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苏泽浅的表情,放松了神色:“不过事情都要一步步来,我没有那个本事帮你补封印,那么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让你习惯看得见鬼的视野。”
苏泽浅动了下嘴唇,神色抗拒:“我不想去习惯这些。”
殷商摇了摇头,说了和山神白一样的话:“开天眼的人各有宿命,但都逃不脱和鬼打交道。就像你身上的封印虽然强大,但依然被冲破了。你是逃不开的。”
“为了免得你日后遇上什么事情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还是多了解点吧。”
殷商话音一转:“一码归一码,今天晚上不是适应视野的时机,我先给你画道符,撑过今天再说。”
殷商说干就干,直接从公文包里掏出浅黄的符纸,又拿出软头的秀丽笔,在纸上了画了起来。画完后折起来,在头上戳了个洞,用红绳穿过,递给苏泽浅:“挂脖子上。”
苏泽浅依言照做,然后整个下午,他的视野果然变清晰了。
视野的变化逼着苏泽浅去相信殷商的话,封印,天眼,鬼,年轻人的脑子里来来回回想着这几个词。
然后到了晚上。
冷菜吃得差不多,包厢通知在厨房里等待的苏泽浅可以过去了。
“岁寒三友”所在的那个楼面都是同规格的包厢,客流量不算大,因而显得很清静,高规格的包厢配高规格的服务,“岁寒三友”配着三个服务员,工作相对清闲。苏泽浅到的时候,其中两个姑娘正在包厢外的配菜间里小声聊天。
“苏厨你来啦。”其中一个笑嘻嘻的向苏泽浅打招呼。
苏泽浅浅浅笑了下,低头做自己的准备。
酒店里的人都知道苏泽浅的个性,和苏泽浅打过招呼,漂亮的小姑娘就转过头继续和自己的伙伴聊:“说真的,这次来的客人气质都很好啊,不像其他那些做官的,一个个满面油光的。”
另一个说:“听他们聊天都是搞艺术的吧?我去收茶杯的时候,看见客厅的桌子上放着好几副画呢,虽然我看不懂,但估计很值钱吧。”
先前一个又说:“对了,你有没有注意那个坐,长得可帅了!”
另一个仿佛找到了同好,略微兴奋起来:“左边花瓶前?旁边有幅字的那个花瓶吗?”
“对对!帅吧?”
“帅啊,而且是有气质的那种帅!虽然年纪不轻了,但感觉比韩剧里的那些大叔还有味道!”
两个小姑娘的叽叽喳喳苏泽浅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他推着餐车走进包间,没抑制住好奇心,偷偷往两个小姑娘描述的那个位置看过去。
左边的花瓶,旁边有幅字。
下午才来过包厢,苏泽浅一眼就找到了那个位置。
一看,就是一愣。
坐在那儿的客人也正望过来,眼中是和苏泽浅相似的惊讶。
黑发黑眼,有气质的儒雅中年人,不是莫洵是谁?
第十章()
“岁寒三友”的装修古色古香,木质桌椅,彩绘陶瓷餐具,会客区和用餐区的分隔用了屏风,三联屏风上画的正是松竹梅。
高端包厢里摆花是不能少的,虽然厅叫“岁寒三友”,但花瓶里插的也只能是时令鲜花。
莫洵背后的花瓶里插的是牡丹,大红大紫,夭夭灼灼,把旁边的那副字都掩去一角。黑发黑眼的男人在那鲜艳又热烈的背景前却更显得沉稳持重。
莫洵在短暂的惊讶后冲苏泽浅点头一笑,苏泽浅也回过神,低头料理食物。
两人的互动被主位上的方局长看在眼里。
两个年轻服务员形容位置的语句其实颇抓不住要领,莫洵的座位就是主位左手边第一张。
方局长惊讶的开口了:“咦,恒日什么时候有这么帅的厨师了?”
莫洵弯着嘴角,拿起酒杯抿了口。
苏泽浅被点名,抬头看了眼方局长,微微笑了下打个招呼,然后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这种时候他是没必要接话的。
等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接了话头:“这位是苏泽浅,苏厨,在我们恒日做了有段时间了。前几天还去吴城录了档节目呢。”
忘了追问苏泽浅到底是在哪个台录了哪档节目的莫洵:“哦?什么节目?”
他笑着调侃:“长这么帅,是现在很火的电视相亲吗?”
苏泽浅:“……”
“哈哈,不是,不是。”服务员笑起来,当了领班的她消息灵通,原原本本的把是什么节目什么时候播说了遍。
领班年纪比苏泽浅要大不少,孩子都上学了,开起小年轻的玩笑来毫无压力:“苏厨哪里用得着上什么相亲节目啊,追求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方局长顺着话头侃了几句,说自己也有年纪和苏泽浅差不多的小辈,正处着对象,准备结婚,然后又招呼了句苏泽浅,说小苏也要加油啊。
苏泽浅笑着点了点头,根本没往心里去。
方局长说完小辈,又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幸福,我们老年人也有老年人的夕阳红嘛。”
立刻有人接口:“方局长你哪里老了,年轻着呢。”
方局长摆摆手,笑着摇头,不接受那人的奉承。
转而用诚恳的语气说:“莫老弟啊,我年纪一年年大上去,越来越觉得身边得要个相互照应的人,不然头疼脑热的上医院身边连个陪的都没有——你也别怪老哥我说得难听——想想挺凄凉的。”
方局长拍拍莫洵的肩:“我们这个年纪也不求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了,找个相互照顾的人就好,你说是不是?”
苏泽浅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莫洵扬着一贯的笑容,点头说了声:“是。”
“一看就是没听进去!”方局长佯装生气,“算了,这种事情我们也不能逼你,反正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们哥几个!”
莫洵拿起酒杯和方局长碰了碰:“那当然了,到时候可不要嫌我麻烦啊。”
男人微微眯着眼睛,脸上依然是那种温温的,好脾气的,却什么都看不出的笑容。
方局长却满意了,和莫洵碰了杯,招呼大家吃菜。
大家笑哈哈的应了。
苏泽浅意识到刚刚哪里不对了,方局长在说让莫洵找个伴的时候,酒桌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一个附和的人都没有,安静的像是藏了什么秘密一样。
苏泽浅抬头看了眼莫洵,什么都看不出。
结束一轮烹煮,苏泽浅回到配菜间,两名服务员正端着干净的盘子出去换骨碟,年轻人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个男人……你们说帅的那个,是不是吃得很少?”
两个姑娘只记得注意莫洵的脸了,被苏泽浅这么一问:“好像是啊……”
“前两次换盘子他的碗筷都干净的像是没用过。”
“我记得那个处长一个劲的劝他多吃些。”
“倒是给他倒过好几次酒,他一个人差不多喝掉半瓶了吧?”
饭桌上喝的都是白的。
苏泽浅心里想着:果然如此。
他的师父挑食厌食,却对酒精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
下一轮现场煮的食物是厨师亲自送上桌的,每人一盅的汤,眼神极好的莫洵发现自己那碗里的鹌鹑蛋比别人的多了一个。
他偷偷瞥了眼苏泽浅,后者暗含警告的回了他一个眼神。
方局长疑惑的声音响起来:“莫老弟,你和这位苏厨是不是认识啊?”
手里的汤盅还没放下,苏泽浅滞了下。
他非常不希望自己和莫洵的关系在这个时候暴露。师父是书画大家,他这个徒弟却是个乌烟瘴气的厨子,算怎么回事呢?
莫洵自然的接过苏泽浅手里的汤盅:“这个嘛,就是刚刚说的,在我头疼脑热的时候陪我去医院的人啊。”
苏泽浅脑袋一蒙,完全不知作何反应。
莫洵的下一句是:“我儿子啊。”
整个包厢的人都被这句话震慑了。
“儿……儿子?”
“老莫你不是没结过婚吗?”
莫洵像是玩上瘾了:“私生子不行吗?”
方局长的脸都扭曲了:“私生子?!”
莫洵哈的笑开:“不逗你们了,我早些年不是从孤儿院领了个孩子嘛,就是他。”
“哦,”有人反应过来,“就是当时你说——”你说要让他接你衣钵的那个孩子。
说话的人及时住了口,他还记得当年莫洵那得意洋洋的表情,那时年轻的莫洵笑得灿烂,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
他同样记得,莫洵带来的,那个孩子灵气十足的画。
说话人又看了眼莫洵,心想:虽然你现在看上去毫无芥蒂的样子,但到底是失望的吧?
这么想着,面前的汤都变得碍眼起来。
他看向苏泽浅的目光更变得微妙。
在座的有半数人都知道莫洵的那个徒弟,这么多年还有联系,交情自然深厚,心里的想法和说话的那人都差不多。苏泽浅沐浴在那些视线中,只觉得浑身狼狈。
莫洵站了起来,拍拍苏泽浅的肩膀,力道不大,却让年轻人抖了下:“发什么傻,打个招呼啊。”
苏泽浅勉强扬起笑脸:“大家好。”
在座的也都回过神来,端起笑脸回应,不知道莫洵和苏泽浅是师徒的方局长更是起身热情的和苏泽浅握了手:“你好,你好。”
一边和苏泽浅握手,方局长一边转头看莫洵:“儿子一表人才啊,肯陪你去医院说明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你不亏的,小莫。”
说完他又转回头,对苏泽浅说:“我一直很仰慕你父亲,你要好好孝敬他。”
男人眼中的某种神色让苏泽浅不舒服,他回答:“会的。”
年轻人移开眼神不和方局长对视,余光却瞥见先前说话的那个脸上表情很奇怪。
“好了,别偷懒,继续干活去。”莫洵轻轻拍了拍苏泽浅,结束了方局长和他的寒暄。
除了方局长,包厢里的客人全是搞艺术的,而且都能算上“家”,上了年纪的艺术家多少有点清高,不善谈,知道苏泽浅是莫洵之前的那个徒弟后,包厢里的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
结束最后一份菜,苏泽浅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包厢。
年轻人从员工通道下到酒店中庭,靠在门柱上点燃了从同事那儿摸来的一只烟。
他记得,当自己一开始说出想要学厨的时候,莫洵只当自己是小孩子脾气,看见觉得好玩的就嚷嚷着要学,后来发现自己是认真的,和所有家长一样,打过骂过,在旧社会成长起来的中年人作为师父还体罚过,不给苏泽浅饭吃,在他手腕上吊两块砖,然后让他在院子里蹲马步。
为了学厨苏泽浅无所不用其极,莫洵为了打消苏泽浅的念头也是如此。
最终莫洵发现自己实在拗不过小家伙,就把之前的恼火抛了个干干净净。
苏泽浅记得很清楚,那天自己一天没吃东西,在院子里蹲马步晕倒,醒来的时候看见莫洵坐在他房间里,那时候还很年轻的师父不仅是英俊的,甚至能称得上漂亮。
漂亮的年轻男人平平静静的问他:“你想清楚了?不会后悔?”
苏泽浅躺在床上点了头,梗着脖子说不后悔。
然后莫洵也平静的点了点头:“知道了,起来吃饭吧。”
莫洵就这样同意了。
酒店员工通道连接的中庭是倒泔水的地方,虽然努力打扫了,但还是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馊味,苏泽浅不常抽烟,因此现在除了辛辣的烟草味他闻不到别的。
你后悔了吗?
烟雾缭绕间,他问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他不后悔。
身后传来挺熟悉的一个声音:“泽浅?你怎么在这里?”
过来的是殷商:“怎么还抽上烟了?”
苏泽浅把烟丢在地上捻灭:“出来透口气。”
殷商笑:“你透气也换个地方啊。”
“怎么?被客人刁难了?不应该啊,听领班说,你老师不是也在吗?”
苏泽浅猛地一抬头:“说什么了?”
殷商被他吓了一跳:“就说你老师莫洵正好在那波客人里……怎么了吗?”
听说这件事后,他去敬酒的时候还特地单独敬了莫洵一杯,感谢他多年来对苏泽浅的照顾。
苏泽浅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掩饰的说了句:“没什么。”
他问殷商:“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不该在这里闻泔水味,殷商更不该。
烟一灭,那股馊味就变得明显,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烟头,确定已经把火星踩灭了,苏泽浅转了个方向,打算回酒店里面。
他想着如果被师父发现自己抽烟,估计又得是一通说教。
随即苏泽浅又想到包厢里莫洵那句玩笑似的“儿子”,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殷商笑嘻嘻的说:“我来这里是为了你啊。”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猛地穿透了苏泽浅——
他不希望莫洵把自己当成儿子,那他希望莫洵把他当成什么?
第十一章()
殷商注意到苏泽浅骤变的表情:“怎么了?”
他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并不过分啊,完全还在暗示的范围里。
“没什么。”苏泽浅回过神,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完全不接受殷商的暧昧表示。
殷商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下:“下班跟我走一趟。”
年轻人笑得有点不好意思:“随手画的符,只能保持几个小时,现在差不多快失效了。”
“你天生开眼,特别能吸引那些玩意儿,之前又什么都没学过,最好去弄几件防身的东西。”殷商正正经经的说着,小心思全藏在坦诚里面。
苏泽浅暂时把莫洵放在一边:“今天下午,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看见的东西突然就少了,它们是不是怕你?”
殷商把苏泽浅往楼道里引:“别站在这里说话,味太难闻了。”
“做我们这行的自然有办法避开它们。”殷商含糊的说着,“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不是什么不传之秘。”
“不过我不确定我的方法对你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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