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两个人间的关系很难维持一辈子,但在李木的设想里,他和殷商最终的结局是联络渐少,然而变得陌生……不过如此罢了。
李木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和殷商是两种人。
殷商从小就不安分,吵着嚷着要下山,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李木虽然觉得大家族有种种弊端,但却只是腹诽,他更清楚做为家族继承人该担的责任,于是他安安稳稳的呆在家里学习该学的知识。
后来他跑出去,家里面也是同意的,虽然早了点,但以李木已有的本事,入世走一遭也没什么大问题。
家里大人是这么说的:“李木这孩子从小听话,难得在这件事上拗了,那就随他一次吧。”
家里的大人对李木说:“出去后去棠市,李家在那里有个铺子,顺便关照下殷家的小子。”
大家族间的年轻一代多有交流,李木和殷商的关系不错,于是殷家托上门来。
李木应下。
李木和殷商不一样,前者所有的叛逆都在许可的范围内,在大人们眼中是无伤大雅的“有主意”,而后者,就是让人头疼的皮猴子了。
所以他们一个安安心心的在家族铺子里当掌柜,一个满世界的跑销售。
手机响了起来,手下向李木汇报了两件事情,第一,李林和苏泽浅已经到琼州了,他们已经在火车站接到人,正在来的路上。第二,殷夫人被殷家人抓住了。
就在殷夫人被抓的消息传开的时候,莫洵在榕府的阵法里看见有人挂了这么一条消息——把殷夫人从殷家救出来送到某处,开价是通天壶中的绿烟,要多少给多少,落款是明晃晃的殷商二字。
莫洵饶有趣味的笑了,他把这个消息传音给了苏泽浅。
“殷家用殷夫人逼殷坊殷商现身,殷坊殷商用通天壶中的绿烟挂任务去救殷夫人。”
“——通天壶在殷商手里。”
苏泽浅敛眉回了声收到,眼睛一抬,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
他此刻在李家,坐在正厅中,和李家的上层实权者们见面,李林回来后,李木就没说话的份了,站在父亲身后,连张椅子都没有。
李林给在座的其他人介绍苏泽浅,那些人表情各异,都维持了表面的礼貌,对李家来说,榕府的人,是不能得罪的。但投诚,却不是人人都愿意的了。
“榕府的名字我们传了一代又一代,这一次有幸眼见到榕府来人,不知道苏先生您能不能给我们展示一下……榕府的功夫?”
这话说得赤。裸裸,就是想看苏泽浅代表的榕府实力如何。
李林脸上有些难看,却没法反驳。
还是那句话,天师界实力为尊。
苏泽浅知道说话人是看他年轻好欺负,如果在这里的是莫洵,对面的人肯定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可以。”苏泽浅冷淡的颔首,心想也是,以师父的身份,不适合来与这群人虚与委蛇。
他问:“你们想要看什么?”
说话人对李林说:“让他闯闯十八铜人阵看看?”
“十八铜人阵,就是少林寺的那玩意儿。”前往试炼场地的路上,李木给苏泽浅科普,“李家的十八人是用玉做的傀儡,不知道是哪一代传下来的,力大无穷,无坚不摧,十八傀儡内融合了四象八卦,阵法变化数不胜数。”
“整个阵法一共九层,取九九归一之意,成为李家长老的标准之一就是闯过第三层。”
苏泽浅:“第三层?”
“对,第三层。”李木看他一眼,低声道,“我到现在连一层的门都进不去,我爹过了两层就是实至名归的家主,你掂量下分量。”
“小心点,”李木说,“这阵是会死人的。”
苏泽浅点了点头,接受了李木的好意。
所有的试炼之地似乎都是一个模样,一扇门,一座塔,高高的围墙隔绝一切视线。
塔有九层,每层都挂着灯笼,穿过一层试炼,就会相应亮起一层的灯笼。
十八铜人阵外的守门人照本宣科说了遍规则,就开门放人进去。
进门的时候,苏泽浅听见莫洵说:“闯个十层试试。”
苏泽浅:“我比李林厉害那么多?”
这话说出来,就代表年轻人觉得自己已经比李林厉害了。
手持长剑的年轻人跨入门后的雾霭中,毫无紧张感,莫洵一直在看着他,在关注他,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安全。
等等……苏泽浅问:“十层?”
莫洵没回话,冥冥之中的联系被斩断,苏泽浅孤身一人。
年轻人不清楚这是师父在考验自己,还是李家的试炼之境连莫洵的神识都能阻隔。
苏泽浅想前一种可能性更大些。
他径直往前走,迷雾渐淡,古色古香的庭院一角露了出来。
橘黄色衣服的小姑娘坐在亭子里,趴在石桌上拿棋子敲着棋盘,百无聊赖。
她看见苏泽浅露出点疑惑的神色:“你不是李家人?”
古色古香环境里小姑娘的装扮也是古色古香的,她从亭子里走出来,层层叠叠的裙摆花朵般绽放。
苏泽浅觉得小姑娘走路的姿态不像个小姑娘,实在是太稳太端庄,行动间丝毫没有小孩子模仿大人的僵硬感。
小姑娘绕着苏泽浅转了一圈,疑惑变成了悟:“你是莫大人的人。”
一句话说完,她抬手一挥,一条路自花木间露出来:“行了,过去吧。”
怕苏泽浅多想,她解释道:“我是第一层守关人,职责有二,试炼入阵之人,把不该入阵的人挡回去。”
这阵法是李家的,按理只有李家人才能进来。
外人闯阵的遭遇是本家人的十倍艰难。
不过这一点李家人都不知道,自己家的宝贝谁会给外人看啊?
“第一层试炼看心境,你看我仍是我,这一关就过了。”
苏泽浅很意外:“李木连这关都不能闯?”
小姑娘翻个白眼:“你都历过雷劫了,还和普通人比什么定力啊!快走啦!”
第一层灯笼点亮,李林李木很淡定,其余人很吃惊,虽然都知道苏泽浅不可能一层都闯不过,但是:“这么快?!”
第一层考心境,第二层考武力,目力所及处都是一人高的杂草,视线受阻,耳边都是猛兽的吼叫声,声音由远有近,草浪浮动,根本看不出猛兽们在哪里。
苏泽浅横剑一甩,齐腰斩断大片杂草,吼叫声中掺杂了痛呼。
实实在在斩到野兽的剑光如刀过豆腐,丝毫不阻碍,继续往远处掠去。
第二层的野兽在苏泽浅的剑下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第二层灯笼亮起。
灯笼亮得实在太快,李林脸上挂不住,抽搐了下。
新的道路出现,苏泽浅心里困惑,第二层,家主的试炼,这么轻松?
还是说,他此刻的轻松,就是莫洵口中的“惊喜”?
第三层,依然是猛兽攻击,说不出是什么动物的野兽比第二层的厉害许多,它们灵活得躲避着苏泽浅的剑光,即使被斩中了,也不像第二层那般被直接劈开,留下的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痛让野兽愤怒,愤怒提高了野兽的攻击性,十几头野兽疯一样冲上来,苏泽浅剑光铺展,一剑的范围中是血肉横飞。
第三层灯笼亮起,苏泽浅周身的场景却没有任何变化,十几头野兽的冲击后是几十头,几百头!
第四层试炼开启!
第九十九章()
苏泽浅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试炼的第四层。
他觉得第三层格外漫长,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第三层是李家长老们才能闯过的关卡了。
第四层的第一盏灯缓缓了亮起,站在试炼之境外的李家人脸上都变了神色。
苏泽浅轻而易举闯过的三层对李家人来说已经是千难万难,第四层亮灯,证明苏泽浅的实力已经和他们不在一个层次上了。
明明不到一年前,那年轻人还懵懵懂懂,被家族后生当后辈教导,如今,却已然跃到所有人前面去了。
“我们……真的要投靠榕府吗?”
提出让苏泽浅露一手的李家人板着脸反问:“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都让苏泽浅闯阵了,等人出来了不认,不是玩他吗?
李家哪里玩得起榕府的人?
当第四层亮起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李家是不敢拒绝的。
“李林啊,你把我们拖上了条贼船啊!”有长老痛心疾首,“这样一来我们就与所有天师为敌了!”
“通天壶现世,我们半鬼的身份还能隐藏多久?”李木反问,“一旦身份暴露,天师界却能容得下我们了?”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往好的方向看,李家投向榕府,也是未雨绸缪。
第四层的第二盏灯亮起了。
“你们说,苏泽浅能闯到哪一层?”
苏泽浅被困住了。
攻击他的野兽从一开始的狮子老虎等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猛兽,变成了神话故事中的怪兽,如长着翅膀的老虎穷奇,长得像鹿却浑身鸡毛的当扈,攻击到来的方向从地面延伸至空中,翅膀扑扇的声音,各种怪异的鸣叫,以及垂死的嚎叫、愤怒的咆哮直让人耳膜震痛。
苏泽浅知道这是幻境,没有一点儿心里负担,一个劲的杀。
杀杀杀。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年轻人身上添了无数伤口,一开始还觉得痛,后来却全然麻木了,野兽的爪子陷进肉里,有异物入侵的不适,却丝毫不觉得疼了。
鲜血铺满大地,尸体堆积成山。
报丧鸟的鸣叫声环绕天际,云层颜色变暗,一声猴子叫声,围绕在苏泽浅身边的野兽都停顿了动作——
野兽们停顿了,苏泽浅不停!
一剑斩飞无数头领!
或红或黑的血液从腔子中喷溅而出,野兽们往外躲闪,仿佛终于意识到了苏泽浅的可怕。
年轻人喘着粗气,身上也沾满了血迹,有他自己的,更多的是被他斩杀的怪物的。
他手中的剑上却是滴血未沾,明亮到可怕。
又是一声猿啼。
围着苏泽浅的怪物们统一的,尖叫着往四处跑去。
苏泽浅往猴叫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从远处跑来的动物粗看就是只大猴子,时而四肢着地,时而用两只后腿奔跑,它脑袋是白的,四肢是红的,身量有成年人大小。
“朱厌,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有声音自脑海中响起,并不是神识传音,而是意识深处,被触动的记忆,“见则大兵。”
地面震动起来,带来兵祸的怪物不是一只,而是一群,它们奔跑着,如蝗虫般铺天盖地。
地上的没了头的尸体,死了的野兽,在一声声猿啼中再次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向苏泽浅扑去。
它们的跳跃极迅猛,令人避无可避,苏泽浅抬剑抵挡,却突然感到脚腕一紧——
他杀了太久,有太多的尸体堆积在了脚下,年轻人此刻踩在尸山之上,而这座尸山,活了过来!
苏泽浅剑尖一转,擦着裤腿刺了下去,一线银光生灭,没入尸山之中,一秒的停顿后,尸体堆成的小山猛然从内部炸开,银光飞溅而出!
扑向苏泽浅的尸体们被巨力推开,反向飞回去,将奔来的朱厌们撞得七歪八倒!
持剑的年轻人御空而立,抬起的手上撑着一道结界,光华流转,是莫洵习惯的符文排列。
舍弃纸笔,于心中画符,无中生有,那是莫洵等老资历的山中人才有的本事。
而苏泽浅在这一刻无师自通。
第六层的灯笼,被点亮了。
朱厌们愤怒的咆哮着,倒下的尸体又站起来,跑走的怪物们也被召回战场,密密麻麻的敌人,混杂而沉重的威压几乎让苏泽浅从半空中跌落,浑身浴血的年轻人身上的有深长的伤口,失血让人发冷,让人四肢麻木,长时间的战斗耗费大量体力,失败已经是迟早的事。
一旦意识到疲惫,那疲劳感就如同灭顶的洪水般,将人整个淹没,苏泽浅不太记得自己打了多久,却始终记得自己没见到从一层通向另一层的小径。
他还在第三层吗?
年轻人失望的想。
距离莫洵口中的十层,太远太远。
“我以为,我至少可以撑到七八层。”苏泽浅低声自言自语。
朱厌们叫着,笑着,围绕着苏泽浅,一时没有进攻,它们看见敌人失去了斗志,兴致勃勃的想要玩弄他的精神。
苏泽浅在半空中,会飞的怪兽们在空中包围了他,四周。头顶,不留一丝空隙,而他脚下,则是尸体大军,朱厌扬着白色的脑袋看着他,赤色的四肢被血浸润,变得更鲜艳。
“小心点,这阵是会死人的。”
李木的话在脑海中响起。
疲惫得几乎要睡过去,失望的想要放弃的苏泽浅陡然一凛。
年轻人仔细一想,对李木的话表示怀疑,从第一层到第二层,第二层到第三层,他都只看到了一条路,没有第二种选择。
如果只能从前一层往后一层走,那必然是个死局,总会走到你力有不逮的那一刻。
第二层比第一层难度高,提高的幅度能够估量,第三层会比第二层难这么多吗?
苏泽浅认为不会。
试炼之地外,李家人看见第六层第二盏灯也泛出了光芒,将亮未亮。
苏泽浅想,他是否在幻境的幻境之中?
年轻人对幻境的认识仍然浅薄,更找不到所谓阵眼,意识到不对劲后,他能做的只有一点——以力强行破阵。
苏泽浅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到剑上,剑身银光一黯,一层红芒罩了上去——
云层之上,雷声沉闷翻滚着,朱厌们感觉到了危险,齐齐张口,整齐的啼叫声中,所有的怪物都扑了上来。
苏泽浅眼中一时间全是狰狞兽脸!
结界为年轻人争取了短暂的瞬间。
第一批扑上来的怪兽们被阻挡,后面的却紧跟着扑上来,于是前面的被两边夹击,噗一声被碾成了肉泥。
结界被兽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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