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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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南斗-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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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北斗将铜管靠鼻孔,呼吸也不是很困难,他惬意地躺着,想到平了鲁花的怨气之后,自己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到时候带着南斗云游四方,挑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下来,你挑水来我织布,织布?!不行,这事应该是南斗来干,想象着身材颀长的南斗窝在织布机前,申北斗不禁笑出声来,正笑着,却听到棺材中盘着的管子里发出一阵阵流水的声音,申北斗立即回过神来,这是放血呢!侧耳细听,竟然还有泊泊之声……被骗了!申北斗抬脚踢着棺材盖,这就是头熊,也不至于能放血放得如此响亮,这哪是人血啊!这分明是水渠子吧!这老头答应的自己好好的,到头来竟然还是要害南斗的性命!申北斗一边踢一边骂:“你这杀千刀的死老头子,你连我一块弄死得了,不然我这辈子都叫你不得好死——”
  骂着骂着,申北斗忽然泪流满面。
  十五岁相见至今,十三年寒暑,他分明还这么年轻,若自己死了,无怨无悔,可是他……在狭小的黑暗的空间中,申北斗第一次低下了他一直高昂着的头颅,朱红的棺材中传出悲声:“国师——求你,不要!”
  神坛上,那仙风道骨的国师忽然晃了一下,他感到一阵牙酸……这北斗星君怎么还没假死过去?
  ……
  申北斗觉得自己太轻了,轻得令他欢快,他一直蹲在宝庆帝的头顶上看着他嚎啕大哭,啧啧……皇上,哭得太难看了啊——其实皇上倒真的对自己挺有感情的,总比那个谁好——申北斗远眺,山顶上站着个男人,背影寂寥,一直痴痴地望着这个方向。
  申北斗冲国师眨眨眼,意思是:差不多了,赶紧埋了吧,老子还着急还魂呢!
  国师点点头,立即拉开宝庆帝,煞有介事地道:“皇上,不要误了时辰,不然申大人就不能投胎了——”
  宝庆帝恋恋不舍,在申北斗的脸上摸了又摸,最后一捶胸,一躲脚,用袖子遮着脸,自顾自闪到了一边,再也不肯看申北斗一眼。申北斗不禁无声嗟叹:皇上可真舍得下本钱,估计这么一番动作,自己怕是要跟弥子瑕一样万古流芳了。
  申北斗的坟修得很寒碜,照着宝庆帝的意思是,尸首先用冰镇着,修一座光鲜的大坟再埋进去,但国师立即表示不同意,说申大人是横死,身上戾气重,受不起大坟,何况修坟也需要时间,这大热天的尸首早烂了,再说了,修得太好也招贼不是?现在申大人最好是赶紧入土,要是不埋,戾气困久了就超度不了了,而且一定要薄土……三言两语说的宝庆帝就这么草草将自己的爱臣给埋了——
  申北斗看着自己的葬礼,心中甚是憋屈,心想不管咋地再活过来,一定要先弄死国师,谁让他把自己跟南斗都给耍了,瞧那孤独的小身板……估计以为自己再也活不过来了呢!要不是碍着他的纯阳之体,还真想过去看看是不是为自己流眼泪了!
  正想着,国师一扬手,申北斗尚来不及哎呀一声就失去了意识,在最后一刹那,申北斗想:国师真牛啊,连鬼魂都能弄晕了……
  再醒来时,申北斗看到的是一个草棚顶子,身子不断地被抛起,扔下,扔下,抛起,申北斗一转脸,看到半尺青袍,再往上看,有个人正愣愣地、欢喜地盯着他。
  “这哪?”
  “马车里。”
  “去哪?”
  “扬州。”
  “你把我坟刨了?”
  “不然怎么把你弄出来?”
  “你怎么没死?”
  “我就被放了一小碗血,其余的全是鸡血,还掺水了,不然那么稠,怎么流的动?”
  “敢情你一早就知道我是假死啊?”
  “这个真不知道,是后来国师告诉我的。”
  “……啧,”申北斗翻个身,“这下好了,官也当不了了,我俩吃啥喝啥?”
  “皇上背着国师在你棺材里放了一串宝珠,我给拿了,卖了估计能值好些钱——”
  “……”
  一年后,皇上微服私访至当铺,买入一串宝珠,翌日起驾至豫州,方传出当年申北斗申大人之墓被盗,申大人尸首已不知去向,宝庆帝大怒,立即张榜缉拿凶徒,然未果。
  五十年后,扬州巨富南浔阳与断袖之爱裴如意双双死在自己家中,终年,七十八岁。
  三清境中,三人共饮,叽叽喳喳:
  “捉个小鬼也还要搞那么大排场,真是不嫌丢脸——”
  “是啊,还又是什么纯阳之血,又是什么九阳阵,不过是一挥手就完了的事情——”
  “你们不懂,玉帝命地官下界,扰乱两位星君好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地官一向跟北斗有些嫌隙……”
  “那可是要小心些……看,生出来了,大富大贵真是好命……”
  “好命?那不见得。”
  作者有话要说:  三生三世,完成三分之一。


☆、第十章

  沪上因二十一条一事群情激奋,要追究梁士诒责任的学生口号喊得震天动地,但租界里的名仕结盟筹款之余津津论到的还另有缠绵悱恻之事。
  吕抑扬自年初在沪上一炮而红之后,画资日益水涨船高,竟于沪上着名吴派净帆先生齐平。吕抑扬画风爽利峻迈,人皆言有枝下叟之风,但为人却不入世,狂傲自在,素来不将众人放在眼中,诸多名媛求拜于门下而不得,一时间捧得其人风头无限,直到月前被人煞了威风,缘起却因着令一位风云人物——沪上名流南易用的小儿子,南生。
  南易用起初只是做些茶庄生意,后事业愈大,涉足政坛,长袖善舞,同各军阀交好,亦传说与革命党交情匪浅,无论是哪个上台哪个下野,南家只管蒸蒸日上,在沪上显赫一时,就算远在北平的总统、总理,也不得不卖南易用几分薄面。南生是南家幺子,自小受宠,未等成年便被南易用送至海外学习西方文化,少时读了些四书五经,渐大就忘之脑后,琴棋书画竟是无一精通,唯一未忘的便是分桃之谊、龙阳之风,心心念念地在美国找了个华人男友,令南易用颜面尽失,软硬兼施才将其弄回上海,却不想一回故地就出入烟花柳巷,南易用抑郁之下给了一大笔钱打发了他去做些生意,令人哗然的是,不通绘画的南生竟然开了一家藏香堂,专收大家书画,尤其以石涛为甚。
  一个是红透江南的年轻画家,一个是财大气粗有权有势的公子,在这纸醉金迷的弹丸之地想不遇着都难,传言者都说,以吕抑扬之才,南公子怎么的也该同他结交才是。话是这样没有错,吕抑扬的展览专场,南生也是去了的,但是他一张嘴,就使得两人水火不容,生出许多闲话来。
  其时,南生努力地辨认了一下画作上的落款,缓慢地对身边的人道:“吕——抑——扬,这个名字读起来,可真是,驴一样,只是不知道脾气是不是跟驴一样。”
  陪在南生身边的画家徐再远一下冷了面,他沉默地站直了身子,从旁几人顿时消音,像是石子投入了湖面,尴尬压抑的气氛一阵阵荡了出去,直到场中众人不明就里地望向了弓着身子的南生,而在他身后则是拿着小酒壶边喝边打量南生屁股的吕抑扬。
  “南公子,请勿侮辱他人。”徐再远不悦地道。他是三个月前结识南生的,介绍人正是自己的老师苍石老人。那一日,老师拿出了珍藏许久的茶,泡了一壶,与南生并坐于露台。
  苍石道:“经年一别,弟愈发沉默了,是否是博伦一事伤害所致?”
  南生笑笑,却不答话,闻香品茗,赞道:“好茶!兄之寓所,景致乃沪上一绝,美景当前,何必谈往时之伤?”
  苍石笑道:“贤弟不肯提,倒是兄多问了,却不知此次自立门户,打算以何为生?”
  “兄曾夸我虽不通绘画技法,却有双极毒的眼睛,所以,我就来试试,若是赔本了,你可要全赔给我——”南生转了转脸,在一旁习作的徐再远却是恍然,他笔下兰花有败笔,昔日作画不为外物所动,今日却胸中烦闷。南生其人,他也听到些许传闻,讲来讲去都是说此人独爱男色,声名狼藉,不曾想他竟与老师这么熟,他们相差四十余岁,却以兄弟相称,显然是交情深厚。
  繁杂心绪中,只听苍石道:“贤弟若是想做书画之事,且可一试,愚兄是有信心的,但贤弟初回,且需要人引荐才是。”说着,苍石对这徐再远遥遥一望,道:“这是我的弟子徐再远,他人脉颇广,以后可替你行穿针引线之事。”
  徐再远立即停下笔,他准备冲南生打个招呼,然而那南公子置若罔闻一般,竟是没有回头,极其无礼,徐再远微微蹙眉,却见自己的老师和善地笑了笑,冲他摆了摆手,纵使徐再远心中不满,亦不敢忤了老师的意,只得埋头揉了那幅兰花,重新画过。自此,对那南公子恼上了。不过,对方似是知趣,倒也从未来叨扰过他,亦不在圈中露面,只是挂起了招牌行业罢了。时间一久,徐再远竟是忘了这个人。
  三月后,恰逢吕抑扬开画展,苍石着他带南生去见吕抑扬,却不想他开口便是无礼闲话,令自己羞愤不已。吕抑扬自视甚高,鲜少同同辈画家往来,徐再远是例外。这层关系,徐再远一直引以为傲,但今日他带去的客竟当着他的面羞辱了吕抑扬,尚顾不上吕抑扬这口气是否能忍的下去,自己便气得肝胆欲裂。
  “依着你说,吕抑扬这名字不好?”南生回过头,一个男子就站在他身后,着白色绸衫,似笑非笑。这应当就是吕抑扬了,南生直觉地认为,因为他的眼角眉梢都透着狂傲,虽然是笑着的,但暗含讥屑。
  “是不怎么好。”南生直起身体,他高了来人一个头,从他的视角看过去,那张脸棱角分明,像是刀刀削砍一般,太犀利了,怪不得成为沪上画家圈里的大刺头。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名字才叫好?”吕抑扬掸下衣角,无所谓地笑了笑。
  “姓名源于父母,区区岂敢狂论?不过在下觉得,这位吕先生应当号‘北斗先生’。”南生瞧着不动声色的吕抑扬,他觉得对方很眼熟,但他确信自己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他。
  “哦?北斗?想那吕抑扬也担不起。”吕抑扬抬眼,不客气地打量着南生,和传闻中专逐男色的印象不一样,南生年纪轻轻,眉间微蹙,穿一身白,白衬衣,白西裤,配了黑色的背带和皮鞋,头发打理得纹丝不乱,举手投足隐约散发着华贵之气,再配上那一丝不苟的神情,倒是像个严于克己又城府极深的政府要员。
  “担得起。”南生口气笃定,“以后吕抑扬的画,有多少,藏香堂都要,金条现结。”
  众人大讶,局势动荡,画作多是以银洋结,如此大手笔,就算吕抑扬画作再精,也不至如此。
  吕抑扬淡淡笑过,似是并不以此为荣,寡淡地道:“先生肯收,也要有人肯卖才是——”话落欲走,却被人抓住了腕子,只见那南生凑了过去也不知附耳说了些什么,吕抑扬嗤笑一声,不发一语随即离去,众人再撇头去看,南公子居然自己动手取了一幅不甚起眼的画作,夹着自便去了。
  自此,有人拿了吕抑扬的画去藏香堂卖,当真就捧着金子出来了,一时之间,吕抑扬的画又是疯涨,但俱是旧作,新作无一流出,众人揣测,定是吕先生赌气不愿将画卖给藏香堂。
  不久,有人惊奇地发现,吕抑扬有新作入世,落款却不是吕抑扬三个字,而是“北斗先生”,顿时,谣言四起,联想起南公子爱慕男风的旧史,八卦逸事破土而出:定是南生看中了吕抑扬,明着是买画,暗着是买欢心。
  偶一日,苍石忽问:“弟为何如此看重吕抑扬?”
  南生面色平静,眼神投在了室外,这么暖的四月里,桃花遍染红云,他仿佛看到有个很妖娆的人在桃花林中拈花而笑,那面容,不是和自己好了几年的博伦,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吕抑扬。
  南生闲话家常:“看着欢喜,就这么回事罢了。”
  与此同时,马当路的寓所中,徐再远用小指刮过了吕抑扬的手背,酸涩地道:“你为什么就依了他,取了那样的名号?”
  吕抑扬打了个哈欠,有意无意地挪开了手,驴头不对马嘴地道:“晚上吃什么?”
  徐再远固执,再问:“为什么?”
  吕抑扬眉间的不悦骤然浮了出来,他冷冷地瞧着徐再远,扬了下嘴角道:“徐兄,当日我们说的很明白,我吕抑扬素来不稀罕朋友,我要的只是个酒友,既然是酒友,又有何立场管我心中之事?”
  徐再远霍然站起,他握紧了双拳,嘴皮子不由自主地抖了片刻,最终还是服了软,道:“不远处新开了家川菜馆子,等下可去尝一尝。”
  “那敢情好。”吕抑扬窝在躺椅里,看向院外,去年他突发奇想在院子里栽了一棵桃树,这四月天里就欣欣向荣地开出了一树艳色,在树下摆张画案作画倒是极有情趣,若是有人替自己磨墨那就更好了——不知怎地,吕抑扬忽然想起南生来,那一日,他说:“先生应知北斗之意,在下看中的自是先生能主北斗之才,希望先生别让在下看错。”
  活了这么久,忽然有个伯乐,这算不算可笑?吕抑扬翘起腿,这俱是庸人的沪上有点意思了。
  “据说那个南生不吝重金收石涛的画?”吕抑扬问。
  “嗯。”徐再远应道,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吕抑扬。吕抑扬仿石涛之画足可乱真,据说在他落魄的时候甚至靠此为生,就算在专鉴石涛的程伟跟前都能瞒天过海,“你想——”话没说完,吕抑扬淡漠地道:“那是你想,我想什么,又关你什么事?”
  徐再远脏腑中五味杂陈,遇着吕抑扬,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纵然是被嫌弃着,他还是依旧想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有关画家的故事。。。。。。。


☆、第十一章

  月末,吕抑扬乘了车到藏香堂去。
  藏香堂的地段很特殊,靠近南京路,近些年公共租界工部局在南京路大肆建设,四大百货先后进入,百业兴盛,终日里熙熙攘攘,怎么看,这也不能算是个幽静的地方,然而,藏香堂就是固执地立在了这个地方,还有个非常宽大的门脸。
  吕抑扬抬脚而入,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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