对于电脑这个神秘的东西就已经很感兴趣了,只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成功罢了。”
“哈。”我摇了摇头看着周边,“你太谦虚了,你的毅力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至少我就很佩服你啊,独立带大妹妹,现在又学会了一门自己喜欢的手艺,有时候我也希望能够像你这样,学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后坚持下去。”
“你喜欢什么呢?”他侧头问我、
“你一定想不到的。”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我喜欢的是服装设计,算作艺术类,但是我妈觉得艺术类的没有大出息,所以让我学工商管理,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工商管理。”
“我听说大学里是可以转专业还有修双学位的。”
“你懂得很多啊。”看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我继续笑着说道:“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服装设计需要会画画,我又不会,我现在研究生都快毕业了,哪还有时间想那么多呢?”
他阳光般的微笑看着我,却不说话。
“我说,现在你都有机会追逐自己的梦想,不要放弃啊。”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忽然一团雪砸在了我的鼻子上,我侧头看去:“陆、小、北!”
“对不起啊,二姐!”小北吐了吐舌头,面对着我往后退跑着。
“对不起!你让我砸一下再说对不起!”我随手从旁边的围墙上抓起一把雪朝他扔了过去,谁知正砸中了一旁的步微。
步微峨眉微蹙的看着我,又看看小北,猛然又抓起一把雪朝着小北扔去,小北一边躲避着,一边笑着说道:“微微,你怎么扔我啊,明明是二姐惹的祸。”
“你还说!”我跑上前和步微相视一笑,同把雪扔在了小北的身上,“就是你这臭小子惹的祸!”
“步哥哥救命!”小北躲到了步扬的身后,于是步扬也不得不参与到这场军阀混战中来了。
高天下,是明亮的色调飞舞雪白,两男两女的打闹,笑声震落的寂静,积雪成球又四散成为散碎的雪末。或许有一瞬间又会被我们重新握在了手里,再次聚合,散落。
也有可能再次成为雨,成为水蒸气,成为植物或者水果里的有机分子,等等等等。
一条布满了黄色的花的相同的甬道,时而承载着阳光,时而也堆聚着残雪。
而阳光和雪,哪个属于悲伤,哪个该分派为快乐,谁又能说得准呢?
回到S城,才发现S城是常年无雪的,二月份的天气也只有这刺骨的寒风和寒气。提着行囊,坐在计程车里看着在冬天也依旧忙乱的高速公路,不得不有一种一瞬间从世外桃源掉入凡尘俗世之感。
打开了门,把行李放在了门边,环顾看了看,屋里清清冷冷的,竟是一点过年的气氛也没有,而且,不出我所料的,顾宇轩不在这里。
轻舒了一口气,站在门口跳了跳脚,拍了拍满身的风霜,正要拿起行李进屋的时候,忽然觉得正前方有个影子站起来了,抬起头纳闷的一看,竟然是顾宇轩。
原来他一直都坐在了沙发上。
笔挺的身姿在暗色背景下显得落寞,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短暂的惊诧过后,我笑着朝他喊道:“我回来了!”然后笑嘻嘻的走近,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说道:“想我了吗?你说过我回来就告诉我我说的梦话是什么的。”想去牵他的手,发忽然发现:“咦,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他淡淡一笑:“没什么。”
我抬起眼看着他幽深的眸子,是不是这几天,他都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
“这怎么会没什么呢?你不会是生病了吧,你这个工作狂生病了可不是好事啊,我带你去看看医生。”然而我又立刻笑着说道。
“不用。”他反而拉住了我的手,却又只是看着我不说话了,我只是觉得那种目光有着他平常没有的沉重脆弱,但是似乎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开怀。
我对着他微笑着,拉着他一起坐下说道:“屋里这么暗,怎么不开灯?”倏然间,又看见沙发面前玻璃桌上满布的香烟和烟灰缸,气得拧着他的手:“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抽烟的吗?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啊。”
他却只是看着我,瞳孔中白色的亮光衬得其余部分更加的黑暗:“你会在乎我吗?”
很少有这么单薄的语气,我直视着他的眸子,心口间划过重重的心疼,但是我却转过身子,气呼呼的答道:“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不在乎你一个人在这里可能吃不好睡不好,大老远的跑过来,不在乎你一个人孤单,大年初三就过来了,被我妈骂了好几趟,不在乎B城到S城要坐这么久的火车就是为了相见你,不——”
猛然间他俯身压下我,那些抱怨而赌气的字句立刻零落破散,嘴唇像是饥渴的猛兽一样的啃噬辗转着,我被他过于剧烈的动作压得有些喘不过起来,沙发凹陷着包裹着我,而他紧紧的拥抱都似乎要勒断我的骨骼。
“哎,等等等等。”我双手用力地撑开迷醉的他,听着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我问道:“你要先告诉我那天晚上我到底说了什么,不然,我不要。”要知道,想要从他嘴里问出点他不愿意说的事,简直比登天还难,既然都有了这个机会,还不趁此把握一下。
眼神带着朦胧的雾气,而嘴上却绽开了微妙的笑意。
“你真的想知道?”
我非常郑重的点了点头。
良久,他才低着嗓音答道:“你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什么?只是一个名字吗?我没反应过来,“那我——”刚想再问,嘴唇已经被堵住了,随即炽热的吻像是骤雨一般袭来,手已经趁势探入了内衣里,随着急躁而湿烫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我浑身也热了起来,将就的推了两下没推动,也就不反抗了,抱着他的脖子,只喃喃:“你耍流氓……”
隔天早上的天气还是阴的,但不知为什么竟不觉得冷,早早的就在房里煮着早餐,不过没有张妈的日子,即使我已经在厨房里呆了一个小时,也还是没能煮出一份完整的东西出来。
顾宇轩刚刚下楼就闻到了“久违”的烧焦味。
他走到我身后看着我微笑着喝了一口水,淡灰色的羊毛衫很好看的贴合在他的身上,脸上带着与冬季不衬的象牙般的光泽。
我手忙脚乱的拿着锅铲,擦了擦额头问道:“你醒了。”
他不答话,只是带着一抹笑意静静地看着。
有他在背后,我尴尬的重新再煮了一次,动作对我来说已经十分不能再十分的小心翼翼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成品还是这团黑乎乎的东西。
真是太浪费这个头一次我比他早起来的早晨了,本来我是想着在他下楼的时候,就能看见我做出来的丰盛的早餐,肯定会大吃一惊的,但是现在……
我气躁的把锅扔回了电磁炉上,抓了抓头发,转过身子气呼呼地朝他说道:“别看了别看了,我们去外面吃。”
他修长的手指轻敲在透明玻璃杯上,微抿的嘴唇里带着冬季淡淡的紫红色,之后,放下水杯走近,弹了弹我的脸说道:“别生气,我来做。”
语气就跟甜死人不偿命的蜜糖一样。
“诶?”我诧异的抬起眼看着他,“你还会做饭?” “出去等着吧。”
我看着面前让我十分食指大动的餐点,再哀怨的看着他,“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啊?”苦着脸继续埋怨:“在你面前我好有压力。”
他眉梢微挑,语气很是淡然:“先尝尝。”
我早已耐不住美食的挑逗了,还未等他说完就已经将魔刀伸向了那煎好了的荷包蛋上,还有鸡肉青菜粥,椒盐花卷,双皮奶,三明治……
我吃得狼吞虎咽的,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了,他看着我这馋嘴的样子也似乎没有半点的不适,只缓缓说道:“吃慢点,不用急。”
我一手举着刀一手举着叉,急速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看着他说道:“你怎么不吃,昨晚你也没吃饭哪!”
他微撑着线条刚毅,略微清瘦的下巴:“不用了,我不饿。”
“你都瘦成这样子了,还不饿啊。”
这人真是怪东西,我瞟了他一眼低头暗想道,又瞬即仿佛想起了点什么:“你还是快吃点吧,我们待会儿出去。”
刚开门的时候,便有风霜满面之感,刮得人的脸颊有着寒冷的生疼,又有着干燥的粗糙,我擦了擦鼻子,看着窗外虽是高天深云,收蔟着卷卷的波浪般的起伏,但依旧有着深冬难得的萧瑟感,相比于B城白雪一片的莹亮景色,倒真如荒漠一般大气而苍凉。
我转过头打量了一下顾宇轩,笑着说道:“从来没看你穿过羽绒服的样子,想不到看起来看是很帅!”
他关上门转头无奈的笑着:“走吧!”
竟是嫌我唠叨了,可恶!
拉着他的手就是乱闲逛着,其实也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只是觉得整天整天的闷在家里真的很没有意思,何况还是过年这样一个大的日子,自然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了。
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