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激动地想起来,却是整个人裹着棉被滚了下来,一下子疼得嗷嗷叫。
陶织沫连忙将他从棉被中解救出来,可是他整个身子的衣服都是湿的,只是被捂热了。他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姐姐哥哥!你的酒呢!你不是说给我带酒!”
“你!”陶织沫又内疚又生气,连忙抓起他的手,“快跟我去看大夫!”
不止是脸,连手都是烫得利害!都能煮鸡蛋了!
“姐姐哥哥,不看大夫!不吃药!不吃!”他连连摆手。
“你生病了!必须得看大夫!”
许是陶织沫强硬的态度吓到了他,他又嚎啕大哭起来,整个人跌在地上直踢脚。
“这位小哥!”一旁看了许久的婆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是你家的吧?赶紧带回去看大夫吧!”
“是啊是啊!”旁边的婆子附和道,“虽然是傻子,可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人,可不能再随便乱丢了!还被人打成这样!太可怜了!好歹一条人命!今后再这样可是要下地狱的!”
陶织沫头都两个大了,可是她也知道这个傻乞儿性子是吃软不吃硬的,只能蹲下身子,柔声哄道:“哥哥带你去吃烧鸡好不好?”
他一听连连点头,紧接着,又抓住了陶织沫,眯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姐姐哥哥,你和昨天长得不一样了?”
“不一样?”
“是!你好像变扁了!”
“还吃不吃烧鸡了!”陶织沫佯怒。
“要吃要吃!”
见陶织沫走了,他连忙跟上,可是一转身就撞到了墙壁,一抬脚又踢到了石墩!一下子痛得呱呱乱叫,满地打滚。
陶织沫没法,只能抓住他的手带他往医馆跑。二人便这样手拉手招摇过市了。
等到了医馆,就由不得他了,绑也要绑着他把药吃了。
他自是挣扎得利害,伤口不少都发炎红肿了,也不肯让大夫包扎处理,还将大夫的眼睛都打肿了!
最后陶织沫终于发飙了,怒吼道:“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这句话像是一句咒语,他顿时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像是个听话的木偶一般,乖乖地任由大夫药童处理伤口,许是伤口太疼,时不时呱呱叫上两声,可是却没有再反抗了。
包扎好伤口后,又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刚开始还不肯喝,硬是要烧鸡,后面陶织沫骗他说这是香菇滑鸡粥,烧鸡都在里面了,他这才开开心心地喝完了。
只是到吃药的时候,紧紧抿着唇,怎么也不肯张口了。
“乖乖,听话把药吃了。”陶织沫见他先前听话得紧,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就如同先前对待小长欢一般。
他摇头,仍是紧紧抿着唇。如果可以,现在的他一定宁愿把嘴巴缝起来,也不想吃药。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哦。这句话陶织沫本想再说一遍,但又担心说多了没用。要是哄得动,当然是用哄的,威胁的话说多了总会失效的。
“乖,吃完药哥哥给你吃糖好不好?冰糖葫芦?麦芽糖?糖画儿?”
“姐姐哥哥骗人!我要烧鸡!鸡腿!一大只大烧鸡!”他还伸出双手比了一下,一下子将陶织沫逗乐了,这么大,估计是火□□!
“乖~烧鸡那只鸡还是鸡蛋呢,要等母鸡孵出来长大了才能吃哦。”陶织沫耐着性子哄着。
“真的吗?那蛋呢?”他毫不怀疑,连忙问道。
“母鸡在孵啊!等你吃完这药,哥哥就买糖给你吃。睡醒了,我们就去找小鸡好不好?”
“好。”
陶织沫没想到自己瞎扯的这些狗皮不通的话竟是哄住了他。他一口气就喝完了一整碗药,却是苦得直吐舌头。陶织沫也没骗他,很快就叫了药童出去买糖给他吃,他含着糖,含着含着就睡着了。
睡着后的他,安静得像个婴儿,如果脸面没有肿成这样的话,那他的脸应该也如孩童般天真吧。
陶织沫忍不住叹了口气,折腾了这么久,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了,她肚子也饿得咕噜直叫,趁他熟睡,赶紧跑出去吃了个面。
吃完面又赶回来医馆看他,一摸额头,还没退烧呢,又在一旁守了一个下午。直到天边被夕阳染红,这傻乞儿的烧才退了,陶织沫也就松了口气。
想着回客栈找采薇她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处理他。可是又怕他醒来后见不到她要闹腾,便轻轻叫唤了他几声,见他睡得熟,陶织沫连忙往客栈方向跑去。她要速战速决。
陶织沫没想到的是,她刚一离开,那傻乞儿就有感应似的睁眼醒了过来,没见到她人,几乎将整个医馆都拆了!
等她带着暮雨采薇回来时,医馆的招牌已经松垮地挂在门楣上,欲掉不掉。里面传来杀猪般的叫喊声,有药童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陶织沫眉毛一跳,不会是……傻乞儿的“杰作”吧。
陶织沫直摇头,她足足赔了将近一百两白银啊!不心痛是假的!再晚来一步,估计他都放火把这条街给烧了!
打他吧?可是他全身都是伤,脸上更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对了!耳朵!正想揪他耳朵,他却又一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模样,乖乖蹲在地上。
那张脸,明明肿得和猪头一样,已经辩不清面目了,可是陶织沫偏生能看到他满脸的委屈。
最后伸出去的手竟是改成在他头上摸了摸,似是安慰。
陶织沫俯下身子,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眼,“为什么要打人?”
“他们骗我。”
“骗你什么?”
☆、第32章 风度奇佳
“他们说姐姐哥哥很快就回来了。可是姐姐哥哥都没回来。”
“哥哥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可是你没有很快。”他说完,委屈地瘪了瘪嘴,低下了头。
陶织沫无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随便打人知道吗?你生病了,他们给你看病,给你熬药。你受伤了,他们给你包扎伤口,他们帮助了你,你没有感谢他们,反而打了他们一顿,拆了他们的房屋,这样是不对的。”
他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你去跟哥哥他们道歉,好不好。”
“好。”他毫不犹豫点头了。
等陶织沫将他带到大夫和药童面前的时候,他们都条件反射地有些害怕,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两步,或者是挡住了脸。这个傻子别看是个傻子,打起人来下手可狠了,他们药馆里还有两个打手,都被他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陶织沫很快表明了来意,见傻乞儿仍无反应,她提醒了下:“道歉。”
可是傻乞儿仍是没有反应,只是很乖巧地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
陶织沫讪笑了一下,扯了扯他的袖子,低低道:“道歉。”
“道歉。”傻乞儿看着她说。
陶织沫面色有些不愉快,耐着性子说:“跟他们道歉。”
“什么是道歉?”傻乞儿有些迷惑起来。
陶织沫顿时觉得心中有口气上不来,喘息着。
“算了算了,”医馆大夫道,“此事就此了结。现在店里很乱,我们还要整顿一下,明日好开张。”
这么明显的逐客之意,陶织沫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只能带着他灰溜溜地跑出门口。
“福公子,好了吗?”一出门口,采薇便迎了上来。
陶织沫无奈摇了摇头。
暮雨看了一眼,傻乞儿像尾巴一样紧紧在跟在陶织沫身后歪头歪脑的,暮雨看了陶织沫一眼便往外走去。陶织沫意会,跟上暮雨,这傻乞儿见陶织沫一走,连忙紧跟上,又被采薇拦了下来,“公子又没走远,你急什么!”
见陶织沫离得不远,只是跑去和暮雨说悄悄话了,他也不敢追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福公子,县城这里有个养济院,专门收留这些残障人,我已经联系好了,今日就可以将他送过去。那里有吃有住,我看了一下,环境还可以。”
听暮雨这么一说,陶织沫心中顿时有些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放心不下,也不想将这个傻乞儿交到养济院这样的地方。可是,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她们总不可能带着他到处跑吧。
他在这里无亲无故的,也只有养济院这样的地方肯收留他了。
陶织沫神情有些怏怏不乐,“知道了,只是……”
“姐姐哥哥!”采薇这边已经拦不住,让他跑了过来,他紧紧揪住陶织沫的袖子,“我好饿,我们什么时候吃烧鸡啊,烧鸡长大了没啊!”
他明明高出陶织沫一个头都不止,却是这副小孩子模样,又问得一脸天真。这让陶织沫推开他也不是,不推开他也不是。
“是啊,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她看了暮雨一眼,道,“明日再说吧。”
今日这么一折腾,已经天黑了,陶织沫自己也还没吃晚饭,只能带了他先回客栈吃食。
他病未痊愈,陶织沫让小二上的都是一些清淡的饮食。
他似是吃得十分委屈,一脸明明很不好吃却怎样都要吃下去的模样。想是胃口不太好,只吃了一碗饭。
饭吃完后,采薇也买了两套干净的衣物回来,很快便让小二将他带下去洗漱了。
陶织沫这边洗漱好后回房后,便见自己房前靠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一身蓝袍,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
只是待他转过脸来,陶织沫欣赏的神色立刻就僵住了,满脸鼻青脸肿!而且,似乎还有些眼熟!
未待她反应过来,这男子已经蹦蹦跳跳跑了进来,紧紧挽着她的手,“姐姐哥哥!”
她就说!她就说!这男子长身玉立,乍一看风度奇佳,偏偏那站姿好生怪异!
“姐姐哥哥!我肚子饿了!”
陶织沫嘴角一抽,不是才刚吃饱!
“我要吃琉璃糕!”
“什么琉璃糕?”陶织沫皱眉,这糕点名字听起来好像不便宜。
“就是琉璃糕啊!”
陶织沫推开门进去,他后脚跟了进来,门也不关上。
陶织沫正想把门关上,又想到男女有别,也就由着大门打开了。
“咦?有吃的?”他一进来,眼睛便盯上了桌上的糕点,便抓起了一块桂花糕,只是吃了一下就吐了出来,喷得满地都是,“太干了!不好吃!”
陶织沫摇头,只能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他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冷了!”
陶织沫双手渐握成拳,只是,他似乎感觉不到陶织沫的“杀意”,一屁股就坐到了凳子上,托腮看着陶织沫。
“原来你在这儿!”采薇立刻踏门而入,“可让我好找!你又说你肚子饿,我刚下去给你买吃的,一回来你人就不见了!”
采薇一将买回来的点心放下,他便递了一壶茶过来。
采薇一怔,见他这么懂事面色也放软了下来,“我不渴。”
“冷了。”他道。
“什么?”
“冷了,你去换水啊!”他不明白地看着采薇,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这么笨!一点都不自觉!
“你!”采薇气得瞪着他。
陶织沫忙按住她,“换一壶水吧,我也口渴了。”她刚沐浴完,有些口渴,见采薇被他气成这样,忽然觉得刚刚的气也消了。不过一个心智不全的人,她和他计较些什么呢。
采薇跺了跺脚,冲他哼了一声便抱起茶壶跑了出去。
他已经掀开竹篮上面掩着的布了,里面有两份糕点,还有一小碗百果粥。
他忙将百果粥拿了出来,只是吃了两口,就有些不开心,“太甜了。”又看了陶织沫一眼,“姐姐哥哥吃吗?”
陶织沫一翻白眼,你不想吃的就给我吃,还要我吃你的口水?
“我不要。”陶织沫在他旁边坐下,“你以后,不要吃姐姐哥哥了,就叫哥哥。”陶织沫话一落音又觉不妥,他年纪明明比自己还长几岁,便又道,“也别叫哥哥了,叫我福公子。”
“福,公子?”他抓起袖子擦了擦嘴。
“对,要叫福公子。以后你要是叫别的,我就不应你。”陶织沫如是道。
他摇摇头,“福公子不好听,我不要!”
“那、那你想叫什么?”陶织沫没好气地说,见竹篮里有红豆饼和绿豆饼,她抓了一小个绿豆饼来吃。
他冥思苦想了一阵,突然叫道:“娘子!”
“噗!”陶织沫口中的绿豆饼立刻就喷了他满脸!
“咳咳……”陶织沫咳得不停,他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看着陶织沫,似乎难以相信陶织沫就这样喷了他一脸,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伸出手往自己脸上拨了拨,嘴角上还有一些绿豆糕末,他手指点了一点,往口中尝了尝。
“你!”陶织沫刚想冲他喊声闭嘴,见了他这动作,却有种被人调戏了的感觉,忙抓住他的手,从袖中掏出手帕,将他的脸擦干净。
因着心中有气,她下手不轻,也不避讳他的伤口。他吃痛,脸往后退了退,陶织沫再用力,忍不住使劲对准他的伤口戳了一下。
“嗷呜!”他叫了起来,却又不敢再往后躲了。陶织沫这才消气,瞪着他道:“以后再让我听到你叫娘子这两个字……我就、我就……”陶织沫看了一眼他吃的百果粥,凶狠道,“我就拿个勺子把你眼睛挖下来!”
他一听,连忙双眼捂住了眼睛。见陶织沫久久不说话,又悄悄松开手,从指缝偷瞄他。
“以后就叫福公子,听到没有?”
他委屈,不说话。
息怒,息怒,陶织沫连连做着深呼吸。
“你说,你想叫什么?”她沉下性子,耐心发问。
“娘……”他刚开口,陶织沫便轻轻拿捏住了百果粥里的勺子,轻轻拨弄着还冒着热气的粥。他的话,立刻就卡在了嗓子里。
“阿福。”他终于吐出了两个字。
陶织沫肩膀一颤。忍住,忍住,这个客栈后院有一条很乖顺的大黄狗,就叫阿福。
“不行!”她还要在这个客栈住的!
他有些胆怯地看了她一眼,想了一想,歪头道:“苜蓿。”
“什么?”
“苜蓿。”他难得的神色坚定,这一刻,陶织沫甚至觉得,他眸色清明得如同一个正常人。
“为什么?”
他神色很快迷茫了起来,又摇摇头,“苜蓿。”说着,竟一下子将她抱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