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苏泽浅的动作和他的回答一样干脆,他伸手大力把莫洵往后推去。
莫洵莫名其妙,但没也反抗,任由自己往后倒去。
周围景色再变,混沌虚空,星星点点的亮光全是战争,金银两色光芒合力围剿着浓绿色烟雾,双方实力均衡,战得不可开交。
莫洵和苏泽浅同时变了脸色。
场景再换!
苏泽浅后背磕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脑袋针扎的疼,莫洵一手横过年轻人两条锁骨,是个制服的动作。
莫洵表情中兼有猝不及防被突破了防线的恼怒,以及震惊:“谁教你的?”
“谁教你在识海中内视另一个人?!”
他在意识界中,只给苏泽浅看了如何改变外部环境,没教他如何去探视对方身体的内部情况,苏泽浅怎么会想到在识海中去看他体内有没有暗伤?!
这手段说难也不难,但不知道的人绝对使不出来,初学者更难一次成功!
苏泽浅的回答不出所料:“没人教我。”
莫洵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于是男人更加震惊了,他自己的小徒弟到底是怎么窥见那道法门的?天才也不该是这么个天才法!
在识海中胡乱动作,一个不小心就是走火入魔——这点莫洵告诉过苏泽浅——他哪来的胆子尝试?!
苏泽浅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危险,他只觉得愤怒,一个翻身就把震惊中的莫洵反压在地上:“我就觉得奇怪!”
“你在火车上那么难受,到了榕府也不见得多好,怎么我睡一觉你就没事了?”
“还自己把壳子披上……”苏泽浅仔细打量着莫洵年轻的脸,找不到一丝病痛的痕迹,“是因为套上壳子就看不出了对不对?!”
莫洵不能说谎,苏泽浅给出的是非选择,根本不存在蒙混过关的可能,于是他只能沉默。
而沉默就是回答。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李木痛得那么惨,我不想也尝试一遍,我比李木强,自己能化解它,干嘛还去吃那个苦头?”
“你确定?那银色的是什么?”
银色的是苏泽浅的剑意,苏泽浅的剑意加上莫洵自己的力量才勉强和绿烟打了个平手。
“为什么我的剑意会在你体内?”苏泽浅想着就问了出来,“因为做了那件事?”
苏泽浅匪夷所思的问:“急着和我做是为了把我的剑意纳入体内?”这一句话问出来,苏泽浅整个人都是木的。
莫洵勃然变色:“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泽浅一震,清醒过来。他是关心则乱,口不择言,然而出口的话却是收不回来了。
莫洵显然怒极,眉间挤出一个川字,太阳穴处青筋蹦起,他的语气冷得可怕:“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苏泽浅被吓到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莫洵:“我、我知道你不是!”
这句话没能安抚莫洵的情绪,男人简单粗暴的抛出一句话:“我想揍你。”
苏泽浅:“只要你能消气。”
苏泽浅一副任打任骂绝不还手的态度,莫洵哪里舍得真下手,心里憋着一团火发不出,难受得很。
“消不了!”
莫洵撇下苏泽浅就走。
苏泽浅被莫洵从意识界里硬扔出来,头痛欲裂,他清楚的知道要是真让莫洵这么走了,他们两个不知道要冷战多久。
他要寻找一个突破点:“要气等我帮你把绿烟清干净了再气!”
苏泽浅爬起来去拉莫洵的胳膊,脑袋晕乎脚下不稳,抓住了人自己却往下倒。
莫洵回手去扶,察觉苏泽浅又再往自己识海里钻,他再一次没好气的把人推出去:“消停点!”
识海奥秘幽微,本能的排斥外来者。
意识界中,因为契约的存在,莫洵和苏泽浅是平等的,但潜藏着力量源头的识海深处,莫洵稍不小心就能把苏泽浅重创,男人不敢让徒弟进!
因为他做不到全心全意的向苏泽浅开放自己,因为他确实藏着不能让苏泽浅看到的东西!
连着被推出去两次,精神上的痛苦更甚,苏泽浅满头冷汗,痛苦让人暴躁,拒绝令人绝望:“你为什么忍着不说,你为什么不肯治?!”
“因为我自己能好!因为你现在还帮不上忙!”
苏泽浅挣扎着抬头去看莫洵:“我……在你眼里……我还是太弱?”
莫洵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以为呢?”
第一零三章()
老王牵着阿黄的手跨进榕府大门。
小正太依然不会说话,看见莫洵眼睛一亮扑上去,老王拢起农民揣,围着莫洵转了圈:“噫——”
“换了张皮?咋了?”
顶着张年轻脸皮的莫洵老气横秋的感叹:“熊孩子难带啊。”
老王没应声,仔细看了看他的脸。
莫洵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你在看什么?”
“还能看什么,看面相啊……真是够复杂的啊。”莫洵修为高,经历多,老王根本看不清他的命数,“让你烦心的熊孩子呢?”
提到苏泽浅,莫洵的脸上浮现出些微的纠结:“在后面练剑呢。”
老王点点头:“我先去看他眼。”
老王说看一眼,真的就只看了一眼。
玄龟眼神毒辣,一眼就看见了苏泽浅耳根的印记,至于年轻人借由剑招发泄出的不爽,那根本不用眼睛看就能感受到。
老王啧啧称奇:“难怪不是师徒卦。”
看了苏泽浅一眼,他回来找莫洵,后者已经在客座上给他放了碗茶,茶盖一掀,里面漂浮着五颜六色的微型水母。
老王心满意足的喝了口:“看见你和苏泽浅在一起,我挺高兴的。”
这反应和其它人都不同,莫洵抬眼看他。
“他让你更像是活着的。”
老王是唯一一个经历了与鬼王、天道两场战争还活着的妖怪,他见过莫洵最初时的样子。那时的莫洵修炼不到家,喜怒哀乐都能从脸上看出来——即使他的情绪比凡人淡泊得多,但在鬼里面,属于相当正常活泼的。
然而到了后来,男人通身只余下温和,谁都能看出,这份温和是架设在责任之上的,并不代表他本身的情绪。很长一段时间里,莫洵的怒气对事不对人,发火完全是行使权力的手段,他本身根本不觉得生气。
那时候的莫洵说得好听点,是绝情弃欲的圣人,实在点,就是行尸走肉。
突破无望,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又死不了,漫长的生命是折磨人的。
是苏泽浅的出现改变了了莫洵,他是因为觉得自己有抚养的责任,才更深的去接触人类社会,去学习如何当一个人,去捡回自己本就淡薄的感情,去加深每一种情感。
是在收养苏泽浅之后,莫洵才学会了现在的油滑强调,才渐渐和山里人开起玩笑,插科打诨。
阿黄变回大狗,和胖兔子一起在草地上打滚,莫洵呷了口酒,声音平静:“那我现在因苏泽浅苦恼,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老王欣然笑道:“苦恼就是福啊。”
欣慰的表情变成八卦兮兮:“说说?你在苦恼什么?”
莫洵对着老王微微一笑:“既然苦恼是福,我就不和你分享了。”
“你这次回来有什么事?”
谈话转入正题。
莫洵这个妖魔鬼怪界的头领做得相当清闲,山里有白管,外头有老王管,山中事和山外事存在交叉,而白和老王存在牵制关系。
莫洵信任他们,不要求他们事事汇报,除非是两人决断不了的,才会由莫洵拿主意。
“黑市拍卖会要召开了,根据内部消息,会有少量通天壶绿烟贩卖,”有关通天壶的消息没必要亲自汇报,重要的是后面半句,“参加拍卖会的客人里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这是从未有过的。
莫洵看不见外国人的魂魄,外国的神和中国的神无法共存,按理说东方的玄术用品在西方人眼中是不可用的,他们不会来参加这种类型的拍卖会。
他们也不该得到入场券。
“洋鬼子的东西我不懂,但听天师说,那几个人手上有点本事,不是那什么劳什子的化学。”科学家对神秘现象嗤之以鼻,魑魅魍魉同样觉得科学是花架子,“你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
莫洵转了下手里的酒盏:“我去看看。”
“你根本看不见,去了能看见什么。”老王摇摇手,“黑市上有通天壶里的烟,小心再像火车上来那么一次,周围都是天师,你跑都跑不掉。”
老人上上下下打量了莫洵一边:“伤还没好呢吧?”
莫洵不在意道:“时间问题。”他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微微冷淡了些。
老王一拍手:“哦,就是因为这个小苏和你闹别扭了?”不等莫洵辩解,他继续说,“说到小苏,我看他出了两剑,比以前像样多了嘛。”
莫洵眼前闪过苏泽浅浑身是血的模样:“逼出来的。”
老王察言观色,把话题扯回去:“你确定要自己去?”
“我看不见就是没问题,真正有本事的外国人……”莫洵沉吟了下,“……我肯定能看见。”
让莫洵去看,其实是最简单的分辨方式。
老王不是很明白莫洵话里的逻辑关系,他说“肯定”,就是还没见过。
但既然拿来让莫洵做决定,老王没有左右莫洵意见的立场,默认了男人的决定后,他把最近一段时间收集到的有关鬼王的信息一股脑扔给莫洵,然后找苏泽浅去了。
“小苏,不高兴啊?”
老王是在苏泽浅一套连招结束后出的声。
苏泽浅听见声音转头:“王老师,好久不见。”
“不久不久。”老王笑眯眯的看着他,“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老人说着掏出了一只不锈钢饭盒。
被老王这么一说,苏泽浅真觉得饿了。在莫洵那一口生气之后,他根本就没吃过东西。
“谢谢。”苏泽浅收了剑,在空地旁的池塘里洗了下手,接过饭盒打开。
横跨了饭盒盖子和饭盒本体的一圈保温符咒被破坏,灵力波动中,热气溢出。
苏泽浅愣了下,饭盒里是配着咸菜毛豆的一盒浓粥。
粥香四溢,老王也愣了下。
“唉哟,灵米做的呢。”他看了眼苏泽浅,“你是不是很久没吃东西了?”
苏泽浅:“……这粥是谁给我的?”
王老连饭盒里是什么都不知道,这食物不可能是他自己带来的。
老王笑:“还能是谁,莫洵啊。”
他失笑的点点不锈钢饭盒:“还说什么这饭盒符合我的气质,你不会怀疑。”
热气袅袅中满是谷物的清香,苏泽浅下不去口:“他怎么样了?”
老王明知故问:“哪个方面?”
苏泽浅不和他装傻:“身体。莫洵身上有暗伤。”
“没什么大问题。”老王拖长了语气,“真有什么他不会硬撑的。”
粥的热度透过不锈钢传递到手上,热得烫人:“他说我太弱。”
老王看他一眼,实话实说:“你确实弱。”
苏泽浅显然有点不服气:“我闯过了李家阵法。”
“是的,我知道。”老王说,“但那十层里有多少是你自己的实力?”
苏泽浅茫然地看过去。
老王平静的说:“我看见你现在的剑里,有莫洵的力量在。”
苏泽浅一愣。
“我不问他是怎么把力量给你的,也不去怀疑这份加持会不会持久,但小苏,别人的东西永远变不成你的。”
莫洵的惊喜是双关语。
然而苏泽浅是那么弱,弱得连自己的实力都摸不透。
他对莫洵的气息太熟悉,他没察觉男人对自己的护持。
苏泽浅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不锈钢饭盒热得发烫,另一只手掌心灼痛,苏泽浅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僵硬着。
王老的话还没说话:“就算你全是靠自己的实力闯过去的,你的实力和莫洵能比?”
“你既然跟了他,就不能用人类的标准来衡量自己,甚至不能用普通妖怪的标准要求自己。”
“和我上次看见你比起来,你确实有进步,但还远远不够。”
老王拍了拍苏泽浅的肩:“你是个人类,我不知道该怎么教你了……不会有人比莫洵对你更好了。”
苏泽浅干涩的说:“我知道,他对我好。”
但越是接触,苏泽浅发越是发现莫洵深不可测,他有太多的秘密不能告诉苏泽浅,这让苏泽浅感到不安,年轻人觉得自己接近不了莫洵。
“既然你知道他对你好,那你是不是也该对他好点?”老王打着商量问他,“先服个软?”
让上位者说不对不起总是很艰难,不是拉不下面子,而是他们没有犯错的余地。
苏泽浅低着头:“我服软,不就等同于同意他把伤藏掖着吗?”
一席话说下来,老王终于发现了问题出在哪里。
他心里有果然如此的感叹,苏泽浅不是个会因为被说弱就气馁暴躁的人,问到这里,苏泽浅这边的话就和莫洵那儿的对上了。
那么关键大概就是:“莫洵藏着伤势,你怎么看出来的?”
老王问了,苏泽浅就说了。
“然后呢?”老王追问。
苏泽浅抬头看他一眼,犹豫了几秒,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一直以来,苏泽浅都更乐意把老王当成可以倾诉,寻求帮助的长辈,一如他告诉了老王自己去学厨师的真实原因是莫洵——不知为什么,苏泽浅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觉得,莫洵是个需要被照顾的人,他可以是师父,但绝对不是长辈,更不可能是父亲。
听全了前因后果,老王大大的摇头:“唉哟,你伤了莫洵的心了啊。”
莫洵在这之后说苏泽浅弱,肯定是被气得。
老人把一勺没动的粥从苏泽浅手里抢过来,先告诉了他窥探别人的识海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然后说:“去道个歉吧。”
第一零四章()
苏泽浅是在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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