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州力竭粮尽,张处瑾等束手无策,只好遣使至魏州乞降。使人方去,
晋王已遣李存审到来,挥兵猛扑,两下相持至暮。城中守将李再丰,愿为内
应,乘着夜阑月黑,投缒招引晋军。晋军缘缒而上,到了黎明,全军毕登,
擒住张文礼妻,及子处瑾、处球、处琪,及余党高濛、李翥、齐俭等,拟送
魏州。赵人请命军前,愿得此数人,为故主泄恨。存审报明晋王,准如所请。
赵人将数人醢为肉泥,顷刻食尽,又掘发张文礼尸,寸磔市曹。且向故宫灰
烬中,检出赵王王镕遗骸,以礼祭葬。授赵将符习为成德节度使,习泣辞道:
“故使无后,习当斩衰送葬,俟礼毕听命。”既而葬毕,仍诣魏州。赵人请
晋王兼领成德军,晋王许诺。另拟割相、卫二州,置义宁军,即命习为节度
使。习复辞道:“魏博霸府,不应分疆,愿得河南一镇,归习自取,方不虚
縻廪禄呢。”乃以习为天平节度使,兼东南面招讨使,加李存审兼侍中。
是时晋魏州刺史李存儒,原姓名为杨婆儿,以俳优得幸。既为刺史,专
事剥民,州民交怨。梁将段凝、张朗等,引兵袭入,执住存儒,遂拔卫州。
又与戴思远攻陷淇门、共城、新乡,于是澶州以西,相州以南,复为梁有。
还有泽、潞留后李继韬,竟叛晋降梁,受梁命为节度使。继韬系李嗣昭次子,
嗣昭曾任泽、潞节度使,及战殁镇州,长子继俦袭职,因秉性懦弱,为弟继
韬所囚。晋王以用兵方殷,无暇过问,权命继韬为留后,泽、潞本置昭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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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是改称安义军。继韬虽得窃位,心中终不自安,幕僚魏琢,牙将申蒙,复
语继韬道:“晋朝无人,将来终为梁所并,不如先机归梁为是。”继韬弟继
远亦劝兄降梁,继韬乃遣继远奉表梁廷,梁主喜甚,立授继韬节度使。
惟昭义旧将裴约,曾戍泽州,涕泣誓众道:“我服事故使,已逾二纪,
尝见故使分财享士,志灭仇雠,不幸一旦捐馆,柩尚未葬,乃郎君遽背君亲,
甘心降贼,诚不可解,我宁死不肯相从哩!”也是符习流亚。遂据城自守,
梁遣偏将董璋往攻,久不能克。继韬散财募士,尧山人郭威应募,尝杀人系
狱,继韬惜他才勇,纵令逸去。郭威事始此。一面发新募各兵,往助董璋。
裴约向魏州乞援,偏晋王李存勖,创行帝制,镇日间编订礼仪,竟无心顾及
泽州。
看官阅过上文,应知晋臣劝进,已不止一二次,只因监军张承业,力加
谏阻,又延宕了一两年。偏承业得病不起,奄卧年余,竟致逝世。晋王虽似
含哀,却带着三分喜意,僚佐觑透隐情,因复上笺劝进。五台山僧人,又献
入古鼎,目为祥瑞。晋王乃命有司制置百官省寺,仗卫法物,定期四月举行,
派河东判官卢质为大礼使,就在魏州牙城南面,筑起坛幄,行即位礼。晋王
本奉唐正朔,称为天佑二十年,至四月上旬,升坛称帝,祭告天神地祇,改
元同光,国号唐。宣制大赦,授行台左丞相豆卢革为门下侍郎,右丞相卢澄
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中门使郭崇韬、昭义监军使张居翰,并为枢密使,
判官卢质,掌书记冯道,俱充翰林学士,升魏州为东京兴唐府,号太原即晋
阳。为西京,镇州为北都,令魏博判官王正言为兴唐尹,都虞侯孟知祥为太
原尹,充西京副留守,泽、潞判官任圜为真定尹,充北京副留守,凡李存审、
李嗣源等一班功臣,统加官进秩,兼任节度使如旧。追尊曾祖执宜为懿祖皇
帝,祖国昌为献祖皇帝,父克用为太祖皇帝,立庙晋阳,除三代外,又奉唐
高祖、太宗、懿宗、昭宗四主,分建四庙,与懿祖以下,合成七室,尊生母
曹氏为皇太后,嫡母刘氏为皇太妃。刘氏毫不介意,依着故例,向太后曹氏
处称谢,曹氏恰有惭色,离坐起迎,露出那跼踃不安的状态,刘氏独怡然道:
“愿吾儿享国无穷,使我得终天年,随先君于地下,已是万幸!此外还计较
甚么?”曹氏亦相向欷殻АK妹锌纾舜硕宰约Q郧椋』抖铡!
后人共称刘太妃的美德,小子恰有一诗道:
并后犹防祸变随,况经嫡庶乱尊卑;
私图报德成愚孝,亚子开基礼已亏!
晋王李存勖,已改号为唐,当然称为唐主,其时尚留魏州,意欲攻梁。
巧值梁郓州将卢顺密奔唐,献袭取郓州策,唐主乃召群臣会议,议决后如何
进止,待至下回表明。
张文礼弑养父王镕,固有应讨之罪,晋王讨之,宜也。但文礼宜讨,而王都亦弑尝不
宜讨?晋王独以私废公,授彼节钺,闻急赴援,且与之约为婚姻,所谓见利忘义者非耶!
即是以观晋王之心术,已可见矣。镇州虽下,逆子骈诛,而卫州一带,复为梁取,李继韬
又以潞州降梁,是固非称帝之时,乃以张承业之去世,五台山僧之献鼎,即称尊魏州,前
时之假面具,一举尽撤,既食前言,兼露骄态,识者已知其不终。况于生母而尊之,于嫡
母而抑之,嫡庶倒置,贻谋不臧,宁待刘后之专权乱政,始肇危机耶?阅者于文字间细心
求之,褒贬固自不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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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王彦章丧师失律 梁末帝陨首覆宗
却说唐主李存勖,因郓州将卢顺密来降,即欲依顺密计议,进袭郓州,
当下与诸臣商定进止,郭崇韬等都说未可,唐主独召李嗣源入商。嗣源尝自
悔胡柳渡河,致遭谴罚,见十一回。至是欲立功补过,即慨然进言道:“我
朝连年用兵,生民疲敝,若非出奇取胜,大功何日得成?臣愿独当此任,勉
图报命!”唐主大悦,立遣他率兵五千,潜趋郓州。行至河滨,天色昏暮,
夜雨沉阴,军士多不欲进行。前锋将高行周宣言道:“这是天助我成功哩!
郓人今日,必不防备,找正好出他不意,进取此城。”遂渡河东趋,直抵城
下。李从珂缘梯先登,军士踊跃随上,守卒至此始觉,那里还及抵敌,徒落
得身首分离,做了数十百个刀头鬼。从珂开城迎入嗣源,再攻牙城,一鼓即
下,擒住州官崔簹,判官赵凤,送入兴唐府。唐主喜甚,叹嗣源为奇才,即
命为天平节度使。
梁主友贞,闻郓州失守,惊惶的了不得,斥罢北面招讨使戴思远,严促
他将段凝、王彦章等,发兵进战。梁相敬翔,自知梁室将危,即入见梁主道:
“臣随先帝取天下,先帝录臣菲才,言无不用,今敌势益强,陛下乃弃忽臣
言,臣尸位素餐,生亦何用,不如就此请死罢!”说至此,即从靴中取出一
绳,套入颈中,作自经状。居常未见良谋,遇急则以死相胁,是乃儿女子态,
不足与言相道。梁主急命左右救解,问所欲言,敬翔道:“大局日危,事机
益急,非用王彦章为大将,万难支持了!”用一王彦章,即能救亡么?梁主
点首,即擢彦章为北面招讨使,段凝为副。彦章入见梁主,梁主问他破敌的
期限,彦章答以三日,左右都不禁失笑。
及彦章退出,即向滑州进发,两日即至。召集将士,置酒大会,暗中却
遣人至杨村具舟,夜命甲士六百人,各持巨斧,与冶工一同登舟,顺流而下。
时饮尚未散,彦章佯起更衣,从营后趋出,引精兵数千,循河南岸,直趋德
胜南城。德胜守将为朱守殷,唐主曾遥嘱道:“王铁枪勇决过人,必来冲突
德胜,汝宜严备为是。”守殷屯兵北城,总道彦章出兵,无此迅速,所以未
曾预防。那知彦章所遣的兵船,乘风前来,先由冶工炽炭,烧断河中的铁锁,
再由甲士用斧砍断浮桥,南城孤立失援。王彦章麾兵驰至,急击南城,立被
破入,杀毙守兵数千人。计自彦章受命出师,先后正值三日,已将德胜南城
夺下。朱守殷忙用小船载兵,渡河往援,又被彦章杀退。彦章复进拔潘张、
麻家口、景店诸寨,军势大振。
唐主闻报,亟遣宦官焦彦宾,趋杨刘城,助镇使李周固守,且命守殷弃
去德胜北城,撤屋为筏,载着兵械,俱至杨刘。王彦章亦撤南城屋材,浮河
而下,作为攻具。两造各行一岸,每遇湾曲,便即交斗,飞矢雨集,一日百
战,兵械往往覆没,各有损伤。彦章艾偕副使段凝,率十万众进攻杨刘,好
几次冲毁城堞,赖李周悉力堵御,始得保全。彦章猛攻不下,退屯城南,另
用水师据守河津。
李周飞使告急,唐主自率兵赴援。至杨刘城,见梁兵堑垒复叠,无路可
通,也不禁忧急起来。当下向郭崇韬问计,崇韬答道:“今彦章据守津要,
实欲进取东平,若我军不能南进,彼必指日东趋,郓州便不可守了。臣请在
博州东岸,筑城戍兵,截住河津,既可接应东平,复可分贼兵势。但或被彦
章诇知,前来薄我,使我无暇筑城,恰是一桩大患。臣愿陛下募敢死士,日
往挑战,牵缀彦章,彦章十日不得东行,城已筑就,当可无虑了。”唐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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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称善。即命崇韬率兵万人,夤夜往博州,至麻家口渡河筑城,昼夜不息。
唐主在杨刘城下,与彦章日夕苦战,杀伤相当。才阅六日,彦章得知崇
韬筑城,便统兵往攻。城方筑就,未具守备,且沙土疏恶,不甚坚固。崇韬
亟鼓励部众,四面拒战。彦章兵约数万,且用巨舰十余艘,横亘河流,断绝
援路,气势张甚。犹幸崇韬身先士卒,死战不退,尚自支持得住,一面请唐
主济师。唐主自杨刘驰援,列阵新城西岸。城中望见援师,顿时增气,呼叱
梁军。梁军始有惧色,断绁收缆,彦章亦自知无成,解围退去。前时虽得幸
胜,此次不免却退,王铁枪亦徒勇耳。郓州奏报始通,李嗣源密表唐主,请
正朱守殷罪状,唐主不从。守殷系唐主旧役苍头,所以不忍加罪。为私废公,
终属未当。随即引兵南下,彦章等复趋杨刘。唐骑将李绍荣,先驱至梁营,
擒住梁谍数人,复纵火焚梁连舰,段凝首先怯退,彦章亦自杨刘退保杨村。
唐军奋力追击,斩获梁兵万人,仍得屯德胜城。杨刘城中,已三日无食,至
此始得解围,守兵乃共庆更生了。
先是彦章在军,深恨赵、张乱政,尝语左右道:“待我成功还朝,当尽
诛奸臣,以谢天下。”机事不密则害成,可见彦章是徒勇无谋。这二语为赵、
张所闻,私相告语道:“我等宁受死沙陀,不可为彦章所杀!”因结党构陷
彦章。段凝尝倚附赵、张,素与彦章不协,在军时动与龃龉,多方牵掣,每
有捷奏,赵、张即归功段凝,至败书报入,乃归咎彦章。梁主友贞,高居深
宫,怎知外事,且恐彦章成功难制,召还汴梁,把军事悉付段凝。自是将士
灰心,梁室覆亡不远了。叙出梁亡之由来。
唐主闻彦章已退,乃还军兴唐府。泽州守将裴约,连章告急,唐主叹息
道:“我兄不幸,生此袅獍!嗣昭为克用养子,故唐主称嗣昭为兄。裴约能
知顺逆,不可使陷没敌中。”乃顾指挥使李绍斌道:“泽州系弹丸地,朕无
所用,卿为我救裴约,叫他回来。”绍斌奉命而去,及趋至泽州,城已被陷,
裴约战死,乃返报唐主,唐主悲悼不已。
嗣闻梁将段凝,继任招讨使,督军河上,且从酸枣决河,东注曹濮及郓
州,隔绝唐军,不由的冷笑道:“决水成渠,徒害民田,难道我不能飞渡么?”
遂统军出屯朝城。可巧梁指挥使康延孝得罪梁主,引百骑来奔,唐主召入,
赐他锦袍玉带,温颜问以梁事,延孝答道:“梁朝地不为狭,兵不为少,但
梁主暗懦不明,赵岩、张汉杰等,揽权专政,内结宫掖,外纳货赂,段凝本
无智勇,徒知剋剥军饷,私奉权贵,王彦章、霍彦威诸宿将,反出凝下。梁
主不善择帅,并且用人不专,每一发兵,辄令近臣监制,进止可否,悉取监
军处分,近又闻欲数道出兵,令董璋趋太原,霍彦威寇镇定,王彦章攻郓州,
段凝当陛下,定期十月大举。臣窃观梁朝兵力,聚固不少,分即无余,陛下
但养精蓄锐,待他分兵,趁着梁都空虚的时候,即率精骑五千,自毁州直抵
大梁,不出旬月,天下可大定了。”策固甚善,但叛梁降唐,又为唐献议灭
梁,心术殊不可问。唐主大喜,即授延孝为招讨指挥使。
果然不到数日,即闻王彦章进攻郓州。原来彦章应召还梁,入见梁主,
用笏画地,历陈胜败形迹,赵岩等劾他不恭,勒归私第。旋拟分道进兵,乃
再命彦章攻郓州,仅给保銮将士五百骑,及新募兵数千人,归他统领,另使
张汉杰监彦章军,彦章怏怏东行。梁主又令段凝带着大兵,牵制唐主,凝屡
遣游骑至澶、相二州间,抄掠不休。泽、潞二州,为梁援应。契丹因前次败
还,日思报复,传闻俟草枯冰合,深入为寇。唐主至此,颇费踌躇,宣徽使
李绍宏等,都说是郓州难守,不如与梁讲和,掉换卫州及黎阳,彼此划河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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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休兵息民,再图后举。唐主勃然变色道:“诚如此言,我等无葬身地了!”
遂叱退绍宏等人,另召郭宗韬入议。宗韬进言道:“陛下不栉沐,不解甲,
已十有五年,无非欲翦灭伪梁,雪我仇耻。今已正尊号,河北士庶,日望承
平,方得郓州尺寸上,乃仍欲弃去,还为梁有,臣恐将士解体,将来食尽众
散,就使划河为境,何人为陛下拒守哩?臣尝细问康延孝,已知伪梁虚实,
梁悉举精兵授段凝,据我南鄙,又决河自固,谓我不能飞渡,可以无患,彼
却使王彦章侵逼郓州,两路下手,摇动我军,计非不妙。但段凝本非将才,
临机未能决策,彦章统兵不多,又为梁主所忌,亦难成事。近得敌中降卒,
俱言大梁无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杨刘,自率精兵与郓州合势,长驱入
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