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挡下苏泽浅那一击时的银光如练,这一剑没有耀目的剑光,甚至连破风声都没有,可它释放的压力却让苏泽浅的动作滞了滞。
一瞬间的停滞让苏泽浅失了先机——他本就不占先机。
那一剑是冲着莫洵劈过去的,莫洵没动,动的是苏泽浅。
他横跨一步,挡在了莫洵面前。
即使知道师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小徒弟依然像从前那样,义无反顾的,挡在了莫洵身前。
第四十三章()
莫洵不可能不感动。
那时候他像调戏苏泽浅似的说后者不该再喊他师父,但习惯使然,如果莫洵不强调,苏泽浅对他的称呼还是那两个字。
就像师父徒弟的称呼已成了习惯,师徒两人相互间的守护也是习惯,两人的相处没有因为彼此的几句话而有太多的改变。
莫洵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但至少现在,他觉得熨帖。
苏泽浅不会撒娇,莫洵也早就过了撒娇的年纪,如果不是重新看见银色剑魂,他几乎就要忘了自己也是有过鲜衣怒马的少年时代的。
剑魂的一击苏泽浅接住了,但接不下,剑上的力道让他整个人呈现出后仰的趋势,马上就要被掀翻过去。
苏泽浅身后,莫洵侧过一步,伸手在徒弟的剑柄上轻轻一压,苏泽浅只觉得压力陡然一轻,手中的剑顺势斩了下去——
这是苏泽浅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莫洵的强大。中元夜,莫洵和鬼王的战斗他不是隔着结界感受不到,就是被黑雾包围无暇感受,此刻莫洵一手压上来,灵力收束得滴水不漏,依然是**凡胎的普通人模样,却能轻而易举的化解对剑魂锋芒毕露的攻击……
殷商、李木的强大苏泽浅看得见摸得着,李木、张不知的强大,苏泽浅现在摸不着,但有信心未来能达到。
形象些说,和殷商、李木之间的差距,好比一条挽起裤管就能蹚过的溪流,和李木等家主间的差距,是需要做好热身锻炼好体魄后才能游过的河。
至于和莫洵的差距……
瀑布前剑魂横挥一剑,轻松化解了莫洵帮着苏泽浅送出的一击。
夹在莫洵和剑魂中间,苏泽浅第一次不自信起来。
和莫洵的差距是一片海,仿佛你做再多的准备,也跨越不了。
莫洵松开手,在苏泽浅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权当安慰。
他扬声对剑魂说:“我这徒弟不错吧?”
话音里带着明显的得意,剑魂把剑往肩膀上一扛,袖起手不做表示。
苏泽浅从失落中回过神,觉得自己被看轻了,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十分不爽。
“既然他出来了,就没我什么事了,你跟着他学吧。”莫洵多少有些失望,说了要教苏泽浅,自己也准备了好些东西,现在全用不上了。
想到这里男人又看了眼自己的徒弟,苏泽浅的天赋比自己想象的更好——更好上好几个级别。
“那师父你呢?”苏泽浅顿了下,不知是觉得自己的问题太露骨,还是觉得没问清楚,“呆在这里吗?”
苏泽浅的眼神既忐忑又期待,莫洵在心里暗叹,自己怎么会认为他不会撒娇?
“来都来了,当然要住几天沾沾锦鲤的财气了。”想着苏泽浅脸皮薄,莫洵刻意找了个理由,但末了又忍不住撩拨一句,“陪陪你呗。”
因为剑魂的动作,暗憋了口气的苏泽浅听见莫洵的话,仿佛吃了个没熟的果子又酸又甜,笑也不是,怒也不是,于是只能木着张脸讷讷无言。
莫洵看着苏泽浅的反应只觉得好笑,他觉得自己真的是逗苏泽浅逗上瘾了,小时候孩子太乖巧,自己又担着为人师表的责任,只能一本正经,现在么……长大了的苏泽浅逗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自己的徒弟只能自己玩,莫洵正正经经的交代剑魂:“不许欺负他太狠啊。”
这句话让苏泽浅又一次的变得不开心。
当初把苏泽浅交给老王时,莫洵说过类似的话,但同样的话说给不同的对象,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苏泽浅尝试着分析不同的原因,得出的结论是那持剑而立的人形和中元夜的年轻莫洵给人的感觉太过相似。
莫洵话音落下,银色人形把剑从肩膀上移开,冲苏泽浅示意了下,挥剑进攻。
这次攻击比对莫洵的那一招温和得多,试探意味明显。
莫洵带着阿黄退远,留出足够的空间。
乐斋占地广阔,又设有结界,僻静一角惊天动地的战斗不为外界得知,莫洵在一旁看了会儿,转身往另一边走,他的产业当然会有书斋,莫洵进去后铺开宣纸开始了自己的日课。
不管是哪里的书房,只要莫洵开始日课阿黄就绝不会踏进去。好容易跑出了城市,阿黄哪里呆得住,在门前转了两圈就跑去别处玩了。
莫洵带着苏泽浅到乐斋已经是快十点的光景,等男人放下笔,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时,已经是一点多。
书斋门口,阿黄无精打采的趴着,身边是被咬断了脖子的两只野鸡。
莫洵:“没吃饭?”
阿黄委委屈屈的嗷呜了声。
“其实,血食更滋补。”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莫洵养的这只小妖怪喜欢吃熟的,不同于那些豢养妖宠,时时刻刻提防着它们伤人吃人的天师,莫洵担心的是总是吃熟食的阿黄会不会发育不良。
阿黄又是一声嗷呜,满满的撒娇意味。
他就是爱吃熟的,尤其是苏泽浅烧的。
莫洵拎起两只鸡:“去拿调料,到瀑布边上吃烧烤去。”
阿黄甩着尾巴跑没了影,作为一只犬妖,他当然知道调料在哪儿。
潭边激战正酣,厚呢子大衣被挂在一边的树上,苏泽浅浑身湿透,身上的一件衬衫被划得破破烂烂,牛仔裤自然也是千疮百孔。
苏泽浅本人也和衣服差不多,浑身都是伤,剑魂下手有分寸,可既然是以提升为目的,当然不可能不见血。
知道这是必然的,看见苏泽浅的惨样,莫洵也就稍微心疼了那么一下,然后喊道:“停一停,吃饭了啊。”
轰隆的水声中,莫洵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一人一魂的耳朵里,苏泽浅当即做出了休战的表示,剑魂无可无不可,就也停下。
远远的,变成了小孩子的阿黄捧着油盐调料,他是跑着来的,每跨一步都蹦起很高,然后炮弹似的往前冲一段距离,前进速度异常的快。
苏泽浅气还没喘匀,阿黄就蹦到了他面前,用亮晶晶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犬妖的人形白白胖胖,睫毛浓密,琥珀色的眼睛让他像个混血儿,软萌可爱,苏泽浅看着就是一笑,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知道了。”
他把剑放下,去接莫洵手里的两只野鸡。
有了李林教的实用派符咒,烧水剃毛都不是事,眼看着苏泽浅准备生火,坐在一边看着的莫洵站了起来:“你们弄好了先吃,我去和他叙个旧。”
他指的自然是剑魂,银色人形飘在水面上,周身环绕着离散的金色符文。
莫洵不等苏泽浅回答,抬脚就往水潭里走,男人自然没有一脚踩进水里,而是踏着水面,如履平地的,向瀑布处靠近。
到了某个特定的位置,莫洵就像走进了一道看不见的帘子般消失了,同样消失的,还有那道剑魂。
苏泽浅看着莫洵消失,在短暂的静止后,什么话都没有,继续手上的烧烤。
一步越过屏障的莫洵面前的仍是瀑布,脚下依然是水潭,只是那瀑布比结界外的高得多宽得多,水潭也深得多。
屏障外人形的剑魂在这里是一团手掌大小的火,颜色比人形时亮得多,也冷得多。
那团火会说话:“你还是那么怕火。”
莫洵:“你也是火啊,我怕什么火。我掐着点过来,还不是怕你看着我们吃东西寂寞么。”
“多年不见,你变得能说会道了。”
莫洵回答:“你却不会说话了。”
火光摇曳,剑魂没有回答。
“你变弱了。”莫洵过了一会儿说,“你一直不出现,我以为你已经消散,知道你还在,我很高兴。”
薛定谔的猫,没看见剑魂出来,莫洵也不敢到这边来看一眼。
火光中传出声音:“我确实离消散不远了,不出现,也是因为如此。”
那声音继续说:“你也变弱了,我快要消散,你还有多久?”
这回换了莫洵沉默。
剑魂说:“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存在久些。”
莫洵惊讶:“还分公私?”
“抵抗鬼王的进攻,保佑我界生灵,你都得长久的存在下去,这是公。至于私……大概不用我操心了。”
“我主人想让你学剑,你却给自己找了个剑修。”这话听上去像是抱怨。
莫洵:“这话听上去怎么那么不对味呢,是我理解差了吗?”
剑魂直白道:“我主人喜欢你,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莫洵笑:“你主人对我的喜欢,就像我对阿黄的喜欢。”
剑魂据理力争:“我主人不会把我给一只宠物。”
莫洵:“如果不是遇上了苏泽浅,我会把我的东西给……”他到底是不会给阿黄的,“……我会给白,一条蛇。”
白从一开始就不是宠物,但莫洵不打算说明白,他的本意是反驳。剑魂情感单一,分不清其间的细微差距是正常的,但莫洵不可能直接说“你分不清”这种伤感情的话。
情感单一,不是没感情。
“先不说这个,”莫洵强硬的中断了话题,“如果让你凭依在没有剑灵的剑上,你是不是能更久的存在下去?”
情感单一的剑魂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你想说什么?让我去做苏泽浅的剑灵?”
他很快的给出答案:“不是不可以,但现在不行,他还太弱。”
第四十四章()
还太弱的苏泽浅完全忘记了时间,如果不是莫洵来找他,他大概会和中午时一样,把晚饭也给忘记。
从被催着吃饭,变成催人吃饭的那个,莫洵感觉新奇。就算是刚把苏泽浅带回家的那段时间,乖巧的小家伙也没让他这么操心过。
晚饭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富丽堂皇极有格调的休闲别墅里,莫洵毫不讲究,揭开外卖盒的盖子就算完事。
拿着剑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坐下来神放松,疲惫感就从骨头缝里渗了出来。
苏泽浅强撑着精神吃完晚饭,草草收拾了下桌子就往浴室走。
一天下来他浑身又是汗又是血,如果不是莫洵在一边,他恨不得饭也不吃直接倒头就睡。
伤口遇水又流了血,洗完擦身子的时候,白毛巾上染了一团团被稀释了的红。
苏泽浅看了看手上的毛巾,又往浴室门的方向转了下头,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把东西洗干净了,不让莫洵看见。
**疲惫,伤口还在渗血,年轻人没精力去料理毛巾,想着吃饭的时候莫洵看见自己的惨样也没说什么,就把毛巾往洗衣篓里一丢,开门出去了。
莫洵带苏泽浅来住的,自然是乐斋中心位置最好的别墅,别墅有三层,客房不少,主卧就一个。苏泽浅出了浴室,看见走廊两边客房的门都关着,只有主卧的门开着,心里咯噔一下,人都清醒不少。
在另一个浴室里洗完澡的莫洵果然在主卧等他。
别墅里开着中央空调,暖气打得很足,地上还铺着地暖,穿着薄薄的一次性拖鞋,踩在地板上脚心是暖的。
听见门外的动静,捧着书看着的男人侧过头来,嘴角微勾:“洗好了?”
空调的暖,地暖的热,在这一刻流遍四肢百骸,暖意直进了心里去。
苏泽浅突然间口干舌燥,连声音都涩了:“师父。”
穿着浴袍的莫洵露出了领口大片肌肤,卧室暖黄的灯光在他的锁骨上打下大片阴影,肌肉线条亦被勾勒得极其鲜明。
才洗过澡的莫洵和苏泽浅一样,头发还湿着,润润的反着光,他合上书顺势对苏泽浅一招,是个“来”的邀请。
苏泽浅乖乖的走进了房间。
莫洵把书放在桌上,抬手指指床:“脱衣服。”
苏泽浅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没等这个突打完,莫洵的下一句话就说了出来:“上药。”
苏泽浅:“……”
苏泽浅又是庆幸又是羞耻,忙借着脱衣服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窘迫。脱掉上衣后苏泽浅面朝下往床上一趴,都不敢去看莫洵的表情,十足的鸵鸟。
看着苏泽浅的急吼吼动作,莫洵先是不解,后来隐约明白了。
于是他拿了药膏没急着去照料苏泽浅背上的伤口,反而是先在年轻人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下。
苏泽浅整个人都是一颤。
莫洵一手压在他背上:“别动。”
如果是别人,肯定要叫了:“你打我撩拨我,还让我别动?这是恶人先告状吧?!”
但苏泽浅的性格注定了他什么都不会说。
把脸埋在枕头里的年轻人在莫洵的一声之后便真的不动了。
乖巧得让玩得开心的莫洵都有了负罪感,不好意思再作妖,咽下到了舌头尖的调侃,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给苏泽浅上药。
所谓一物降一物,大抵便是如此了。
身份已被勘破,莫洵拿出的药膏不是凡物,深绿色的草药膏涂上去,苏泽浅立刻感到伤口又麻又痒。
因为莫洵的一句话,他强忍着不敢动,但背上的感觉太难捱,他到底还是问了:“涂的什么?痒。”
“忍忍。”莫洵嘴上说着轻飘飘的话,手下却细细的把涂了药的伤口周围都揉按了一遍,“现在呢?”
苏泽浅闷闷道:“好多了。”
背上不痒了,心上却痒了起来。
莫洵是只鬼,他清楚的察觉到了手下这具年轻鲜活的**某处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鬼先生没忍住又在苏泽浅屁股上拍了下,苏泽浅又是一颤,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背部线条拉伸到极致。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啊。”莫洵感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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