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清闲,草药潮了咋办?”她进屋拿了竹簸箕,手下利落收拣竹卷上的草药。
“你不是在拣吗?”崖儒不以为意,捡起手边老黄鸡喝水的青瓷茶碗到井边取水。还不得白桃花接着反驳,他又古怪接着道,“哟,看来还有帮手了。”
初夏的露气来得很快,太阳刚没了暖色,露气带了凉意就来了。她赶紧收拣手下的药草,又急又气,若非是梅竹艳左右交代,她真想顺势一脚把崖儒踹到井里。
只是刚一抬眼,她意识到还真有帮手来了。
“别愣站着了,快来搭把手。”她瞧着忸怩站在篱笆外的灵娘,急忙招呼对方进来。
灵娘先是一愣,却还是搁了手里的竹篮子,三两步进来帮忙收拣药草了。
有了灵娘的帮忙,所幸的是在露气厚湿前都收拣完了。崖儒似乎很想看她惹出什么事端现下一脸不爽,把老黄鸡抱到了偏屋的鸡窝。
“梅先生不在?”收拣完了,灵娘踌躇了半晌轻声问道。
“梅先生去扬城问诊了,过几日便回了。”她燃了蜡烛,才给灵娘递了一杯茶水。
帮着收拾草药进进出出好几个来回也没见着梅竹艳,灵娘也已推出了个大概。上回多亏了梅竹艳亲自登门为她老爹治病,现下多年的顽疾竟也好了许多。她家虽是渔家没能拿出多少钱财,但多少也想回表下恩情。
“先生嘱咐说让文姑娘留下那栀子干花就罢,这个时节栀子干花珍稀,二两就足一金。”崖儒边说着边径直从灵娘带过来的竹篮子里取出了一下包干花。
“先生知道我要来?”灵娘大惊,又想起先前梅竹艳当初登门时看似无意的那句‘这栀子干花真是难得’,这梅先生真是心思极密之人。
崖儒也不答话,又从里屋拿出一提包好的药材递给对方,“这是先生出门前抓好的药材,方子也在里头,除了那一味松贝难寻,其他的一般药坊都可以寻到。”说着,又从另一处抽屉拣了二两松贝用纸包好。
灵娘有些发愣,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起先她来找梅竹艳纯属无奈之举,世人皆传,梅先生治病,非金非贵不治。她自然以为这梅竹艳必定是尖嘴猴腮的牟利小人。先不说她初见梅竹艳翩翩公子模样,单从对方登门为她老爹治病的尽心尽力,这明明是个心善之人。
“姑娘赶紧手下罢,现在天色已晚,再晚回去也多有不便。”崖儒懒得再给时间让对方思考,先是将一摞药材塞给灵娘又为对方提过竹篮子,只差没伸手推对方出门了。
“崖小哥,白姑娘,替我多谢先生了。”灵娘回过神来,将药材小心放到篮子里,满脸感激向两人道了谢。这才提着篮子消失在了蒙黑之中。
这信息量有点大,白桃花也花了一点时间才得以消化,敢情这梅竹艳还是一好人?那她就不明白了,为啥同样是治病,她与那文灵的待遇为啥相差那么多?
灵娘上次来向梅竹艳求药的时候她也在现场,貌似就提了一篮子的鳜鱼吧。鳜鱼虽说值钱,但在古代没电没冰箱的条件下,这么多鱼哪里吃得完而且并不易储藏。咸鱼干子可不及新鲜鳜鱼美味,要说怎么也不值一金。而且这鳜鱼的价值还是杜家自个儿炒作的,像梅竹艳这样精明之人哪里不知道其中事故。
关键梅竹艳就这么轻易答应了灵娘,现下还在她眼皮子底下又是赠药又是赠药方的。要想她可是到现在还背负着一两金的债务沦落到在这里打苦工。
“还愣着干嘛,做饭呀,我都快饿死了。”崖儒应付完灵娘,立马掩了门直推着她往厨房去。
到底是负债之身,她现在还是身不由己啊。她暗自叹息,想着其中必有猫腻,但还得梅竹艳回来再说。
不过,这几日隔三差五秀才爹家梅竹艳的小茅舍两边跑,倒真让她明白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有钱人到底是有钱人。
同样是小茅屋,但梅竹艳这两间小茅舍与自家摇摇欲坠的小茅屋那是相当的不一样。
除了因为梅竹艳行医的缘由一屋子药草味以外,就看屋里雅致的陈设,那已然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她再度叹息一回,任劳任怨切起羊肉来。
这些天跟着崖儒,她吃了不少好东西,怕也是她穿越过来吃得最好的几回了。梅竹艳对这丫徒弟还真不错,他走了,崖儒这些天算是闲得发慌,每日只知道街头巷尾的在莲安城骗吃骗喝。
这不,这块羊肉据说是某个后辈送的。总之,梅竹艳一走,崖儒仗着他师傅的名头游手好闲,而她,现在还在食物链底端。
☆、真相
羊肉切完,先是仔细调了酱汁腌半会儿,再才放到锅里放上蒜头爆炒。羊肉肉汁染到蒜头里,浓鲜十足,崖儒在旁边看得垂涎三尺。
原本也就他们二人,炒了一碗羊肉就直接端上桌子开吃了。
两人吃得正兴,突然,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梅竹艳回来了。
“先生?”崖儒端着饭碗打着结巴,似乎也没料到梅竹艳会提前回来。
两人赶紧端茶送水,燃香出尘,忙得不亦乐乎。
“桃花,你随我过来。”梅竹艳摆摆手,神色疲惫,抬腿往里间去了。
尽管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她还是乖乖跟进里屋。
这是梅竹艳安置的简易书房,竹架上陆续放着基本医术典籍。她燃了蜡烛放在临窗的桌子上,梅竹艳就坐在一旁,沉默良久才道;“白秀才可有同你说过,你的娘亲……”
“很少,秀才爹很少提到阿娘。”白桃花一愣,没想到梅竹艳会跟她提这事儿。但就是这么一问,她突然想起这几天秀才爹支支吾吾的事。秀才爹这个样子就是从那日见过梅竹艳之后。难不成,这梅竹艳还真与她家有什么关系。
“多年之前,白勤之书生意气进城赶考,偶遇季家小姐出门上香,两人一见钟情。当然,季家为扬城大家,白勤之一介书生,门不当户不对。但季家小姐唯他不嫁,以死相逼。季家无奈,只得忍痛将昔日娇宠小姐从家谱除名。”
“季家小姐?我阿娘?”她听得云里雾里,但大致明白,怕是那季家小姐就是她的娘亲。
“原以为,抛弃荣华富贵能换她幸福自由,哪知道离家第三年,她已然不在人世。”梅竹艳并未接话,语气沉痛。
“她是生下我难产……”这个她倒还是知道,只不过这梅竹艳与那季家小姐又有何关系?单相思?
良久,梅竹艳长舒一口气,接着道:“我真名季子深,梅竹艳只是我行医化名。季容华是我长姐。”
原来如此,难怪这梅竹艳初见她时说她像是他的一个故人。秀才爹看他目光也是怪怪的。
“长姐不在,白家也与我们断了联系。我竟不知,还有一个侄女。”梅竹艳转眸看向她,目色深沉,接着又道:“这回我回扬城,便是向你祖母报告此事。”
“祖母?”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复杂关系搅得头昏脑涨,若是真有这层关系,她岂不是麻雀变凤凰了?
“母亲年纪大了,想见你一面。”
好吧,她算是终于弄明白了大概。先前梅竹艳收她为徒,又把她绑在身边根本不是意外。这家伙怕是早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包括最后直接寻到她家,见到秀才爹,只是梅竹艳最后确认她的身份罢了。
而她复杂凌乱的身世说来也简单,就是她娘原本是个贵族小姐后来为了爱情抛弃家族与秀才爹双宿双飞了,但是运气不佳,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多年之后,小舅子行医济世发现他原来还有个侄女,确定侄女身份后,小舅子又跑回老家通风报信。很幸运的是,她那碰巧还在人世的祖母很想见她一面。
“呵呵,我还需回去问问阿爹。”她想想,还是觉得直接答应梅竹艳有些不妥。
梅竹艳终于笑笑;“这个自然要过问你阿爹。”
唉,不知秀才爹会作何感想,从来不闻不问的祖母一家突然要见她。
“对了,你怕是很想知道燕家那小子的事吧?”梅竹艳看着自家侄女,突然叹息道。
燕家?她不明白。
“扬城第一大家,燕家。”看她似乎真的什么你不知道,梅竹艳拍了拍旁边的桌椅,示意对方坐下。
她心里没有来得一慌,虽然梅竹艳还没表明,但她心里十分清楚她这些日子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事。她逆着烛光,走到椅子前坐下。
“你先前救得那个小子是燕家小公子,燕雪色。”梅竹艳说着,端起茶碗喝茶边打量对方神色,只是对方神色半溺在黑暗里,他也瞧不明白,只得放了茶碗继续道:“燕雪色是前些日子被其大哥燕南玺迎回扬城的,只是整个扬城皇都,谁人不知燕家公子争夺家主之事。燕雪色这回回去,怕是少不了一番争权夺势。”
“他怎么样?”梅竹艳说完,她又花了许久才消化他说的信息。
“人在燕家,燕家内部之事,旁人哪里晓得。”梅竹艳摊摊手,其实说的也是事实。
他当初见到那小子的时候也是吓得一跳,堂堂燕家公子,竟然沦落至此,若非桃花带他过来。那眼睛,怕是无力回天了。
“梅先生说的极对,你都不知道的事,我也就是个种田的,自然管不了皇都的事。”她听到消息,心里本能的一沉。但是到底她如今同雪色是两个世界。
“也是。你去歇着吧,明日也不必到草堂来了。记得将我方才嘱咐之事与你阿爹说一说。”梅竹艳打了个哈欠摆手。不眠不休从扬城赶了几日车马才回到莲安城,他现在最想好好休息一番。
“好的。”她应声出去,自觉得心慌不止。
翌日。她起床时梅竹艳还没翻身,她也等不得梅竹艳了,与崖儒交代了几句,便径直出城了。
紧忙赶回桃花村,就发现村口一众人聚在村口,吵嚷得厉害。
一走进才知道昨晚出了不得了的事,莲安城恶霸杜大少带了一拨人直接冲到王明修家一番打砸,现在王明修家已经不成模样了。
她一想,马上明白必然是那杜大少当日找她问了王明修之事惹得祸。那杜如忌岂是肯吃亏的角色,接连在王明修跟前吃了两回瘪,他怎么也会找机会报复回去。
“桃花!”远远地,就看到秀才爹在向她招手。
她赶紧拔过人群过去,秀才爹赶忙将她拉回家。
“那群地痞是咱们惹不起的,我们旁边看看就罢了。”秀才爹喘了口气。
“阿爹,昨天梅竹艳,哦不,季子深都告诉我了。”她看着秀才爹,直截了当说了明白。秀才爹待她好,她也不想借着这身身躯对秀才爹有什么欺瞒,当然她也不想看到秀才爹对她有什么欺瞒。
☆、发家
秀才爹先是震惊而后叹了口气,连连道都是孽缘。
“阿爹,梅先生让我回一趟扬城。”她顿了顿,许久才道。
白秀才看着她,似乎料到这句话。叹了两回气,虽然口里不舍,但还是说:“随你舅舅去吧。”
“阿爹,我不想走。我会同梅先生说的。我与阿爹生活,种桃卖酒,日子过得很充实。”她看了看秀才爹,眸子突然坚定起来。她未穿越之前也不信什么天掉馅饼,更何况如今的她面容丑陋,若真去了皇都扬城,进了季家大门,还不是被人嘲讽鄙夷的对象。倒还不如在这里与秀才爹过过小农日子,简单舒坦。
白秀才一脸感动,抹了几把清泪这才拉着闺女道;“你跟着阿爹苦,阿爹不是不知,何况,若是去扬城指不定还能有那小子的消息。”
“阿爹?”突然提及雪色,她心里又漏了一拍。
“雪色待你好,阿爹又不是不知。我闺女样貌不及旁人,可心底善良。我虽不知雪色为何离开,但他必然也是有苦衷的。”秀才爹再度叹息,还是有些想念那个姿容艳丽的少年。
“阿爹,你也知道我容貌不堪,若去了扬城还不是一样处处被人取笑。再说雪色吧,他只不过是对我有感激之情。”她眼色暗了暗,最终还是揭开了这些日子不提的伤处。
“好好好,万事阿爹都依你。”
后来,桃花向梅竹艳表明不去扬城,梅竹艳虽有准备但还是有些意外。毕竟他以为为了雪色,她怎么也会和他去扬城走一趟。
#
一个月后。
桃花村的桃子也到了收获的季节,圆溜溜,红彤彤,个大味甜。
每日前来摘桃的人不在少数,车来车往,人来人往。有的是十里八村慕名而来买着尝鲜的,有的是外地的贩子批量摘过去倒卖。王家人一扫上月的不快,卖桃子卖得很欢愉。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别人家桃子卖得好,可为啥她白桃花家的桃子无人问津?她百无聊赖看着一箩筐一箩筐往外运桃子的邻里,心里头记得不可开交。毕竟桃子熟的快,不尽早摘得烂在田里,而且若是碰上雨,她怕是哭都哭不及。
正想着,她就看着梅竹艳晃着扇子笑眯眯过来。至从双方把这层关系捅破了,这梅竹艳每天往秀才爹与她的破茅屋跑得比自个儿家都勤快。
“侄女儿,干嘛呢?”刻意将那两个对方不爱听的字眼咬得极其暧昧,桃花听得一声鸡皮疙瘩。
原本想顺手把手里的毛桃扔到对方脸上,但目光刚刚移到对方脸上,她突然就有了点子,赶紧上前谄媚拉着梅竹艳:“好舅舅,帮个忙呗!”
梅竹艳一脸黑线,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桃花笑嘻嘻的,也不管梅竹艳乐不乐意,凑上前把自己的主意说给对方听。梅竹艳脸色纠结,虽有些不情愿但到底还是答应了。
隔日。
就看到一众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乘着轿骑马从莲安城浩浩荡荡而来,沿途吸引了大批观众。众人都不晓得发生了何事,这一众公子哥儿为啥一律着着轻便装束村子里去。
那边,桃花早就带着甄叔、小翠枝、张爷以及自家秀才爹在她家三亩桃林前搭好了戏班子,请了莲安城的名伶大早就在台上扯嗓子。当然,少不了美味吃食,她还特地去请了蝶姐儿掌勺,另外的酒水供应,她直接同张爷甄叔一说,两人立马拍胸脯应了这事。何况桃花酒、美人酒一打开就撩得旁观的口水直掉。
等到梅竹艳引着众公子哥到这处山美水美之处,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