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喜欢跪就让他们跪着吧,要是心里没有鬼,此时也用不着来这表忠心。朕乏了,摆驾回乾元殿。”燕帝声音微冷道,拂袖向着门口走去。
御书房的大门缓缓打开,燕帝冷着脸走出门去,冯元一微微躬着身跟上,一旁的小太监们也是抬来了龙辇。
那些个跪在御书房外的公卿们连忙大声表忠心,还有人不停磕着头,额头都磕出血来了,只是燕帝连一眼都不曾看过来,全成了无用功。
龙辇走远,跪在御书房外的众人相视一眼,皆是面如死灰,沉默了一会才是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轻声说了几句话,向着宫外走去。
……
修德坊,襄王府,此时府门四闭,门口连家丁都没有一个,只有两只雄伟的石狮孤零零站在门口。
和空旷的府外相比,占地极广的襄王府里,此时却是有不少人神色匆匆地往来走着。
府里的丫鬟仆人一早便是被警告呆在房间里不要出来,襄王下人的规矩极严,除了厨房那些必须的仆人,其他家丁都在自己房里呆着,因为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是担惊受怕地呆着。
而在襄王府的最中心,一处僻静的小院里,有间没有开窗的书房,昏暗的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将这个不算大的房间照亮。
房间里的东西不多,一张书桌,两张椅子,书桌后的书架上只放了十几本书。因为没有窗户,房门又是紧闭,所以显得有些压抑。
而此时房间里只有两人,一个身穿紫色常服的年轻人,一个眉毛一长一短,眼睛很小,一副贼眉鼠眼模样的干瘦中年人。
第二百八十四章 该做的事
襄王府中,家臣幕僚们神色匆忙的奔走着,将各处传来的最新消息汇总,然后讨论出一条条对策,再命人送出去,力求将长平郡王谋反之事和襄王府撇清,同时降低对襄王一派的影响。
好在襄王府与长平郡王府交集并不深,因为一个是亲王,一个郡王,所以平时忌讳颇多,少有联系。
至于那些暗地里的联系,并不经襄王之手,而此时经手之人,更是不知消失在哪口枯井之中了。
僻静小院中一个人都没有,高高的院墙之外却是三步一人,将整座小院围了起来,连一只飞鸟都飞不进去。
昏暗的房间之中,灯光明暗摇晃着,一声蓝紫常服的英俊青年眉头紧锁,手里捏着一团皱巴巴的纸,正是那襄王燕弘。
一旁站着的那个贼眉鼠眼的干瘦中年男人,一手抚着上唇留着的八字胡须,一手摇着一把羽扇,看着燕弘声音有些尖锐道:“殿下,张凉此番怕是被人设局了,虽然养子之事算是我们一手促成的,不过若是没有人设局将此事捅开,而且状告到御史台,陛下震怒,事情也不止于此。
“刘思慧那个蠢货,当初许她一世富贵,没想到她想要的还更多,这下不仅张凉折了,连刘柏涛怕也捞不出来了。”燕弘目光微冷,手中的那张纸也是被揉成了一团。
这最受燕弘宠信的干瘦中年人,便是人称半边眉的贾玮,此人当年三次会试上榜,却无一次能够中进士,第三次殿试放榜而未上榜之后,当即割了半边眉毛,放言不再科举。
此人胸有城府颇深,且擅棋艺,最出名的当属当年烂棋何孟吟在云梦台上独战天下棋道高手,贾玮与何孟吟落子三百二十颗方才落败。
当年何孟吟也曾赞其棋风诡谲,不按常理落子,若为谋士,可为上等谋士。
贾玮摇着羽扇,看着燕弘说道:“刘柏涛此次定然是在劫难逃了,不知殿下可有意拉他一把,就算贬官出长安,也能去好些的地方。”
“既然沾上了谋反之事,就算刘柏涛真有能力,此人也没了拉拢的意义,若是强行插手,恐怕还会惹得宫里那位不满,索性就让他听天由命吧。
此次之事,若不是亦媱在背后搞鬼,多半就是清河崔家耐不住寂寞了。南门将军,京兆尹,这两个位置可是有不少人垂涎。燕弘微微摇了摇头道,神色有些不善。
“亦媱公主和那大皇子不过是小打小闹,看她结交的那些年轻人,出了有些无用的声名,又有几人能堪大用。就算那些个有意追随的老头子,也没有几个有此等魄力,此事多半还是清河崔家搞的鬼。
崔家老巢虽然在清河,不过在长安经营数百年,根基已然颇深。可惜那公孙节和程公颖都被云台司抓了进去,不然就算剥皮抽筋也得从他们嘴里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来。”贾玮点了点头道。
燕弘把手里的纸团丢在桌上,看着贾玮问道:“告发此事的那人现今在何处?”
“此人现在还在御史台中,因为是告发之人,刑部也无权将他带走,就算是审问也得有御史台的人陪同。”贾玮停了手中的羽扇,又是摇头道:“此人多半就是崔家藏了多年的暗棋,不过现在还是不动他为好,否则此时估计还会牵扯地更大,对于我们更加不利。‘”
燕弘点了点头道:“好,先不动他,等到此事了结,送他回乡之时,再把他弄来,我倒是要看看此人有没有福分消受那赏银。”
顿了顿,燕弘又是沉声说道:“尽快挑选人选去争一争空缺的那两个位置,实在不行的话,就算丢掉京兆尹也得把南城门拿下来。”
“好,人选我已经有了……”
……
襄王府匆匆忙忙,各大勋贵府里也是没有闲着,自觉没有牵扯其中,平日里又和张凉不对头的勋贵,更是干脆摆起酒席喝酒庆祝了。
而那些生怕牵扯其中的勋贵,见往宫里去连陛下脸都看不到,也是纷纷向着襄王府赶来,想要让襄王帮忙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只是襄王府外连个传话的家丁都没有,拍门也只是说襄王出门去了,没有在府中,摆明了今日不见客。
而此时云台司,那间盖着厚重窗帘的房间中,满脸皱纹如树皮的陈乔,用那只还完好的眼睛看着徐明远,沉默了许久才是说道:“你想要做什么?”
站在一旁的徐明远也是直视着陈乔,仔细想了想,才认真道:“做该做的事。”
“什么事该做?”陈乔继续问道。
“平天下之不平事。”徐明远平静答道。
陈乔看着徐明远,过了好一会,突然颇为欣慰地笑了起来,抬了抬手示意徐明远可以走了。
“陈叔,那此事?”徐明远虽然有些不明白陈乔为何发笑,不过也没有径直离去,而是看着陈乔问道。
“此事你不必担心,宫里那位多半也会趁着此事敲打一下那些越来越不知规矩为何物的人,你们就放开了手脚干吧,只要宫里那位看得下去,就算是把天捅破了,也没人能拿你们如何。”陈乔笑着说道。
徐明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向着门外走去。
房门关上,房间重新陷入昏暗之中,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有些感慨道:“此子确实生来便该是云台司中人,看着他,有点像看到了当年的先生。”
“两人间确实有几分相像,只是当年云机阁一朝之间消失无踪,别说先生和夫人,连云机阁的人都消失无踪了,也不知那时夫人是否已经产下孩子,若是有的话,年纪倒是和他相近。”陈乔的声音响起,也是颇为感慨。
“若是上官有意让此人接手云台司,只要在夺嫡中不站错队,或许云台司能在此子手中新生。”那道沙哑的声音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
“宫里那张位子可不好座,当年若是先生坐上去,说不定这天下就太平多了,可惜先生志不在此,根本不在意那张位子。”陈乔摇了摇头道。
那道沙哑的声音也是干笑了两声,重新陷入了沉默。
第二百八十五章 做事得厚道
从陈乔的房间中走了出来,徐明远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张凉垮台已经势不可挡,而大皇子一派和皇后一派,估计也会不遗余力地趁机攻击襄王那一派的官员,刘柏涛定然是逃不脱了。
而且听陈乔之前的意思,若是宫里那位想要把事情闹得大些,这件事要死的人恐怕不会少,牵连其中的那些人更是在劫难逃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和他没有太大干系了,他牵了个头,往平静的湖面里丢了颗石头,然后在各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之下,化作了滔天巨浪。
接下去各方势力的角力和妥协,就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掺和的了,不过接连损失两位实权的助力,襄王无异于被斩去一臂,就算他再如何补救,也得痛上一段日子了。
至于青龙房往宫里递去的奏章,徐明远很乐意按着那些想要让襄王一派,变得更加凄惨一些的人的想法写,既然宫里那位想要敲打一些人,云台司自然是要积极配合的,青龙房的奏章就更要写的漂亮了。
回了青龙房的院子,不断送进青龙房的资料,让那些个小吏忙的团团转,连送资料都是小跑着去的,见了徐明远简单行了一礼,便是继续匆忙走去。
见众人都忙着,徐明远也就先不找贺鹤赫和王旭升了,毕竟连刘思淼也得干点事情了,所以他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的书桌上此时已经摆了一叠十几份资料,应该是等着徐明远审核确认之后,送往各部的。
徐明远坐到桌后,拿起一份资料看了起来,因为要连同御史台和刑部,所以云台司从那些犯人口中审出来的资料都得交一份给他们,以达到互通。
当然一些机密的东西,或者是不能让寻常人知道的东西,云台司并不会交给刑部和御史台,而是让徐明远审核之后,直接交往宫里。
这一叠资料很详尽,以黑牢的手段,弄弄这些个平日里在长平郡王府颐指气使惯了的公子哥,可不是手到擒来的,更何况这些人根本就没机会出去了,下的可都是狠手段。
一份详尽的报告便是从上百人的口中出来了,专人整理之后,一项如何在长安城谋反,攻入皇城的计划也是跃然纸上。
谋反之事可不是徐明远胡乱猜测的,私养五百养子本就已经犯了大忌讳,五百人各怀鬼胎,更是容易出事。这下罪证一出,黑牢都没有审问那被抓了之后便不说话,不进食的张凉,便已经足够定罪了。
奏章徐明远可没写过,更不会越俎代庖,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便是叫来一个小吏,让他将这份资料送往御史台和刑部。
傍晚回家的钟声响起,青龙房里依旧没有一个人离去,徐明远早就让人去外面酒楼订了酒菜送进来,今夜还要连夜将奏章写好送往宫里,估计都得挑灯夜战了,都得睡在院子里了。
身为青龙房主事,徐明远自然是不能这时候回去,和众人一起吃了晚饭,在院子里逛了两圈,又和刘思淼坐在石碑下喝了小半壶酒,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黑牢里足足关了一百个张凉养子,公孙节虽然受宠,不过其实没什么才学,只是长得俊朗些,后来听说他能够这般受宠,还是因为把张凉和刘思慧通吃了。
不过还有不少养子是张凉因他们之才而收的,就相当于幕僚,其中有真才实学者确实不少,甚至连如何攻入皇城,兵力分布都已经谋划好了。
夜渐深,青龙房的院子依旧灯火通明,而那座黑色石头所砌的牢房,也是有着昏暗的灯光从那窗口中隐约照出。不时还有一两声惨叫传出,不过那座黑牢的隔音效果极好,青龙房这边根本听不到分毫。
徐明远看了一会资料,倦意袭来,便是直接合衣到后面隔间的床上睡觉了,反正他也只是最后审查一遍,走个过场而已,有他没他都差不了多少。
徐明远是被王旭升叫醒的,揉着惺忪的眼睛起身,从隔间后走了出来,房里除了王旭升之外,陆瑜和贺鹤赫还有一个名为郝秋的中年长史,桌上放着一份奏章,应该就是众人连夜赶出来要送往宫里的奏章。
徐明远看了一眼屋外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的天空,轻轻拿起桌上的奏章认真看了起来。
奏章最后应该是郝秋定笔的,徐明远见过他写的奏章,在青龙房中确实可以称第一,连陆瑜也稍逊于他。
奏章条理清晰,也十分简洁,直书张凉的极大重罪,还有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养子所做的供词,而一些被招供出来的官员名单也是写在了最后,在这其中,京兆尹刘柏涛被摆在了第一位。
徐明远把奏章小心收起,重新放回了桌上,看着四人点了点头道:“辛苦了,奏章写的很好,这就让人送往宫里吧,在早朝之前呈交到陛下的手里,王旭升和贺鹤赫先留一下。”
陆瑜应了一声,双手拿起奏章,和郝秋快步走出门去,而贺鹤赫则是跟着走到了门口,顺手带上了门。
徐明远走到书桌后坐下,拿起桌上的凉茶倒了两杯放到了桌上,然后再倒了一杯自己拿着,喝了一口。
“徐佥事,这事可真刺激啊,没想到竟然发展成这个模样,让我都有种将整座长安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了。”贺鹤赫快步走上前来,压着声音看着徐明远有些兴奋道。
王旭升脸上也是有着激动之色,不过比起贺鹤赫还是好了不少,笑着说道:“此次张凉算是彻底垮了,这份奏章往宫里一送,那刘柏涛也得丢了官帽。至于是贬官外放,还是直接丢进牢里,还得看他这些年在官场上是得罪的人多,还是交好的人多了。”
徐明远笑着点了点头道:“此事已经用不着我们插手了,只要静观其变,那些个神仙自己都能打成一团。
估计这次又要死不少人了,一来可以振一振云台司的威风,而来也是该给那些个贵人们提个醒了,云台司的刀客一直悬着,做什么事都得掂量掂量。”
“徐佥事,我听说丰乐郡公和长平郡公素来交好,刚才好像看到有份长平郡公养子的招供里有好像有提及。”贺鹤赫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道。
“是吗,那可要好好查一查,听说丰乐郡公和恒国公关系也十分不错,此事要做的厚道些。”徐明远板着脸点了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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