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致谢。这些事,黄叔也是知晓的。故而,那日宝仁带着两个妹妹来巡察坊子里,黄叔特别紧张精品间,对于麒麟锦的保密工作和族中规矩格外看重。
轻悠和亚夫跟着三娘一起,帮二娘招待普通客人,他们指挥着绣坊工人接待左右街坊,也忙得不亦乐乎。
洪大娘替轻悠打报不平,“这个三小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儿了。当天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也好意思来抢小宝儿你的光啊!”
轻悠笑道,“没关系,反正都是一家人嘛!”
其实,她觉得这样正好。她自己并不喜欢抛头露面,像这种公关性质的事,三姐似乎很喜欢。这也不枉废了他们故意请来这么多记者,明天的头版头条只要出现“麒麟锦”三个字,正是给天锦坊重振旗鼓做的最好广告。
洪大娘脸上有了尴尬,“小宝儿,我可要代家里人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求情,我根本就没脸在坊子里待下去,我家里那个死男人简直”
“哎,洪婶儿,您别这样。您可是我的长辈,那都是小事儿,别再提了。”
“小宝儿,这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们就看看,那些昧良心的家伙什么时候遭报应!小宝儿,您可别不信,好人必有好报,你呀,以后日子一定比你三姐好。大娘敢拿这条老命跟你打包票!”
洪大娘边说着边朝亚夫的方向打眼色,将轻悠推了过去,轻悠尴尬得手忙脚乱,亚夫回身接过了她手上的水果盘子,面上表情在有外人时依然冷酷严肃,可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掬出水来。
他抬手捋了捋她鬓角的一缕青丝,问,“太阳有点大,这里交给洪大娘就成,你和娘到蓬子下去歇歇。”
她想说不累,但经不住他温柔又强硬的命令眼神,乖乖拉了母亲去休息。
东堂雅矢端着红酒过来,欺声用东晁话调侃,“啧啧,真是甜蜜得腻死人。要是你这模样让宫里那人看到,还不气得吐血三升。”
织田亚夫别开肩头的爪子,声音无波无澜,“明仁不可能看到。”
“亚夫,纸包不住火。你不怕他斧底抽薪?”
“那也要看他舍不舍得了!”
这一把柴薪,可不是路边随便就拣的枯枝烂叶,而是整个东晁经济之本。
“你就这么有自信。据我所知,目前补给是个大问题,否则,你不会让龙村一直守在北平那片儿,早就挥师南下北进,吞了南京的那个虚有其表的国民政府。”
“雅矢,你只是个医生,果你想转行当我的参谋长,明天就去港城司令部参谋总部报到。”
“呃,你别胡说,我才不要,当随军军医已经很惨很累了,还当参谋长就更累更不自由。”东堂雅矢别别嘴,拿了一盘水果蛋糕,就钻进了女人堆里。
织田亚夫转头看向轻悠时,突然憋见人群外一个身形闪躲的人,双眼一眯,便低下头从旁离开了,跟着那人拐到一截无人的僻静巷弄里,那人才停下。
“你是轩辕锦业的人?他有什么话要传?”
“四少说,不用担心他的安危。不过,他想借周公子您一些钱用用,过后一定按息偿还。”
织田亚夫冷笑,“哦?借我钱?我的利息可不便宜。”
那小厮正是轩辕锦业身边的心腹,对亚夫并不陌生,听到他的话,小厮面上闪过一丝为难,“周公子,少爷按黑市高利贷三成息来算的,不会亏了您。只希望您,您哎,您别走啊!您有什么不满的,请您直接说,小的一定带到话。”
织田亚夫却挥了下手,丢下一句,“告诉轩辕锦业,不管他做什么,必须留着小命回来向他爹和他七妹交待。”
“我代表我丈夫广联银号的执行总经理兼董事长沈百通先生,资助重建天锦织造坊,引进西式新技术和新生产线,投资二百万国民新币。希望我们天锦织造坊,不为困难所打倒,再接再励,重树新形象”
一张被故意夸大制作出来的支票,被从轩辕宝月手里送到了轩辕宝仁手里,兄妹俩握手言欢,一片掌声中并肩站立,接受记者们镁光灯和无数提问的洗礼。
在众人都为轩辕宝月的孝心所感动的同时,席下轩辕瑞德和轩辕清华的眉头并没有完全舒展开来。
不仅仅因为小四轩辕锦业说要追察纵火真凶,失去音讯一周也未有信儿回来。而今百废待兴,钱虽然到位了,同时他们也签下了一纸投资合约,以后坊子里的一些重大决定,就要受投资方广联银号影响。虽然轩辕宝月说沈百通绝不会参与管理,可商人都知道在商言商,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哪会有那么便宜的事。
在决定接收宝月的资助时,他们自然也找了轻悠和亚夫商量。
亚夫表示也愿意投资,但前题是轩辕宝月必须完全撤出。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在族老们那里通不过,轩辕族的坊子怎么能全部由外人来投资建设。
轻悠左右为难,只能任凭男人们做决定。
两位长辈已是骑虎难下的地步,考虑再三,不得不接受了这笔钱。
事后,轻悠当然怪责亚夫提出的刁钻要求,有半日没跟亚夫说话。
“恭喜恭喜,轩辕老兄,你们天锦坊可是咱们芙蓉城的老字号名坊了,希望你们能尽快振作起来,咱们纺织行会可少不了你们麒麟锦的威名啊!”
林伯源握着轩辕瑞德的手,热情鼓励,他身后两个小厮搬来了一座十分惹眼的水晶摆件,上面烫金字镂着“天下第一锦”的名号,水晶里塑着一只金色瑞盖,正是麒麟。其寓意,观者便知。
若在两年前,轩辕瑞德一定会欣然收下,可自打会长之位被林伯源夺走后,林伯源又发起“银杏联盟”大举进口洋服衣料,不管从名誉上,还是实际经营手段上,都高出他们天锦坊一筹,里子面子都挂不住了,两家迅速疏远彼此。
现在送这么个水晶座,那感觉就变了味儿,仿佛林家成了当年的皇帝,给他们轩辕家发名牌儿呢!谁会乐意?!
想当初,林家其实和轩辕家还算是邻居,仅隔了一条巷弄。自打林家当上行会会长后,家都搬到了南郊,在那里建起的新宅华贵无比,他只去了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
当下,轩辕瑞德也只是虚虚应酬一分,很快便称不适让儿女去接待了。
退回凉蓬中休息,轻悠立即端了父亲喜欢的凉茶上来,一边打着扇子,一边陪父亲说话。
“爹爹,您放心,大哥四哥现在是一条心了。为了给坊子筹钱,姐姐们都把自己的私房拿出来。小八和小九还砸了自己的小猪罐子呢!咱们天锦坊,一定会好起来的。”
轩辕瑞德看着女儿讨好的笑容,粉嫩嫩的恍初生时,总是那么惹人怜爱,他伸手抚抚女儿的小脸,心里终是松了口气,笑道,“亚夫呢?”
“他呀,刚才还在这儿,大概去帮娘拿水果吧!今天来的人好多哦,没想到咱们家跟警备处的人都有关系了。四哥真棒!”
轩辕瑞德瞧着女儿单纯真挚的目光,轻笑,“就会夸那个败家哥哥。我看他把你们送的那辆车开出去,多半就不想开回来了。”
原来,轩辕瑞德是知道四子会开车,而且还相当喜欢开车。
轻悠心下暗惊,忙说为了家里出力,这都不要紧。
轩辕瑞德并没想过自己一番戏言很快成了真,抚抚女儿的脑袋,叹了一声,“坊子里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再过一周,就是你和亚夫的订婚典礼。爹一定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
轻悠其实只想简单办一办,只请家里人就够了。可见父亲此热心,不想惹父亲不快,便乖乖应下了。想着到时候找小叔商量,劝父亲改变决定。毕竟,没有什么面子,比亚夫的安危来得重要。她很担心亚夫此抛头露面,会惹来麻烦,故而今日安排接待时,强拉了亚夫在后面帮忙,只负责接待见过的绣工们和街坊。
亚夫回来时,带回了轩辕锦业平安无事的消息。二娘知道后,又感激又抱歉。三娘从旁劝着,两房间的关系也悄悄好转起来。
奠基仪式终于结束后,亚夫才宣布说,“今天接到消息,后天新生产线就到了。”
轩辕父子两精神一振,表示要亲自去接货。
亚夫说,“验货没问题。只是目前厂房还没修好,必须先找个安全妥当的地方放着。”
轩辕宝仁立即拍胸脯表示他能找到合适的仓库,说着就下了车去办事儿了。
轩辕瑞德看着亚夫的眼光又变了几分,表示了感谢。
亚夫说,“伯父能将轻悠许配予我,就是给我最好的谢礼。”
轩辕瑞德看着两人浓情蜜意地模样,也不得不承认“周亚夫”的能干大度。
回宅子后,他悄悄找上轩辕清华商量给两个孩子订婚的事,忍不住问出,“清华,我怎么越看那周亚夫,长得越像你年轻时的模样。以前你从来没说过在港城认了这么个干儿子,你们”
轩辕清华没有直说,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错愕,也让轩辕瑞德心里有了几分想法。
他很清楚他这个弟弟的性子有多么清傲,早先在北平成名,回乡有多少名门子弟想要拜他为师,他偏偏一个不屑,唯一收的徒弟就是小七儿那个资质一般的小丫头。更莫说主动认什么干儿子,这种攀附之事,他最是不屑。之前听他说认亚夫为“干儿子”的借口,真是牵强得不行。考虑到他身子问题,他也不敢多质问。
只是这事儿,前思后想,疑点越来越多了。
轩辕宝月拿着电话,手指节泛白,用力平息胸口翻腾的怒气,不让声音打颤,“百通,钱我已经给父亲了。再过段时间,等坊子建起来,新生产线要投产时再跟爸提那事比较妥当。”
电话那头传来骂声,“还要等多久,新厂建起来至少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叫你办个事儿就是不省心,你知不知道那些钱都是咱们银号硬挤出来的。”
突然旁边插来一道柔软娇媚的声音,沈百通的声音一下变得温柔无比,这方轩辕宝月恨不得砸了话筒,又偏偏不能。
“百通!”
“算了。让你办这事儿就是不行,还得我亲自出马才成。张大帅那边可要得急,不能再拖下去了。两周后就是你七妹的订婚仪式,我过来,到时候趁着你爹嫁女儿高兴,我跟他谈。”
“百通,这不行啊!那时候,我爹怎么会高兴,我爹他”
“别给我叽叽歪歪的,没见识!”
那娇媚的声音似乎说了句“岳父母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心情岂会不好”,就多得沈百通高兴得哈哈大笑。
“行了,就照我说的办。那么大笔钱可不是石头子儿,你老爹有脸吞下,就得有胆子接招。事情办成了,也有你的好处。娘那里我会帮你说话,你要生不出儿子我让人给你过继一个,你也一样是沈家的当家奶奶。就这样了,我挂了”
话筒里的嘟嘟声传来时,轩辕宝月的耳朵里却反复回响着丈夫叫着“小心肝儿,我来了”的肮脏言语,气得几乎咬碎银牙。
当她回到家中,便看妹妹轻悠由高大英俊、温柔痴情的亚夫陪同,一起在小花园里散步,不时隅隅私语,笑得羞涩又幸福时,她心底的天平完全倾斜了。
一个小妾生的女儿,凭什么比她幸福?!
与此同时,包叔在参加完天锦坊的奠基礼后,匆匆到了“雪忆洋服店”的总店。
在办公室里迅速摇响了电话,对那方的人说,“东西没找到。嗯,您放心,人没被抓到,都被我处理干净了。只是现在坊子已经被烧了,再要找就麻烦了。轩辕家的大宅里,至少有十来个护院,恐怕不易”
那方说,“包叔,不用着急。咱们有内应,到时候有的是人亲自把东西送到咱们手上。”
“真有这么好的事儿?轩辕家竟然出内贼?是谁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咱们坊里只有你会识别麒麟锦真假,你可得把货验好了。”
“大小姐,没问题,包叔办事儿您放心。”
隔日,天才亮,轩辕家就赶上了两辆大马车,往南郊机场去了。
车上,轩辕瑞德问,“亚夫,这南郊机场目前还是军用机场,没有开通民用啊!当初清华能从这坐飞机去南京,还是受了南京方大总统的邀请,给他专门派来的飞机。除此外,就只有洋人,或者是警备处处长那种身份的人才有资格了。你是怎么弄到飞机给咱们运货的?”
亚夫淡淡一笑,“伯父,不巧小侄刚好认识个朋友,托了机场驻守部队长官的关系,加上这机场的几架战机刚好是通过我的渠道才购进的。所以”
轩辕瑞德心下大愕,“这,亚夫,你还进出口飞机?!”
亚夫看了眼轻悠,后者正在偷掐他软腰处,威胁他不准吓到父亲大人,笑得更温和,“不好意思,小侄和四哥一样,有段时间颇喜欢这些钢筋铁骨的玩艺儿,所以就厚着脸皮花了不少钱,托了些关系,才跟德国和美国的几家公司搭上线。”
虽只是寥寥几句,可只要熟知在乱世中行商的不易,就很清楚织田亚夫嘴里的“巧合”,绝不是寻常人物能办得到的事。那非有绝对过硬的政、商、军三界的关系,不能成事。
这时候,另一辆马车上,坐的都是贪鲜的女人们。大娘忍不住为女儿叫屈,说老爷偏心。二娘却替三娘说话,话里暗示嘲讽着轩辕宝月拨贷款的“不怀好心”。女人们吵得不可开交,很快就到了南郊机场。
下车后,女人们看着呼啸而过的庞大机械,发鬓簪花都被刮掉,又惊又喜得哇哇直叫,早就忘了淑女礼仪,一个个全看傻了眼,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坐飞机的事。
小六锦纭悄悄蹭到父亲这方,问亚夫,“七妹夫,这飞机,你坐过吗?”
轻悠抿唇偷笑。
亚夫看了她一眼,只道,“算是坐过吧!”
“咦,怎么是算?那到底是坐过,还是没坐过啊!”
轻悠掐了他一把,这男人装逼装上瘾了啊!
亚夫答道,“坐过!”
锦纭发出一声羡慕的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