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并没有因慈禧的格外眷顾感动得热血奔涌,对此,他早已经习惯了。李莲英很快亲自搬来一张精致的梓木方形小凳,放在李鸿章的旁边。李鸿章还是不敢起身。
“李鸿章,你是年近七十的四朝老臣,今夜又不是平时的叫起,说话的时间可以长一些,你就坐着慢慢说吧!”
对此早已经习惯的李鸿章,被太后这么一劝,便站起身来,将双眼花翎大红珊瑚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然后大大方方地在梓木方凳上坐了下来。
“李鸿章,你是要跟我说点水师的事儿吧,你说吧!也就是你们,知道吾家事便是国事,还记得哀家!”
慈禧这般说看似委屈,实则是在告诉李鸿章,户部那些人办的事,她知道了,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去给他撑腰的,
“臣是要向太后禀报另一件事。”
太后话里的意思,李鸿章岂能没听明白,心知太后无意,至少现在无意为水师撑腰,因为原因很简单——翁同龢讲到点子上了,户部没钱,若是给了水师,那园子也就不用修了,那颐和园可是太后用来作为颐养天年的地方,虽说太后压根就没有颐养天年的心思,可修个园子,不单是要做的文章,平日里也能到新园子里散散心不是。
明白了太后想法,李鸿章自然不会给太后找不痛快,更何况,他今天来这,确实不是为了给北洋海军要银子,那银子还需要徐徐图之。
还是李鸿章聪明,见其没给自己添为难,慈禧便满意的点点头。
“哦,那是什么事,李鸿章,你说吧!”
“这不,总督朝鲜的袁世凯从汉城打电报到天津,说驻朝日使易人,朝鲜官府所推“防谷令”禁止谷物输出禁令,已由商事化为外事,日使更动言相威。”
“这东洋人可真是的,不就是些米谷吗?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天天盼望着这国局能清静些,也能享上两天清福,可谁料想,就没有那天是安生的,内事倒是不怕,忧的就是这外事,三十年前随先帝北狩的经历,早在慈禧心里留下了阴影,自然不愿意外事徒生是非,便直接打断李鸿章的话。
“回太后,东洋这些大办洋务,人丁自农村流入城市做工,东洋米价日高,其厂主以至于粮商皆愿购价廉朝鲜米,供工人为食,所以日人极看重此事。”
李鸿章与洋人打了多年的交道,深知洋人的脾性,这东洋人处处学着西洋人,那做派倒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这东洋人这些年处处学着西洋人自然少有教化,所以才会在这点小事上大动干戈。”
他不想触慈禧的兴头,只能顺着她的话回答。
其实,慈禧的头脑很清醒,她也知道这和东洋人有没有教化没关系,可她喜欢听这话,至少这话听起来让人觉得舒服,这天朝上国的体面还在。
“袁世凯有没有说,东洋人提出了些什么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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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差遣(求推荐、求收藏)
“袁世凯的电报里说了几条。”
袁世凯的电报就放在李鸿章的袖袋里,但他既不能拿出来,要慈禧自个儿看,也不能自己照着电报去念。他的记性极好,虽年老而不减当年,电报的内容早已全部记在他的心中。更何况有些事情需要汇报,有些事情不需要汇报,就像袁世凯再提废王一事一般,那便不需要报的,报于太后,那不是给太后找事吗?
“一是朝鲜废止《防谷令》,二是不能限制日本在朝鲜的通商权利,三是朝鲜赔偿日本米商损失,主要是这么几条。”
慈禧听后没有做声,心里在不时的盘算着:废止《防谷令》,让他们去朝鲜随便做生意,也不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日本人在朝鲜做什么,不去管它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若是论进朝鲜,这日本人可比大清国还早那,现在无非就是再次重申罢了。难就难在赔款上,朝廷现在缺的就是银子,虽说这银子表面上是要朝鲜赔的,可这些年国政操持下来,慈禧却知道朝鲜那地方国瘠民贫的,打从朝鲜开港起,朝廷便前后借给他们几百万两银子了,到最后,这银子还是得朝廷赔给他们。
再说,事是是朝鲜人自己个挑起的,到头来还要我们赔银子,这口气也咽不下呀!
慈禧沉吟半晌后,决定先听听李鸿章的意见。
“李鸿章,你说说看,日本人这几个条件,咱们哪些可以接受,哪些不能接受?”
老于官场的李鸿章,对于慈禧的这个问话并不感到奇怪。年轻的时候,他的官职低,常常在禀报时遇到上司的询问,经过一两次尴尬后,他有了经验:禀报之前自己先深思熟虑,在脑中准备几种不同的看法,到时视情况而说出其中的一种。因为此,李鸿章能常常得到上司的称赞,故而官运亨通。中老年后,官职高了,他又常常搬来别人的这个伎俩,一是从下级的回答中受到启发,二是借此考察属员。
关于朝鲜《防谷令》这件事引起来的一系列的朝鲜外务危机,他早有自己的看法,昨天听了恭王的意见后,心中更有把握了,于是底气甚足地回答:
“回禀太后,依臣之见,这朝鲜是咱们大清最后的藩属国,咱大清国的天朝上国的面子紧要着,所以,务必要把这件事给了下来,事了了下来,这朝鲜的危机便可解除,国家便可早日安生,朝廷的面子也给维持住,太后您也可以早一天宽心。”
“是呀,你是常办外务的人,事还是不要生出来的好。”慈禧感叹着。
“太后英明!”
李鸿章立即恭维道。
“臣打了大半辈子的仗,办了大半辈子的军务,从中悟出这样一个道理:国家一定要备战,战争不可不防备,这是第一;第二,仗能不打就不打,能用外交解决,就用外交解决。”
“这话说得在理儿。”
慈禧点头,表示赞许,如若当年先帝爷那会,有李鸿章在朝,先帝又岂北狩避暑山庄。
“所以,臣以为日本人开出的这些条件,可以慢慢的同他们谈,一边同他们谈,一边再同朝鲜那边谈,一切都好商量。”
“赔款一事要好好谈。”
慈禧打断李鸿章的话。
“朝廷银钱短缺,最好不赔,能少赔就少赔。毕竟,说到底,这银子还是咱们拿!”
“是,太后所言极是!朝廷用度短缺,自当尽量少赔!”
恭维着李鸿章又补充一句。
“说到朝廷银钱短缺,臣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前阵子不都说着,湖广总督张香涛找着一个财神,还有人戏称其是湖北的“盛杏荪”,杏荪听人这般一说,便立即服了软,说他岂能与湖广财神相比,他这一月筹的银子,顶他几年筹的银子来。”
“你说的是那个写《泰西策》的唐子然吧”
慈禧浅浅地笑了笑说:
“这个唐子然倒是有几分才干,平白靠着一个法子,就给张之洞寻了那么条财路来,若是天下臣工都像他一般,这朝廷银钱又岂会短缺,也不至于修个园子,还有人说三道四的。”
太后的话,让李鸿章心里吃一惊,顿时庆幸起先前没提水师的事,若不然啊……
“可不是嘛!”
应声附和着,李鸿章正了正腰板,一脸端谨地说道。
“太后,臣奉太后之命办了二十多年的洋务,为朝廷的军队买了许多西洋的枪炮,为北洋南洋购置了不少铁甲船只,比起先前打长毛捻子时来,咱们的兵是够使了,但若跟洋人比起来还差得太远。真的若是与洋人交起仗来,我们沾光的把握极少。依臣之见,咱们大清要赶上洋人,至少得有三十年到五十年的功夫。在这三五十年的时间里,我们要力求避免与洋人打仗,以求发展。过去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以‘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话教育臣民,后来终于报了大仇。咱们要有勾践的这种眼光和毅力。只是洋人比当年的吴王夫差要强上百倍,所以,臣以为,今天咱们大清的力量对付洋人,二十年还不够,要有三十年五十年的准备。唐子然的《泰西策》中,也曾言那普鲁士用了六七十年的功夫才打法国人。”
慈禧读书不多,但“卧薪尝胆”这个典故还是知道的,她也很佩服越王勾践。李鸿章这番话,她深以为然的点头赞同道。
“确实是这个理,所以,外事不可轻启,这朝鲜的差事一定要办好了。”
李鸿章忙答道。
“臣一定不负太后的期望,把朝鲜的差事办好,既然保全咱大清面子,也不至横行事端来。”
“我知道你李鸿章从不是浮浪的人。”
慈禧把左手无名指上长长的金指套压了压说道,
“这东洋人样样和西洋人学着,早都忘记了根本,和他们谈着也要提防着。”
“太后英明!洋人诡诈,得多防着点,这防备确是不能松劲,咱们得先陆水师操练好了,才能有备无患,可说到根上,这朝鲜的事情,还在朝鲜自己,就像咱们这边和日本人谈着,可那边,朝鲜自己却又要举洋债,向英国、美国、俄国举债,这不是硬把自己往泥坑里前拉吗?所以袁世凯希望朝鲜再借给款子给朝鲜,省得把洋人都招到朝鲜去了。”
“朝鲜那地方地瘠民贫的,搁过去,咱们还能帮衬些,可,李鸿章,现在朝廷也是银钱短缺的,恐怕筹不出款子吧!”
心知终于把话绕到题上的李鸿章又继续说下去。
“可不是,要说张之洞后生可畏,太后擢升他为湖广总督,足见太后历练他的的苦心。这张之洞到了武昌任上,便用了唐浩然,一举破了银钱短缺的困局,臣以为,这个唐浩然,也是年少有才之人,若加以历练,日后可望为国家用之大才。”
“嗯,确实,前阵子,不还有人议要把唐浩然调到廷中嘛?”
慈禧点点头赞同道。
“若是廷中有这样会生财的人,想来这银钱也不至短缺了!后来这事怎么停了?”
“太后英明。”
李鸿章做出一副实心荐贤的神态。
“不过臣以为,翁中堂说的对,这唐浩然毕竟久居西洋,未受教化,若是不经一番历练调入廷中恐有伤才之患,所以为国惜才计,还是不能调往中枢廷中。”
“这样安排也好,倒也是为国惜才。”
慈禧轻轻颔首。
“刚才你说唐浩然若加以历练,日后可望大用,莫不是你有什么打算?”
“臣觉得虽说以唐浩然未受教化,虽不宜调往中枢廷中,可现如今这外事却是国事要务,唐浩然既然久居外洋,且又得洋人欣赏,若是调往总理衙门,想来也可为朝廷出力,到时候,磨练几年,想来也可堪一用了。”
“这样安排也好。”
心知李鸿章之所以提到唐浩然,是为了挖张之洞墙角的慈禧轻轻颔首,那张之洞可是清流帝党。再则在她看来,张之洞与李鸿章相比自然是樗栎庸材,普天之下,能有几棵李鸿章这样的擎天大树呢!既然他想要人,那就许了他吧,免得薄了他的面子,不就是一个通西学的人嘛,横竖也都是为了朝廷办事。
“既然如果,那就这么办吧,回头和总理衙门那边说一声,我看就由总理衙门要人便成了,毕竟总理衙门也需要像唐浩然那样精通西洋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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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无奈之局(求推荐、求收藏)
刚出正月十五,便下了一场冷雨,下到中间便转成了雪,绛红的浓云阴沉沉地压在武昌城上,白盐似的雪粒打得人脸上生疼,呼啸的北风吹了一夜,天气骤然间变得寒冷许多。
因为在这个时代没有了网络、电影甚至小说,唐浩然已经习惯了早睡早起,躺在床上睡一夜,一睁眼见窗外通明,还以为起迟了,便连忙穿起衣赏来。他这边不过只是一动,不过片刻功夫,那边云儿便连忙起来,手忙脚乱在厨房里烧起水来,同时将牙粉的准备好,一边轻声说。
“少爷,外头的下了半夜的雪,雪色映得天发亮。其实时辰还早呢!那边宋先生还没起来呢!”
云儿口中的宋先生,指的是宋玉新,打从其入了唐浩然的“幕”,自然也就搬到了唐家,不再回家建于老家老宅的“陋室”了。
“哦,又下雪了?”
唐浩然惊喜得目光一跳,他喜欢雪,尤其是在这个时代,雪可以周围的环境更为干洁,当然更重要的是可以压去街上的尿骚味。
如果说对于这个时代的城市,最大的感慨是,恐怕就是武昌城内道路两侧专门留有土坑,供人解决“燃眉之急”。城内到处可见背对人群“方便”的男子,以至于整个武昌城都成了厕所,臭气熏天。那晴日里扑面而来的骚臭味,也正因如此,唐浩然才更加喜欢下雪——雪可以掩盖一切,可以让他更从容的欣赏这个时空武昌城。
“昨晚看那样子,雪落地就化了,还以为下不起来了呢。”
唐浩然嘴上说着,双手舒展了一下,到门前拉开了门。一股寒风立刻裹着雪卷进门来,弄得他脸上脖子上都是雪。
“少爷,天寒!”
云儿的话却让唐浩然却哈哈大笑起来。
“这雪景可真不错!”
说着便要出了门。刚刚起来的宋玉新一见,连忙披穿着衣服跟在他的身后。
这场出了年的雪,下的着实不小。步出家门,街道、房屋都已经变成了一片白色,虽是清晨却可以看到巷子里有一些孩子在那里打雪仗,唐浩然踏雪在路上走磁卡,而宋玉新则跟在他的身后。
“杰启!”
走着走着,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望着街那些有些残旧的中式古建筑,唐浩然突然开口说道。
“看样子,这禁烟局的位子,我是做不久了!”
“嗯!”
先是一怔,宋玉新点点头。
“是坐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