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没有人要求过她陪酒与参与饭局,但戴妮并不同意。她认为一个艺人的价值应该体现於普罗大众上,如果夏涵只是一个希望透过自己身价来挣取更多饭局价的人,很抱歉她并不适合她。
所幸,两人的观念一直很合,夏涵作为艺人就是希望於光明之下发光发热,而不是於那个纸醉金迷的黑暗世界中赚取不能见光的金钱。
她很幸运,能够在重归浑浊的娱乐圈数年后依旧保持洁白。
她很幸运,就连她所遇到的剧组,也不是那种勾心斗角花样百出的复杂剧组。或许一些小招数会有的,但这并不会牵连到她那种小角色。
而现在,小角色也成长为大角色了,一些在夏涵眼中以为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暗招,终於也还是逼着她去面对了。
那三两个小演员并不是没有发现张姵娴的“小动作”,但就如以往的夏涵一样,那与她们无关。
不要把这些上升到“各家自扫门前雪”之类的道德层面,只是剧组间争斗是平常得不能更平常的事了,适者生存,要是连这点小招数都招架不住的话,那也不能怪别人了。
再说,看看防线以前的众多传媒,再看看自身的地位,就算她们当场戳破了张姵娴了又如何?
就算此刻徐良不介意落了张姵娴的面子面斥她的不专业,谁又能保证事后徐良不会怪责她们落了剧组的面子?
毕竟传出“前辈欺压新人”之类的新闻,於剧组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好看的事吧。
现在看着张姵娴特地扰乱自己思绪的表情,夏涵心里一片慌乱,脑海内一片空白。
这样的事来得太突然,加之她之前也算被保护得不错,令她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事件时难免手足无措。
她只能在心里跟自己说,冷静下来,夏涵,冷静下来。
现在的窦长安是生气的,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慌张。
是的,她该生气。
气解依人於行酒令中大放光芒,气解依人夺去了徽元帝的注目,以致於徽元帝从草丛后走出到离开御花园期间都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
说到底,她最气的就是徽元帝。
可是,她的皇帝表哥又怎会有错呢?
若说错,那必是勾引他的这个小妖精的错误。
花团锦簇的后花园,后宫各妃嫔也以不失景致之美的华裳争妍斗丽,你一身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她一条缕金挑线纱裙;你以撒花烟罗衫配百花曳地裙,她回以两件云纹绉纱袍。
不谈样式花纹刺绣做工的精细部位,妃嫔们就是连衣服的颜色也大有讲究。众人就像事前讨论好似的,同样的颜色绝不会重覆在第二个人身上,你穿你的缃色,她穿她的丁香色丶藕荷色,连绿色系中有细分为竹青丶鸭卵青丶蟹殻青丶艾绿丶松柏绿等等,反正不会有完全相同的颜色。河水不犯井水,各自斗丽。
妃嫔们争妍争丽,愈艳愈烈,只解依人一身宫缎素雪绢裙站立其中,尤如遗世独立的雪中仙子。裙摆上淡淡的綉着一点一点的雪梅花纹,解依人每一微步,长裙随之散开,就如脚下的繁花都因解依人而绽放盛开。
在最艳的繁花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是如此一朵清丽脱俗的小白花。
完全不是如表面上这么纯洁无争嘛。
夏涵闭上眼睛,指甲刮过张姵娴的脸,再睁眼时,眼底便沾上愤怒之色。
她试图回想对张姵娴的不喜来迅速入戏,如她对叶怀的点滴丶如她对她的无理针对丶如她这次这样试图让她在大庭广众下出糗……
渐渐的,她脸上的愤怒便愈来愈重,连夏涵自己都相信自己是深深地憎恨着眼前的这个人。
“不敢什么呢?”
奴婢不敢似乎是下位者的口头蝉,可是到底用意何在,怕且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在上位者生气时以此求饶及示弱就对了。
可是这句对窦长安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她以一句阴阳怪气的“不敢什么呢”来反问对方,那种刻薄就如一首琵琶曲被硬生生的截断,那紧绷的弦“铮”的一声断掉,划过弹奏者的脸庞然后流下血痕一样,生硬而刺耳,予人极为不适及不快的情绪。
“不敢……”
解依人呐呐地尝试解释,却被窦长安扔来的一记瞪视灭了声,“闭嘴。”
“啊?”愕然。
“本宫并不想听你的解释。”
窦长安捏着解依人的下巴,然后用力地将她的脸推向一边,令她整个人都跌在地上。
“回去吧。”窦长安站直身子后,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右手的食指跟拇指,厌恶得有如她刚沾染过什么污物似的。
她无视跌趴在地上的解依人,宣布着后宫的大队离开御花园。
窦长安近乎命令的解散,连慧嫔都不敢多辩驳,随着大队伍迈步离开。
在徐良的镜头下,不同颜色的佳丽就这样一一擦过地上的张姵娴,走出的镜头之外,最终只遗下瑟缩在荷塘旁边的一团惨白。
“卡!”
一条过。
夏涵听见这一个字时,狠狠地呼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本日的拍摄就到此为止了,剧组的众人以及各大媒体纷纷鼓掌,节奏不一的掌声此起彼落。
可是……就这么完结了?
为什麽她会觉得这么的不满足,心里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觉得这条……不应该过的。
第八十九集在一起吧()
“谁是你的演艺路上给予你最多支持的人?”“嗯,反正不是叶怀。”--夏涵《微访谈》
“‘是不应该过的。’”
“嗯?”
“那时徐导就这么跟我说。”夏涵关上了冰箱门,拿出了两瓶牛奶,走到沙发后方,一瓶牛奶直接放在叶怀的脑袋上。
叶怀感觉脑袋一重,而且凉凉的十分不适,他抬头一看,然后接过了牛奶,边拆封边说:“我不喜欢喝牛奶。”
“不喝牛奶长不高哦。”夏涵下意识地接了话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跟一个比自己高了一两个头的人说话。
叶怀把自己抛到沙发靠背上,接着头仰后,整个视野上下倒转的打量夏涵,倒没对她的身高提出什么,只是指了指自己唇边的位置,“这边。”
“这边?”夏涵呆滞地跟着指指自己的唇,又重覆了一遍:“哪边?”
“都是奶泡了。”他耸耸肩,回复本来的坐姿,长腿交叉一叠,上半身慵懒地呈45度角的倚在沙发扶手上。
夏涵歪着头,用手指一抹自己的唇,把手指伸到自己的眼前才发现一指都是奶白的泡沫,她惊呼了一声,马上扑到沙发靠背上意图拿起沙发前的茶几上的面纸。
可是手太短了。
叶怀扭头望上,映入眼帘的正是夏涵胸前的起伏,领口随着她努力地往前伸手而逐渐往下移。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坐起身体给她拿了几张面纸……再顺便给自己抽了两张“防患於未然”。
“噢,谢谢。”夏涵接过了面纸,随便地在自己脸上擦了擦,随后便坐回叶怀身边的座位。
“拍完御花园那一幕戏之后,我总觉得心里很虚,便找徐导问了。”夏涵双腿并拢,双手捧着牛奶瓶放置於膝上,脑袋微俯,“然后徐导说,他也不满意那一条,只是碍於现场都是记者所以免得重拍。
“那时我自己整个脑袋都空白了,只告诉自己要显得生气要很生气。结果徐导就问我,这就是我所诠释的窦长安吗?”
她斟酌了一下语句,终究没有跟叶怀说她是因何而脑袋空白。
不是因为顾及到叶怀,其实夏涵自己心底很清楚会在意的人不是他,而是她自己。如果她说因为张姵娴给她下绊子,她也有一种特地在他面前抹黑他的前女友的感觉。
夏涵蜷缩着身子,下巴抵上牛奶瓶的瓶口,“我后来回想,也觉得自己演得太用力了,窦长安的生气,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徐导跟我说,如果这就是我所诠释的窦长安,他……对我很失望。”
从叶怀的角度,只看见夏涵缩成小小的一团,姿势跟他以前养的那只哈巴狗做错事时的一模一样。她头上一撮头发不听话的翘起,诱惑着他的大掌前去侵犯。
魔爪缓缓伸出,划破空气,最后落在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上。
夏涵扭过头望向叶怀,他的手就随着她的动作移到她的右脸颊上。粗糙的大掌触上嫩滑的肌肤,手下美好的手感让叶怀忍不住轻轻地揉搓了她的脸。
她不停的挣扎着,然而他的手依然在肆意作恶,心情畅快得连笑声都染上了笑意,“作为新人,拍得不好,被骂,不是很正常吗?”
“诶?”
叶怀好像说中了什么似的,夏涵挣扎的手顿时停下,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他的手顿了顿,看见她沉思的脸,便更用力地双手往里搓,让她的脸变成了一个软绵绵而扭曲的面团。
“啊啊啊啊,放手啦!”她拍开了他的手,嫌弃地坐了起来,轻轻地拍打自己的脸让它放松下来。
叶怀看着空落落的手,又懒洋洋地趴到扶手上,“不是每个人都天生戏骨的。”
“嗯?”
拍打的声音停止,夏涵双手摸着双颊望向叶怀。
“我也有过被骂的阶段啊,”他把头也靠在沙发扶手上,微噘的嘴唇显得稚气极了,“我也曾经被否定过啊。”
啊--
这样说的话,夏涵倒是想起来的。
在叶怀还没拿到影帝前,尤其是初出道的那段时期,他一直备受外界的质疑。
在娱乐圈,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是好事,也是坏事。
美貌能为你带来更多的人气与名气,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怀疑与否定。
“叶怀啊,他不错,但他是偶像派吧”丶“这样的偶像派,五年后还在这才跟我说话吧”丶“我没兴趣看偶像派的戏啊”。
因着俊俏的外型,他一直被定义成偶像派的明星,甚至被当时很多的实力派大佬与制作人看死,觉得他不过是一阵流行的风潮。
但是也不能说那群前辈错了,因为叶怀在初期确实是走的偶像派路线,演技与歌艺说不上差,但也远不及能到达能够被称为实力派的标准。
直至有一次,他接了一部电影的男三,戏份本就不多,拍摄时间却是直追男二,一个镜头拍了十七条还是没有过,导演就当众指着他的头把他骂了一顿--
“帅?帅能当饭吃吗?当你老去了,后浪逐渐涌上了,你还能恃着你帅继续当红吗?这圈子最不缺的就是帅的人。如果你继续自傲於自己的脸蛋而不求进步的话,终有一天你还是会被拍死在沙滩上。
“你不是没有演技,但外表就是你的局限。当有一天你冲破了你的外表,你才能真正登上这个巅峰。
“……今天先这样吧。”
这个导演,叫温儁。
后来叶怀於金像奖颁奖台上第一个感谢的人,就是温儁;而叶怀的代表作同时亦是金像奖得奖作品的《万世枭雄》的导演则是温儁,男主角连山是因故被毁容的角色。
直至他站上金像奖颁奖台上的那一刻,偶像派的名声才彻底被洗刷下来--靠着刻意的扮丑。
温儁后来向媒体说过,他曾经公开骂过叶怀,但并不是因为他做得不好,而是他可以做得更好。他是一个很有潜质的演员,而外界曾经因为他的外表而严重低估他的实力。
还有一句,他始终没有对别人说过--虽然后来叶怀受千夫所指,但他最庆幸也最自豪的事,他感激自己成为了叶怀人生中的伯乐。
只是可笑也讽刺的是,尽管叶怀洗脱了偶像派之名,变成了“内外俱备”的帅气实力派,但他终究没有在港都娱乐圈再熬过五年。
在夏涵回温叶怀的从前的同时,显然叶怀也想到了温儁。他耸耸肩,维持着趴在扶手上的姿势喝了一口牛奶,“小夏已经很厉害了啊。”
“诶?”
她好像……第一次被叶怀这样称赞,夏涵的嘴角挂上了压不下去的弧度。
“即便不是天生戏骨,但小夏你有天生的戏感,看你演的戏不知不觉就会被带入,感受到你想表达的感情。这样的事情,很多人穷尽一生都做不到的。”叶怀慢悠悠的撑起了身子,把空空的牛奶瓶放到茶几上,对牛奶的嫌弃让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这……这样吗……”这样自白的夸赞,让夏涵不自在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谢谢啊。”
就算夏活没有说,但以叶怀纵横影坛多年,那些腌臢的事物他又怎会不知道……况且,他也算是熟悉张姵娴。当他看见夏涵这样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直留意《妃子笑》新闻的他自是把事实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插手。
就算之前夏涵并不打算让他插手试镜结果一样,这次他也想放着夏涵自己成长。毕竟他不能护着她一辈子的,她总会到达一个他所不能及的地方,如果一直把她保护得死死却不让她成长的话,她总有一天会吃亏的。
大掌轻轻按着她的手,让夏涵不再折磨自己有些毛燥的发丝,叶怀一下一下的重新替她梳离着她被自己弄乱的头发,让她头皮痒痒的发麻,却又感觉十分舒服,“在片场我们遇到的事很多,很多人都藏着自己的私心去做一些对你好或不好的事。”
所以,你要自己学懂保护自己。
把她的头发顺好后,他的手指并没有离开她的头颅,反而顺着位置给她按摩起太阳穴来,让夏涵舒服得直想叹气。
“我也曾经因为被温导骂了而感觉很羞耻和惭愧,但如果我那时仅仅止步於羞愧,我现在就不会走到这里了。”叶怀说。
闻言,夏涵放松地笑了,“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按摩的手停下来了。
“我不会因为被骂就浸沉於失败的情绪中,如果我感觉羞愧了,那我更会去改变。”
夏涵回头对着叶怀微笑,那一刹那这张小脸蛋所散发的光,让他不期然地回想到跟他同届的那位金像奖影后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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