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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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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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革命党大首领,捐道员,到安庆,专为排满而来。满人虐我汉族,将近三百年,综观其表面立宪,不过牢笼天下人心,实主中央集权,可以膨胀专制力量。满人妄想立宪便不能革命,殊不知中国人之程度,不够立宪。以我理想,立宪是万万做不到的。若以中央集权为立宪,越立宪的快,越革命的快。我只拿定革命宗旨,一旦乘时而起,杀尽满人,自然汉人强盛,再图立宪不迟。我蓄志排满,已十余年,今日始达目的,本拟杀恩铭后,再杀端方、铁良、良弼,为汉人复仇,乃杀恩铭后,即被拿获,实难满意。我今日之举,仅欲杀恩铭与毓锺山耳。恩抚想已击死,可惜便宜了毓锺山。此外各员,均系误伤,惟顾松系汉奸,他说会办谋反,所以将他杀死。尔言抚台是好官,待我甚厚,诚然。但我既以排满为宗旨,即不能问满人作官好坏。至于抚台厚我,系属个人私恩,欲杀抚台,乃是排满公理。此举本拟缓图,因抚台近日稽查革命党甚严,恐遭其害,故先为同党报仇。且要当大众面前,将他打死,以成我名。尔等再三问我密友二人,现已一并就获,均不肯供出姓名,将来不能与我大名并垂不朽,未免可惜,所论亦是。但此二人皆有学问,日本均皆知名,以我所闻,在军械所击死者,为光复子陈伯平,此实我之好友。被获者,或系我友宗汉子,向以别号传,并无真姓名。此外众学生程度太低,无一可用之人,均不知情。你们杀我好了,将我心剖了,两手两足斩了,全身砍碎了,均可。不要冤杀学生,学生是我诱逼去的。革命党本多,在安庆实我一人。为排满故,欲创革命军,助我者仅光复子、宗汉子两人,不可拖累无辜。我与孙文宗旨不合,他也不配使我行刺,我自知即死,因将我宗旨大要,亲书数语,使天下后世,皆知我名,不胜荣幸之至!徐锡麟供。
  写毕,掷交公案。藩臬两司,已得实供,复闻恩铭已死,便商议一番,拟援张汶祥刺马新贻案,惩办锡麟。一面电奏北京,一面将锡麟钉镣收禁。隔了两天,京中复电照办,并命冯煦署理皖抚,冯煦即命将锡麟挪出正法,复剖胸取心,致祭恩抚灵前。刑已减轻,如何仍此惨酷?复将马宗汉讯问得供,亦推出枭首。又传电浙江,查办徐氏家属,浙江巡抚张曾敭,接着此信,忙饬绍兴府贵福遵行。锡麟父徐梅生,向来守旧,曾告锡麟忤逆,至是到会稽县自首。县令李端年调查旧卷,果有梅生控子案,遂不去逼迫,只饬交捕厅管押。锡麟弟伟,正去安徽访兄,被冯署抚拿住,供称与兄意见不合。今欲到表伯俞巡抚处省视,路过安庆,顺道访兄,不意被拿,兄事实不知情。冯抚察无虚语,又因他供与湘抚俞廉三有亲,未免袒护一点,遂把他减轻罪名,监禁十年。只绍兴府贵福,本系满人,格外巴结,不但将徐氏家产,抄没入官,并把大通学堂,也勒令封闭;并令差役入内检查。适值秋瑾女士,偶憩校中,差役不由分说,竟将她拿入府署,给她纸笔,逼令供招。秋瑾提笔写一“秋”字,经堂下令她写下,她又续书六字,凑成了一句诗,乃是“秋风秋雨愁煞人”一语。贵福道:“这句便是谋反的意想。”不知所据何典?所引何律?遂夤夜电禀张抚,说是:“秋瑾勾通徐锡麟,谋叛已有实据,现在拿获,应请正法!”张抚闻有谋叛确证,复电就地处决。可怜这位秋女士,被绑至轩亭口,愤无从泄,竟尔受刑。同善堂发棺收殓,以免暴骨。那贵福既杀了秋瑾,复令兵役到处搜查,忙乱了好几日,查不出有革命党踪迹。兵役异想天开,遇着居民行客,任意敲诈,连秃头和尚,天足妇人,统说他是徐秋二人党羽,得了贿赂,方才释手。约有一两个月,兵役已经满意,始复称没有革命党。贵福照禀张曾敭,曾敭电达安徽,并奏报北京,才算了案。杭绍的百姓,只有三魂六魄,已吓去了一半。至民国光复后,方把徐氏家产发还,并将秋女士遗骸改葬西湖,碣书鉴湖女侠秋璿卿墓。璿卿即秋瑾表字,鉴湖女侠,乃秋瑾别号。后人有輓徐志士并秋女侠对联两副,颇觉可诵:輓徐志士一联云:
  铁血主义,民族主义,早已与时俱臻;未及睹白帜飘扬,地下英灵应不暝。
  只知公仇,安识私恩,胡竟为数所厄?幸尚有群雄继起,天涯草木俱生春。
  輓秋女士一联云:
  今日何年?共诸君几许头颅,来此一堂痛饮。
  万方多难,与四海同胞手足,竞雄廿纪新元。
  皖浙事方了,粤省又有会党起事,正是一波才平,一波又起,清室江山,总要被他收拾了。待小子下回再叙。
  ……
  立宪之伪,于改革官制见之。官制虽更,而一班绔袴少年,以涂脂抹粉之手段,竟尔超升高位,欲其改良政治也得乎?迨御史攻讦,老羞成怒之弈劻,不知整饬家法,反令迁谪言官,甚至同寅大僚,亦受嫌被黜,周厉监谤,不是过也。徐锡麟谓越立宪的快,越革命的快,斯言实获我心。疆吏趋承上旨,加以惨戮,激之愈烈,发之办愈速。徐死后仅阅五年,而鄂军发难,清社墟矣。
  书有之:“四海困穷,天禄永终”,信然!
  
  第九十五回 遘奇变醇王摄政 继友志队长亡躯
  却说粤东西两省,自洪杨荡平后,尚有余党孑遗,当时虽幸逃性命,本心终是未改,隐名韬姓的溷了几年,联络几个老朋友,免不得又来出头。什么三点会,三合会,统是藏着洪天王的姓,想与洪天王复仇。革命党人,利用这班会党,密与通信,叫他起事,因此广东韶平县的会党,攻黄冈协镇衙门;惠州府的会党,谋变七女湖;钦州的会党,也闻风踵起,攻陷防城。只是乌合之众,终究不能济事。革命党联络会党,也太觉拉杂。官兵一出马,两三仗便把会党击败,四散逃走。清廷以为癣疥微疾,不足深虑,独直督袁世凯,以内忧外患,交迫而起,奏请实行立宪。鄂督张之洞,以各校学生,日趋浮嚣,好谈革命,奏请设存古学堂,冀挽颓风。一促维新,一拟存古,看似两岐,实是同一般用意。清廷遂召两督入京,统补授军机大臣,另下诏化除满汉畛域,令内外各官条陈办法。当下各官吏应诏陈言,有说宜许满汉通婚,有说要实行立宪,筹定年限。慈禧太后,倒也无乎不可,遂改考查政治馆为宪政编查馆,叫他按年筹备。宪政编查馆诸公,遂提出九年的期限,拟自光绪三十四年起,至四十二年止,将预定各事,陆续办齐,按年列表,上陈慈鉴。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奈何?奉谕:“逐年筹备事宜,照单察阅,统是立宪要政,必须秉公认真,次第推行”云云。宫廷中的意见,总道是谕旨迭下,可以销弭隐祸,笼络人心,徒托空言,何济于事?偏偏民情愈奋,民气益张。苏浙两省,为了沪杭甬铁路,决议自办,拒绝英国借款;山西人为了外人开矿,有失利权,决立矿务公司,力图抵制;安徽又开铁矿大会,协争江浙铁路借款,并力请自办浦信铁路;广东人因外务部许税司管理西江捕权,会议力争。这一桩,那一件,都来与政府交涉。军机处的王大臣,及各部堂官,忙得日无暇晷,磋磨又磋磨,调停复调停,方才敷衍过去。
  忽闻广西镇南关,又有革命党攻入,夺去右辅山炮台三座。有旨切责桂抚,令他指日克复。桂抚连忙调兵派将,运械输粮,与革命军对垒。官兵的饷械,陆续前来,革军的饷械,只是孤注。相持了好几日,革军已是械尽粮空,没奈何仍走外洋。桂抚遂上折报功,有几个有运气的将士,升官蒙赏,又沐了好些皇恩。这些甜味儿也要吃完了。
  勉勉强强过了一年,已是光绪三十四年了。过年的时候,宫中照例庆祝,又有一番热闹。初十日是皇后千秋节,除太后皇帝外,众人统向皇后祝寿。元宵这一日,花灯绚彩,烟火幻奇,宫中复另具一番景色。不意日本公使,来了一个照会,内称粤海关擅扣汽船,侮辱国旗,要求外务部赔偿损失,吓得外务部瞠目结舌,正拟拍电去粤,粤省的大吏,已有电文传到,照电译出,系日本汽船二辰丸私运军火,接济民党,由粤海关查出,搜得枪枝九十四箱,子弹四十箱,当将二辰丸扣留,卸去日本国旗。外务部据事答复,偏偏日使不认,硬要同清廷呕气,彼此舌战了一回,日使竟取出强权手段,欲以武力对待。外务部无如彼何,只好事事应允,释船惩官,赔款谢罪,才算了结。强国有公理,弱国无公理,可为一叹。粤民大愤,拟停止日货交易,日使又强迫外务部,令粤督严禁,中国人虎头蛇尾,五分钟热心,不久即消灭净尽,日货仍充塞街中了。我同胞听着。
  那时西陲的廓尔喀尼泊尔两国,恰遣使入贡,达赖喇嘛,前次避入库伦,至是闻英藏案结,回至西宁,亦上表入觐。太后特旨嘉许,命地方官优礼相待。到京后,赐居雍和宫,加封为诚顺赞化西天大善自在佛。徒事羁縻,不足以服达赖。会太后诞辰将至,便留达赖替他祝寿,自己畅游颐和园万寿山,图个尽欢。大约自己亦知不永。到了万寿期内,城内正街,装饰一新,宫中设一特别戏场,演戏五日,这是拳匪以后第一次盛典。达赖喇嘛亦带领属员,向太后叩祝,外国使臣,各遣员祝贺。只光绪帝已经抱病,不能率王大臣行礼,但于万寿日早晨,由瀛台至仪銮殿,勉强拜祝。太后见他颜色憔悴,形容枯槁,亦未免动了慈心,命太监扶掖上轿,令帝回入瀛台。是日下午,太后挈后妃福晋太监等,泛舟湖中,天气晴和,湖光一碧,太后老兴勃发,命妃嫔福晋等,改着古衣,扮做龙女善男童子,李莲英扮韦驮,自己扮观音大士,拍一照相,留作纪念。七十余年的历史,统作幻影观可也。游至日暮,兴尽方归。归途中凉风拂拂,侵入肌骨,又多吃乳酪苹果等物,竟至病痢。翌日尚照常理事,批阅奏折多件。又越日,太后皇帝都不能御殿。达赖闻太后染疾,呈上佛像一尊,禀称可镇压不祥,应速往太后万年吉地,妥为安置。太后喜甚,病几少瘥。翌日仍御殿,召见军机大臣,命庆王送佛像至陵寝。庆王闻命,迟疑一会,才奏称:“太后皇上,现皆有病,奴才似不便离京。”太后道:“这几日中,我不见得就会死,我现在已觉得好些了。无论怎样,你照我话办就是。”庆王不敢违旨,始奉佛像去讫。次日,太后皇帝同御便殿,直隶提学使傅增湘陛辞,太后道:“近来学生,思想多趋革命,此等颓风,断不可长。你此去务尽心力,挽回末习方好。”言下颇为伤感,傅增湘应令趋退,太后即宣召医官入内诊病。
  自是光绪帝不复视朝,太后亦休养宫中,未曾御殿。御医报告两宫病象,均非佳兆,请另延高医诊视。军机处特派员请庆王速回,一面增兵卫宫,稽查出入,伺察非常。庆王接信,兼程入京,一到都下,闻光绪帝病重,太后已拟立醇王子溥仪为嗣,当下入宫谒见太后。太后即向庆王道:“皇上病重,看来要不起了。我意已决,立醇王子溥仪。”庆王道:“就支派上立嗣,溥伦是第一个应继,其次还是恭正溥伟。”太后道:“我意已定,不必异议。从前我将荣禄的女儿,与醇王配婚,便等她生下儿子,立为嗣君,报荣禄一生的忠心。荣禄当庚子年防护使馆,极力维持,国家不亡,全仗彼力。那个主张攻使馆,请太后下一转语来。今年三月,曾加殊恩与荣禄妻室,现已饬迎醇王子溥仪入宫,授醇王为监国摄政王了。”庆王闻言,暗想木已成舟,无可再说,便道:“太后明见,想亦不错。”太后又道:“皇上终日昏睡,清醒时很少,你去看他一看,倘或醒着,可将此意传知。”
  庆王便转至瀛台,到光绪帝寝榻前,但见光绪帝双目睁着,气喘吁吁,瘦骨不盈一束。榻下只有一两个老太监,充当服役,连皇后瑾妃都不在侧,未免触景生悲,暗暗堕泪。当时请过了安,光绪帝亦两泪含眶,便有气无气的向庆王道:“你来得很好!我已令皇后往禀太后,恐不能长侍慈躬,请太后选一嗣子,不可再缓。”庆王便婉述太后旨意,光绪帝半晌才道:“立一长君,岂不更好?但不必疑惑,太后主见,不敢有违。”到死还不敢批评太后,惊弓之鸟,煞是可怜!庆王道:“醇王载澧,已授为监国摄政王,嗣君虽幼,可以无虑。”光绪帝道:“这且很好,但我,……”说到我字,喉中竟哽咽起来。庆王连忙劝慰,便道:“皇上不必怆怀,如有谕旨,奴才当竭力遵办。”光绪帝道:“你是我的叔父行,不妨直告。我自即位以来,名目上亦有三十多年,现在溥仪入嗣,还是承继何人?”庆王闻了此语,倒也踌躇了一会;想定计画,才道:“承继穆宗,兼祧皇上。”光绪帝道:“恐怕太后未允。”庆王道:“这在奴才身上。”言未毕,太监报称御医入诊,当由庆王替光绪帝传入。医官行过了礼,方诊御脉。诊罢辞退,庆王亦随了出来,问御医道:“脉象如何?”御医道:“龙鼻已经煽动,胃中又是隆起,都非佳兆。”庆王问尚有几日可过?御医只是摇头。
  庆王料是不久,便别了御医,径禀太后。太后道:“各省不知有无良医,应速征入都方好。”还要良医何用?庆王道:“恐来不及了。”太后道:“你却去叫军机拟旨,如有良医,速遣入诊,我也病重得很。”庆王退出。还有宫监们旁构谗言,说皇帝前数日,闻太后病,尚有喜色。太后发怒道:“我不能先他死。”小人之可恶如此。是日下午,太后闻报帝疾大渐,便亲至瀛台视疾,光绪帝已昏迷不省,太后命宫监取出长寿礼服,替帝穿着,帝似乎少醒,用手阻挡,不肯即穿。向例皇上弥留,须着此礼服,若崩后再穿,便以为不祥。太后见帝不愿穿上,便令从缓,延至五句钟驾崩,是日为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太后、皇后、妃嫔二人,及太监数人在侧。太后见帝已崩逝,匆匆回宫,传谕降帝遗诏,并颁新帝登基喜诏。庆王闻耗,急趋入宫,见遗诏已经誊清,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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