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由共同经历的不同人来回忆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的记忆各不相同。
有个朋友曾经跟我说,她记得她三岁的时候有一个小白熊玩具,比钥匙坠稍大一些,眼睛像蓝宝石一样,她总拿在手里玩,后来丢了。长大后她说起这事,她爸妈却否认她曾有过这个东西,说从来没见过。
我还听其他朋友说过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可是跟他一起经历过的人却否认的事例。
类似地,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对自己的记忆也会有不同的表达,有的差别不大,有的却大相径庭!
我们村里有个老婆婆曾经说她有过五个孩子,可是都在灾荒时候饿死了。在她快去世的时候,因为要在墓碑上刻孝子的名字,有人问她曾经的五个孩子都叫什么名字。老婆婆却说她从来没有生过孩子。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个物理老师坚持认为打仗用的迫击炮是他发明的。这种明明不可能的事情,那个物理老师偏偏一口咬定他的记忆没有错,还要写报告上去,让上面给他嘉奖。
当然,这些都是比较极端的例子,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其实有许许多多的人或多或少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好在妈妈和外公讲述的往事里只有这一段有差别。
在妈妈的故事里,姥爹刚离开小镇,旅店老板就从后面追上来了。
姥爹见旅店老板追了过来,立即停下脚步,问老板怎么了。
老板气喘吁吁道:“朱某没有死!”
姥爹不信,问道:“你我不都看到屠夫切成一条一条的猪肉了吗?怎么会没死呢?就算把那些肉拼起来也不可能让他复活啊!你别逗我了,我还要赶路呢。”
老板拉住姥爹说道:“朱某真的没有死!刚才那个屠夫来找我了!”
“他找你干什么?”
“他说他没有杀死那头猪,他说杀了是骗我们的。他把那头猪藏进了他自家的猪圈里,他见那头猪的肉比一般猪多几倍,想留着他当种猪。”
“当种猪?”姥爹问道。
“是啊。他说即使我们出双倍的价钱,他也不愿意把那头猪退回给我们。有了这种猪跟母猪配种,以后会生下很多这种类型的猪,赚的钱可不止两倍三倍!他怕卖家找回来退钱,就杀了一头外形跟朱某差不多,背上也是有黑鬃毛的猪。”
姥爹听老板这么一说,有几分相信他的话了。
“可是屠夫做的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无缘无故跑到你的旅店里跟你说这些?”姥爹还是心中存疑。
老板回答道:“他来找我是因为他猪圈里的几头母猪都被那头猪咬死了!猪圈的木栅栏也被咬坏,他逃出去了。那屠夫来看看是不是跑到我这边来了。”
“把母猪咬死,然后逃跑了?”姥爹一愣。这猪妖也太凶狠了,虽然被那屠夫当成种猪,但不该这么报复他吧?
“是啊。所以我来追你,希望你帮忙将猪妖找回来。你帮我发现了猪妖的计谋,我女儿又将他卖掉,说不定他会回来找我们麻烦!屠夫只是把他当做种猪,他就咬死所有母猪,弄坏猪圈。如果他回到我家里,你说他会怎么对待我和我女儿?”老板光是想一想就心惊肉跳。
姥爹担心帮人不成反害了人,立即答应跟他一起去将猪妖找回来。
姥爹决定让竹溜子循着朱某的气味寻找他。在菜市场和肉铺的时候,那里气味混杂,即使是竹溜子也很难分辨其中是否有朱某的气味。
现在朱某跑了,竹溜子寻找他的气味就容易一些。
于是,姥爹和老板回到肉铺那里,从肉铺周围开始寻找。
老板见了姥爹捉猪妖的场面,知道姥爹不是寻常之人,所以见他驱使一只老鼠做事的时候没有特别惊讶。
屠夫不知道那头猪是猪妖,姥爹和老板也没有打算告诉他,所以经过肉铺的时候没有叫上他。
由于朱某逃跑前咬死了其他母猪,他身上一定带着猪血的气味,这更有以利于竹溜子的寻找。
竹溜子带着姥爹和老板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最后走到了一座荒山上。那座山上有许多大石头,只有寥寥几棵树。
走到快到山腰的时候,竹溜子突然转身回来,爬到了姥爹的肩膀上。
老板问道:“怎么啦?”
姥爹道:“前面有人来了。”
姥爹的话音未落,前面的山道上就走出一人一猪。那人是个盲人,老态龙钟,两眼翻白,手里拿着一根桃树枝。那猪正是姥爹要找的猪妖!
老板见了那猪,要上前去。姥爹急忙将老板拦住,示意他不要着急。
猪妖的蹄子在石子路上敲出得得得的声音,掩盖了盲人的脚步声。那人虽然两眼翻白,但走路似乎完全没有犹豫停滞,虽然一副老态,但脚步轻松自如,让人认为他并不是盲人。并且,他时不时举起手中的桃树枝,准确无误地抽打在猪妖的臀部,迫使他往前奔跑。桃树枝划破空气,发出呜呜的声音,可见落在猪妖的臀部时猪妖会有多疼。
遍观整座荒山,并没有一棵桃树的影子。
姥爹感觉到这个盲人不简单。
当盲人和猪快到姥爹跟前的时候,姥爹干咳了一声。
那头猪见了姥爹,嗷嗷地叫了起来。
姥爹拦住他和猪的去路,问道:“这位老先生,您这头猪是从哪里找来的?”
盲人回答道:“山顶上碰到的。莫非这是你家的猪?”他的嗓子很嘶哑。
姥爹朝老板使眼色。老板急忙站出来说道:“老先生,这是我家的猪。”
盲人说道:“你家的猪为什么不好好关在猪圈里呢?跑出来万一坏了事,你说谁负责?”
姥爹知道盲人“看”出了这头猪的不同寻常,故意问道:“不过是一头猪而已,能坏什么事呢?”
盲人露出微笑,说道:“比如说撞到了看不见的人。”
“可是你走路时脚步没有一点阻碍。”姥爹说道。
“年青人,路是脚走出来的,有路没路在你们明眼人这里才有区别,对我这个看不见的人来说,有没有路无所谓,脚下的就是路,怎么会有阻碍呢。”盲人回道。
老板争辩道:“可是你每一脚都踩在山道上,没有绊倒石头,没有踩到路外面去。”
盲人道:“我只是恰巧踩在路上而已。”
姥爹赞赏道:“老先生说的很有道理。不知道老先生是从哪里来的?”
盲人道:“从保定来。”
姥爹一喜,说道:“我也是在保定呆了一段时间才过来的。”他顿时对这位盲人多了几分莫名的好感。
“我只是恰巧从那里路过而已。”
“你有没有去过保定城北刘家狗肉馆?”姥爹希望听到一点关于小米的消息。
盲人摇头道:“没有。”
“你在那里有没有听到过小米这个名字?”姥爹还不甘心。
“我从来不问别人的姓名,也不记别人的姓名。”
老板不知道姥爹问这些干什么,他的注意力在猪妖身上。他对盲人说道:“老先生,这头猪是我家的,您能不能将它归还给于我?”
盲人点头道:“我要这头猪也没有什么用,既然是你的,你就赶回去吧。不过你得用我这根桃树枝抽打它,不然它不会听你的话。”说完,他要将手里的桃树枝递给旅店老板。
老板犹豫要不要接。
姥爹示意他接下。
于是老板将盲人手里的桃树枝接了过来。
“桃树枝可以抽鬼,抽一头猪那是绰绰有余。”盲人说道。
姥爹听出来他是要老板用桃树枝抑制猪妖。
☆、第二百章 桃木符3
“谢谢老先生帮我们把猪赶回来,老先生可否赏脸一起喝个茶?”姥爹对这位老人有莫名的亲切感,又见他身怀异术,用一条桃树枝就轻轻松松将猪妖制伏,顿时心生结交之意。
盲眼老人大大方方道:“好啊,走了这一路,正渴得舌头冒烟!”
于是,姥爹、老板还有盲眼老人一起回到旅店。
老板叫下人将猪弄到马棚里去。
盲眼老人制止道:“你把他关在马棚里,他又会跑掉。”老人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桃树枝折了一小段下来。他走到猪妖身边,顺着猪背往前摸索,一直摸到猪耳。他的手法飞快,只见他的手一抖,只听得猪妖叫了一声,一颗黑色的东西就留在了猪耳上。
“我送他一颗桃木耳钉,他就跑不了了。”盲眼老人拍拍猪背,叫下人将猪赶到马棚里去。
姥爹虽然用猪食和杀猪刀制伏了猪妖,但他无法让猪妖不再逃跑。见老人用一根桃树枝就能让猪妖乖乖返回,用一颗桃木耳钉就能让他逃跑不了,姥爹知道自己的实力远远不如这位老人。
“老先生的玄黄之术真是让我叹为观止!”姥爹拱手佩服道。
“不敢不敢。”老人谦虚道。
姥爹问道:“桃木耳钉缘何能让猪妖服服帖帖呢?”姥爹知道,即使对这位老人说明这头猪其实是猪妖,老人也不会觉得突兀。老人在扬起桃树枝抽打这头猪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这头猪是猪妖了。姥爹甚至猜测,猪妖在逃离屠夫的猪圈之后变幻成了朱某的样子,是老人用桃树枝将他抽成了原形。
姥爹早前就听说桃树枝可以抽打妖魔鬼怪。他二十多岁的时候曾听说某地有一捉鬼高手,那捉鬼高手常常将害人之鬼绑在树上,然后用桃树枝抽打以示惩罚,有些恶鬼厉鬼,则用桃木杖击毙。他想要拜访那位捉鬼高手,可惜去之后发现那人已经去世了。据那里本地的人说,那人死后身上莫名出现许许多多一条条的紫黑淤痕,仿佛是活活被抽打致死的。有人说他活着的时候鬼怪害怕,一死则立即报复。也有人说那是他治鬼的手段太狠,引起了反噬。
姥爹记得《典术》有言道:“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压伏邪气者也。”桃木既可以压制鬼,也能压制怪。因而已故的捉鬼高手用它打鬼,眼前的老人用它抽妖。姥爹并不是没有用过桃木,他曾用三寸三的桃木钉护住过将他视为仇家的人的女儿,用桃木箭破解了她的鬼星煞。他收集怨念时用的小瓷瓶的木塞也是桃木做的,阻止收集的怨念又从瓶口逃出去。
姥爹用过桃木,却对其中道理一知半解,更不知道捉鬼高手和这位老人是怎么做到的。就如一个人用过铁器,却不一定会打铁,虽然知道打铁要趁热,还要在水中淬火,但不知道铁匠怎么可以打得那么好。
对姥爹来说,他自己就是用铁器的人,这位老人就是铁匠。
可是老人接下来的回答让姥爹大吃一惊。
老人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桃木耳钉为什么可以让他服服帖帖。”
这等于一个铁匠告诉别人,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打出这么好的铁器来。这怎能让人不惊讶!
不过接下来老人的回答又让姥爹觉得有几分道理。
老人继续说道:“我这么做,是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告诉我这么做可以压制邪气,令鬼无法藏匿,令妖无法变化。”
“哪位高人?”姥爹年轻时遍访高人,就算没有遇到过,但凡有些名气的,大多名字耳熟能详。
老人却说:“我不知道那位高人的名字。我说过,我从来不问别人的姓名,也不记别人的姓名。”
姥爹非常失望。
“不过我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他是我失明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所以不论时间过多久,我都记得他的样子。”
“哦?”姥爹微微惊讶。
“他是一个苦行僧,一个与众不同的苦行僧。就是这位高僧让我今天来到这里,说是有事相求。”老人说道。
“哦。那你碰到那位高僧了吗?”姥爹有点后悔把他邀请到这里来了,这或许耽误了老人跟他口中的高僧的约定。
这时老板已经将茶泡好,每人分了一杯。
“还没有。”老人的白眼珠翻了翻,拿起茶杯喝了起来。
老板泡完茶便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说道:“老先生,就算你此时碰到那位苦行僧,你也没有办法确认啊。你虽然记得他的样子,可是你现在看不见他的样子啊。”
老人缓缓放下茶杯,将手一摆,说道:“哎,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人的声音会变,容颜也会变,就算我双眼能看见,我也不能确认啊。还不如看不见,心中反而清朗。”
老板道:“声音和容颜都会变老,但是只要见过听过,再次相遇还是能分辨出来吧?怎么会不能确认呢?”
老人笑了,摇摇头,说道:“你说的是一百年之内再怎么变化也能辨识,确实如此!哪怕是小时候见过的人,到了青年中年老年,或许还是能认出来。可是超过一百年两百年的人,你怎么辨识呢?”
“老先生说笑了。超过百年,人都死了,还谈什么认得不认得?”老板说道。
姥爹则俯身问道:“老先生今日要见的人是超过一百年两百年的人?”
老人点点头。
“超过一百年两百年的约定?如此说来,老先生你……”姥爹惊讶不已。
老人微笑点头,示意姥爹不用多说,领会即可。
老人转而对老板说道:“这位先生,那头猪虽然耳朵钉了桃木耳钉,但是肚子早已空空,能不能麻烦您去给他弄点吃的?”
老板答道:“可以。我这就去。”说完,他起身离去。
老板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位老人是故意支开他的,他看出老人似乎有话要单独跟姥爹说。两个都是帮过他的人,也能看出都是懂得玄黄之术的人,他乐意给他们两人单独的聊天空间。他对玄黄之术一窍不通,坐在这里也是无聊,还不如自己寻个清净。
姥爹见老板离去,问老人道:“你有什么隐秘的话要跟我说吗?”
老人喝了一口茶水,说道:“说说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们之间有什么约定?”姥爹问道。
老人不直接回答姥爹,两颗白眼珠对着窗外的阳光说道:“时光真是如同白马过隙啊,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姥爹见他开始回忆,便不再说话打扰。
“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阳光也是很不错。那时候我能看到耀眼的阳光,现在我能感觉到阳光的强烈。”
姥爹看了看从窗缝漏下来的阳光,确实强烈。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