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那宽阔厚实鼓鼓囊囊的肩背完不输予洋老外,是个绝对的肉食主义者,像这种宴会上的蔬菜什么的肯定碰也不碰。
一下筷子,竟然连吃好几道蔬菜,专门为其准备的牛排、小羊排,居然被冷落了。
这,绝不是好现象!
砰,镁光灯曝出耀眼的光芒,将端坐的人们投映在古老的照片上,为这一刻相聚留下了深刻而独特的回忆。
“轻悠,谢谢你,相信照片洗出来,一定很漂亮。”
“百合子,小粟子不喜欢照相吗?怎么哭了?”
“呵呵,她好像是第一次照像,刚才那一砰,吓坏了吧!小粟子只见过爸爸放小小的烟花,今年过年放大炮时她都吓得不敢出门。”
轻悠可心疼了,抱着小娃娃又哄又亲了老半天,喂了颗牛奶糖才破啼为笑。
“轻悠,我给你和亚夫哥哥照一张吧!”
“啊,这个,不用了,我们在豪斯登堡”
“好。我们在这里还没合过影!”
织田亚夫将人儿抓进怀里,背靠刚才众人合影的大榕树,摆好了姿势。
一连拍了三张,拍得周人全都脸红耳热起来。
“讨厌,你,你不要脸。”
“悠悠从未见过洋人拍照,在时尚之都的法国巴黎,那里还有穿着泳衣当街拍照的模登女郎。”
“这里又不是巴黎,我更不是模登女郎。你,你还是亲王呢,老不羞,羞羞羞!”
她挣开男人的怀抱,一边往后退,一边像吓小孩似地刮刮脸,惹得旁人闷笑。这退着退着,就撞上了人。
“哎,对不”回头一看就改了口,“你眼睛长头顶的不看路,杵这儿当木桩子撞人呢!”
野田澈还想说声没关系,哪知这就被人刮了,立即瞪大了眼喷,“你个没教养的野丫头,明明是你自己撞上爷,还敢睁眼说瞎话。”
轻悠一叉小蛮腰,谁叫她居然也只及得到野田澈的肩头那点高,“谁后脑勺长了眼睛看得到你杵这儿,莫不是你眼睛长头顶,专门来撞人。”
野田澈被驳得俊脸一阵扭曲,低哼一声让了位,“靠,好男不跟女斗。爷就让,让你丫的直接跌进阴沟里!”
“臭色狼!你姐姐我眼睛端端儿地长在脸上呢,才不会,啊”原来真是一条清汪汪的灌溉小渠,被掩在了一丛绿油油的直草中。
织田亚夫及时将人抓了回来,叹气。
众人嘻哈玩笑着,一路上了街。
认真算起来,这是轻悠近几个月来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在繁华的街道上,长崎的街道规划自然没有京都那么规整,京都几乎慢慢与国际化接轨的柏油马路,十分新整。
这里的街道古朴而略显杂乱,却更透着浓浓的当地民俗风味。左右店铺鳞次栉比,大小牌幡高低错落,热情的店员吆喝叫卖声不断。洋人的留声机唱着日本歌曲,闪着电灯泡的西洋招牌上,却写着汉文,每一处都显示着东晁这个海岛小国与世界文民努力接轨的独物的“洋葱头”文化特色。
“真是奇怪,为什么你们东晁的店铺牌扁全部用的都是我们汉文字呢!”
“因为从隋唐与东晁建交以来,上至皇室下至普通百姓,都汉字为最尊,并以识得汉字多少为荣。这已经是传承多年的传统,精神信仰,无法更改了。”
“哼,错了。现在大家都以会几国外语为荣。宝贝儿,好肚悠肚?”
对于野田澈的插科打诨,轻悠直接给了一根手指头。
登时惊得周人眼皮子直跳,纷纷走避。
织田亚夫大手一盖,将那根中指头连小手给包进掌中,一把挥开了气得又跳又嚷的好友,低斥一声“不要当街比这种流氓手式”,却分明唇角含笑。
走在后方的百合子买了一包糯米糖,帖心地叉上了细细的竹签,招呼众人分食,当她送到野田澈面前时,野田澈眉心夹了一下,刚要伸手,轻悠咋呼着跳上前,叫着“糍粑”,就吃掉一个,直嚷着好吃。
野田澈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女孩沾了白粉的小嘴上,眸色悄悄转沉,没有注意百合子的笑容淡了七分。
“先生,好心的先生,给这位可爱的小姐买束花吧!今天早晨才从园子里剪下的最新鲜的郁金香,送给情人最棒的礼物。”
一个穿着西洋式围兜裙的小姑娘蹦了过来,腕上的大篮子里,全是鲜丽待放的花朵,花瓣上盈盈闪动着露珠。
当即,长藤光一就给妻子买了一束
卖花的小姑娘殷情地送上花语,“紫色郁金香代表忠贞不渝的爱。十七朵,意为送给我心爱的妻子。”
轻悠的手伸向了一束黄色郁金香,“我买这个给自己,可以吧?”
“小姐,这代表无望的爱,不适合您啦!先生们,让女士自己买花,这是很失礼的事情啊!”立即看着一干围拢来的男人,故意放大了声音。
“啊?怎么这样,这花那么漂亮。”
“笨蛋,拿着,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野田澈拿了一黑一白扔给轻悠。
“白色代表失恋,黑色代表骑士精神。不过两色同送的话,就代表很高兴与你相逢在此。”
“啊,臭流氓,谁要你的花啊,认识你就是本小姐最倒霉的经历。”还没及丢,一大束火红的郁金香塞进了怀里,轻悠只来得及抱紧花,身子就落回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低沉的声音绕过耳畔,说着,“在西欧,女士们都以收到鲜花为荣,收到的越多,说明越有魅力。”
怀中炽烈的火焰,仿佛一团火瞬间烧进了她的心中,她用力抱着,却不知自己还能将这世间极致的美,拥抱多久。
野田澈看着自己的黑白郁金香瞬间就消失在了那团火焰中。百合子看着他失神的模样,下颌悄悄抽紧。
当那群人走远,卖花的小姑娘才从对男人惊艳的迷惑中回神,喃喃念道,“十一朵红色郁金香,我的眼里只有你。”
“这些,都是木鞋么?”
在一家名叫“荷兰之船”的小店里,货架排到了高高的天花板,上面满满地排满了一种形状同“小船”一般的木鞋,上面或画着美妙的西式花纹,或雕镂着繁复的图案,五颜六色,炫丽夺目,颇为壮观。
“我可爱的小姐,咱们荷兰是以鲜花、风车、木鞋、奶酪闻名的河泽之国,在欧洲素有北方威尼斯之称。因为水多,所以才特别制作了这种用白杨木为料的木鞋,这种木质鞋同您脚上的东晁木鞋一样,质坚,不易浸水,铺上软鞋垫子穿起来又轻巧又舒服。来咱们荷兰街,不买上一双,那可就白来咯!”
大红胡子店子殷情得让人招架不住,轻悠立即心动了。
“不行,你的脚崴过,不能穿这种鞋。”
哪知道一路上默默掏钱包的男人竟然第一个跳出来阻止,拉着她就往外走。
“你胡说,人家穿木屐都好好的,怎么就不能穿那鞋子了。那么漂亮,看起来”
“不知道越漂亮,越危险吗?”
她瞪他,“那你还不放手,这一路上我都快被那些妒嫉的女人用眼光戳死了。”
他哼笑,“谁敢动你,我便抄他满门。”
“你,你发什么神经啊,人家就喜欢那个鞋子。我就要买一双!”
“没钱。”
“织田亚夫,你混蛋。”
“还敢骂人,没收照相机以示惩戒。”
“啊,你怎么可以这样,相机还我。你已经送给我了,你还要回去,你不要脸,不要脸”
女孩追着男人离开,慢上一步的人颇有些奇怪,便自掏腰包买了一双。
“你确定,那丫头的脚能穿上?”
“英俊的先生,我老胡祖上六代卖这船鞋都有两百年历史了,我敢拿人头跟您担保。我老胡瞅一眼那小脚儿,就知道是多大的码。”大红胡子老板拍着胸脯保证。
“行了行了,你大方,爷还没那肚量收人脑袋。”
百合子看着野田澈兜进怀里藏起来的木鞋,脸色更加阴沉。
轻悠气愤地甩掉了织田亚夫,忽然听到亚国的歌曲,遁声找过去,便见一个挂着织女牛郎雀桥会的木偶小店,门口的木架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偶,都只有巴掌高。这店里的生意似乎非常好,客人几乎都挤到了店门外,且多数都是女孩子和母亲。
百合子上前拿起了一个人偶,给丈夫怀中的女儿玩耍,一边解释。“我以前听说,你们亚国的七夕是情人节,有情的男女会在这一天结伴到寺庙上香求结缘。不过在我们东晁,就是名符其实的女儿节。这一天,我们会给女儿准备这种人偶摆放在院中,摆得越多,就能向织女乞求更多的愿望。求织女赐予织绣、烹饪的技艺,有了这样的技艺才能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才能获得丈夫和公婆的喜爱。”
轻悠发现木架子上的人偶,从下到上,衣饰发饰都愈加华丽,从普通人到最上层的皇帝皇后。
百合子拉着轻悠绕到另一方,避开了丈夫,悄声对轻悠说,“婆婆她怪我生不出儿子。可是我很喜欢女儿,果这一胎还是女儿的话,说要给光一买个妾。”
轻悠惊讶地看着百合子。
百合子却笑得更加温柔,“就算我永远生不出儿子,女儿也都是我的心肝宝贝,为了她们,我也一定会坚强活下去。这也许是当妈妈的天性吧!男人并不是我们的全部,为了宝宝,就算被光一郎休掉也没关系”
——悠悠是娘的帖心小棉袄!娘有悠悠就够了。
手中的木偶掉落在地,轻悠慌忙拣起来,一颗水珠跌入尘土中。
“百合子,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我相信神会保佑你和你肚子里的宝宝。”
“谢谢你,轻悠,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我也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幸福。啊,前面就是光一工作的地方,我带你去去看看,那里风景很不错哦!以前我常站在港口上等他呢!”
女人们手拉手离开了。
男人走到刚才女孩站立的地方,拿起那个沾了灰的女娃娃人偶,交给了店员包好。
“你买这破玩儿做什么,京都店里比这个好上百倍的多的是。”野田澈不屑地说。
“京都是京都,长崎是长崎。”
“你这都是些什么鬼理论。”
织田亚夫接过了店员送上的袋子,低头不语,目光轻柔。
因为,只有长崎的轻悠才能笑得这么开心,这么可爱,这么的迷人。
大海边的夕阳,格外鲜红,漫天的红霞就像织女巧手的天锦,美得夺人呼吸。
不远的海面上,能看到晚归的鱼船纷纷驶回,几乎都是满载而归。港头上,接货的商人们兴奋地算着斤两,女人孩子们迎接着归来的丈夫和父亲,欢笑声,打闹声,交织成一片普通的渔村生活景象。
百合子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夫妻浪漫情事,轻悠悄悄在心里羡慕着。
人有突然跑过,撞了轻悠一下,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就跑掉,衣衫褴褛,神色张惶。
百合子扶住轻悠,低声道,“别看现在这里一派祥和,其实到了夜半三更时,还会有不少偷渡的船只靠岸。刚才那人八成是想偷渡出港,去朝鲜或亚国大陆。”
“偷渡?这里还有偷渡的么?”
“当然有啦!为了免税,为了寻找新的出路,或者为了逃避罪刑,每年偷渡的人只会有增无减。不过最近由于东晁和亚国有战事,光一他们对偷渡也抓得比以往严了。连着几天好晚才回来呢”
轻悠不自觉地握紧了手。
那人头攒动的热闹港口,有船回来,又有船开走,有高大的洋人,更有矮小的东方人,不断流动的人潮,带着自由的气息。
她不自觉地踏出一步,两步,三步,再一步却被一只手牢牢揽住,动弹不得。
“轻悠,晚风太大,我们该回去了。”
她紧了紧手,顺从地偎进男人敞开的披风里,熟悉温暖的气息将她深深笼罩,仿佛再也逃不掉。
“还在生气?”
“”
“真那么喜欢那木鞋?”
“我,饿了。”一包零嘴塞进她手里。
“等你脚恢复好了,再买。”
“可要什么时候?”
“很快。”
“骗人。”
“这次不骗你。”
“哼”
黑夜,永远是阴谋和背叛的门徒。
“还有三天,公主殿下等不及了。果你畏畏缩缩下不了手,我不会吝惜生命去为殿下换得未来的幸福。而你就永远留在这满是鱼腥臭的小山村吧!”
“够了!最迟明晚,只要你有本事将豪斯登堡里的仆人守卫通通支走,那个蠢女人自然就会跳进我们为她设下的死亡陷井。”
“呵,祈祷你那优柔寡断的计谋能成功吧!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能从一个明明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把自己搞成这副糟糕的蠢相!”
“芳子,你别以为你跟在出云身边,身份就真的高贵多少了。我现在就算再不济,也是有丈夫有儿女的女人。滚——”
黑夜,亦是妒嫉与痛苦漫延的无边地狱。
穿着黑色斗蓬的女人弯下了腰身,低下了头颅,让黑夜掩去了一切丑陋的勾当。
这一日,豪斯登堡的天空,和过去的几百年没有什么不同,和轻悠到此之后的十来天一样,湛蓝洗,静静俯瞰着脚下美丽富饶的森林之国。
今天,那位荷兰照相师将那日的照片送来,操着不生不熟的东晁话,兴高烈地向轻悠赞美着织田亚夫的风采。
她耐着性子,跟照相师讨教了洗照片的技巧。后来还决定去相师的相馆里,实际操作学习。
织田亚夫正跟人打什么重要的电话,轻易就应允了轻悠。轻悠高兴地吻了吻他的脸,约好稍晚一起到荷兰饭馆用晚餐。
而当轻悠顺利地独自离开后,便在照相师的店里偷偷打了个电话,电话号码正是那日安德森医生给的,两人在照相馆里见了面。
夜里
轻悠爱困地早早上了床。
织田亚夫端着牛奶进来时,床上的女孩似乎已经睡着了。他放下牛奶,静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