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C电视台的采访小组正搭着直升机在外等候。他们说已安排好民间救难队,并载了两个取得帝王虾射击许可的猎友会会员前来。
圭介以独家专访未条件,要求电视台免费安排救难队前来救援;素以「为达采访目的不择手段」而闻名的电视台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到目前为止,一切全照圭介的计划进行。
圭介学着夏木等人的做法,略微升起潜望镜环顾一周,确认四下状况。
「没问题,现在没有帝王虾。」
「可是」
「我觉得还是不妥耶!」
连雅之都开始反对。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还在胡说什么?圭介瞪了雅之一眼,但雅之并未因此闭上嘴巴。
「要是失败了,说不定会死。」
「才不会失败!这次有可以开枪的人在!」
「可是你担得起达也和哲平的责任吗?」
「什么叫责任啊!你们之前也没反对啊!」
「要是失败了,就是年纪较大的人得负责。」
平时总是立刻屈服的雅之这回居然不肯退让,令圭介感到焦躁。
居然敢反抗我?没人要听我的话?
打从出生以来,这是圭介的意见头一次被孤立。这是多么令人懊恨的经验啊!
「你们想退出就退出啊!我又没强迫你们!」
圭介怒吼,达也与哲平吓得往后退。
「我我退出!」「我也是!」
他们异口同声地叫着,冲出了发令所。虽然圭介叫他们想退出就退出,但他们真退出了,又让圭介气忿难平。
「你也一样,想退出就退出吧!」
他对留下的雅之忿忿说道,雅之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住手吧!现在只要向夏木和冬原道个歉就没事了。虽然他们一定会很生气,不过挨顿骂也就结了。我们也可以向电视台的人说临时被逮到就好啦!」
「啰嗦!」
圭介朝着升降筒走去,雅之抓住他的手臂。
「你抓谁的手啊?」
圭介怒目相视,雅之虽然面露畏惧之色,却没放开圭介的手。
「住手吧!电视台也不少站在你这边,他们只是想提高收视率而已,才不会管你这种小鬼的死活咧!」
「我这种小鬼?你以为你在跟谁讲话啊!」
「别再闹下去了!」
雅之怒吼。自圭介懂事以来从未遇过这种情况,刹时间不禁缩起了身子;这一缩让圭介更加倔强了。
「你在赌什么气啊!要是为了赌这口气而死了该怎么办!我妈也说,就算是你妈教的,也不该擅自做这么危险的事!我妈还说会答应这种事的电视台很没品,根本不能信赖!」
「你就乖乖听你妈咪说的话吧!白痴!」
「到底谁才是白痴啊!」
雅之还以严厉的讽刺,圭介听了脑袋沸腾,融入了些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语,脚则从正面踹往雅之的腹部。
被踢飞的雅之脑袋硬生生地撞上地板。见了雅之闷声抱着脑袋蜷曲在地的模样,圭介的心窝倏地发冷。
接着圭介奔向升降筒。事到如今,他已无法退缩。只要向夏木和冬原道个歉就没事了?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圭介赌着一口气,开始攀爬通往上方的银色长梯。
夏木与冬原在发令所前碰个正着,冬原显然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找到翔了,他现在和望在一起。」
「国二和国一的孩子也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了。圭介和那个大卖虐待情报的电视台勾结,打算靠民间救难队演一出感人的脱逃戏。」
「帝王虾爬上来该怎么办!」
「听说是要靠拥有除害兽执照的猎友会。他们的执照大概还没到期吧!」
「那些外行人以为他们有本事狙击吗?」
夏木等人冲进发令所,发现雅之蜷曲于地板上;他双手抱着后脑袋,似乎撞到了头。
「你没事吧?」
夏木扶雅之起身,雅之坐在地板上,连连点头。
「我没事圭介到上面去了,快!」
夏木无暇回话,离开冲进升降筒。上方的舱门已被打开了。
他快速地爬上舱口梯,冬原晚了一步,也随后跟上。
「只是肿个包而已,没事!」
他似乎检查过雅之的伤势了。接下来只剩圭介。
你可别给我出事啊,小鬼。
夏木过去从未觉得十公尺不到的瞭望台竟是如此遥远。
圭介有样学样地打开舱门之后,直升机的轰隆巨响突然落了下来。他爬上瞭望台一看,直升机正停留在附近的空中。
直升机座舱已然开启,系着安全带、貌似救助员的人对着圭介挥手,圭介也挥手回应。
圭介胆颤心惊地往下窥探,只见帝王虾在甲板上四处爬动;不过瞭望台这么高,它们不可能这么快便爬上来。
那些人果然是废物。这么一想,圭介心中舒坦多了。
直升机一面调整位置,一面驶到瞭望台的斜上方;救助员滑出了座舱,吊索慢慢放下。就在此时
降了数公尺的救助员慌慌张张地对着上方比了好几次,吊索又被卷了上去。圭介心里奇怪,走到瞭望台边缘一看
一口气在喉咙深处发出了嘶喝声。帝王虾一齐爬向瞭望台,不光是甲板上的,连海里的帝王虾也从码头爬动潜艇上,以同类为垫脚石,一只接着一只往上爬;它们的速度远远超乎圭介的想象,转眼间便已经爬到了瞭望台的一半以上。
还是不想,得回去。虽然他极不愿挨夏木等人的骂,但无可奈何。正当圭介欲返回舱口之时,子弹在他的附近弹起,距离近得让他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仔细一看,有人在直升机上举枪瞄准;那人应该不是瞄准圭介,而是瞄准帝王虾,但准头实在太差了。
圭介吓得不敢移步。接下来的子弹似乎打中了瞭望台侧面,应该也击中了帝王虾;但一想到若是子弹又失准,弹到身边来,圭介就不敢动弹。此时,帝王虾仍持续不断地爬上来。
还不如死了算了。直到面临生死关头,圭介才明白自己赌的这口气是多么地肤浅;嘴上说不如死了算了,其实脑子里根本没想过真的可能会死。
「别开枪!」
圭介转头朝怒号声的方向一看,夏木正爬上瞭望台。
「孩子怕得不敢动了,别开枪!」
夏木甚至看穿了圭介怕得不敢移动。圭介半是哭泣地凝视着夏木,帝王虾已来到他的脚边。夏木对着直升机做出数次驱赶动作,并奔向圭介。
「快跑!」
夏木一面连抱带扯地拉着圭介逃跑,一面怒吼:
「你想死啊?快动脚!是不是男人啊!」
圭介拼命移动着僵硬的双脚;他仿佛忘记了走路方式,如不专心注意,脚便抬不起来。
待他跳下上部指挥所时,双脚已支撑不住,跪了下来。
「快进去!」
夏木的声音也显得相当紧迫。从矮了一截的指挥所仰望,已可看见帝王虾的上半身。
「快下去,白痴!」
圭介颤抖的双脚勉强踩上了舱口梯,但他怎么也爬不下去。双腿在梯子上交互往下移动的动作太复杂了。
「不行啦!会摔下去!」
「那就摔吧!」
夏木从上头毫不容情地将他踢落。颤抖无力的双腿承受不住冲击,圭介立刻踩空一阶,跌了下去。
圭介开始放声鬼叫,但叫到一半却停住了,因为他已停止坠落。
「混账,夏木那家伙真乱来。」
下方传来冬原的声音。待圭介回过神来之时,才发现冬原接住了他。等在升降筒中段的冬原卡着圭介,并将他抱住。
「喂,你没昏倒的话,能不能快抓住梯子啊?要支撑住只长高不长脑的小鬼很累耶!」
圭介无言以对,之后乖乖抓住梯子。
「走吧!」
冬原冷淡地说道,开始往下爬。每爬下数阶,他便留在原地等候圭介。
好不容易爬完楼梯,圭介跌跌撞撞地走出升降筒,跌坐在一旁的操纵席座椅;此时,一道规律的脚步声从舱口梯上落下,冬原立刻逃开。
圭介马上便领悟了冬原为何要逃。
冲下舱口梯的夏木不由分说地揪住圭介的胸口,拉他起身,且毫不容情地给了他一巴掌。
虽然只是巴掌,圭介却弹得老远,一屁股跌坐在地。夏木立刻又揪着圭介起身,圭介忍不住缩起脖子,夏木把脸凑近他,大声怒吼:
「谁说你可以随便去死的!」
圭介有种被声音殴打的感受,又缩起了脖子。
「你给我听清楚,舰长是为了救你们才死的!你们的命是用舰长的命换来的,在这艘潜艇上你们没有任何去死的权利!」
圭介犹如受了当头棒喝,屏住气息。反抗心熟读抬头,却又一再萎靡。
没权利去死,不准擅自去死。夏木逼他认清自己有活下去的义务。
暴跳如雷的夏木与冷冷瞥着自己的冬原,他们两个都是真的生气了。
即使平时总是冲突不断,即使圭介再怎么顶撞他们,夏木与冬原仍不容许圭介遭遇危险。
夏木为了救圭介,在差劲的设计与帝王虾逼近之中仍毫不犹豫地冲到外头去。冬原虽然冷冷地出言讽刺,在爬下升降筒时却也一直在下方支撑着圭介,以免他摔落。他们对一再顶撞自己的圭介明明全无好感,却未感情用事地抛下自己的义务。
夏木松开手,穿越踉跄跌坐下来的圭介身旁,默默地走出发令所。
冬原在圭介身边蹲下。
「还有一件事,那两个年级较小的国中生跑来找我,要我去阻止你。被你狠狠推开的雅之应该也是拼了命地想阻止你吧?你对他们这么坏,他们却这么关心你,真是太好啦!」
这段柔声说出的讽刺话刺着圭介;或许这便是圭介有生以来头一次体验到的羞惭之情。
圭介垂眼环顾室内,发现有三人份的脚站在入口处。他知道是雅之等人,但是怎么也无法将视线抬升至看得见脸部的高度。
夏木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在通道之上;翔与望从另一端飞奔而来。瞧翔健步如飞,真是人如其名啊!夏木脑子里想着无聊的冷笑话。
「夏木先生。」
翔以仍不稳定的声量叫道。翔走上前来,发现夏木郁郁寡欢,表情也跟着沉了下来。
「没事吧?」
望询问,夏木在翔面前蹲下,看着翔的眼睛,并拍了拍他的头。
「没事,全员平安。」
他对着翔回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应该没用。他还没傻到把小孩说的话全当真。
只不过,望有时候看来不像小孩;因此一时之间,夏木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她。
「我本来想叫他向你道歉,不过现在没办法责骂他,因为他刚经历过生死交关的恐惧。我只能要他不准再犯。」
「没关系。」
翔点头。
「只要能证明你们不只『那种程度』就好。」
干嘛旧话重提啊?夏木不禁苦笑,望也焦急地制止他。
「是啊!怎么能让一个国中小鬼瞧不起呢!」
夏木先生,你好帅!翔笑着说道。
「翔!」
夏木的背后传来亮太的声音。
「太好了你身上是怎么回事啊?」
安心的声音转变为惊讶。翔那松松垮垮的制服上仍留有一堆胶带碎屑。
「是圭介做的,整得我好惨。」
「哇!又是他?他干嘛做这种事」
亮太照常回话,答到一半才猛省过来,睁大了眼睛;接着他抬头看着望,看着夏木,又将视线移回翔身上。
「翔,你在说话耶!」
翔腼腆地笑了。亮太焦急地交互看着望与夏木。
「你们为什么不惊讶啊?翔在说话耶?」
「因为我们刚才听过啦!」
哦,这样啊!亮太又将视线移回翔身上。
「太好了,翔!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耶!比我还低,好好喔!」
「嗯,我开始变声了。」
两人兴奋地又蹦又跳,狭隘的通道变得更为窄小了。不过他们会如此兴奋也是人之常情,夏木便稍微让出一些空间。
这么一提,从前我们也常以声音的低沉程度来测量成人度啊!夏木怀念起儿时的记忆。
当他回过神来,发觉望看着蹦蹦跳跳的两人,又开始哭了。
「唉唷!真是的,你干嘛什么事都哭啊?」
夏木以衣袖粗鲁地擦拭望的眼角。伸手可及便是空间狭窄的少数好处之一,虽然这是种绝不想在队员之间发挥的好处。
「我总觉得我每次都碰到你在哭的场面,能不能偶尔笑一笑啊!」
「我在夏木先生面前也有笑的时候啊!」
望一面拭泪一面笑道。这是她到目前为止最不像小孩的笑容,夏木又不由得别开了视线。
*
下午,自卫队出动的消息也传入了「雾潮号」。防卫出动果然未获允许,最后仍以特殊救灾模式来处理。
会议中始终绕着火力限制问题争论,结果决定禁止使用空战武器与导弹;武器射程亦有限制,最大射程武器为普通部队所配备的迫击炮,装甲与特种部队的出动也随之取消。
直升机只可用于侦察及输送,莫说射击范围,连射击角度与房屋都被严格限制。
展开陆上作战时,不可在面向横须贺港的地区使用俯角射击,而且只能使用重机关枪以下的武器来对付帝王虾。此外,美军基地内的帝王虾由自卫队与美军共同扫荡,使用武器及射击条件等限制亦适用于美军。
虽然加上了诸多限制,军事出动命令总是正式下达。目前自卫队正将第一师的弹药集中至武山驻防地,以因应明早的作战。在警察的协助之下,必要的交通管制迅速地进行着,物资运输也相当顺利。
「Ping?」
夏木对着无线电反问。通话对象为「雾潮号」隶属的第二潜水联队司令部。
「确定要Ping?两小时后,一六三○,一次。了解。」
「咦?怎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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