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棠这次滴了三滴金蚕露,可因为穆红收集的药材比起她在市面上随意收购的要年份大得多,最终成丹效果一点不比上次差。
丹一出炉,魏紫棠便传信给闭关护法中的穆红,说自己的丹已经炼好。
她赌的就是穆红对这种丹药极为重视,迫不及待要拿到手好继续修炼,而且他看守密室离不开,如此一来,就有很大几率让魏紫棠送过去。
94送丹
果然,传信符发出去不久,就收到了穆红发回的传信符。
青色的小鸟带着流萤般的光芒扑到她身上,爆开如一朵烟花,然后穆红冷淡的声音传来:“跟着我的传信符走,给我送来。”
魏紫棠大喜,一跃而起,略整衣衫,便跟着那青色流萤走去,果然,流萤般的光芒闪跃着在半空中飘飘忽忽,向着后山密室方向飘去。
这方圆数里都被一种相当高级的法阵覆盖,禁制极多,一不小心就会触动,若是潘旃自己出手,也不是不能过,但是若一不小心触动了某个禁制,惊动了人,就没有下次的机会,何况这里常年有元婴修士看守,很容易就被他们的神识发现。
魏紫棠作镇定,目无旁视状,跟着那青色流萤往前走,在一棵巨大的柳树之后,终于看到前面两栋石屋,隔了大约十丈远,流萤引着她朝着比较近的那栋走过去。
潘旃突然开口,轻轻说:“就是那栋。”
魏紫棠垂头,心中暗自相询:“远的那栋?”
“嗯,”他的声音仍然很轻,很冷静,看不出情绪起伏,“近的那栋是后来盖的,我走的时候还没有。”
魏紫棠难以揣测他的情绪,一个一直很顺利很骄傲比所有人都要出色,只手便能翻云覆雨的人,被迫与自己的身体分离了五百年,尝尽了各种的无能为力,现在终于能接近……
他,是怎样的心情?
柳树绿玉般的垂条拂过她的头顶和面庞,山风柔暖湿凉,山石远近各异,一瞬间,魏紫棠的紧张,忐忑,揣测,突然间都无影无踪,她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留学时,去法国旅游,车经过那静谧丽绿的山野时的心情,那种仿若隔世的陌生与熟悉,她的心也恍惚起来。
什么任务,什么图谋,突然间和她的心仿佛隔了一层纱,似乎可以挪到一小时以后,甚或是明天再考虑。
人,无论善感与否,似乎有时候都会有这样的心境和感受,虽然仅仅一瞬间而已。
可这一瞬间,消除了她的紧张和急切,使她恍惚。
魏紫棠虽然心境停顿,可脚步并没有停顿,跟着流萤走进石室的时候还很轻快。
流萤的青光一进石室就泯灭无踪了。
魏紫棠四下里打量。
修士们的居所,大都就是洞府,石室,低级弟子通常住木屋,也有偶尔出现的竹屋什么的。
可不管怎么说,石质的居所是他们的主流选择。
这可能跟他们生命悠长有关,只有石头,够坚固,经得起岁月变迁,时光琢磨,所以魏紫棠修仙至今,见过许许多多的石室。
有的石室很简陋,有的甚至富丽堂皇,这都跟主人的性情有关。
穆红的性情,魏紫棠自问自己还是有些了解的,他的洞府,就是属于简陋型的,除了必要物品,什么陈设都没有,魏紫棠走进这间石室的时候,以为也会看到一间极为简朴,没有任何赘设的房间,可是她一打量,就吃了一惊。
——这是一间极为华丽的房间。
陈设宛如凡间的富贵人家,紫檀家具,多宝格,古董,锦缎垫子,该有的都有,还有一只三足金兽熏香炉,只是里面并没有袅袅吐出香烟而已。
唯一不和谐的,只有居中一张紫檀八仙榻上盘膝坐在葛色暗纹缎子面的蒲团上的穆红而已。
穆红睁开眼,看出她的惊讶,咳了一声道:“少见多怪什么?你师伯师叔们的脾气也都是各异的。”
这样无关痛痒的训斥……自己这小气师父还挺有点师父的感觉。
不过魏紫棠也就因此明白了:看守之则,本就是他和那位清远祖师轮换的,这里的布置,自然是潘旃那个叫做清远的元婴师姐所为。
魏紫棠笑笑:“弟子失礼了,只因多年未见这等样的光景罢了。”
穆红冷峻略带刻薄的眉眼间掠过一丝不屑:“这本就不是修士干的事儿,女人家,就算修到元婴期总还是……”
魏紫棠是晚辈,不好说长辈是非,只好微笑着取出新的一瓶金露丸,献给上座的师尊大人。
穆红接过来,打开盖子看一看,露出满意神色,面目语气也随之温和了不少:“辛苦你了。”说着抛给她一物。
魏紫棠接过来一看,一块微带绯色的半透明白玉状物体,有半个鸡子大小,握在掌心,微带温热。
“东海玉髓。”穆红道,“已有几千年了,此次无意中得到的,给你了,下次炼器时不妨用用。”他扫了魏紫棠一眼,又开口道:“你进阶了,很好,看来你修炼颇为勤勉,若有功法什么的需要,不妨跟我开口,还有,既是筑基后期,金丹已是在望,以你的资质心性,金丹不在话下,也该想想本命法宝的事儿了,若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说,若是缺什么材料,也尽可跟我开口。”
魏紫棠一怔,抬眼看看他。
拜这个师父,对于她而言,完全是为了潘旃的权宜之举,而这个只肯收她为记名弟子的小气师父,在她看来,也只是为了她的炼丹之能而已。
此时听到这番话,虽然知道他不过是不好意思让她白白炼丹,但也真有几分要做个好师父的样子,魏紫棠心中不禁有些意外,也微微有些暖意。
她笑吟吟道:“是,多谢师父关心,弟子若有所求,一定不会客气,来跟师父要。”
穆红瞪她一眼,挥挥手,道:“好了,你快下去吧,原路返回即可,不要走错了,触动禁制你的小命便交待了!”
魏紫棠又笑着倒了声“是,弟子退下了。”
穆红便闭上眼,一直到她出了石室也没再睁开。
魏紫棠走出去,潘旃便低声道:“设法再走近些那间石室,我知道制住我身体的禁制中枢在室外,走近些等我查看一下,这里的阵法压制非主阵者的神识,我在这里用神识查看不了。”
魏紫棠心怦怦乱跳,也在心中低声问:“这阵法,怎么走法?”
潘旃声音沉着:“听我指挥,震位六步,坎位三步……”
魏紫棠便依言往里走,走过两三丈,突然眼前一花,穆红已经站到她面前,魏紫棠猛地一惊。
穆红气势凌人,此刻,他再也不是那个阴郁的,有些刻薄甚至寒酸的男子,元婴修士的气势放出,能使天地变色,寒风生威!
魏紫棠竟忍不住瑟瑟发抖,虽然她的神智一直叫自己不要怕,要镇定,却不能禁止自己身体的反应。
穆红目光冷厉,厉声道:“你不下山,往这边作甚?”
这时潘旃用元神之力给她护持,才使她勉强保持冷静,魏紫棠作出茫然之色:“师父?怎么了?”
穆红被噎住,顿了一下,还是声色俱厉道:“你下山的路是这边么?”
魏紫棠装糊涂到底:“师父?弟子走错路了么?”
95突进
穆红冷目如电,眼中的锋芒比刀锋更利,似乎能狠狠扎进魏紫棠的元神中一窥究竟。
魏紫棠暗地里冷汗直流,只觉得要保持那天真吃惊迷茫还不能太过浮夸的表情越来越难。
幸而最终穆红也没有深究,冷冷说了声:“跟我来吧。”
魏紫棠嘟嘟嘴,还是很坦然地跟了过去,几个起落,已经到大阵之外,穆红又最后投了类似警告的一眼给她,
魏紫棠悻悻地回自己洞府,偷偷向潘旃抱怨:“吓死我了!”
潘旃默然无语,半天也开不了口。
他心里说不出来的,又酸又略有些苦涩。自己的事情,让魏紫棠这样一个本来与这些全然无关,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安全舒适的凡人被卷入这个残酷的世界……他何尝不知道她镇定坚强甚至乐观的皮相背后,是战战兢兢,昼夜惶恐……
吃了那么些苦,虽然这些苦对于这个世界的修士而言算不了什么,但她……
一个在他面前弱小不堪的凡人女孩子,现在还要为了他这样冒险,这样佯作镇定地撒谎……
他想拍拍她,柔声安慰她一两句,却无能为力。
现在又能说什么?
说“对不起”?
空口无凭轻飘飘来句“不要怕”?
还是许诺“等我回到身体中出来了,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哪一种他也无法说出口。
于是只好沉默。
魏紫棠对于他的沉默先是有几分诧异,随即也大约明白了他的心情,也沉默了一下,终于柔声开口说:“不要担心,我不会坏你的事的,我呀,从小就胆子大,不怕这些,我记得我七八岁的时候,我爸爸科室的油蜡起火,科室里值班的阿姨都吓懵了,端起水就要往上泼,还是我想起油蜡比水轻,不能用水泼,抢过一个大盆盖住主要的火苗隔绝氧气,才灭了火……从那时候起,大家就夸我遇事冷静有急智……”
说到后来,自己就黯然了:遇事有担当,能够挺身而出,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好的品质,可是一个女孩子,总是被别人当作依靠,想想也挺辛酸的。
有一次在飞机场妈妈说,她这一辈子,出门都是别人替她操心,和家人出门有爸爸忙前忙后,和同事出差也是同事都安排好了……不像她,和同学朋友同事一起出门,出国,永远都是自己在忙前忙后,领登机牌,托运。
因为她勇敢坚强镇定,大家都依赖她依赖惯了,从小大家就夸她:紫棠真独立真能干!事实上,到外地上大学,出国,竞争激烈的工作,不独立不勇敢不坚强也不行。
于是她就真的独立了。
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有时候也想被别人照顾一下……
不想了不想了,虽然穿越以来辛苦居多,但是这段时间,有潘旃在身体里的时间,自己还是挺受照顾的,至少还可以想:实在不行可以让潘旃上。就不知道等他离开了,自己会怎样?
两人都各有各的心思,潘旃接着她的话嘲笑:“这点小事也值得拿出来说?真是从和平时代出来的人,没遇过什么危险。”
魏紫棠反驳:“我那时才七八岁呢!”
潘旃冷笑:“我七八岁都能自己解决一只三阶妖兽了!”
紫棠不忿:“是啊,谁能跟你这样的天才媲美啊!”
这样互相挤兑一番,潘旃觉得心里舒服了些,才对魏紫棠说:“刚才我已经大致看出机关所在,如果下次能有机会靠近些,我就能破掉禁制……对了,刚才我在禁制旁边看到一株四百年的珠草。”
魏紫棠眼睛一亮:“下次靠近,被发现我就说是想采那株珠草的!”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平静无波,穆红轮值的这半年里,没有再找她炼药——实际上他也没有多余的材料了,于是魏紫棠只好继续等,等过了这半年,又到清远祖师轮值,魏紫棠决定等到再过了清远祖师轮值这半年,等又到穆红的时候,自己再一次以送丹药的名义过去看能否靠近机关所在。
于是她耐心地等啊等啊……
谁想这世上,预料好的事情从来都会有变故,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到穆红轮值,就在清远祖师轮值的时候,竟有了一个突然的机会放到了她面前。
原来,上次那个被潘旃叫做小蔷薇的中年金丹女修士出外游历,不知道被谁重创,拖了一口气逃回门派,一进宗门就倒地不醒,引得宗门高层一片震怒。
这个小蔷薇虽然资质不算十分好的,但是她是堂堂元婴中期修士的弟子,还是他的血亲传人,在宗门中也算是深受重视的,罗浮门作为罗海第一宗门,在罗海大陆那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哪个不长眼的敢于来挑衅罗浮门的尊严?
清远祖师虽然也只是元婴初期,又不是小蔷薇的师父,但她却是罗浮门擅长医疗的第一人,又是小蔷薇的师叔,看着她长大的,现在小蔷薇生命垂危,请到她自然不能不管,当即离开那石屋,去给师侄疗伤去了。
虽说给潘旃师弟守卫护法是菩散老祖留下来的使命,但已经五百年了,又没有出现过险情,这一夜无人值守也就没人在意了。
对于魏紫棠而言,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咱们……行动吧?”魏紫棠向潘旃征询,心里很是激动。
潘旃仔细思量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阴谋和陷阱的影子,又仔细从头到尾考虑,确定不会将魏紫棠带入灭顶之灾,才点头说:“好,小心行事,一有不对就赶紧回头!”
魏紫棠点头,略作准备,漏夜出发。
彼时月明星稀,山石巍峨,崎岖古怪,一块块在月光下如怪兽择人而噬,又有林木森森,山风过处,声响古怪,惊人胆脾,动人心魄……
魏紫棠当真是心惊胆战,神魂难安,三步一回头,潘旃能觉出她的不安,不断出言安慰她,她又倔强不承认自己害怕,就这样一步三捱地到了大阵的边上。
潘旃结合上次行进的经验,略作观测判断,就出声指点她行走方位。
此刻大阵无人镇守,也就是没人以神识监视,但是阵法还是发动的,所有机关禁制都还是在的。魏紫棠步步小心,生怕行差踏错,前功尽弃,这般寒风习习的山间夜晚,作为一个寒暑不侵的修士,竟有冷汗从额间滴落。
清远祖师离开,并未交待哪位徒弟替她值守,只因这大阵之内,不是元婴修士的神识是不能胜任的,所以现在整个大阵里,就只有魏紫棠一人,最多加上潘旃的身体。
越来越近,已经过了值守的石屋,眼看着,潘旃的身体已经在望……
96如愿和受罚
魏紫棠本不是相信神佛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心中暗暗祈祷:让我们这次能成功吧,为了这个筹谋了多少年了,再不成功我就疲惫了。
总这样在这个身体里也不是个事儿。
何况,潘旃也受了五百年的罪了,也耽误了五百年的时光了,就算当年孙猴子,犯下大闹天宫的重罪,也不过五百年而已。
所以,老天你就给次机会吧,不要让我们失败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尖厉的啼叫,魏紫棠骤然间被吓得浑身颤了一下,心跳紊乱。月亮恰好从成堆的浮云后出来,皎白的月光倾洒在她的脸上,她的脸色泛白,但眼中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坚定如刃。
潘旃外放的神识也同样可以欣赏到她月光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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