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菁凑过去帮忙,顿时又是一阵疑惑——
那只沉甸甸的行李包里,完全是装了满满一包儿童玩具嘛!
不过这些玩具却具有一个共同特征:全部是仿真军用品。
武苓心将这些玩具全部摆放在台阶上,然后走上去,双手颤巍巍抚摩紧闭的营房大门,脸颊唇畔,弥漫着浓郁得化解不开的忧伤。
叶菁就算用脚趾头想事情,也总该想出一星半点儿端倪了。
顿时再也不敢嬉皮笑脸,连忙绷紧脸皮摆出一副严肃样儿,走上去扶住武苓心的肩膀。
望一眼紧闭的门,搀着这位泪流满面、痛不欲生的可怜母亲,叶菁忍不住心里也是一阵难过,艰难吞咽下卡在喉咙里的苦涩。
轻声问:“阿姨,这里面,住着辛博唯的二哥?”
武苓心没有应儿,却瞬时间仿佛被勾起了伤心事,顿时放开嗓音,呜呜咽咽哭了个天昏地暗。
叶菁内疚不已……唉,怎么一不小心又闯祸了!
红楼梦里面那首好了歌,唱的是:世人都道父母好,唯有儿孙忘不了。
武苓心那股痛彻心扉的模样,旁人不需要多加猜测,很显然就能看出这是一位母亲对亡儿的痛切伤悼。
她总共有三子一女,其他三个这会儿都好好的干干嘛干嘛呢,叶菁自然而然便想到了辛博唯说过的,那个忽然失踪的二哥。
果然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而且看着样子,还是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了,否则这些营房和训练器械也不必压缩成儿童专用版。
武苓心凄凄楚楚哭了半晌,稍稍平静些,这才接过叶菁递过去的纸巾,擦了眼泪鼻涕,转身下了台阶,坐到了校场边的水泥沿子上。
叶菁很是担心武苓心的身体状况,瘦得跟个纸人儿似的,一阵风就能吹走,这两天在辛家遭受众人嫌弃,本来就心力交瘁了,现在又这么大哭一场,估计最后一丝儿力气都用尽了。
看着她情绪还算正常,估摸不会出什么岔子,叶菁小心翼翼说:“阿姨,您先休息着,我去找和尚要点儿热水过来,给您润润嗓子,行不?”
武苓心无力地摆摆手,“不用了,谢谢你。”
“不用谢,阿姨,您身体看起来不是很好呢,要不,我搀着您,咱们坐渡轮回去吧?辛博唯还在那边儿等着呢!”
“让他再等等吧,”武苓心的嗓音无比疲惫,哑哑地说,“叶菁,我想给你讲讲颂军的事情,哦,你还不知道吧,颂军是我的二儿子,也就是你刚才说到的,博唯的二哥。”
叶菁明知道这种家族的重大秘密,还是不要知道为妙,可她毕竟年龄小,对未知的事情好奇得紧。
再说,武苓心这么忧伤而凄楚,瘦得皮包骨头,八成是跟长期郁郁不欢有关。
假如她能把心底的郁气一吐而快,没准儿身体也就好起来了。
叶菁忍不住又发扬了心理咨询员的专业精神,柔声说道:“阿姨,您说出来吧,我愿意聆听。”
这个善良的孩子……武苓心又一次在心里夸赞了叶菁。
两人坐在校场边,武苓心面色沉静,声音嘶哑得简直就像漏了气的音箱,嘶嘶低鸣着,说出一段让闻者泣不成声的旧事。
……
彼时,辛红旗刚刚荣登上位,出于政治磨合期,放眼四眼,暗流涌动,时局颇显混乱。
某一场打着宗。教旗号、实则浑水摸鱼的恶劣事件便出现在哪个时刻。
国家顺藤摸瓜牵出线索,将那些动荡分子一网打尽。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慌乱无措了……
三天后,下午四点半,行动小组将一条被特殊处理过的录音呈报给辛大首长。
是那名潜藏在国外的头目发来的,让辛大首长打开办公室窗户朝广场看。
广场上早已人头攒动,角角落落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而在经过敌人测算过的那个角度内,辛大首长清晰地看见一名小男孩跪在地上,被两个浑身帮满炸弹的人死死摁住肩膀,丝毫不能动弹。
孩子背上还背着书包,四点钟放学,刚走出校门,就被穷凶极恶的歹徒抢上车押到这里。
那孩子,正是辛博唯的二哥,辛颂军。
在辛家的三个儿子中,辛颂军是唯一一个从小便对部队表现出强烈向往、一心想要成为军人的孩子,深受其父喜爱。
可现在,这个最受宠爱的孩子却被两名穷凶极恶的歹徒以最卑贱的姿势,将他押在最高领导人的办公楼下,选择了最恶毒的角度,让那位领导人站在窗前,便可以清楚看见自己最宠爱的儿子那张稚嫩而坚毅的脸颊被迫贴在脏污的水泥地面上。
歹徒的意图表达得十分清楚:以一换一,互不侵犯。
一面是刚刚捉拿归案的重要政。治。犯,一面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对这个一般人恐怕连考虑都不需要便会做出正确选择的事件,辛大首长竟然下令拖延时间,让行动小组跟歹徒周。旋。
这恐怕是他这辈子下达的最失策的决定,谁也没想到那两名歹徒身上的炸弹竟然是定过时的。
背后未名的操纵者,为了不暴露身份,不惜杀人灭口,对自己人竟然也下了黑手。
两名替死鬼并不知道炸弹被定时,傻愣愣地正跟行动小组谈着条件呢,忽然间一声巨响——
硝烟过后,那名刚放学的孩子,连同两名歹徒,以及几名行动小组成员,齐齐倒在血泊中……
那时候,母亲在家里接到去学校接孩子的警卫员打来的电话,正在哺乳的她,丢下怀里的女儿,发疯一般往外面跑,鞋子都没穿,就那么赤脚奔跑在柏油路上。
两名警卫员连忙开车去追,将夫人送到国家行政中心。
武苓心,当年那个风华正盛的女子,四个孩子的母亲,风光一时的第一夫人,得知自己孩子被匪徒绑架后,摧心裂肺地赶去寻找丈夫,那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可是才刚下车,便听到那一声震撼天地的巨大爆炸声。
母子连心,不需要问谁,也不需要判断分析,她脑袋嗡地一声炸开,很清楚地感觉到儿子遭难了。
在医院里昏迷一夜,醒来后,守在床边的丈夫低下高贵的头颅,泣不成声地忏悔。
武苓心先是哭得死去活来,三番五次晕倒醒来,然后逐渐露出恨意,痛斥辛红旗亲手送了孩子的性命。
哭着骂着,最后却是撕心裂肺的仰天长笑。
丧子之痛,痛到足以失却心智神魂。
究竟是怎么回到家里,又是怎么被送去北市芳香山谷疗养,她完全浑浑噩噩不知情,大脑在亲眼目睹二儿子倒在血泊中那具幼小的残破身躯时,便已经骤然停止运转。
她忘记了一切惨痛的事件,包括她的儿子,还有被她恨入骨髓的丈夫。
在医学上,这种病例丝毫不稀奇。
有些人受到重大刺激后,大脑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选择性遗忘那些伤心的事情,以便达到保护自身躯体的目的。
选择性遗忘,导致武苓心成为一个仿若新生的人,就像上帝在天空按下刷新键一样,武苓心的记忆,完全成为一片空白。
在花香馥郁的芳香山谷内,武苓心邂逅了从法国而来的世界顶尖级调香师,他看待身份被严格保密的武苓心,就像看待一名纯白洁净的小女孩,从而费劲心里走进她,为她调制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根据性格、气质、喜好而设计的香水。
忘却前事的武苓心,那时仅仅也就只是小女孩的心性,面对这款举世珍稀的淡雅香水,顿时失却自我,迷醉其中,稀里糊涂将自己交给了那名调香师。
调香师并不知道武苓心的真实身份,他也仅仅只是为这名美丽娴雅的东方女子所倾倒,捕获放心后,带着她,设法出关,一口气跑回法国。
在阿尔卑斯山下那座安静整洁的小镇上,武苓心与浪漫而体贴的法国调香师一生活就是五年。
这五年,单纯而幸福,祥和而甜蜜。
直到五年后,十六岁的辛东来找上门,站在开满小蔷薇的篱笆墙外扯开嗓门儿喊妈妈,正在草坪上与法国调香师打网球的武苓心,顿时一声尖叫晕倒在地,前尘往事倏忽涌出。
调香师知道这些事情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和打击,竟然于某个深夜独自起床,纵身一跃跳进游泳池,从此长眠不起。
从辛东来口中,武苓心得知自己当年的离开顶上了巨大的罪名,丈夫和孩子都认为她是行为不检、抛家弃子与人私奔。
她颤栗着,试图跟辛红旗联络,解释这些事情,可辛红旗却只冷冷说了一句:“你已经是烈士,请遵守游戏法则,死人不能说话!”
无处可投的武苓心,只好带着辛东来继续住在法国阿尔卑斯山下那座开满小蔷薇的庭院里,终日承受着思念国内子女的痛,以及内心无法忍受的压力折磨。
唯一能浸润她干枯心田的,唯有辛东来每年回国一两趟,然后从国内给她带来的关于博唯和果儿的消息
最难忘那一年,果儿忽然吞药,成了植物人。
那样的情况下,武苓心却还是没有办法回国去探望,她的请求完全被辛红旗坚决拒绝。
从果儿变成植物人那天起,武苓心真正过得是生不如死的生活,逐日以泪洗面,却又不敢死去,唯恐没了那口气儿,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女。
一线牵念维系生命,终日苟延残喘,直到四年后,辛东来通过黑道的关系将她送回国。
那一次,她满怀希望,以为能见到自己的儿女了,可不料小儿子去了特种部队,一切行踪都是保密的,就连驻地在哪里都不得而知。
唯一稍稍欣慰的是,辛东来设法支开果儿病房的警卫员,她才得以进到病房,在那里停留了十几分钟。
女儿沉睡了六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只陪了她十几分钟……
辛东来将武苓心带到龀槃山,她这才知道,原来辛红旗开垦荒岛,修建寺院,将颂军的墓修建在这里。
由于是偷偷回国的,武苓心不敢多做停留,唯恐再给辛东来带来负面影响,只好根据他的安排,仅仅在国内只待了两天,便又疲惫不堪返回了法国。
就这么漫长而绝望地等待着,终于在辛果儿醒来时,她得到通知,被准许回国探视。
……
听完这个冗长而沉重的故事,叶菁感觉自己的心脏早已揪成一团。
一个单薄的女人,一位整日承受锥心之痛的母亲,她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苟活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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