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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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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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大怒,把四人磔死,并行文安南,将敕印掷还。
  会安南又有内乱,广南王后裔阮福映,自暹罗入国,得暹人援助,恢复旧土,灭了新阮,方思联络清朝,遂一面声明纵寇诲盗,系阮光平父子所为,与己无涉,一面奉表入贡,求清册封,乞仍以越南名国。嘉庆帝封他为越南国王,令严杜海寇,阮福映遵敕照办。怎奈海寇已是不少,虽失了安南政府的保护,终究野心未戢,仍然出没海上。就中有两个悍头目,叫着蔡牵朱濆,兼并群盗,号令一方。蔡牵有百数十艇,朱濆也有百艇,把闽海作了根据,无论何国的商船,一出海洋,须要缴通行税四百圆,进港加倍,就是买路钱的别名。因此他二人竟做了海上富豪。又交通陆地会匪,使阴济兵械,饷械充足,猖獗万分,官兵都奈何他不得。
  只一智勇深沉的李长庚,还好与他酣战几场,但长庚单知忠国,不善逢迎,不如是,不足为忠臣。往往为上司所忌。可恨可叹!嘉庆帝因长庚有功,擢他为福建提督,闽督玉德,偏与长庚反对,奏称长庚籍隶福建,须要回避,似乎名正言顺。朝旨乃调任浙江。浙江巡抚阮元,系江苏仪征县人,素擅文名,兼通武略,见了李长庚,谈了一回剿寇事宜,甚为合意,遂大加赏识。惺惺惜惺惺。长庚献造船制炮两大策,阮抚台一律采用,即为筹款十余万两,交与长庚。天下无难事,总教现银子,长庚得了这项巨款,就放着胆子,造起大船三十艘,名叫霆船,铸就大炮四百尊,就各船配搭,乘风破浪,所向披靡,连败蔡牵于岐头东霍等洋,擒住贼目张如茂等,兵威大振。嘉庆八年,蔡牵至定海,到普陀山进香,长庚探悉,将霆船一齐放出,四面掩击。蔡牵不及防备,忙跳下小船,单舸逃去。余外大艇,多被长庚一阵炮弹,打得篷穿桅折;并传令舟师追赶。
  此时的蔡牵,正如丧家犬,漏网之鱼,逃至闽洋,又见霆船追至,据着上风,不能冲突,他连忙取了数万银子,遣人至闽督玉德处乞降。玉德见了银子,好似苍蝇见血,叮住不放,为了此物,误尽天下官吏。还管什么真假,立饬兴泉道庆徕,赴海口招抚。蔡牵与庆徕约,如果许降,须令李长庚退兵回港,勿得穷追。庆徕飞报玉德,玉德飞饬李长庚回兵。长庚明知蔡牵诈降,无如提督的位置,要受督抚节制,总督有命,不得违拗,未免落了几点英雄泪,带兵回港。
  蔡牵恰慢慢儿修好樯械,备好糇粮,扬帆遁去。暗地里恰贿通奸商,替他制造巨舰,比霆船还要高大,只说载货出洋。一出了口,便交与蔡牵。蔡牵得此巨舰,又纵横海上,劫得台湾米数千担,接济朱濆,与濆合势,再犯温州。温州总兵胡振声,仓皇失措,领了一班不整不齐的水师,出去截击,不值牵、濆两人一扫,非但全军覆没,连胡振声亦溺毙水中。牵、濆连八十余,返驰入闽,闽中没有一人敢上前抵敌。
  嘉庆帝闻悉情形,命长庚总统闽浙水师。长庚感恩图报,令温州海坛二镇为左右翼,日夕操练,于嘉庆九年仲秋,向马迹洋出发。净海无波,水天一色,正好行军时候。兵行数十里,遥见前面有一海岛,左右两翼,泊着敌船,帆樯矗立,簇隐如林,差不多一二百艘。长庚把令旗一挥,大小战舰,并行而进,看看敌船将近,令各舰队齐放巨炮。蔡牵、朱濆也将战船驶开,一字儿的排着,用炮还击。霎时间烟雾迷濛,波飞浪立。长庚仔细一瞧,右边是蔡牵战船,左边是朱濆战船。他却把自己坐船,直冲中心,轰的一炮,把敌阵中间的船篷,打落半边,那船向后倒退。长庚乘势突入,将敌阵冲作两段。朱濆见阵势已乱,率舰逃走。蔡牵势成孤立,也转舵前奔。长庚扯满风篷,追杀过去,击沉敌船二艘,并将蔡牵的坐船篷索,亦都击断。亏得蔡牵的船身高大,船篷虽坏,尚能驰驶,拼命逃了出去。长庚方传令收兵。
  是年冬,败朱濆于甲子洋。次年夏,又败蔡牵于青龙港,蔡牵屡败屡奋,索性聚船百余艘,东犯台湾,攻入鹿耳门,沉舟塞港,截阻官兵援应,并结连土匪万余人,围攻府城,自称镇海王。全台大震。闽督玉德,飞报清廷。嘉庆帝忙饬成都将军德楞泰,佩钦差大臣关防,调四川兵三千赴剿,将军赛冲阿为副,令速出兵。
  两将军尚未出境,李长庚已到台湾,总是他捷足。他见鹿耳门已被塞住,寻出一条小港来,这港名叫安平港,可以直入府城,于是令总兵许松年、王得禄,驾了小舟,率兵潜入,自己守住南汕北汕两口,堵住蔡牵出路。蔡牵只道鹿耳门已经塞住,尽可向前进攻,谁料许松年、王得禄,已从间道攻入。蔡牵急分兵抵御,五战都败,失了三十多号小战船,并党羽千余人。蔡牵料台湾难下,急从北汕港遁走,将要出口,见口外有大舰数艘堵住,最高的舰上,立着一位大帅,手执令旗,威风凛凛,望将过去,不是别人,正是生平最怕的李长庚。蔡牵想上前冲突,后面的追兵又至,前后都用大炮轰击,蔡牵管了前,不能管后,管了后,又不能管前,急得叫苦连天,投身无路。长庚下令道:“今日不擒蔡逆,更待何时,诸将士宜乘此努力。”这令一下,诸将士奋力前攻,巴不得立擒蔡牵。
  怎奈将士固已齐心,老天偏不做美,一阵怪风,从海中掀起,波涛怒立,战舰飘摇,官兵急切不能自主,被蔡牵夺路逃走。一出海外,辽廓无垠,长庚只率兵三千,哪里阻截得住?仅夺了十多号战船。嘉庆帝还说他任贼远飏,夺去翎顶,皇帝总没良心。德楞泰等一律截回,长庚愤极,复率兵力剿,退至福宁,岸上无一卒夹击,蔡牵、朱濆,复连合来攻。长庚猛力杀退,蔡牵又与朱濆分兵,窜入浙海。只台州到定海,长庚尾追不舍,专击牵舟,牵受创又遁,有旨赏还翎顶。长庚愤怒少舒。
  不防浙抚阮公,丁忧去任,长庚慨然太息,与三镇总兵商议道:“我自统领水师以来,全仗阮公帮助,稍得舒展。今阮公又去,知我无人,看来是难望成功呢?”三镇总兵道:“浙抚已去,闽督尚在,统帅何必忧虑。”长庚道:“不要提起这位闽督玉公,我要造船,他说无银;我要调军,他说无兵。台湾一役,我与诸君尽力截住蔡逆,虽是天公不公,起了飓风,被他走脱,然使玉公出兵相助,这蔡逆已被我杀败,狼狈万状,何患不能追擒?就令玉公不愿出兵。却肯预先给发银两,畀我造成大船,那时船身高大,究竟抵得住风潮,不妨冲风追袭。你看蔡逆的坐船,比我的坐船,要高五六尺,他在惊风骇浪中,尚能驾驶自如,我却不能,睁着眼由他逃去,真正可恨!”良将无功,多被上峰掣肘之故,不独李公为然。三总兵听到此语,也不禁忿恨起来,便一齐道:“统帅既要造船,某等愿捐廉相助。”长庚道:“诸君美意,煞是可敬。但我亦早有此意,还恐玉帅不允。”三总兵道:“且禀报玉帅,再作计较。”长庚修好禀单,饬呈闽督,得了回批,果然说造船需时,朝廷有旨速剿,不便久待,毋得濡滞干咎。妒功忌能,莫逾于此。长庚忙召三总兵,将回批与他瞧阅,三总兵愤愤道:“统帅本可专折奏陈,何不详报皇上呢?”长庚叹道:“我辈统是汉人,汉人十句话,不及满人一句。朝廷总是信玉帅,不信长庚,如何是好?”满汉界限,区画早分。三总兵道:“今上圣明,或不至此,统帅总是奏陈为是。”长庚不得已,便将平日情形,据实列奏。嘉庆帝果真圣明,把闽督玉德革职拿问,另命阿林保继任闽督。
  阿林保到任,长庚免不得到闽贺喜,阿林保置酒款待,席间叙起剿寇事。这位新总督阿公,拈着几根鼠须,沉吟一回,已露奸象。随笑嘻嘻的向长庚道:“大海捕鱼,何时入网?我兄弟恰有一策,不知可用得否?”长庚道:“敢不请教。”我亦要请教。阿林保道:“海外辽阔,事无左证,李总统但斩了一酋,即说是蔡牵首级,报至我兄弟衙门,我兄弟便可飞章报捷,余外的贼子,统归善后办理。照这样处置,你受上赏,我亦得邀次功,比穷年累月的跋涉鲸波,侥幸万一,岂不是较好么?”原来如此!长庚不禁勃然道:“大帅叫长庚杀贼,长庚恰不怕死,久视海舶如庐舍,若照这样捏诈虚报的办法,长庚不敢闻命。”阿林保道:“我也无非为你打算,你定要擒真蔡牵,兄弟也不便多管。”长庚道:“长庚誓与贼同死,不与贼同生。”阿林保不待长庚言毕,便道:“算了!好好一个人,如何情愿求死?要死何难,要死不难。”长庚至此,不能不死。长庚满腹愤怒,只是不好发泄,勉强饮了几杯,谢宴趋出。阿林保即密劾长庚,不到一月,弹章三上,不是说长庚恃才,就是说长庚怯战,一心想置长庚于死地,小子叙说到此,也满怀愤激,吟成一绝句道:
  岳王功败遭秦桧,道济名高嫉义康,
  自古忠奸不两立,但凭人主慎端详。
  未知嘉庆帝如何发落,且待下回再叙。
  ……
  康熙以后,已乏练达之满员,而满汉畛域,反日甚一日。盖满员渐成无用,内而政务,外而边事,多仗汉人赞助,相形之下,未免见绌,由愧生妒,由妒生忌,于是汉员立功,往往为满员所侧目,不加残害不止。张广泗、柴大纪等事,见于乾隆朝,杨芳充戍,李长庚殉难,见于嘉庆朝,后人或目为专制之毒,实则不仅专制而已。汉人十语,不及满人一语,即为本回中眼目。德楞泰已负杨芳,后且求如德楞泰者,尚不可得,此汉满之所以终成水火也。
  
  第四十六回 两军门复仇慰英魄 八卦教煽乱闹皇城
  却说嘉庆帝连得阿林保密疏,也未免疑惑起来,只因前时阮元等人,都极力保荐李长庚,且海上战功,亦惟长庚居多,半信半疑,暂且留中不发,密令浙抚清安泰查复。清安泰虽不及阮元,恰不是阿林保的糊涂,但看他复奏一本的文词,已略见一斑了。大旨说道:
  长庚熟海岛形势,风云沙线,每战自持柁,老于操舟者不能及;且忘身殉国,两载在外,过门不入,以捐造船械,倾其家资,所俘获尽以赏功,故士争效死;且身先士卒,屡冒危险,八月中剿贼渔山,围攻蔡逆,火器雨下,身受多创,将士亦伤百有四十人,鏖战不退,故贼中有“不畏千万兵,只畏李长庚”之语。惟海艘越二三旬,即须燂洗,否则苔粘结,驾驶不灵,其收港并非逗留。且海中剿贼,全凭风力,风势不顺,虽隔数十里,旬日尚不能到也,是故海上之兵,无风不战,大风不战,大雨不战,逆风逆潮不战,阴雨濛雾不战,日晚夜黑不战,飓期将至,沙路不熟,贼众我寡,前无泊地,皆不战。及其战也,勇力无所施,全以大炮相轰击,船身簸荡,中者几何?我顺风而逐,贼亦顺风而逃,无伏可设,无险可扼,必以钩镰去其皮网,以大炮坏其舵牙篷胎,使船伤行迟,我师环而攻之,贼穷投海,然后获其一二船,而余船已飘而远矣。贼往来三省,数千里皆沿海内洋,其外洋灏瀚,则无船可掠,无嶴可依,从不敢往。惟遇剿急时,始间以为逋逃之地,倘日色西沉,贼直窜外洋,我师冒险无益,势必回帆收港,而贼又逭诛矣。且船在大海中,浪起如升天,落如坠地,一物不固,即有覆溺之忧。每遇大风,一舟折桅,全军失色。虽贼在垂获,亦必舍而收泊,易桅竣工,贼已远遁;数日追及,桅坏复然,故尝累月不获一贼。夫船者,官兵之城郭营垒车马也。船诚得力,以战则勇,以守则固,以迫则速,以冲则坚。今浙省兵船,皆长庚督造,颇能如式。惟兵船有定制,而闽省商船无定制,一报被劫,则商船即为敌船。愈高大,多炮多粮,则愈足赍寇。近日长庚剿贼,使诸镇之兵,隔断贼党之船,但以隔断为功,不以擒获为功;而长庚自以己兵专注,蔡逆坐船围攻,贼行与行,贼止与止;无如贼船愈大,炮愈多,是以兵士明知盗船货财充足,而不能为擒贼擒王之计。且水陆兵饷,例止发三月,海洋路远,往返稽时,而事机之来,间不容发,迟之一日,虽劳费经年,不足追其前效,此皆已往之积弊也。非尽矫从前之失,不能收将来之效;非使贼尽失其所长,亦无由攻其所短,则岸奸济贼之禁,尤宜两省合力,乃可期效。谨奏。
  这篇奏牍,说得剀切真挚,把李长庚一生经济,及海上交战情形,统包括在内。确是前清奏牍中罕见之作。嘉庆帝览了此奏,方悉阿林保妒功情状,下旨切责。略说:“阿林保甫莅任旬月,专以去长庚为事,倘联误听谗言,岂非自杀良将?嗣后剿贼事宜,责成长庚一人,阿林保不得掣肘!若再忌功诬劾,玉德就是前车之鉴。”谕旨也算严切,无如巨奸未去,忠臣总无安日。并饬造大梭船三十艘,未成以前,先雇大商船助剿。阿林保见弹劾无效,反遭诘责,气得暴跳如雷,独自一人乱叫道:“有我无长庚,有长庚无我,我总要他死。他死了,方出我胸中的气。”遂飞檄催战。
  原来清廷定例,总督多兼兵部尚书职衔,全省水陆各军,统归节制。长庚虽总统水师,不能不受阿林保命令。长庚方思修理船只,整备军械,为大举出洋的计划,那阿林保的催战文书,三日一道,五日两道,长庚休战,不到一月,他恰下了十数道檄文。秦桧用十二金牌,促岳武穆班帅,阿林保恰用十数道檄文,促李忠毅出战,行迹不同,用心则一。长庚叹道:“我不死在海贼手里,也难逃奸臣计中,看来不如与贼同死罢!”遂召集诸将克日出师,一面修好家书,寄与夫人吴氏,内说:“以身许国,不能顾家。”并将落齿数枚,一同缄固,着人送回家中。这次出发,凭着一股怒气,驶船出港。敌船见长庚出来,望风趋避,都逃至粤海中。长庚追至竿塘,方寻着敌船数只,接连放炮,击坏敌船两艘,活擒盗目一名,系是蔡牵侄儿,名叫天来。蔡牵因长庚至粤,复北航至浙,长庚也追到浙江,到温州海面,把他击败。他又自浙窜粤,自粤窜闽,盘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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