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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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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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秉国政,顾任其骄纵若此?革命党人乘机骚动,一败而清廷相庆,再败而清廷益相贺,三败四败,而清廷且自以为无恐矣。抑知败者愈奋,胜者愈骄,革命革命之声喧传海外,虽欲不亡,不可得也。故广州一役,人为革党悲,吾为清室惧,天夺之鉴而益其疾,觇国者于此决兴亡焉。
  
  第九十七回 争铁路蜀士遭囚 兴义师鄂军驰檄
  却说清政府闻广州捷报,方在放心,安安稳稳的组织新内阁。庆王弈劻,资望最崇,作为总理,自不消说。汉大臣中,如孙家鼐、鹿传霖、张之洞等,先后逝世,只有徐世昌,历任疆圻,兼掌部务,算是一位老资格,遂令他与那尚书桐,作为内阁总理的副手。内阁以下,如外务、民政、度支、学务、吏、礼、法、陆军、农工、邮传、理藩各部,统设大臣、副大臣各一员,从前尚书、侍郎的名目,悉行改革。凡旧有的内阁军机处,亦一律撤去。又增一海军部,命贝勒载洵为大臣,并设军谘府,命贝勒载涛为管理。洵、涛统是摄政王胞弟,翩翩少年,丰姿原是俊美,可惜胸中并没有军事知识,只仗着阿兄势力,占居枢要。一对绣花枕,好看不中用。各省谘议局联合会上书,略称:“内阁应负责任,不宜任懿亲为总理,请另简大员,改行组织。”折上,留中不报。联合会再上书续请,方接复旨,据言:“用人系君主大权,议员不得干预!”顿时全国大哗。
  还有邮传部大臣盛宣怀,倡起铁路国有的议论,怂恿摄政王施行。中国的铁路,自造的只有三四条,余外多借外款建筑,甚且归外人承办。光绪晚年,各省商民,知识新开,才听得借款筑路,由外人监督,连土地权也保不住,于是创议自办,把京汉、北京至汉口。粤汉广东至汉口。两大干路,集款赎回,又由四川到汉口一线,亦由川汉商民,自行兴筑,这也是保全铁路的良策。偏偏这位盛大臣宣怀,要收归国有,难道果有绝大款项,能买回这铁路么?据盛大臣奏章,说是:“川粤铁路,百姓无钱续办,不如收为国有,借债造路。此路一成,偿了外债,还有盈余。”说话似乎中听,其实只好去骗摄政王。除摄政王外,若非与盛大臣串同舞弊,简直是骗不进的。盛大臣是常州人,他家私约几百万,也算是中国一个富翁。他的钱财,多半从做官来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好知足,还要做什么邮传部大臣?还要想什么铁路国有的计策?无如他总想不通,看不破,家中的姨太太,弄了好几十个,费用浩大,挥金如土。他的子弟们,又是浪吃浪用,不肯简省,累得这位盛老头儿,还不能回家享福。他运动了一个邮传部缺分,本是很好,可奈晚清路航邮电各局,多抵外债,进款也是有限,他从没法中想出一法,借铁路国有的名目,去贷外款几千万,一来可以敷衍目前,二来有九五回扣,可入私囊。等到外人讨还,他已早到棺材里去了。就使寿命延长,尚是未死,借主是清朝皇帝,与己无涉,中人勿赔钱,乐得眼前受用。摄政王视事未久,不甚晓得暗中弊端。庆亲王弈劻,总教有点分润,也与盛大臣一样想头,此倡彼和,居然把盛大臣原奏,批准下来。这段文字,写得淋漓尽致。
  盛大臣遂与英美德法四国,订定借款,办粤汉川汉铁路。外人正想做些投资事业,一经盛大臣与他商议,把路作押,自然谨遵台命。那时盛大臣又想出办法,把从前川粤汉的百姓已垫路本,统作七折八扣的计算,从中又好取利若干,而且不必还他现钱,只用几张钞票,暂时搪塞,便好将百姓的路本,取作国用,一举数得,真是无上妙法。谁知百姓不肯忍受,竟要反抗政府。咨政院也奏请开临时会,参议四国借款。各省谘议局,直接申请,要请政府收回铁路国有成命。盛大臣一概不理,且怂恿摄政王,下了几道上谕,说甚么不准违制,说甚么格杀勿论,百姓看了这等话头,越加气恼。川人格外愤激,开了一个保路大会,定要与政府为难。川督赵尔丰,与将军玉昆,将川中情形,联衔上奏。这时盛大臣已有二三百万回扣到手,哪里还肯罢休?巧值端方入京,运动起复,费了十万金,得着一个铁路总办的缺分。盛大臣本帮他运动,所以同他商议,要他去压制川民,就可升任川督。端方利令智昏,居然满口答应,要去送掉老命了。草整行装,立即启程。行抵武昌,闻川民闹得不可开交,商人罢市,学堂罢课,不觉暗想道:“赵尔丰如此无能,一任民人要挟,如何可作总督?”遂夤夜拟一奏折,叫文稿员缮就,翌晨出发,奏中极说:“赵督庸懦,须另简干员”,大有舍我其谁的意思。嗣得政府复电,令他入川查办,端方遂向鄂督瑞祐,借兵两队,指日入川。此时可算威风。
  川督赵尔丰,本是著名屠户,起初见城内百姓,捧着德宗景皇帝的牌位,到署中环跪哀求,心中也有些不忍,因此有暂缓收回的奏请。旋闻端方带兵入川,料是来夺饭碗,不禁焦急起来。欲利人,难利己;欲利己,难利人。两利相权,总是利己要紧。人人为此念所误。忽外面传进了一纸,自保商榷书,列名共有十九人,他正想把这十九人传讯,那十九人中,竟有五人先来请见。尔丰阅五人名片,是谘议局议长蒲殿俊、副议长罗纶、川路公司股东会长颜楷、张澜、保路会员邓孝可,不由的愤愤道:“都是这几人作俑,牵累老夫,非将他们严办不可!”遂传令坐堂。巡捕等茫无头绪,只因宪命难违,不得不唤齐卫队,立刻排班。赵屠户徐踱出来,堂皇上坐,始唤五人进见。五人到了堂上,瞧这情形,大为惊异。但见赵屠户大声道:“你五人来此何为?”邓孝可先发言道:“为路事,故来见制军,请制军始终保全。且闻端督办带兵入川,川民惶惧的了不得,亦乞制军奏阻。”赵屠户道:“你等敢逆旨么?本部堂只知遵旨而行!”愿为满奴。这句话恼动了蒲殿俊,便道:“庶政公诸舆论,这明是朝廷立宪的谕旨,制军奈何不遵?况四川铁路,是先皇帝准归商办,就是当今皇上,亦须继承先志,可容那卖国卖路的臣子,非法妄为吗?”观此可知川民捧景帝牌位之用意。说得赵屠户无言可驳,益发老羞成怒,强词夺理道:“你等欲保全路事,亦须好好商量,为什么叫商人罢市,学堂罢课?你等心犹未足,且闻要抗粮免捐,这非谋逆而何?”殿俊道:“这是川民全体意旨,并非由殿俊等主张。”赵屠户取出自保商榷书,掷示五人道:“你们自去看来!这书上明明只书十九人,你五人名又首列。哼哼!名为绅士,胆敢劫众谋逆,难道朝廷立宪,就可令你等叛逆么?”五人瞧着,尚思抗辩,赵屠户竟喝令卫弁,将五人拿下。卫弁奉令来缚五人,忽听大门外一片哗声,震动天地,望将过去,约不下千人。头上都顶着德宗景皇帝神牌,口口声声,要释放蒲罗等。惹得屠户性起,命卫队速放洋枪,这令一下,枪声四射,起初还是开放空枪,后来见百性不怕,竟放出真弹子来,把前列的伤了数名。大众越加动怒,反人人拚着性命,闯入署中。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亏得将军玉昆,飞马前来,下了马,挨入督辕,先抚慰民人一番,然后进商赵屠户,劝他不要激变。屠户铁石心肠,还是坚执一词,玉昆不待应允,竟命将蒲罗等五人,释了缚,随身带出,又劝大众散归、大众才陆续归去。
  赵屠户愤犹未息,竟奏称乱民围攻督署,意图独立,幸先期侦悉,把首要擒获;嗣复联络鄂督瑞澂,迭上奏章,说如何击退匪徒,说如何大战七日,其实不过用兵监谤,与乡间百姓闹了两三场,他便捕风掠影,捏词陈奏,想就此冒点功劳,可以保全禄位。川民自保,赵督亦自保,势已分裂,如何持久?鄂督瑞澂,闻川省议员萧湘,由京过鄂,潜差人将他拘住,发武昌府看管。原来萧在京时,曾反对借债筑路,瑞澂把他拘禁,无非巴结政府,与赵屠户心计,彼此一律。看官!试想民为国本,若没有百姓,成何国度?况且清廷已筹备立宪,凡事统在草创中,难道靠了几个虎吏,就可成事么?大声疾呼。清政府阅赵督奏折,还道川境大乱,仍用前两广总督岑春煊,前往四川,会同赵尔丰办理剿抚事宜。岑意主抚,行到湖北,与鄂督商议,意见相左。又与赵尔丰通信,尔丰大惊,想道:“既来了端老四,又来了岑老三,正是两路夹攻,硬要夺我位置。”夺他位置,其患犹小,将来恐不止此,奈何?连忙写了复书,婉阻岑春煊,说是日内即可肃清,毋庸劳驾等语。岑得书,也不欲与他争功,便上书托疾,暂寓武昌,借八旗会馆,作为行辕,这是宣统三年八月初的事情。
  转瞬间,已到中秋,省城戒严,说有大批革命党到了,春煊还不以为意。后来闻知总督衙门内,拿住几个革命党,他也不去细探。至十九夜间,前半夜还是静悄悄的,到了一两点钟时候,忽听得有劈劈拍拍的声音,接着又是马蹄声,炮声,枪声,嘈杂不休。连忙起床出望,外面已火光烛天,屋角上已照得通红。方惊疑间,但见仆人踉跄走来,忙问何事?仆人报称:“城内兵变。”春煊道:“恐怕是革命党。我是查办川路,侨居此地,本没有地方责任,不如走罢。”使命仆人收拾行装,挨到天明,自己扮了商民模样,只带了一个皮包,挈仆出门。到了城门口,只见守门的人,臂上都缠着白布,他也莫明其妙,混出了城,匆匆的行到汉口,趁了长江轮船,径回上海去了。倒也清脱。
  原来这夜的扰乱,正是民军起事,光复武昌的日子。是历史上大纪念日。鄂督瑞澂,未出仕时,在沪曾犯拐骗珠宝案,公廨出票拘提,他即遁去。后来不知如何钻营,迭蒙拔擢,相传与泽公有葭莩谊,因此求无不应。他本识字无多,肄业的肄字,尝读作肆音,士人传为笑柄。此次擢任鄂督,除逢迎政府外,别无他能。八月初九日,接到外务部密电,略说:“革命党陆续来鄂,私运军火,并有陆军第三十标步兵,作为内应,闻将于十五六日起事,宜速防范”云云。他见了这种电文,飞饬陆军第八镇统领张彪,分布军队,按段巡查。督署内外,布满军警,又命文武大小各官,不得赏中秋节,连自己亦无心筵宴,日夜不得安枕。过了十五六两日,毫无动静,方才有些安心。十七日晚间,始与妻妾,补赏中秋,大家格外欢乐。宴毕,十二巫峰,任他游历,也总算是乐极了。乐极以下,便是生悲。翌日,接到荆襄巡防队统领沈得龙电文,说:“在汉口英租界拿获革党刘汝夔、邱和商两名,已着护军解省。”瑞澂将电文交与巡捕,令颁发营务处,俟刘、邱两人解到听审。次日,又接张彪电话,说:“在小朝街拿革党八人,内有一女革党,叫作龙韵兰,又有陆军宪兵队什长彭楚藩,内通革党,亦已查出拿下。同时在雄楚楼北桥高等小学堂间壁洋房内,拿获印刷告示缮写册子的革党五人。”接连又接到关道齐耀珊禀,说:“洋房公所吴恺元,于汉口俄租界宝善里内,捉到秦礼明、龚霞初二名,并搜出炸弹、手枪、旗帜、印信、札文底册、信件甚多。”刚在一起一起的举发,外面又解到革党杨宏胜一名,说在黄士陂千家街地方小杂货店内,捉了来的。瑞澂被他闹昏,咐吩巡捕道:“如有革党解到,不必琐报,总叫暂收狱中,我索性总审一堂,尽行将他正法,免得耽忧。”巡捕应声而出。是晚督署内复查出炸药一箱,有教练队军兵二人形迹可疑,拿讯时,果然由他运入,立即枭首。十九辰刻,瑞澂坐了大堂,审讯革党,有几个直认不讳,把他正法,有几个尚无实供,仍令收禁。
  审讯已毕,适张彪到署,瑞澂把搜出名册,交他详阅。并说:“名册中牵连新军,应即严查!”张彪告别回营,便饬将弁向各营查诘,营兵人人自危,遂密约起事,一火烧熟。定于十九夜间九点钟后,放火为号,一齐到火药局会齐,先搬子弹,后攻督署。可怜瑞澂、张彪等,尚在睡梦中。是晚月色微明,满天星斗悬在空中,听城楼更鼓,已打二下,忽然红光一点,直冲九霄。工程第八营左队营中,列队齐出,左右手各系白巾,肩章都已扯去。督队官阮荣发、右队官黄坤荣、排长张文澜等,出营阻拦。大家统说:“诸位长官,如要革命,快与我辈同去!”阮黄诸人,还是神气未清,大声喝阻。语尚未绝,枪弹已钻入胸膛,送他归位。当下逐队急趋,遇着阻挡,一律不管,只请他吃弹子。到了楚望台边,有旗兵数十人拦住,被他一阵排枪,打得无影无踪,遂扑入火药局内,各将子弹搬取。此时十五协兵士,已齐集大操场,随带弹药,同工程营联合,去攻督署。适遇防护督署的马队,阻止前进,兵士齐叫道:“彼此都系同胞,何苦自相残杀?”倘令长存此心,何患国家不治?马队中听得此言,很是有理,遂同入党中。于是分兵三处,一向凤凰山,一向蛇山,一向楚望山,各将大炮架起,对着督署轰击,霎时间将督署头门毁去,各兵从炮火中,奔入督署,找寻瑞澂,谁知瑞澂早已率同妻妾,潜逃出城,到楚豫兵轮上去了。转身去寻张彪,也与瑞澂同一妙法,逃得不知去路。亏得会逃,保全老命。
  各兵拥集督辕,天色渐明,大众公推统领,倒是齐声一致的,愿戴一位黎协统。乱世出英雄。这黎协统名元洪,字宋卿,湖北黄冈县人,从前是北洋水师学堂的学生,毕业后,娴陆海军战术,中东一役,黎曾充炮船内的兵目,因见海军败没,痛愤投海,为一水兵救起,由烟台流入江南,适值张之洞为江督,一见倾心,立写“智勇深沉”四大字,作为奖赏。嗣张督调任两湖,黎亦随去。及张入京,未几病逝,黎仍留鄂,任二十一混成协协统,为人温厚和平,待士有恩,所以军队无不乐戴。众议既定,都奔到黎营内,请出黎协统,要他去做都督。黎公起初不允,旋由大众劝迫,才说:“要我出去,须要听我号令:第一条,不得在城内放炮。第二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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