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称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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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称骨-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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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爹爽快道:“没钱可以,让我上台唱一曲戏吧!就当我买了你的场地。怎样?”
  庄家顿时释然,说道:“当然可以!”此话一出,就暴露了他是这块荒坟地的领头身份。这场“戏”应该就是他一手策划,将好赌又好色的洪喜得一步一步带入陷阱的。
  不过,这也暴露了这个戏团没有钱的事实。在那个年代,戏团戏子地位并不高,哪个大户人家请戏团,戏团就要跋山涉水地赶过去,旦角被人调戏那是经常的事儿。据说有些地方旦角也只能男人来演,避免男女同台,以为不雅。但本地的这些小戏团基本不会忌讳这些,反而喜欢用漂亮的女人来演旦角。因为女戏子越漂亮,请的人越多,台下喝彩的人也越多。有时候虽然戏演得不怎样,但戏子漂亮的话,台下观众仍然满意得很。

  ☆、第八十章 阴戏团5

  所谓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毕竟看热闹的多过看门道的。为了让请的人觉得热闹,让看的人觉得高兴,戏台上往往故意设置一些戏本里原来没有的荤段子,借此刺激台下的观众,获取喝彩声。所以能上台的漂亮女子,往往比一般女子要放得开。
  正是因为这样,庄家补充道:“不但可以给你场地,台上的美女也会给你配合。”他认为这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人必定是为了台上的美女才装作大方的。戏场里砸钱撒金的公子哥,有哪个不是为了赢得台上戏子的欢心?
  姥爹年轻时家境富足,打扮确实跟一般人不一样。见多识广的庄家自然一眼就能看出。
  可惜见多识广的庄家只看到了姥爹的外表,却没看到姥爹的内心。
  洪喜得偷偷拉住姥爹的衣角,不理解道:“马秀才,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你去台上唱什么戏?”
  姥爹不动声色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姥爹上了戏台,叫戏台上的男女戏子往旁边站,自己走到中央,整了整衣衫,大声说道:“看大家玩得这么开心,戏唱得这么好,我也忍不住赌了几把,又想来过过唱戏的瘾。献丑了!”
  说完,姥爹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一杯美酒满满斟,我劝亡者早动身,莫在家里挨时辰。闲暇无事去江东,十树桃花九树红,又朝一日狂风起,花落水流枝头空,花谢来春还要发,人死不能再复生,亡人一去如灯灭,去到西天影无踪……”
  戏台下的“人”顿时全部惊慌失措!
  因为姥爹唱的根本不是戏,而是葬礼之后送亡者上山的劝亡经。这劝亡经有驱赶亡者魂灵踏上黄泉路的意念和力量。
  在老河上送走吴婆婆的棺材时,道士念过这首劝亡经。当时虽然谢小米在旁边不住嘴地问这问那,姥爹还是一边回答她一边将道士念诵的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
  外公说,姥爹记性很好,只要是他用心去记的东西,不但可以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但有时候他的记性似乎很不好,一件事情要别人重复多次他才记得。比如说做菜。外公和妈妈都不敢吃姥爹做的菜,要么太淡,要么太咸。原因是姥爹做菜的过程中总是忘记自己有没有放盐。有时候以为没放,其实放过一次了,于是又放一次;有时候以为放过盐了,其实没有,于是起锅之后都没有放。
  可惜我从来没有吃过姥爹做的菜。
  我问过外公,为什么姥爹的记忆这么厉害,却记不住几分钟之内是不是放过盐呢?
  外公道,记忆就是一个仓库,不能将天下的东西全部装进去,所以只能有取有舍,装了这些,就要放弃那些。姥爹的仓库虽然很大,但是为了尽可能多装他需要的东西,只好将仓库里的一颗小沙粒都捡起来丢出去。而记住是不是放过盐这件事就是一颗小沙粒。
  “二杯美酒满满筛,亡人一去不回来,前面上了八仙台。八仙台上造美酒,饮下美酒乐开怀,哑巴吃了能说话,瞎子吃了睁眼开,秃子吃了长头发,跛子吃了走路快,亡人吃了香美酒,好不逍遥和自在……”在一片惊讶声中,姥爹已经开始念第二段了,不再用唱戏的方式,并且念的速度越来越快。
  台上台下的冤魂们听了劝亡经,先是惊慌,接着是恐惧,然后跪拜在地,不停地朝姥爹磕头,央求姥爹不要继续念了。
  姥爹没有停下来,以更快的速度念诵。他两唇飞快碰撞,表情沉稳,声如洪钟,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庄严,似佛非佛,似道非道。在与佛道两教高人交流前世与转世看法的时候,姥爹也跟他们学习了各自的念经要诀,他听和尚说念诵佛经的声音要给人沉稳安详的感觉,听道士说念诵道经的声音则要给人飘然超脱的感觉。而他两者兼而听之,似乎自成一派。
  为头的那个庄家磕头道:“这位高人,请不要再念了,我们本是无辜冤死之鬼,被一帮凶悍匪徒无故杀害,钱财被掠走,女的身体被侮辱。太重的冤孽承载在身,我们心有不甘,无法超脱,所以留在此地作祟害人,以泄私愤。我们已知错误,不会再害人,请高人停止念诵。”
  其他冤鬼听为头的这么说,纷纷嘤嘤哭泣,各说各的苦衷。有人思念家乡,有人怨恨匪徒,有人痛惜钱财。但终归目的只有一个,乞求姥爹放过它们。
  姥爹知道放虎归山留后患,憋足劲儿将劝亡经全部念诵完毕,这才深呼吸,然后说道:“你们怨念深重,我当然知道。但是将自己的怨念发泄在别人的身上,想将别人也拉入泥潭,这就过分了。”
  为头的庄家说道:“高人,你误解我们了。我们将你的朋友骗到此地,并不是要他跟我们一起死去,而是希望他能帮我们迁尸移坟,让我们有个安息之处。这里一旷平原,没有高山挡风,也没有树木遮阳,我们死了也难受。我们害他也好,骗他也好,只是为了最终让他给我们寻个好的坟地。”
  姥爹道:“原来这样。可你们为什么要将牛粪喂给他吃?”
  为头的庄家回答道:“我们没有什么可吃的,又怕他因为饥饿而跑掉,只好就地取材。”
  姥爹道:“迁尸移坟,我朋友根本给你们办不到。他好赌好色,家里除了几块种口粮的破田,没有可以给你们使用的荒地。但是我可以帮你们办到。我虽然不是这里的人,但在这里有几块祖宗买下的地。”
  冤鬼们纷纷磕头。
  庄家感谢道:“多谢高人好心!来生做牛做马定当回报!”
  姥爹摆手道:“我不用你们回报,只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就好。”
  庄家抬起头来,说道:“什么事?不过我们都是已死之身,恐怕有些事情办不到。”
  一阵风吹来,荒草如波浪般翻涌滚动,寥寥几棵树木发出呜呜如哭泣的声音。
  “你们办得到的。我有一个重要的朋友前不久去世,她是位漂亮的姑娘,名字叫做谢小米。你们去了那边,帮我多多询问查找,如果找到,帮我给她捎句话。”姥爹说道。
  “什么话?”庄家问道。
  姥爹一心想要找到谢小米,却从来还没有想过万一找到了,他要说什么话。此时被庄家问起,姥爹竟然不知如何作答。说他已经知道她的心思,似乎意思太淡;说他并不嫌弃她的身份愿意接纳,也似乎不妥。姥爹知道,她是个内敛含蓄的女子,回答太淡,她会以为他是礼貌回应,并无其他心思;回答太浓,又怕惊着了她。既要说明自己并不嫌弃他的身份,又不能在话语中提及身份,还要表明自己的意思,确实不易。
  无心间,姥爹的手碰到了带在身上的血丝玉镯子。他心想,如果谢小米知道他将她生前贴身之物随身而带,一定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于是,姥爹的脑海里立即蹦出一句诗来。谢小米以诗相赠,他以诗相还。这样既符合了谢小米的喜好,又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何乐而不为?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褥。”姥爹抚摸着玉镯子说道。古有女子将心爱男人赠送的信物系在红罗褥上,今有我将你的玉镯子带在身上。你说我“君不知”,我则说“感君缠绵意”……感受到了你的缠绵意,岂不是言简意赅,心思明了?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褥?”庄家重复道。
  “对,就是这句话。你们帮我寻找,帮我带话。只要你们答应,我就给你们迁尸移坟,寻一块好风水的地方葬下。”姥爹信誓旦旦。此时不再是戏团的冤鬼们害怕姥爹不答应,而是姥爹害怕冤鬼们不愿意了。
  庄家见这个交换条件比刚才以赌资交换唱戏还要优越,急忙回道:“我们定当记住你的这句话,到了那边一定努力询问,倘若找到谢小米,必将你的话转告于她。”
  姥爹鞠躬道:“那就有劳各位了。”
  庄家和其他冤鬼连忙鞠躬还礼,说道:“不敢不敢,我们不过是帮口舌功夫,迁坟之事相比之下劳苦多了,有劳你才是!”
  姥爹长叹一口气,说道:“诸位心愿已了,劝亡经也已经听过,可以上路了吧?”
  庄家和其他冤鬼又对着姥爹跪拜,然后像烟雾一般消散。
  赌桌,灯笼,凳子等等也消失不见了。
  姥爹低头一看,戏台也不见了,自己站在一棵树的枝桠上。
  洪喜得见冤鬼退散,欣喜不已,急忙上前来扶姥爹下树。
  下树之后,洪喜得见姥爹眼眶里居然有泪水,惊讶道:“我以为你胜券在握不怕它们呢,怎么也吓成这样了?”
  姥爹以袖子抹了抹眼角,苦笑道:“我怎么不怕?”
  其实,在念诵劝亡经的时候,姥爹恍惚间又听到了谢小米的声音……我不想忘记这辈子的事情,如果我到了那边,一定不要喝孟婆汤。
  于是,泪水就如夜露一般凝在了姥爹的眼眶里。
  他不知道谢小米去了那边之后有没有喝孟婆汤,如果喝过,即使今晚的话能够带过去,她也不一定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第八十一章 阴戏团6

  或许是因为不经意的选择,或许是因为早注定的命运,姥爹那一句“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褥”如同预言一般成为真实。
  后来姥爹想过,如果当时选择传的话不是这一句,而是另外一句,是不是二十多年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会不一样?
  罗步斋也这样问过姥爹。
  姥爹说,命运就如一棵枝叶茂盛的树,人就是一只从树根往树上爬的蚂蚁。每一天你都有无数的选择,可以往左一点,可以往右一点,也可以径直往前。到了分叉的地方,你可以选择这边的枝桠,也可以选择那边的枝桠。分叉点说不定有很多个,每次你都可以选择这边还是那边,选择主干还是旁支,选择向南还是向北。这棵茂盛的树上看似有很多选择,有很多路。但是这棵树上的道路你永远只能走一条,并且无法回头。
  洪喜得见天色太晚,要留姥爹在洪家段住。姥爹担心罗步斋不够警惕,会被泽盛发现身外身的真相,坚持要连夜回画眉村。
  洪喜得便要送姥爹回去。
  姥爹心想大不了让洪喜得在画眉村留宿,就答应了。
  他们两人走了三四里地的时候,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先是几乎听不清,后来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响。马蹄声凌乱,一听就知道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马在奔驰。
  姥爹回头一看,后面拐出了十多匹骏马。这些马后面居然还跟着一群奔跑的人,估摸有三百人左右。
  洪喜得也回头看了,惊恐道:“糟糕了,他们不是找了帮手杀回来,要掳走我们吧?亏你还说要帮他们迁坟呢,好心没好报!”
  姥爹一时也摸不清头脑,忙扯住洪喜得往路边的荒草丛里躲藏。
  待那些骑马的和跑步的来到近前,姥爹才发现这些人和马非同一般。骑马的,人戴盔,马披甲。跑步的,身穿兵服,手持兵器。姥爹只见过父亲带的粮兵,衣冠并不整齐,队伍懒散。而眼前这支队伍显然是正规军。不过是前清正规军队的打扮。
  这支队伍为什么夜晚行军?难道哪里发生了战事?可是现在已经改朝换代,清朝军队早已剪了长辫,换了服装。如此说来,莫非这是一支复辟的军队?姥爹暗自忖度。
  不过这支队伍的人个个面有菜色,并不十分精神。队伍从躲在草丛里的姥爹和洪喜得面前掠过之后,卷起一阵阴冷之风,扑在脸上如同数九寒天的夹雪风。
  队伍过去之后,姥爹又等马蹄声消失才从草丛里爬出来。洪喜得随后爬出。
  拍掉身上的草屑,洪喜得嘀咕道:“原来不是他们。是哪里要打仗了吗?”
  姥爹摇头道:“我没听说附近有战事。”
  “那深夜行军干什么?”洪喜得望着那支队伍消失的方向。
  “因为他们只能深夜出来。”
  “为什么?”洪喜得问道。
  姥爹指了指地上,说道:“他们不是人间的部队,而是阴兵。幸好他们没有发现我们,不然我们会被他们带走。”
  洪喜得在地上看来看去,不解道:“你从地上能看出什么来?”
  姥爹道:“如果是人间的部队,战马奔过,这地上总该有马蹄印吧?可是这路上一个马蹄印都没有。不是阴兵还能是什么?”
  洪喜得看了看,又蹲下去低头在地上摸了摸刚才马蹄踏过的地方,发现果然没有一个马蹄印,恍然大悟。
  “阴兵借道?”洪喜得抬起头来,问道。
  姥爹点头,又立即摇头。
  洪喜得迷惑道:“马秀才,到底是还是不是?”
  姥爹道:“阴兵借道自古以来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这支军队生前败亡了,往往这种阴兵都很团结而非常有荣誉感,他们都认为自己还没有死,还不服输,要继续战斗维护自己的那份军人荣誉。这些阴兵往往出现在一些偏远无人的极阴之地,所以看到过的人很少。”
  姥爹看了看周围的地理环境,说道:“所谓极阴之地就是阳光终年照射不到的地方。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称之为阳地,阳光终年照射不到的地方称之为阴地。阳地居人,阴地居魂。这里显然不是极阴之地。”
  洪喜得表示赞同:“墓地往往都是选阴地,而背山面水就更好了,可以福萌后人。所以那些戏子不愿意在一旷平原,才找准我的弱点想让我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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