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文峥低笑一声,反手熄了蜡烛,两人一路厮缠至床榻。
门外,锁悄无声息恢复原状。
两个根本不知自己睡过的护院清醒过来,四处查看一番,见一切无恙,便当真打起盹来。
第二日天刚亮,丫环端着水进来,准备伺候二公子穿衣洗漱。一进房门,发现二公子已经起身。她微福身:“二公子,奴婢伺候您洗漱——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地惊叫,随即捂住嘴,惊愕地看着床榻上伸着懒腰坐起身的……男人。
莫思南不满地瞪她一眼,大清早鬼叫什么!
尚文峥心情愉悦地接过丫环手中物事,对她摆了摆手:“去,叫老夫人过来!”
丫环撒腿便跑。
莫思南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不禁有些发愣。
尚文峥放下东西,走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起床迎战了,宝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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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郎骑竹马来(四) 。。。
莫思南刚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尚老夫人便已经得了消息赶过来。然后吩咐丫环护院们全都远远退下,未得吩咐不许近前。
莫思南小心偷瞧她的脸色,本以为会看到满脸铁青亦或是相近的颜色,谁知却是全然面无表情。
门被人从外带上,脚步声远远退去。尚夫人看也不看两人,径自在桌边坐下。
尚文峥一笑,拉过莫思南在她对面落座。
莫思南表面满不在乎,内心却着实紧张。看眼前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嘴角带笑,他却觉得越来越诡异。
诡异的静寂。
“咳、咳……”
还是尚文峥先开了口,他对母亲一笑:“娘,如您所见,我赢了。”
尚老夫人冷哼一声,冰一样的目光扫过莫思南。
莫思南心底一寒,却又万分疑惑。什么是“我赢了?”
尚老夫人终开尊口,冷道:“纵然他当真如你所说过来找你,你又如何向我证明,他与你是一般心思?”
尚文峥笑:“他可是作了与我私奔的打算……这还不能证明?”
“匹夫之勇罢了!”尚老夫人不屑冷笑:“你怎知他此话是真是假?况且,他本来便身无长物,自然走得洒脱!”
听到此处,莫思南已然明白两人所说为何。见老夫人如此咄咄逼人,言辞刻薄,心头微恼。
气极反笑,他敲了敲桌子,笑道:“我知夫人您心中所想,无非是以为我身为男子,却自甘堕落,行那男娼之事!而我如此做,也无非是贪图他尚文峥尚家二公子的身份,妄想以色事人,换得一世荣华富贵!……可对?”
尚老夫人并未答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尚文峥悄然牵过他紧握的手,一指一指松开,低声道:“我娘不会如此刻薄,你莫如此。”
莫思南心中冷然,想要挣开,未果。便抿了嘴,任他握着,微微低了头。
尚文峥嘴角笑意仍在,眼中却俱是认真:“娘,儿子已经和您说得很清楚,我和阿南虽同是男子,但确是真心实意想要在一起。我信阿南与我心思相同,请您莫再为难他!”
他顿了顿,又道:“儿子知您对此事难以接受。但儿子想过,继承尚家基业,大哥足以胜任;参加科举光耀门楣,也有小弟在。儿子这一辈子得您宠爱,也是随性惯了的,想要的,便也只是这么一个人而已……还望您能成全。”
尚老夫人眼睛闪了闪,忽道:“峥儿,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与他谈。”
“娘——好,儿子在外面等。”
他紧紧握一下莫思南的手,松开,走出门外,并掩了门。
莫思南下意识握紧了拳,抬头迎上老夫人的打量的目光。
尚老夫人默然打量他片刻,眼中寒意渐渐消退,声音却仍是惯有的冷然肃穆:“我可以考虑接受与我儿子在一起的是一名男子,但我不会接受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成为我儿子的伴侣!”
莫思南蓦然抿紧了唇。
“我知你心中不满,但我所说俱是事实!”尚夫人看着他:“你和峥儿从小便亲密,我自然早就开始留意你。你母亲在你儿时便与他人一起私奔,你与父亲相依为命。两年前,你父亲因病过世,他的敛葬费用便是峥儿借于你的。”
莫思南死死捏紧拳头,努力压抑心底猛然窜升而上的羞怒与难堪。这样的过往,他曾多次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于尚文峥听,从未觉得如何。但此时听到眼前之人用这种冷硬的语调一一讲出,却像是被揭开一层皮,血淋淋且血肉模糊。
他僵硬地站起身来,转身便往外走。
“这便受不了了?”尚老夫人一声冷笑:“我只是说出事实你便受不住,以后当你和峥儿一起,必然有更难听离谱的说辞,那时你又当如何?”
莫思南硬生生停住。
“你虽读了几年书,却身无所长,完全是靠小聪明打杂工赚取零钱过活,这还不算一无是处?!”尚老夫人声音凌厉:“如此一来,我怎放心让你与峥儿在一起?!”
“我知峥儿会心甘情愿供你吃喝。”她忽然恢复正常语调:“倘若你是女子,靠夫君养活我自然无话可说,但你不是。”
她紧紧盯住莫思南。
莫思南僵硬片刻,缓缓转过身来:“夫人所说的确属实,我无话可说。而且,正如夫人所想,纵然我一世穷困,也万不愿让文峥养我一辈子。”
他抿了抿唇,脸色轻狂愤怒不再,一脸肃然:“我知夫人与我说这些,并非让我知难而退,与文峥划清界限……但我确实不知夫人所想,请夫人明言。”
尚老夫人眼里精光一闪,唇角掀起一抹轻笑:“我只是想看看,你愿为峥儿努力到何种程度!”
门终于打开,一直等在门外的尚文峥忙迎了上去,先对走在前面的母亲行了礼,然后才走到莫思南身边,低声问道:“我娘他……可有为难你?”
莫思南心不在焉般摇了摇头。
尚文峥见他如此,心下焦急,又有些惶恐。一把握紧他的手:“莫思南!”
莫思南愣了愣,笑了起来:“怎么,怕我不要你,嗯?”
他虽未说什么,但尚文峥看他眉眼间笑意颇有些细谑之感,颇似他平日的风格,心下便松了口气,也笑道:“是啊,怕你不要我。”
两人相视一笑。
尚文峥问道:“我娘与你说了什么?”
莫思南摇头晃脑:“不告诉你!”
“嗯?”尚文峥莫名便担心起来,微皱了眉。
莫思南哈哈一笑:“别担心!你娘怕我养不起你,让我凑够了聘礼再来!”
尚文峥没好气,却隐隐觉得他不愿多说,便也不再问。
莫思南心中有事,也顾不得多呆,便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你。”
尚文峥点头。
出得尚府大门,莫思南走出不远,便有人从后跟了上来:“莫少爷,夫人派我来与你交接。”
莫思南点了头,心中却甚是烦乱。
他想到方才与尚老夫人的对话。
“我前几日盘了一家一直亏损的绸缎铺子,并未正式归入尚家,现下把它交于你。”尚老夫人声音郑重:“我会再给你一笔银子供你驱使。三月为限,我也不盼你能让它盈利,只要不再亏损,便算过关。但是,峥儿不许插手!”
尚老夫人抿了口茶,又道:“你莫要以为我松了口,便是愿意接受你们的关系。峥儿是个极孝顺的好孩子,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惹我生气。但这次……”她顿了顿,抬眼与他对视,眼里极快闪过一抹光:“峥儿为你做了很多事,我作出让步,只是不忍让他难过。但是,我要看看,你是否当真值得我的峥儿如此倾心对待,是否有资格伴他一生!”
她重重放下手中茶盏,喝问:“这个提议,你答不答应?”
“我答应。”
他听到自己如此回答。
他不会只眼睁睁看着尚文峥为这份感情努力,而自己什么都不做。他不会让尚老夫人看轻自己对尚文峥的心意。
并非只为争口气,而是,他自己也想看看,到底可以为尚文峥、为这份感情努力到何种程度。
“努力么?”隐莲似有些茫然地喃喃自语着。
飞光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来到铺子看了一圈,又亲手接过帐册等一应事物,莫思南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也读了几年书,字是认得的,但是对于算帐、如何打理一间铺子等事,却是全然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向来自认潇洒,纵然身无分文,亦或是被抓入大牢,他都能嬉笑看着,从未有过担心。
现在想来,之所以能够如此,怕也只是倚伥着尚文峥不会弃自己于不顾。
然而,现在,他需要为争取与尚文峥在一起而努力。
这种茫然失措,和幼时得知母亲丢下自己与人私奔,亦或是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在眼前时的感觉类似,让他不自觉地害怕,怕自己无法做好,真的连自己在意的人都保不住……
他有些痛苦地弯□,把自己深深埋了起来。
这个姿势只持续了一会儿,片刻后,他站起身,重新恢复自己一惯的样子:怕什么!不会就去学喽!我就不信凭我莫思南这颗聪明的脑袋,会学不会!
这样想着,他匆匆起身,打算先行回家,然后仔细思考一下,究竟要从哪里学起。
他并未回尚文峥戏称“金屋藏娇”的莫府,而是回了自己以前住的地方。
走到门口,见屋里正点着灯,忽惊觉有人。
但只是一怔,便释然。
像他这样的屋子,怕是贼也不屑光顾。此时会在此的,也只有那人了。
推开门进去,果然看见尚文峥正坐在桌前,手中运笔如飞,正写着什么。
看到他,尚文峥头也未抬,只笑着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莫思南一怔:“你早就到了?”
尚文峥点头。片刻后,他终于停下手中笔,把一摞厚厚的纸递给他。
莫思南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他说着低头一看,略翻了翻,便沉默不语。
尚文峥笑看着他。
良久,莫思南开口,声音有些沉闷:“你知道了?”
尚文峥点头:“这是我们两人的事,而非你自己。”
“可是……”莫思南想到尚老夫人的话。
尚文峥轻笑:“我虽不能出面帮你,但只做一个老师,我想还是可以的。”
莫思南沉默片刻,抬头一笑,扑过去吻他。
“我定会努力!”他低低地道。
尚文峥回吻:“嗯,我们一起努力!”
烛光闪烁,照亮纸上清俊有力的字迹,上面密密麻麻,均是打理一间绸缎铺子所需注意事项,如何识别绫、罗、绸、缎,如何分别质量优劣……
事无巨细,一一陈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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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郎骑竹马来(五) 。。。
在尚文峥的指点下,莫思南重新开起了铺子,改名为“莫记布庄”。而整间铺子,除了莫思南,还留下了原先便在铺子里帮衬的伙计。
伙计虽说大字不识几个,但在绸缎铺子里呆得久了,有些东西自然熟悉起来。莫思南又是个不拘束的,很快便与他熟悉起来,同时还不忘向他请教,倒把小伙计弄得提心吊胆的。
晚上回去,尚文峥总会在,他便跟着他学习。从基本的识别方法,以至如何理帐。
只是,生意一直不是很好。
这也难免,绸缎等物本来便有些奢侈,平民百姓很少来买,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夫人又极重面子,纵然要买,也多是去别处。
莫思南心下着急,他本不是有耐性的人,眼看门前冷落,自己又着实想不出有用的法子,情绪便有些不稳。
他的情绪变化,尚文峥自然能感觉出来。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只能多劝他莫要着急。
如此几日,生意竟然渐渐好起来。
一些夫人小姐们会结伴前来,对着各种布匹挑挑捡捡。莫思南摸爬滚打地长大,最擅长的,莫过是看人脸色,讨人喜欢。尤其是他长得漂亮,几句话把她们哄得眉开眼笑,便很少会空手而归。
这一日,进来的,却是一个中年男子。
莫思南暗暗打量,眼前之人身着锦衣华服,两只手上几乎戴满了镶金嵌玉的戒指,笑起来竟还露出两颗金牙来!
一看就是个暴发户!
莫思南心中暗笑,面上却热情十足地道:“这位老板想要点什么?”
暴发户看见他,眼睛微微一眯,咧嘴一笑:“我这里有笔大生意,只是不知你们这个小店能不能接得下?”
莫思南笑道:“这就要看老板您的生意有多大了!”
暴发户哈哈一笑,伸出一只珠光宝气的手来:“五千匹上等丝绸!”
莫思南一惊,五千匹丝绸!这可绝对不是小数!如若是做得成,将会有一笔相当可观的利润!
他这样想着,难免心动。便吩咐伙计看好铺子,把人请进里屋,倒了茶,笑道:“如此大笔生意,如若在下说不动心,倒显得没有诚意。只是在下有一问:老板为何会选中我们莫记布庄?我虽是老板,但也不得不承认,我们运营时日尚短,在外并未赢得名声。”
暴发户咧嘴,两颗金牙光芒一闪:“我就喜欢像莫老板这样的人!坦诚!做生意不就图个舒心嘛!只要莫老板你……”
他说着露出一个笑来,放在桌上的手顺着桌沿摸上莫思南的手指。
莫思南脸登时便沉了下来,但强忍着未发脾气:“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暴发户脸上笑容愈加猥、琐:“我想做什么,你我不是心知肚明么?莫老板长得这么漂亮,只要陪我一次,这次的生意……”
忍无可忍,莫思南一脚踹了过去!
当晚,当尚文峥出现在莫思南面前时,被莫思南恶狠狠地推坐在凳子上,居高临下地问道:“尚文峥!你是喜欢我这张脸,还是我这个人?”
尚文峥毫不犹豫地答道:“都喜欢!”
“只能选一样!”
“嗯……”尚文峥装模作样想了半天:“人。”
莫思南不满了:“怎么犹豫这么久?这个问题竟然还用想?”
尚文峥哈哈大笑,趁他不备一把搂住,还趁机偷了个香。见他神情间隐有怒气,便问道:“怎么了?可是谁惹着你了?”
莫思南忿忿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