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心中已经知道大概,于是只道:“花夫人但说无妨。”他未叫老夫人,自然是随了君瑄的辈分。
“那老身边直说了。”花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磕,冷声道:“江湖素传,城主欲娶我家小妹,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是。”叶孤城低垂了眸子。或许江湖传闻之中的一切都是师祖刻意为之,然而唯独这一条,的的确确是叶孤城的心之所愿。
——他想要娶他的师妹,想让被他在膝头养大的小姑娘永永远远的留在白云城,想要照顾她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对于叶孤城这样的人来说,爱情是“我若爱定,生死不离”。自从君瑄应下他的那一刻起,叶孤城便不打算再放手了。
“好!好!好!”花老夫人一拍桌子,笑容更冷:“咱们江湖人家,的确不必讲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小妹她还什么都不懂,叶孤城你堂堂一男子,又贵为一城之主,难道就会行那哄骗小姑娘之事情么!”
此言一出,叶孤城眸色便是一冷。他的心意只需对一人剖白,他的行事也从不惧旁人指点。只是,对方到底和他的小师妹有着血脉之亲。
叶孤城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却希望自己的师妹出嫁的时候被亲眷祝福。作为出嫁的女子,娘家便是她的底气。纵然君瑄并不需要这种保障,叶孤城也确定自己永远不会辜负了她,可是人心都是偏的——叶孤城偏心于君瑄,所以别人有的,她一定要有。别人没有的,她也要有。
沉吟片刻,叶孤城对花老夫人郑重说道:“我与瑄儿,是两情相悦。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二人皆无父母在世,婚事自是师门操持。”
说着,叶孤城对太阴真人微微一揖道:“此事师祖已允。”
的确,太阴真人虽然心系家国,却也不会拿君瑄的名节开玩笑。早些时候叶孤城便郑重对师门下上通报过此事,故此太阴真人才会借着君瑄的由头散布江湖传闻。
太阴真人是乐得看这个一直冷冰冰的徒孙被问难的,一直到叶孤城将她搬了出来,她才笑道:“他们师兄妹感情从小就好,觉非不会欺负觉慧的。”
花家到底身在江湖,花老夫人不认得太阴真人,只道她是叶孤城与自家小姑娘的师祖,花老爷却是隐约听闻过这位的,这位成名江湖的时候,他还尚且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传闻这位曾经以一身之力劝多位恶人向善,也曾一人斥退千军。
只是,江湖已经没有她的传闻许久了。
面上浮上一抹复杂,花老爷终于开了口:“若是小妹还是孤女,城主如此行事也无大错。然而如今小妹父母虽逝,却有兄长嫂嫂。城主是否不够妥帖?”
叶孤城还未说话,太阴真人便笑眯眯的接口道:“觉非这辈子就娶觉慧一人,身边又没个长辈操持,做起事来自然毛手毛脚的。花老爷你可怜他年纪小,多担待一些吧。”
太阴真人的三言两语,不仅为叶孤城解了围,还强调了叶孤城不会纳妾的事实。然而若是仅仅如此,花家的老少依旧是无法放心的。
三公子身在朝堂,对如今朝中的暗潮涌动也有所察觉。望向叶孤城,他直道:“叶城主,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如今素传您与平南王府私交甚密,此事已上达天听。城主自然是有大志向之人,小姑姑却只是妇孺。”
这话虽然看似隐晦,可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明白了。毕竟,白云城主触动天听的“大志向”指的是什么,众人不言自明。
叶孤城只是微抿唇角,竟一时无话。
难堪的停顿弥散在了众人中间,花老夫人死死盯住叶孤城的脸,不错过他任何轻微的神情变化。
而花老爷以及花家的各位公子也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花家的五公子经常往来于江南与白云城,和叶孤城虽然称不上朋友,但是终归有些矫情。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城主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叶孤城沉吟了片刻,终于说道:“此事今日无法对诸位言明。假以时日,必见分晓。”
这话虽然是实情,可是在花老夫人耳中却怎么听都像是敷衍。脸上浮起了分明的怒色,花老夫人的讽刺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
太阴真人看着面无表情的徒孙,只能抚额——想她大纯阳,怎么净出这种没有眉眼高低的傻孩子呢?
然而到底是自己的徒孙,这次也是被自己坑害了,太阴真人眼看花老夫人要发难,便出声为叶孤城解释道:“觉非这次的确是有难言苦衷,花夫人,你看这样可好?”
走过去将随时要怒起的花老夫人按在座位上,太阴真人继续道:“两个孩子也的确是两情相悦,这次觉慧及笄,咱们不如为他们两个订下婚事。左右只是订婚,待到觉非的事情结束了,你们做兄嫂的再为觉慧择吉日出嫁,可好?”
大安民风开放,只是订婚的男女若是有了不如意,是可以随意再许人家的。而太阴真人将叶孤城和君瑄成亲的日期交给花家订,也算全了花如令的面子。
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传说级别的人物,最重要的是想到自家小妹对白云城主的依赖情态,花如令攥了一下还想开口的花老夫人的手,终于妥协道:“如此,就先行小订吧。”
此言一出,一贯面无表情的叶孤城,居然罕见的表现出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而一直在一旁围观的西门吹雪则安静的喝完了杯中白水,默默决定……他!这!辈!子!都!不!要!娶!妻!了!
第41章 想要给陆小凤预定一年份的蜡烛。()
第四十一章。想要给陆小凤预定一年份的蜡烛。
无论叶孤城如何被花家的娘子军为难,有太阴真人从中调和,事情终于还是有了双方都比较满意的答案。而在紫金山的凌云观上,君瑄也迎来了她的十五岁生辰。
八月十五的清早,君瑄就被薛冰从床铺之中挖了起来。她本就不是贪睡的小姑娘,然而今天却要比平时起得更早。薛冰第一次做赞者,竟兴奋得一夜未睡,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便冲到了君瑄的禅房。
薛冰将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剥了干净,和她一道进入了紫金山后山的温泉。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君瑄才稍微清醒了一些。见她已经醒了,薛冰便凑过来将人用力的团进了怀里。
两个光溜溜的少女像小猫儿一样的互相蹭了一会儿脸,薛冰方才扶着君瑄的肩膀,语气中带上了难得的郑重的说道:“瑄瑄,生辰安乐。”
君瑄被她的一脸严肃弄得一愣,旋即却抿着唇笑了起来。
“干嘛啊,严肃一点啊。及笄是很重要的日子的。”薛冰半真半假的锤了君瑄一下,而后捧住了少女已经褪尽了婴儿肥的小脸,对她说道:“瑄瑄,今天你就要和叶城主定亲了呢,你准备好了么?”
君瑄毫不犹豫的“恩”了一声,在袅袅的水雾之中,小姑娘的嗓音尤为清澈动人。她说:“以后,我自当是和师兄荣辱与共,生死不离的。”
薛冰从未想过爱情是这个样子。荣辱与共的爱情对于她来说太沉重,在此之前,她只以为爱一个就是和他在一起,一起玩闹喝酒,纵马放歌。她不太理解自己的小伙伴的爱情,于是就只能祝福了。
所以她只是默默地握住了君瑄的手,与她一道享受着温热的泉水的包裹浸润,再不多言。
而在温泉外捧着一身新做的衣裙的花老夫人却顿住了脚步。方才,她已经将自家小妹的话听了清楚。她们家的这个小姑娘啊,在他们都觉得她天真无垢,不通情爱的时候,却只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小姑娘坚定的话语让花老夫人明白,君瑄或许对叶孤城并非是爱情,可是她是真的从一开始就从未想过要离开他的——纵然命途多舛,纵然迷雾重重,可是君瑄从来都是想和叶孤城在一起的。
叹了一口气,花老夫人却终于还是摇头轻笑了起来。
他们是小姑娘的亲人,自然想要让她过得比谁都快活。而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没了叶孤城,恐怕这个小姑娘永远都不会快活了。
她的小妹已经够辛苦了,作为家人,纵然花老夫人还是会担心,但是她明白,对于君瑄,他们就只需要送上祝福就好了。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花老夫人捧着那一身白底绣百花的衣裙向温泉旁走去。
在花老夫人和薛冰的帮助下,君瑄十五年来第一次脱去了道袍,换上了一身极为繁复的百花山河地理裙。那虽然是一身白裙,但是从腰肢到裙角都密而不乱的绣着各样花草,腰间斜探出的一枝海棠更是将少女本就柔软的腰肢衬得盈盈一握。
这是花老夫人和花家的六位少夫人亲手为君瑄绣出来的。按照大安的风俗,凡女子及笄,身上需着锦衣。而那锦衣需家中女眷亲制,参与制作的女眷越多,锦衣样式越是繁复,说明女子在家越是受宠。因为大安的女子大多及笄之后便议亲,所以及笄当日穿的彩衣也是各家衡量女子的标准之一。
纵然君瑄就穿着如常的道袍,花家的夫人们也不相信叶孤城敢慢待了她们家的小姑娘。然而相处日短,君瑄又从来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性子,她们这些亲人能够真正为这个刚回归花家的小姑娘的做的事情太少了。
他们给不了君瑄太多东西,但是至少,别的姑娘家应该有的,她们家的姑娘也要有——不仅要有,而且还要得到最好的。
于是就有了这件彩衣。花家的每一位夫人都动了手,就连从来都不动针线的五少夫人都生疏的绣了一朵小花。
穿好了衣裙,花老夫人细细将君瑄的一头墨发梳顺。最终,在薛冰和花家女眷的簇拥之下,披散着一头长发的君瑄被带到了前厅。
在前厅之内,太阴真人已经摆好了案几香台。叶孤城身后负着两把剑,手捧着一个匣子,站在太阴真人身侧。而花家的公子和老爷们坐在太阴真人右手边,他们的对面则坐着陆小凤和西门吹雪。
众人已经等候多时,陆小凤有些坐不住的频频起身瞭望,引得花满楼都微微皱眉。没有法子,花满楼只得对他说道:“陆小凤,我娘和嫂嫂们也操办过几场及笄礼了,不会误了时辰的。你安生些吧。”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刚想开口调笑两句,可是看着一脸冰霜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他只能讪讪笑笑,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在没有酒,朋友也不理他的情况下让陆小凤枯坐这么久,也着实是难为他了。
又过了半晌,正厅的大门终于被人推开。在一众身着各色衣裙的夫人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一身白裙的君瑄身上。少女的脸上未施脂粉,可是眉目漆黑,唇亦不点而朱。她脸上的稚气仿佛一夕之间就褪了去,如今这个女孩当真是夺尽八荒殊色,只以眉目便能倾倒一座城池。
隔着一群人,君瑄和叶孤城遥遥相望。四目相对之时,蓦然就有温暖的情谊流转。
他们目光一触即分,君瑄和叶孤城各自垂眸。在花老夫人的牵引下,君瑄跪在了太阴真人的面前。
在一连串的唱和与祝辞之后,太阴真人打开了叶孤城手中捧着的盒子。那里是一支羊脂玉钗,那支玉钗通体雪白,入手温润如酥。上端不知以何种工艺坠了一颗玲珑滚圆的珍珠,泛着粉红的色泽。
太阴真人这是第二次为人举办及笄礼,也是第二次为人带上这根簪子。那第一个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叶孤城的娘亲,太阴真人的首徒。
按照大安的习俗,女子及笄之时若是许了人家,那么行礼用的发钗就需要男方准备。叶孤城将他的母亲的簪子送予君瑄,也是将白云城“城主夫人”的位置交于她手中的意思。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太阴真人仔细将君瑄的长发挽起,然后插|上了这根珍珠发钗。薛冰在一旁高声唱和,少女清脆的声音飘扬在凌云观中。待到她唱完这段古朴的祝辞,君瑄的及笄礼便完成了。
及笄礼成,前厅庄严肃穆的气氛骤然散开。
太阴真人拉了花老夫人和花老爷去内殿。他们三人中虽然有武林名宿,也有纯阳隐士,但是到底都是高龄之人了,忙活了整整一上午,难免有些疲累。太阴真人是很体贴的主人翁,便在自家徒孙的及笄礼一结束,就请花家二老去内殿休息,喝些茶水,吃些点心。
至于前厅的那些小辈,且让他们各自闲话,少了他们这些老头老太太,这些孩子反倒自在些。
眼见着长辈们已经走了,陆小凤原本坐着挺直的脊背一下子软了下去,他靠着椅背喝了一大杯茶水,半真半假的抱怨道:“原来参加姑娘的及笄礼是这么累人的事情啊。幸好邀请我参加及笄礼的姑娘不多。”
薛冰狠狠瞪了他一眼,也端着一杯已经半凉的茶水猛灌了一口,这才说道:“瑄瑄,我唱的在调上吧?我可是第一次做赞者,就怕唱错了。”说着,她便可怜兮兮的蹭到了君瑄身边,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尽力无视叶孤城冰冷的目光。
“恩,冰冰唱的很好。”
君瑄用手中的帕子帮薛冰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微微弯起了嘴角。她很少有何年龄相近的女孩子接触的机会,像是薛冰这样炽热的女孩子就更是少见。当日她和师兄一道诛杀了红鞋子中的女子,让君瑄一度有些不知如何再面对薛冰。
君瑄从不做亏心之事,她自问自己剑下无一冤魂。然而她见过薛冰是如何信赖公孙兰,作为亲手杀了公孙兰的人,君瑄觉得自己可能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然而薛冰在知道事情始末之后,却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没有和君瑄大吵大闹,乃至兵刃相向。她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三天,期间陆小凤去找她,跟她讲述了公孙兰犯下的罪过,也跟她讲公孙兰是如何为了脱身便对醉酒的她出手的。薛冰听后没有多话,被赶出了屋子的陆小凤却听见了屋子里轻微压抑的啜泣声。
——这个姑娘被辜负了,被自己看做亲姐姐的人辜负了。
薛冰是个骨子里离经叛道,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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