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华胜顿了顿,张口说道:
“廖光永跟我妈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听我奶奶说,他从小就游手好闲,我爷爷就是被他活活给气死的,以前我小的时候,警察是三天两头来我们家抓他,我们一家人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根据我们的调查,你们村子里的人好像对你父亲盗窃的事都不知情。”明哥有些疑问。
“我们家以前不住福泉村,福泉村的房子是我姥姥姥爷去世后留下来的,因为受不了以前村子里人的闲言碎语,所以才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搬过来的。”
“你们搬过来多久了?”
“有七八年了!”
“你父亲刚被抓进去的时候?”
“对。他被判了八年,我们也想过个清静一点的日子,我当时年纪也大了,我妈怕名声不好听,担心我找不到媳妇,所以才决定搬回来的。”
“嗯,你接着说。”
“廖光永这个人是活了一辈子,偷了一辈子,我真不知道我妈当初怎么能选择他。以前每次回来,几句话说不好,伸手就打我妈,打完了,气消了,然后就跑到外面,几个月不回来。在他进去之前的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心里真的是恨透了他,要不是我妈拦着,我早就打110举报了。”廖华胜说到这里,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你父亲进去这几年,你和你母亲是依靠什么生活?”
“因为廖光永当时涉嫌盗窃,为了能让他判得轻一点,我妈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掉了,连他们结婚时我姥姥给的金戒指金耳环也给卖掉了,当时我家里真的是一贫如洗。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在第二年就辍学回家,跟着村子里几个同龄的伙伴去深圳工地上出苦力。”
“福泉村做锅贴馍的比较多,后来我妈就把我姥姥留下的老房子改成了柴房,她平时会到村子附近的山上去砍树枝,然后堆在柴房里晾干,再卖给做馍的人。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挣个千把块钱糊口。”
“你多久回一次家?”
“因为车票太贵,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
“你母亲平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她就一老实本分的人,能得罪什么人?”
“那你父亲在入狱以前有没有仇家?”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平时几乎都不跟他说话。”
“这个人你见过没有?”明哥把廖光永同案犯孟浩的照片递到他的面前。
“他是不是姓孟?”
“对,你认识?”我能感觉到明哥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兴奋。
“是不是叫孟浩?”
“对!”明哥还没开口,我就激动地抢答道。
“那就对了,当年就是他检举的廖光永,警察来家里抓廖光永的时候,就是带着他来的,也是多亏了他,廖光永才被抓到,我还真的要好好感谢他!”
听到这个结果,我简直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差点都有想蹦起来的冲动。这就充分证明了死者廖光永跟孟浩之间有矛盾点,廖被孟举报,入狱时廖肯定是放不过孟,如果两个人在狱中有仇恨,孟在廖出来的时候报复,那完全有这个可能。
而且根据死者儿子的介绍,廖光永被抓入狱的时候,他们家才刚搬到福泉村,而廖光永的老婆在村里几乎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矛盾,所以嫌疑人杀人的动机只能是从廖光永的身上引出的,那这个人不是孟浩,还能是谁?
“你父亲在被判入狱的时候,你有没有去探视过?”事情都如此清楚了,我不明白明哥为什么还要继续问下去。
“我没去过,我妈去过几次,后来在我的阻止下,就再也没有去过。”
“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去的?”
“就是廖光永被关进去之后的前几年。”
“你有没有听你母亲说过什么关于廖光永的事情?”
“没有。”
明哥问到这里,拿出了烟卷,给我们在场的每一位发了一支,点燃后抽了一口说道:“是这样的,我们下一步还需要到你家里勘查一下,希望你能配合。”
“可以。”廖华胜答应得很爽快。
“嗯,家里的钥匙你有吧?”
“有。”
“那好,因为这不是案发现场,所以勘查现场的时候,需要你在场。”
“好!”
一般情况下,我们勘查案件的关联现场时,都会要求相关人员到场,当然,联系不到相关人员,情况又紧急的时候除外。
我们并没有任何的耽搁,笔录一问完,便驱车前往死者的住处。
六十五
这是一间坐西朝东的四合院,距离案发现场的直线距离有五百米左右,院子大门为红色的铁皮门,进门是一个二十平方米左右的椭圆形院子,院子的地面为平坦的泥土地,由于土质松软,所以在地面上留下了清晰的足迹。
站在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呈“L”形的房屋布局,大门的正西方是并排的三间平房,院子的南侧是一间厨房。
仔细地处理过院子的大门和院子地面之后,我推门走进了堂屋。
在堂屋内只摆放了一张方桌和两条靠墙的长椅。
堂屋的北侧是两间卧室,根据廖华胜的描述,其中靠近堂屋的一间为他母亲的卧室,最北边的是他的卧室。
在苗小兰的卧室内,靠北墙摆放了几组衣柜,靠南墙是一张双人床,屋内的其他地方零星地散落着一些杂物,房间没有任何翻动痕迹。
推开廖华胜的卧室,地面浮灰层完整,并没有任何人进入的迹象。
现场的布局很简单,我只用了一个多小时便全部勘查完毕。因为廖华胜在场,为了保密,我并没有着急跟明哥细说我的勘验结果。
“警官,我能不能进屋看看家里的东西有没有少?”就在我勘查结束之后,廖华胜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嗯,可以!”明哥表示应许。
廖华胜得到许可以后,直奔其母亲的卧室而去,出于好奇,我也跟了进去。
只见他蹲下身子,把衣柜的抽屉使劲地拽出来翻了个个,原来在这个抽屉的背面还暗藏玄机,一个自制的小木盒被铁钉钉在了上面。
呼啦!廖华胜把木盒上面的一块三合板抽掉。
“没了?”他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木盒有些惊慌失措。
“什么没了?”我赶忙问道。
“我这些年给我妈买的金手镯、金项链,还有我买的用来保值的金条,全部都没了!”
“一共价值多少钱?”
“光我的金条就值七八万,这可是我这些年的血汗钱啊!”廖华胜欲哭无泪。
“你藏得这么隐蔽,谁会知道?”
“平时只有我妈知道,别的人谁会知道!”
“你的金条从哪里买的?”
“中国银行的,都是五十克一块的,有六块,我当时去银行存钱的时候,他们推荐我买的,说这个比存定期的收益要高,现在全没了。”廖华胜哭丧着脸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母亲把它们卖掉了,你不知道?”
“不可能,上个月我回家过年的时候还在,而且她知道这是留着我以后娶老婆用的,她不会动。”
“你母亲有没有银行卡?”假如他母亲的银行卡上在短期有大额的资金流,这就说明他母亲有可能动了金条,所以我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没有,我们家里也只有我有银行卡,我妈赚的钱每个月会定期打在我的卡上,她平时身上装的钱只够她的生活开销。”
“那就有可能是被嫌疑人拿走了!”我眯起眼睛,开始琢磨这里面蕴藏的潜在信息。
为了不拖延时间,明哥简单地告知廖华胜要遵守的一些须知后(比如短时间内不要离开案发地,随传随到接受询问等等),我们便重新回到了科室。
“小龙,把你勘查的情况说一遍。”我屁股刚坐下,明哥就催促道。
“我在现场发现了两种痕迹。第一种,鞋印。院子内一共有三种花纹的鞋印,一个是苗小兰的,另外两种鞋印均为男性所留。一个是圆点状鞋印,另外一个是线条状鞋印。这两种鞋印都很新鲜,应该是刚踩不久。其中圆点状鞋印码号为四十二码,我在屋内找到了同码号的鞋子,所以这个鞋印应该是死者廖光永所留。线条状鞋印为四十码,初步判定应该是嫌疑人所留,以此判断,嫌疑人为一人。”
“第二种,轮胎痕迹。”
“轮胎痕迹?”明哥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有些诧异。
“对,就是轮胎痕迹,而且从痕迹面的宽度来看,应该是摩托车。”
“你说嫌疑人偷走了死者家中的摩托车?”
“不是,我在摩托车轮胎痕迹周围只提取到了廖光永的鞋印,嫌疑人压根就没有往摩托车旁边靠。而且通过现场鞋印的方向,我可以很清楚地判断两件事情。”
“什么事情?”
“嫌疑人曾多次往返死者的住处,这是一;廖光永曾骑摩托车出去过,而这辆摩托车现在不知下落,这是二。”
“还有什么发现?”
“还有一处疑点现在解释不清楚。”
“说来听听。”
“我在现场没有发现一处指纹,而且根据廖华胜的介绍,他的家中有大量的财物损失,可在室内,我并没有发现任何翻动的痕迹,而且死者家中被盗的财物藏得相当隐蔽,不熟悉情况的人,很难找得到。”
“有哪些财物损失?”
“廖华胜在衣柜抽屉背面做了一个暗盒,他在里面放了六根从中国银行购买的保值金条,还有他母亲的金戒指和金项链。”
“按照你刚才的意思,嫌疑人在杀人之后又到死者的家中实施了盗窃,然后又把整个屋子的指纹全部擦拭了一遍才离开现场?”
“对。”
“看来这个嫌疑人的反侦查能力还不是一般的强。”
“明哥,通过现场勘查,我已经大致猜出了嫌疑人的作案手段。”
“哦?”
“根据死者儿子的口供,我们知道,廖光永被抓进去后,他和他母亲才搬的家,廖光永对新家的情况估计是一无所知,这是一。”
“死者家中的财物是廖华胜这些年打工赚来的血汗钱,它藏在什么地方只有廖华胜和他的母亲知道,而且这些钱是留着给廖华胜娶妻之用,我相信苗小兰不会傻到把这件事告诉廖光永,这是二。”
“我刚才打电话问了叶茜,苗小兰在村子中没跟谁红过脸,所以嫌疑人应该不是她生活圈里的人。但是,为什么嫌疑人还是找到了藏得那么隐蔽的财物?而且根据我的勘查结论,嫌疑人是直奔这些东西去的,廖华胜的卧室他连进都没进,这就说明嫌疑人知道哪里有钱,哪里没钱。”
“嗯,是这个理。”胖磊表示赞同。
“再结合火灾现场的情况,我大致可以分析出嫌疑人的整个作案过程。案发之前,死者廖光永和苗小兰肯定都在家,否则不会两个人都遇害。嫌疑人估计是怕只身一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作案,就使用了某种计策将廖光永引开,廖光永骑着摩托车离家去找嫌疑人,最后在柴房被害。”
“接着嫌疑人又拐回到其家中开始逼迫苗小兰说出家中财物藏在何处,苗小兰可能经不住嫌疑人的威逼,直接说了出来,嫌疑人得手后,便把她敲晕绑进柴房,一不做二不休用汽油焚尸。这样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廖光永先被杀害,而苗小兰最后被杀,也能说明为什么嫌疑人能找到藏得如此隐蔽的财物。”我一口气说完了我的推测。
“就目前来看,你的这种说法基本可以说得通。”明哥点头道。
“咱们现在掌握了嫌疑人的鞋印,不如让叶茜把那个孟浩带来。只要鞋印能对得上,咱们不就有了抓手?”我小心提醒道。
“行,我现在就给叶茜打电话。”
“对了,焦磊,你的视频分析得怎么样了?在监控中有没有发现孟浩?”明哥在掏出手机的瞬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没有,整个盗窃的过程,只有廖光永一个人。”
“估计两个人已经闹翻,肯定是不可能在一起作案了,这也正好证实了我们的猜测。”我补充道。
“那行,等叶茜把孟浩带来,我亲自审问审问!”
六十六
要么都说雷厉风行是刑警的一贯作风,从明哥打电话到现在,最多也就一个小时,叶茜乘坐的那辆印有“刑事警察”的警车便很快驶入了院子内。
听到动静的我们几个人,赶忙下楼朝院子里跑去。
呼啦!随着车门被推开,一个骨瘦如柴的五十多岁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冷主任,孟浩我带来了!”
“嗯,把他带到我办公室。”
“好的。”
孟浩刚一迈开步子,我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你的腿怎么了?”我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慌忙问道。
“哦,小时候调皮爬墙把腿给摔断了,治疗的时候耽误了一点时间,最后留下了这个毛病。”孟浩老实地回答。
“多少长时间了?”
“那长了,最少都有四十年了。”
听他这么说,我一把将他的鞋子脱掉,当我看到他的鞋底时,我的心已经凉透了。
我耷拉着脸,快步走到明哥面前,小声说道:“孟浩的鞋子是四十二码的,跟现场嫌疑人的鞋印大小不符,另外从现场的成趟足迹分析,嫌疑人的腿脚很好,但你看孟浩的右腿,有明显的残疾,他不可能是嫌疑人。”
明哥扭头看了一眼孟浩那只站都站不稳的右脚,语气有些沉重地回答道:“行,我知道了,人都来了,问问再说。”
“唉!”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廖光永你认识不认识?”明哥对孟浩开门见山地问道。
“认识,以前我的同案。”孟浩从刚进入院子到现在,态度都相当端正,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而且从他说话的表情来看,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老猴”。(劳改的释放人员,由于在监狱中受到很多罪犯的“熏陶”,基本上都是偷奸耍滑,嘴里没一句实话,对于这样的人,我们都称呼为“老猴”。)
“说说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作案的等等,能说多详细,就说多详细。”可能明哥也感觉到了这个孟浩跟一般的释放人员有些不同,在说话时,他很客气地扔过去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