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就是他本人。
“有什么事吗?”我挥了挥手请他进来。
“大哥想要见你。”他停在门口回答。
“笨蛋!我又不是那种会去医院探望被枪打伤的黑社会份子的醉汉。在他出院的时候也没有必要愉快地向他祝贺,所以请你帮我转告他不要再靠近这里了。”
“如果能够出院的话……”他像是发不出声音一样,宽阔的肩膀突然无力地垂了下来。
“听说他被打中两发子弹,情况是怎样?”
“一发从右边的大腿穿过去:另外一发据医生说有可能卡在左肺附近的胸骨里,有点麻烦。因为万一卡在心脏的话,手术会变得非常困难,之前为了确认已经照了好几次X光片。不过手术会从四点钟开始,虽然医生说没问题,但是大哥还是很激动,叫我在那之前要把你带过去。”
“我拒绝!现在我的心情也像是心脏吃了两、三发子弹一样,不知到了桥爪面前会做出什么事。”
巨汉叹了一大口气。“大哥叫我不可碰你一根手指头地把你带过去。我回答说:如果你拒绝,要把你带过去只有让你身体站不起来这个方法了……请不要让我为难。到医院不用花十五分钟……拜托你了!”
“最后那句话再说一遍,诚心诚意地说。”
大汉走投无路般垂下头,看起来好像正在口中尝试着要怎样说才算是诚心诚意。我越过他身旁走到事务所外,从口袋拿出钥匙插入门上的钥匙孔。
“走了。你想被门夹住吗?”
他慌张地走到走廊上。“对不起……拜托你了。”
我驾驶着青鸟,跟在“清和会”的年轻人驾驶的红褐色林肯后面。巨汉为了监视我跟着一起坐进青鸟,挤在驾驶座旁的位子上。林肯往青梅大道出发,钻过新宿防护大道下开上靖国大道,往三光町的交叉路口前进。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巨汉。
“谁的名字……我的吗?叫我胖子也可以、怪物也行,随便你叫。”
“你叫什么名字?”我苦笑地重复问道。
他像是稍微感到疑惑,接着便回答:“相良。”
林肯在“厚生年金会馆”前左转,走了约一百五十公尺,碰到禁止右转的丁字路口却强行右转。一辆计程车像是差点追撞林肯右后尾一般紧急踩了刹车,司机立刻从车窗探出头来,但只看了林肯驾驶座上的男子一眼,在得知对方是什么身分的人物后便迅速地缩回头。在下一个街角再次左转后,林肯和青鸟就抵达了“厚生年金第一医院”的停车场。
我和名叫相良的男子一起进入玄关,通过联络道路到另一栋的外科病房大楼,搭乘电梯到三楼走到三〇七室前。在这中间看见了三名制服警察和数名“四课”的刑警们,以及十几个好像是清和会组员的男人。他们大部分都用检视般的眼光看着我,但在抬头仰视我一旁的相良后,就理解地沉默退后了。坐在三〇七室入口旁的长椅上,左侧耳朵失去上半部分、年约四十的男子挡在我们和门之间。
“这个男人要做什么?”他把双手插在像丝一样发出光泽的浅蓝色西装长裤口袋,肩膀上披着一件像纸一样的薄质黑色大衣。
“大哥说想和他见个面。”相良回答,把手伸向男子腋下的门把。
“相良,你说两句话就大哥长、大哥短的,到底是拿着谁的饭碗!你忘记会长说过不能让任何人靠近桥爪的事吗?”
“会长也说过,不管大哥说什么都必须照办。”相良迅速地推开黑色大衣男子,把手放在门的把手上。
“四课的那些家伙好像没什么用处。”我说。
披着黑色大衣的男子诧异地看着我。“……没错。我说伤者由我们来保护请他们离开,但他们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那些家伙并不是来保护桥爪,而是为了不让医院其他人牵连进来,所以在这里警戒着。以他们的人数来说应该没什么用处。”
“你是说‘蒲原兴业’的小鬼们还会到这个地方惹事?”他赶忙把手从口袋抽出来,那只手无意识地靠近已经失去的左耳附近。
“如果变成那样的话就要靠你们了。”我说。
“不用担心。”男子脱下黑色大衣,一边做出像是抚摸手臂的动作,接着离开门前。
相良盯着我进入三〇七室。我跟在他后面,他敞开着门向房里的人打声招呼说道:“请你们回避一下。”
那里是一个原本当作集中治疗室,各种设备皆很齐全、不甚宽敞的单人房。桥爪不是躺在普通病床上,而是一张与可动式手术台一样高度的床上,还连接着医疗机械仰躺着。在他枕边坐着两位女性,听到相良的声音马上站了起来。一位穿着看起来很昂贵的衣服,是个二十五、六岁的丰满美人,她不断地用手帕压着眼睛和鼻子;另一位是没那么好看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但她具备年轻那位所没有的女性魅力。她用平静的眼神瞥了我一眼,然后抓住丰满女人的手臂打算带她一起离开,不过对方却抵抗着。“这个人是谁?不能这样丢下桥爪不管从这里走出去!”
桥爪用像呓语般的声音说道:“如果不想被相良打断你那引以为傲的鼻子,就快点出去。”
两个女人的身体微微地震了一下,最后那个女人拉着正在嘟哝抱怨的丰满女人从病房走了出去。
相良和我靠近桥爪枕边。桥爪的脸因为高热而变成青白色且微微肿着,鼻孔上被固定着细细的塑胶管,他半张着眼剧烈的呼吸。胸口部分的床单像是帐篷高高地隆起,里面可能固定了什么支柱似的东西。桥爪裸露的双肩从床单下露出来,两边肩膀都有纹身,只能看见上面写着“飞云”的部分文字,其他描画着什么图样就不知道了。
“大哥。”相良打了招呼。
桥爪张开眼睛马上就看见我。
“侦探,让你久等了。可恶,我竟被枪射了。”
“你想看见我高兴的脸吗?”
桥爪笑了,但脸随即扭曲起来。“等我死了之后再高兴吧!没有时间了,快点谈正事!”
他用眼睛搜寻相良。“把那个东西交给侦探。”相良从上衣内侧口袋拿出一个很厚的信封,给桥爪看过之后打算塞进我的上衣口袋。
“这个是什么?”
相良浮起像是恳求的表情,用几乎不可能抵抗的蛮力,把那个信封硬塞进我的口袋里。
“要委托你调查。”桥爪说道:“不过那是指如果我手术失败死掉后的事。”
“你是会那么简单就死的人吗?”
“你该不会是在安慰我吧?听好,如果我死了,你就彻底地调查这件事。事情的大概就是蒲原兴业的家伙笨得想要自作主张狙击我,但我却不认为事情单纯是这样。打算杀我的罪魁祸首是在令人意外的地方——非常靠近我的地方。我一直这样觉得。”
“你们帮派里起了内讧吗?真是可怜的职业。结果你根本不能相信任何人啊!”
“那是我想说的台词。至少我还有三个可以信任的人!”
“这个怪物和那两个女人吗?”
“啰唆!不管怎样,照我说的那样做。既然付了钱我就是委托人了。”
“我拒绝!”我打算把手伸进放着信封的口袋时相良靠近了一步。不过在那之前,桥爪已伸出右手抓住我的上衣领子。我握着他的手腕打算拉开,但他却令人无法置信地使出浑身力量紧紧抓着。
“泽崎,拜托你……我不能就这样死了。说你接受这个委托。”
“你是自作自受!你被哪边的谁杀死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我用不输给桥爪的力量慢慢地将他的手拔下来。桥爪用快哭的表情颤抖着嘴唇,不成声的再次重复说道:“拜托你!”桥爪的手苍白得吓人、没有血色,可以感觉得到从他全身散发出死亡的气息,也感受得到一股对死亡感到恐惧的气味飘浮过来。昨天晚上被发现的十一岁少女的遗体,当时也像这样紧紧抓住打算杀害自己的某个人的领子吗……
“好吧!”我说道:“如果你死了,我就帮你调查是谁杀死你的。”
桥爪轻轻地点了点头,就这样昏了过去。相良按下紧急联络用的呼叫器,跑向和刚才进来不同的另外一扇紧急出口的门,打开从内侧被锁住的门锁。
“从这里出去,往左边走的话有工作人员专用电梯,应该可以避开警卫和我们的人直接抵达一楼。从电梯出去往左走,打开看到的门,那里就是停车场的最里面了。”
我在门口对相良说:“你们动不动就一直说‘拜托’,难道没有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吗?”
我走到外面关上门的同时,在病房里好像有护士正发出俐落的声音。
21
因为我从中午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所以在涩谷宇田川町一家餐厅里提早吃了晚饭。这家餐厅隔着马路,位于“东急手创馆”西侧的角落,好像年轻女性杂志会出特集介绍的一间以年轻族群为目标的店——说是年轻人专属的店应该更正确。
店里的墙壁装饰着拿着怀表的兔子、带着手杖的大嘴鸟、吸着水烟管的芋虫、戴着假发的青蛙、拿着发梳的虾子等大型插图饰板。那些都是非常有趣的画,不过如果想在吃饭时还能享受那些画,必须要具备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胃袋。桌子上的烟灰缸和餐巾盒、架子上的花瓶和火柴盒等都是用褪色的白铁皮制作,仔细一看,全是用外国汽车牌照加工制成的。花瓶里的花全都是干燥花,照明也皆用古董灯具装入电灯泡制作而成,桌上的玻璃板下铺的则是国外的旧报纸。在我的桌子上铺着报导约翰·甘乃迪总统当选的华盛顿邮报。今天的背景音乐是“披头四”——收银台旁的介绍栏是这么写的。
店里超过三十岁的客人一个也没有,更不见男性客人。到五点之前还有点时间,星期天的黄昏时刻店里并不那么拥挤。这里也没有那种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就会脸红的年纪的小孩,最近年轻人都很和善,并不会毫不客气地盯着异类。但是当我拿着列满“山莓酱料调味牛排”或“墨鱼蛤蜊地中海风汉堡肉”等像是瞄准年轻人或女性嗜好的料理,以及等边三角形的菜单时,抱着疲劳消化器官的中年男子实在不知如何点菜。我辛苦地把味道、颜色、形式完全和自己所预想的背道而驰的意大利面塞了七分之四到我胃里,再喝下那杯当然也很令人扫兴的美式咖啡时,时间已经接近五点。
我叫唤比其他女服务生稍微年长一点,似乎是负责管理的女性收银员,把我从甲斐教授那里拿到的名片和自己的名片递给她,说明想和老板甲斐庆郎见个面。我抽着香烟等候了四、五分钟后,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从店里的厨房走近我的桌子。他穿着白底点缀着部分藏青色的高尔夫球服、藏青色的高尔夫球裤上搭配着白色皮带、白色和藏青色的高尔夫球鞋。因为打高尔夫球而晒黑的脸上蓄着黑色胡髭,可惜胡髭不能也做成白色和藏青色的搭配。他的年龄看来再怎么年轻也已经四十几岁,绝不可能是三十一、二岁的甲斐庆郎。他站作我面前亲切地和我寒暄。
“你是泽崎先生吧!这里音乐有点吵,请到办公室说话。”
他向附近的女服务生打了个暗号后,就引导我走向他刚刚走出来的店内深处。面对厨房出入口的旁边有一扇标示着“办公室——这里是没有不可思议事物的国家”的门。我们进入那扇门里面。八叠榻榻米左右的空间和外面的店里对比相当显着,是一个普通的办公室,两名二十几岁的男女事务员各自对着传票和桌上的电脑工作着。蓄胡髭的男子对他们说“休息一下”、“去喝个茶”之类的话,两个人像是正期待那么做般快速地离开了办公室。在这里唯一可以表现出和外面的店有关连的东西,就是一张立在垂下的百叶窗下、贴着合板的大型插图。蹲在树枝上的猫露出牙齿得意地微笑着,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叫作“柴郡猫”(Cheshire Cat)的猫吧!
男子把事务员的椅子移到自己桌前请我坐下,我们隔着桌子面对面。女服务生一出现,胡髭男子便请她准备啤酒,也向我推荐啤酒。我拒绝之后,他请女服务员准备咖啡作为替代。放在桌上被称为“多功能插拨电话”的电话发出了催促似的铃声,他说道:“失礼了。”就拿起听筒,用各种不同的语调重复了七、八次“明白了”,然后挂断电话,重新面向我。
“我叫作羽佐间。”他递出名片,名字旁边印刷着“东京商务顾问协会所属”的字样。“很不凑巧地,甲斐出差去函馆了。我本来想这样告诉你,并跟你说函馆的联络方式……不过因为你拿着他父亲的名片,如果是有什么急事的话由我这里来进行联络会比较快——”
“不,也没有那么急……”
“那么是有什么事吗?”
“甲斐先生非常担心儿子的事。大约二月时,庆郎因为急着要用钱而向父亲商量想要通融一笔钱,在那之后就再也没什么联络,因此……”
我并没有把父亲断然拒绝儿子的请求这件事说出来。
羽佐间舔了一下嘴唇。“我并没有可以回答甲斐私人事情的权利,但如果是有关这家店的事,在能说的范围,你可以问我没有关系。”
这名男子喜欢的事情至少有两件:说话和打高尔夫球——如果让他说高尔夫球的事大概会停不下来吧!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这家店的经营者,也可以说是甲斐的上司——从四月开始。”
“咦……我以为这家店是庆郎先生经营的所以才来拜访。不知道该不该问,如果没什么影响的话,能请你把那些事说给我听吗?”
“考虑到你是甲斐父亲的代理人,趁这个机会说明清楚说不定比较好。”
女服务生把啤酒和咖啡送进来,放在我们各自的面前后便离开了房间。
“我的本业是经营顾问,不过此次是受到一家餐饮业大公司的委托——请容许我暂时将这家公司称作‘R公司’——为了避免甲斐这家店行情下跌才调职过来的。”
他喝了一口啤酒,像是要谈重大事情般压低了声音。“甲斐陷入如果不还清总额五千万的负债,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