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真如哥哥所说,他喜欢的,当真会是自己么?
倘若不是,又要如何做呢?
正胡思乱想间,耳边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立刻抬起头来。
“藕生?”夏元致有些不确定,只因他平日来时,藕生早已不在家。
藕生随意点头,面上平静,心里却慌乱不止:“我哥近日有事外出,昨天未来得及告诉你,便嘱我在这等你。”
“是吗?”夏元致先是一愣,随即一笑:“无妨,这些天倒是我日日前来,倒是我冒昧了。”
藕生假咳一声:“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在周围四处看一下……”
见夏元致神色惊异,他有些懊恼,飞快地说了一句:“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愿意!”夏元致立刻点头,脸上笑容逐渐扩大:“有你相陪,自然是愿意的!”
他心中着实惊喜,最近心里时刻惦记着这个少年,但他本人似乎极不喜与自己相处。本来想从莲生处侧面打探一番,没想到今日竟有此等机会,由不得他不暗自欣喜。
藕生脸上有淡淡的不奈,心里却一点点雀跃甜蜜起来。他蹦蹦跳跳地往前几步,侧头道:“走吧!”
夏元致点头跟上。
看着面上互不协调实则互有好感的两人,隐莲微微皱起了眉。
飞光察觉出他有些不快,遂小心地问了一句:“莲?”
隐莲回神,对他道:“你跟在他们身边,但若无事便不要现出身来。”
飞光点头而去。
隐莲默然片刻,转身行至荷池边,轻声说道:“你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无人应答。
隐莲面色不变,神情中也未出现丝毫不奈。渐渐的,荷叶轻轻摆动,一枝荷花破水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渐次开放。
清光一闪,光影再变,莲生从荷池中走上岸来。
他也不问隐莲为何未走,只亭亭在他身旁站立,轻声道:“无妨。”
隐莲皱眉看他。
他忽然低低一笑,问道:“隐莲,你还记得你我化形成人那日,紫薇星君为你我及碧莲、华昭四人所批偈字吗?”
隐莲脸上恍惚一闪而过,默然点头。
莲生道:“我为情纵,你为痴狂,华昭为孽。我们三人,终逃脱不了这短短字句,为这情爱而困。不像碧莲,修身养性,不为七情六欲驱使,虽不得自在,倒也清静。”
隐莲因他的话有所触动,忍不住以手抚额,轻触眉心纹饰,掩去眼底思绪。
莲生轻轻叹息道:“当日我因误闯天机阁被罚天牢思过,其实本不是大不了的事。但因我心中惶恐,这才判出天庭,游荡于人间。”
隐莲心中一动:“你在天机阁……可是看到了什么?”
莲生眉心微蹙,似在回忆,却又不安。
“莲生?”
“我自己也不确信自己是否看到了什么”莲生眼神微露迷惘:“我只见四周俱是茫茫白雾,隐隐约约中只见……”
他闭上双眼:“只见一人横躺于地,奄奄一息。”
隐莲心中一紧:“那人是谁?”
“……我”莲生睁开眼睛,声音微不可闻:“是我自己。”
“这些是什么?”夏元致颇感有趣地看着藕生摆动手里的东西,其实更让他好奇的不是那些奇形怪状的物事,而是他这个人。
藕生举起一块浅紫色卵状石头:“这块是紫蝶石,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东西哦!我哥告诉我说,这是蝶仙的东西。”
“很久很久以前?”夏元致好笑:“那么久以前的事,你哥怎么会知道?”
藕生一窒,想说什么又忍住,呶了呶嘴:“我哥当然知道!”
夏元致笑着点头附和,不自觉地带了些宠溺的味道。
见他顺着自己的话应声,藕生心底开心不已。面上假装无事地欲取另一件东西给他看,脚下忽然一个不稳,惊叫着撞向一侧的山石!
夏元致面色一变:“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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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双生子(四) 。。。
夏元致面色一变:“藕生!”
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点衣袖,不由得面色雪白。
就在此时,银光一闪,眼看要撞到石头上的藕生忽然感到一股柔软的力量托住了自己,然后身体慢慢稳了下来。
虽然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不过藕生终于纾了口气。听到夏元致担心的叫喊声,他心里一甜,应声道:“我没事!”
听得他的声音,夏元致放下心来。此时隐在暗处保护的侍卫出现,合力把藕生拉了上来,复又回归暗处。
夏元致担心地拉过藕生检查:“有没有受伤?”
藕生嘻嘻一笑:“没事!没事!没有受伤!”
夏元致不信,但仔细检查一下,当真一点伤口都没有,只在手臂某处多了一些几近透明又微透着乳白色的液体。
“这是?”
夏元致欲看清楚,藕生随便一抹便擦了干净,笑道:“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啦!啊,天快黑了,我们快下山去吧!”
夏元致觉得不对,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便随之抛到脑后。点头道:“好。”随后他又试探一句:“我们明天再来,可好?”
藕生脸不可察觉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你自己?”隐莲甚是惊疑。
莲生点头:“所以,我心中甚是不安,渐至演变成恐慌。我不知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地步,只被这种恐慌折磨得几近绝望,终至判逃天庭。”
他失笑般地摇摇头:“如今已过去了几千年,那些往事,我几近遗忘。后来,当我终于平静下来,便造了藕生出来,既是陪伴,也算是寄托。现在想来,所谓宿命,怕是终究逃不脱。不过,管他会是怎样的结果,都随他去吧!”
隐莲悚然一惊,紧紧盯着他:“你这是何意?何谓宿命?何谓逃不脱?你是否预感即将发生何事?”
莲生安然一笑:“你莫要担心……”他正要再说些安慰的话,蓦地心中一痛,面色也带了些骇然:“藕生——!”
“别怕!”隐莲同样有所感应,忙道:“飞光也在,藕生不会有事。”
莲生缓缓纾了一口气。
夏元致刚回到别院,迎面便遇到满面惶急地管家。看到他,管家大喜地迎过来:“王爷,老王妃不好了!”
“什么?”夏元致大惊,一把抓住管家的手臂,厉声问道:“你说什么?我母亲怎么了?”
“前几日本来还好好的,谁知今日王妃却突然昏迷不醒,连请了几个大夫,俱不知根底。奴才怕是……”
“不许胡说!”夏元致低吼,连忙命人备马,仓皇赶路。
这一地带本就是夏元致辖地,所幸离本来居所不远,连夜赶了几个时辰,终于在半夜时分赶到。
王府中仍灯火通明,一应人员纵然发困,却仍坚持未睡。
夏元致冲进厅内,急转进了母亲房内,被母亲贴身的老嬷嬷拦在门口。
“嬷嬷!”夏元致急道:“我要去看母亲!”
嬷嬷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大夫正在里间诊治,王爷稍候再去吧!”
夏元致微愣,皱眉:“不是说,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
“这是恰巧路过的神医,闻得王府有人病重,便寻了过来。”嬷嬷解释道:“经他诊治,王妃虽未醒来,不过面色已好了许多!”
夏元致听得如此,方点点头,微微松了口气。
少倾,有丫环请着布衣灰发的大夫出来外厅。
夏元致见了礼,道声辛苦,忍不住心中担忧,问道:“请问神医,家母病情如何?”
大夫沉吟片刻,道:“王妃身体例属虚寒,身体历来病弱。如今年事见高,百病俱发……我这就开个方子,你们按着抓药按时喂服,先行调理便是。”
夏元致听出他并不乐观,急道:“家母虽然素日体弱,可从未得过什么大病!神医定要想个办法,让我母亲早日恢复平安!”
大夫捋捋胡须,皱眉:“为今之计,只得慢慢调理,若要根除……”
“如何?”
大夫点头又摇头:“有一味药,老夫也只在古书上看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夏元致道:“神医只须说出来,无论真假,只要能保我母亲平安,我派人去寻便是!”
大夫道:“好吧!说是药,其实并非寻常药物,而是奇珍,名为:长生之血。”
“长生之血?”
“传说,世间有一种人,非妖非仙,却可长生。他的血液,寻常人服得一滴,便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病入膏肓之人服得一滴,即可药到病除。”
夏元致听到此处,心中冰凉。别说世间是否真有此物,纵然有,又要如何去寻得?
大夫接着道:“这种人外貌与常人别无二致,惟一区别,便是他的血液并非鲜红,而是类似透明的乳白色,并且,他若是受了伤,不会留下疤痕,寻常伤口会在眨眼间便愈合。”
夏元致一愣。
透明血液,快速愈合的伤口……事上当真有如此巧事?
他心下惊疑,问道:“神医,您可确信?”
大夫摇头:“并不确信,毕竟从未见过。”
“可是若寻得此物,您可能辨认?”
“这是自然。”大夫道:“虽未亲眼见过,但老夫浸淫医术多年,若是见得此奇珍,定能分辩真假!”
夏元致心思百转,又问:“神医,只得一滴长生之血即可?可会对此人造成伤害?”
“一滴即可,也不会造成伤害。”大夫道:“只是,这取血之法并非寻常,王爷若有幸寻得,还须带来让老夫亲自取血。”
夏元致心中暗下决定,点头:“神医且请暂住,我这就派人去寻。定……定会寻得!”
藕生有些气恼地看着上山的路口,心中难过的紧。
昨日已经说好了,不是吗?可今天等了这许久,为何人还没到?难道,那人根本未将自己放在心上?
纵然如此想着,还暗自恼怒地想远远离开,可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来路,眨也不眨。
直到日正中天,藕生快要泄气之时,急切地脚步声未有迟疑地朝这个方向行来,让藕生眼前一亮。
待看清所来之人正是自己要等的人时,藕生心中一喜,却又有些暗恼。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夏元致远远便喊:“藕生!”
他喘息未定,急忙解释:“抱歉,昨日家里出了事,我急切之下未来得及通知你便立刻赶了回去。耽误了与你之约,请你原谅。”
藕生见他诚恳,便也不再生气,只问道:“那你现在回来,家里之事,解决了?”
夏元致迟疑一下,微微摇头:“尚未。我此次回来,一是记得与你之约,不愿失约于你;二是……”
他顿了下,道:“二是,我这次回去,怕是短时间无法前来,所以……希望你能去我家暂住些时日。”
藕生一愣,蓦然间脸色微红,说不出话来。
夏元致心中抱歉,又怕他不应,忙问道:“你可愿意?”
藕生思虑半天,终抵不过心中所愿,点了点头。不过他又道:“我虽愿意,但此事是定要先与我哥哥商量的。”
见他已应下,夏元致心中欣喜,自然点头:“好,我随你去找莲生先生。若是他放心不下,也可请莲生先生与我们同去。”
两人在竹屋内寻得莲生,向他说明来意。莲生看着两人良久,却不言语。
藕生心中不安:“哥?”
莲生低下头去,轻声道:“藕生去吧,早些回来便是。”
藕生心中喜悦,却没来由地有些不安:“哥,你陪藕生同去,可好?”
莲生轻笑:“罢了!哥哥不喜人多,你也是知道的。你去吧……须记得回来便好。”
夏元致忙道:“莲生放心,待家中事了,我定会把藕生平安送回!”
莲生仍未抬头,只轻轻颔首。
两人远去,莲生缓缓抬起头来,面色平静,眼神寂静无波。
飞光却无端觉得有些难过,侧首看了看同样沉默的隐莲。
隐莲轻叹出声,低低道:“走吧!”
“那莲生大哥……”
“无须告别”隐莲道:“他知道的。”
“……嗯”
夏元致的家,藕生曾经来过。
当初,他与阿城瞒着莲生跑来城中玩耍,便是在那时初遇夏元致,继而产生爱意。也因心中想念,偷偷跑来此处几次。
但这次,毕竟与往次不同。得夏元致亲自邀请,藕生心中着实惊喜。
家中众人皆知王爷外出为母寻药,只隔了大半天功夫,却见他带着一漂亮少年回来,心中俱感惊讶。惟亲耳听到大夫所说长生之血其事的丫环嬷嬷备感迟疑。
这样一个精致的少年,竟是拥有长生之血之人?
可倘若不是,王爷又怎会带他回来?
不顾下人的纷纷猜测,夏元致带着藕生进了前厅,吩咐管家整理房间事宜,又让厨房准备了些精致小菜。
待两人坐定,夏元致对藕生道:“藕生,我先介绍一人于你认识。”
藕生好奇:“介绍于我?何人?”
布衣灰发的大夫走进来,双目灼灼地看着藕生,眼中升起火一样的热切。
藕生心中不喜,又碍于夏元致,只低哼一声不说话。
夏元致道:“此乃薛神医,是请来为我母亲治病之人。”
藕生微讶:“你母亲生病了?现在怎样了?”
夏元致勉强一笑,让大夫就坐:“有薛神医在,想必定会平安无事。”
藕生见他笑得勉强,知他心中定然不安,忙安慰道:“你放心,她老人家定会没事的。”他想了想,对薛神医微微一笑:“劳烦神医了!”
大夫忽然诡异一笑。
藕生一愣,直觉地有些不对。正待细想,忽觉头晕目眩,眼前事物开始模糊。他下意识去寻夏元致,忽又头痛欲裂,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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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双生子(五) 。。。
莲生忽然有些心悸。
他蓦地站起身来,右手掐决,凝神一算,脸色瞬间大变!
藕生!
顾不得胸口阵阵疼痛,他施起移形之法,倾刻间便出现在王府院内。四处一看,只觉阴雾重重,四周一片黑暗。
明白此乃法术所致,他右手食中二指并驱,清光闪过,阴雾散开,露出正厅中昏倒在地的夏元致及其家仆几人,却不见藕生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