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这火术熟练了之后,还是第一次用在了人的身上,杨光烫得手上一松。永乐趁着这空隙急急往后退去,转身就朝外跑。“来——”大喊声噎在了喉咙里,霎时失去了声音。手上飞快地又打了一个响指,下一刻,火光将追来的杨光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腾腾燃烧了起来。
杨光眼中闪过了诧异之色,他知道永乐一直在学火术,没想到竟然有了成果。他直直站在那里,任由火焰燃烧着,还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咦”声。
“这是……”
他没有说下去。
永乐在奔跑中哐当撞倒了旁边椅子,眼看就要到达了门口,她眼中浮现出了一些喜色,伸手就要拉门,动作却生生僵在了那里。
动不了了。
杨光身上的火还在烧,却步步朝他走了过来,渐渐的,火势变得小了。
火焰尽散之后,杨光整个人都红彤彤的,□□在外的皮肤被烧得斑驳,目光却灼灼明亮,像是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发现一般。下一刻,杨光将她像麻袋一样扛到了肩膀上,大步走出了屋子。
大概是使用了什么隐身结界,一路人遇到的侍卫太监们什么反应都没有。
永乐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奈何动弹不了,只能生生看着底下的道路不断后退。她恨恨地想到,这杨光看起来呆愣愣的,没想到脑子却不笨,还知道要带了她先离开了再说。
一出了东宫之后,杨光就迫不及待地御剑飞了起来,凌厉的风不断从脸侧刮过,眼前的景象被拉伸得模糊,又是漆黑的夜晚——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的心沉到了深深的谷底里。
永乐不知道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只是暗恨自己太不中用了。
……
无尽的黑暗笼罩,银色的网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那铺天盖地之势似乎将天地掌握其中,随时能够将之撕裂。东阳五指张开,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指正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东阳那张从来都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些缝隙,露出了惊讶之色。
银网之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缝,密密麻麻的银沙抖动,将散欲散——方才所凝聚起来的银沙,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怎么做到的?
东阳很想问,然而却没有问出来,对于他来说问出了这句话就等于服了软,他不可能服软。
“不错,你很厉害。”那个人依然没有现身,声音回荡在漆黑之中,他说,“不过我更胜一筹。”
“藏头露尾。”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灵器中而衍生出来的魂魄能够达到如此地步,让人惊艳不已。”他说,“等你成为了我的灵器,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呵……”东阳冷笑。
“你既然不甘愿臣服那个叫永乐的姑娘,就是知道她无用,跟她在一起你能得到什么?银弓满身的划痕吗?”
“看她顺眼。”
东阳闭上了眼睛,俄顷,手指间蓦地松开了。
霎时间整张银色光网尽散,化作了漫天的细砂,像是冬日里从万丈之高的天际飘落的细小飞雪,在目光中弥漫开来,静止在了那一瞬间。夜幕浓厚得如同砚台中刚化开的墨,东阳冷冷伫立废墟之上沐浴在银沙之中,红衣黑发静静垂落,仿佛凝结在了一幅绝美的画卷之中。
银沙动了,化作一跟跟牛毛般的细针。
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仿佛化作了一股轻柔的风,却又锐不可当地席卷了这片天地。
——既然银网已破,不如化整为零。
风动,银沙动。
东阳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红衣身影出现在了半空之中,他挥起手来,朝着虚空之中狠狠劈下一掌。落掌的瞬间,弥漫在天地间的银针齐齐朝着那个方向涌了过去,跟随着他的手掌猛地刺了过去,化作了爆裂的雨。
那人闷哼了一声,漆黑之中静默了好一会儿,他却又低声笑了起来。
“不错,比你初闯皇宫的那日厉害了,不枉我给你时间修炼。”
“那我谢你?”
“自己人,不用客气!”
东阳眼色一凛,从半空之中消失了,同一时间又出现在了空中的另一处,再一次挥掌。紧接着,他又瞬移换了一个地方,身子一晃躲过了一次攻击……每一次瞬移之后,就出得一招半式。
两人一边打斗,不断瞬移变换着地方,半空中、废墟之中、湖水之上……
速度太快了,让人目不暇接。
若是有人在此处旁观,定会看得晕头了过去。
随着东阳的招式逼迫,那一直隐秘着身形的人缓缓现出了身影——却又不算是。那只是一团黑烟而已,连个完整的人形都没有,又因为周遭的漆黑,肉眼难以看得清晰。
“失望?”那人笑了。
东阳冷道,声音平静如波:“我管你是什么东西。”
那人并不在意,还是笑着:“你见过的东西还太少。”
“活得久才能见到更多的东西。”
那人沉默了一下,说道:“你说得对,不管此次成败结果如何,你都不会湮灭。而我终有一天会死,就算是飞升成仙也一样,除非是神。”
世人总想修炼成仙,却少人有知道随着修炼精进,不过只是增长寿命,就算成了仙也不过是拥有了更长的寿命而已。上穷碧落下黄泉,能与天地同寿的存在,只有神而已。
☆、第66章 作者百利很甜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中秋的夜宴还在继续,场面看起来一片和乐。舞乐坊精心排演的节目陆续上演,编钟悦耳的声音在殿中荡开,涤荡心中尘埃阴霾。
然而这里的大多人心思却不在歌舞笙箫之上。
江绝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唇边含着一贯的笑意。江愉就坐在他旁边的席位上,也是唇边含笑。让人一眼看过去不由摇头感慨,不愧是同胞兄妹,不仅长得相似,连神情竟也相差不远。只是性子就别提多南辕北辙了,倒似生得相反了。
“皇兄怎么没把烨儿带来?”
江愉说的正是江绝的长子江烨,乃萍良娣所生,如今也将近三岁了。
江绝闻言略略皱眉,摇头道:“秋日凉了,昨日烨儿就感染了风寒,便让他好生呆在东宫里,阿萍也陪着他。”
“改日我也去看看烨儿。皇兄一走就是两年,不闻不问,如今烨儿定是更喜欢我这个姑姑一些。”
江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小愉,多谢你。”
酒杯渐渐被注满,宫女收起酒壶恭敬地退到了一边去。
江愉拿起酒杯,笑看着江绝说道:“我敬皇兄一杯。”
江绝握着杯子与她碰了一下,含笑一饮而尽,江愉也是同样,只是喝了之后却略略皱了一下眉,又笑着说道:“我本是想好好品尝一下天山雪花白,却不想如此没味。”说到这里,她侧头对宫女吩咐道:“换竹叶青来。”
“皇妹不是寻常女子,竹叶青就算是我也觉烈。”
江愉笑了笑,说道:“说起这个,我今年到边关之时,那里还在大雪,将士们最喜爱的便是竹叶青这等烈酒。一口下去,浑身火烧火燎,倒觉得那刺骨寒风也算不得什么。”
江绝听出她话中带刺,并没有恼怒,只是摇头笑叹道:“皇妹有心了,哥哥自愧不如啊。”
“我倒是觉得成日里这般玩乐也不错,看看歌舞,听听小曲儿,也是一番悠闲自在。只可惜我空有富贵的命,却无什么享乐之福,就是不怎么坐得住啊。”
“何必埋汰自己,皇妹巾帼不让须眉,是我承江之福。我也时常在想,若皇妹是男儿身那就再好不过了。”
“皇兄谬赞。”
两人执杯一碰,皆是似笑非笑。
过了会儿,崇帝困乏先行回宫了。晚宴继续了一个时辰也就散了,众人纷纷往外走去。
夜沉如水,没有电闪雷鸣了,也没有落雨,让人不经感慨这老天爷委实让人捉摸不清。
冷靖闻和夫人也正要离去,却见淑妃缓步走了过来。淑妃今日里盛装打扮,裙裾迤逦曳地,那明媚极了的相貌有着咄咄逼人的艳色,她的笑容柔和,神色之间却透着皇权贵族的鸿鹄之色。
冷若瑶偷偷看着淑妃,眼中闪过了一些羡艳,抿了抿唇,目光在落到身侧冷霄之时又尽数化作嘲讽。
“见过淑妃娘娘。”
“冷相爷冷夫人不必多礼。”
淑妃笑吟吟的,落在冷霄身上的目光泛着些怜爱之色,冲她招了招手,问道:“霄儿可是困了?方才宴席之中就见你打了哈欠,可是觉得歌舞无趣?”
“淑妃娘娘,我不困。”
冷霄摇了摇头,神色间却隐隐有些低落,她低头看着脚尖,心中犹豫不已。
淑妃牵过冷霄的手,捏了捏她的脸,说道:“还说不困,无精打采的。还是跟本宫早些回去早些歇了吧。”
冷霄有些疑惑,抬起眼睛却见着江绝站在不远处,含笑冲她点了点头,她明白了过来,这才跟着淑妃离开。
冷靖闻也见着不远处的江绝了,遥遥行了一个礼,鼻子里却冷冷哼了一声。不过这般也算替他把颜面全了,令人还算满意。冷靖闻收回目光,让妻女先行一步,自己在原地驻留了一会儿,就见长公主江愉带着侍从走了过来。
“长公主。”
“冷相爷,许久不见。”
江愉的目光落在走远了的几个人身上,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其实有时候本宫有些奇怪,一般来说的做法,岳家总会和女婿绑在一块儿,却不想冷相爷的想法与旁的人不同。”
“长公主说笑了,”冷靖闻跟江愉说话,不那么弯弯道道了,倒是少有的直接,“崇帝陛下的想法臣不敢妄加揣测,只是霄儿能不能入东宫倒是未知。”
“依照父皇对皇兄的宠溺,应该会遂了他的愿吧。只是霄儿的情况,太子妃只怕是做不了的。”江愉摇头微微叹息,若有所指地笑道,“也倒是可惜了。”
冷靖闻神色认真:“长公主无需多虑,臣心中有的只是承江。为了承江和承江的盛世,臣也不能为了一己私利……”
“冷相爷之心,令本宫钦佩不已。”
江愉唇边含笑,目光却幽远了起来,随着远处的宫灯没入了黑暗之中。
……
寒风呼啸,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见不着,只是大概知晓这是在一座高山之上。永乐屈膝坐在墙角处,她的手脚都被束缚着,能动的只有一双眼睛。
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火,昏黄,并不能将屋中看得清晰完全,但一看那些熟悉的物件永乐便知道这间屋子是做什么的。旁边是需要数人张开手臂才能环抱的巨大火炉,墙壁上、武器架上挂满了各类的兵器,地上堆积着无数种锻造用的材料,都是永乐未曾见过的稀罕东西,一个都叫不出名字,只是觉得眼睛都花了。
永乐的目光从上面细细看过,却并没有发现哪一种可以锻造出银弓那样武器的材料。
杨光将永乐扔到此处就不知去向了,她只盼望杨光来得晚一些,东阳能来得快一些。只是又隐隐觉得东阳大概是来不了了,上一次还是在一个长安城里,这一回还不知离了多远的距离。
永乐忍不住猜想,难道杨光把她带到了这里,是真的要让她参观一柄武器的锻造吗?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他找到了共同语言的?她家中的爷爷哥哥虽然都精于此道,她也略知一二,可杨光不知道啊,而且她也并不感到有兴趣。
长夜漫漫,静寂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终于透出了第一缕光,破晓了。
云霞被红日晕染,山间的云烟仿若轻薄的棉花,在风中缓慢游走,天色渐明,又是一个白日。永乐一夜未睡,身上也僵硬痛麻,到此时却感到有些困倦,然而听到吱嘎一声,心神再一次紧绷了起来。
门被推开了。
永□□过缝隙往外看了一眼,门外是一个小院子,再过去一些就是烟云弥漫的悬崖了。崖边是一颗茂密壮实的松树,树根牢牢抓住了地底,一枝粗壮的枝桠伸出了悬崖之外,却无摇摇欲坠之感。
永乐还想多看,视线已经被阻拦在了门后。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杨光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阴鸷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灼灼的目光盯着永乐,似乎要在她的身上烧出一个洞来。他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永乐身前,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盯着她。
永乐只觉得渗人无比,身上猛地打了几个哆嗦,却苦于开不了口,只能转了转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杨光突然开口问道。
永乐瞪着他,转了转眼睛。
杨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解开了法术,说道:“可以说了。”
“这里是哪儿?你要做什么?”
“名字。”杨光冷冷皱起了眉头。
“……永乐。”
杨光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永乐一番,便收回了目光,站起了身来。
永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盯着他的背影说道:“我劝你把我放了,否则……”
永乐的威胁还没有说完,话就被杨光冷冷打断了——
“这里是玄天宫,他不会找来的。”
永乐心中一凉。
轰——
火炉之中突然亮堂了起来,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顷刻间那股子热度就透了出来。永乐凉了一宿的身子渐渐暖和了起来,她心里百转千回,决定先服个软再说,于是道:“那你也放了我啊,我又打不过你,也跑不了。你不是邀请我来观赏绝世名器出世的吗?好歹也是个客人啊。”
杨光根本不为之所动,他蹲在地上,手指从堆积的锻造材料之上一一划过,紧紧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他如释重负一般舒展了眉宇,轻轻松松搬起了一块岩石般的材料,打开火炉的盖子就扔了进去。
杨光自言自语了一声:“就这个了。”
“你现在就要开始锻造了?”永乐挑了挑眉,问道:“你想锻造什么武器?”
杨光又皱起了眉头,这一次却没有不理永乐,认真地对她说道:“我有些犹豫,你喜欢什么武器?”
“……弓箭。”
“那就弓箭好了。”
“……”
怎么如此轻率?玩她的吧?
永乐嘴角抽搐。
☆、第67章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