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申屠令坚刚刚将达罗千押到楼梯口的时候,却忽有一名俊美的俏公子奔上楼来,拦住了申屠令坚的去路。
达罗千显然认出了那公子,不过却没有因俏公子站出来为自己说话而得意,脸上反而又惊又惧,变得更加惶恐起来。
韩府。
韩熙载正准备出门拜访李煜,不意却忽然有人登门造访,而且此人还是出乎意料的不速之客。
韩熙载神色紧张的将来人秘密邀到书房,尚未说话,那人已是微笑着道:“叔言可还记得昔年‘汝阴对答’乎?”
韩熙载却是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李毂,你在柴荣帐前,风光便也就风光了,却如何还跑我这里来炫耀。须知如今你我各为其主,你此是叫我难为人,忠义难全也。你且速速离去,我当从未遇见过你便是了。”
李毂哈哈笑道:“韩熙载几时变得如此胆小怕事了?你这又岂是待客之道,还不叫人递来香茗。”
韩熙载摇头道:“我前些日子尚听说你正为周主修治长河决口,徙役六万,工程繁浩,如今你这贵人弃彼大事,忽然造访江南,必定别有居心,谋图不小。我若就此将你拿住,是为不义,若是任你坏我朝事,是为不忠,你却叫我左右为难。”
李毂道:“这却好办,叔言只须与我共赴汴梁,同事一主,如此岂非忠义两全乎?”
韩熙载不悦道:“我又岂是朝三暮四之辈,且不说今叔言已得访明主,便是终身不用,也不过偷安江南,这番话,你却莫再说了。”
李毂讶道:“叔言所言之明主,可就是李煜?不过我听闻其在楚州恣意妄为,纵有贤明之德,恐无成就大事之能也。”
韩熙载催道:“此事却不用你来料理。你且说此来为何,若仅为叙旧,则可别矣,迟恐事情有变,你应知悉自己性命在我唐朝很是值当。”
李毂终于正色,步入正题道:“实不相瞒,我此来,乃是密奉我主之命,来江南筹借粮草。”
韩熙载一惊道:“周主果欲借粮?”说完之后,才知自己失言,皆因这是卢梓舟的臆测,李毂非常人,怕仅此一句,便要看出端倪来了。
李毂心中却是叫糟不已,他岂料南朝竟然已有人先一步猜到此事,如今此来借粮,却怕是要成了多此一举、欲盖弥彰了。
李毂奇道:“叔言却是如何得知,我主欲借江南粮草,然后北伐契丹?”
韩熙载好笑道:“这你也莫再问了,我须不想骗你。不过若你真有借粮之心,我或可为你引荐六殿下,你再通过殿下说与圣上,至于届时能否成事,却不是叔言所能在意的了。”
第二十六章 燕王弘冀(上)
李煜心中好奇,眼前这俏公子,才外貌上看来,丰神玉朗,秀美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分明十足便是汉人,却不知竟为何替达罗千等人说话。
若说是辽朝倚重的燕云汉臣吧,那达罗千对他也未必就会如此惧怕了。
李煜好整以暇道:“不知这位翩翩公子拦我去路,却又是何道理?”
俏公子一收折扇,不卑不亢道:“我却也不愿多管闲事,只想问阁下要个道理罢了。若阁下于此不能说通,那便是到了公堂,怕也讨不了好处。”
李煜笑道:“我如此积极为朝廷惩恶扬善、为百姓打抱不平,这不就是个道理吗?我观足下是孔孟门生,心中当有个是非才好。”
俏公子坦然道:“我若不问是非,自然便早已带走他们,而不会在此与你理论了。我且问你,适才达罗千等人所言并不是没有道理,你是从这苏小姐的房里出来的,分明坏了规矩,无理在先,此时却硬说他们无理取闹,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李煜恍然,俏公子却原来是抓着这点不放,李煜忽然心中一动,朝着达罗千喝道:“你适才却是怎么说来的?”
达罗千虽然受制于申屠令坚,此时却仍是底气十足的道:“都知道苏小姐是卖艺不卖身的,也从来不接客人到闺房,如今你却自恃武功,不但进去了,还大摇大摆的从里面出来,自然不是道理。”
达罗千此言一出,天香阁所有人都留起神来,李煜会如何回答,却是他们最感兴趣的。
岂料令众人失望的是,李煜不但没有反驳,竟反而掷地有声道:“对!苏小姐的闺房,是容不得客人接近半步的。你们既然明知如此,为何还犯?”这“客人”二字李煜却是格外强调的说了出来。
达罗千自然趁机反唇相讥,笑道:“那么你自己又如何?我们这可是都向你学来的。”
李煜冷哼道:“哼,你们是客人,而我则是主人,这又如何能够相提并论?须知你们辽人来我唐朝做客,便处处都是客人,时时都是客人,更应守着客人的礼节,不然便怪不得我朝大好男儿对你们不客气了。”
“说得好!”李煜这句话,明明是偷换了概念,不过天香阁的人却不断为之欢呼、喝彩,大有在这辽人面前扬眉吐气的感觉。
俏公子倒想不到李煜竟来了这么一招,如此一来,达罗千等人的无理取闹却真成了无理取闹,再站不稳丝毫脚跟。
不过俏公子自然不是这么好相与的人,当下也强硬起来道:“便算是阁下言之有理,然阁下一介布衣,随意出手殴打我国使臣,坏了汉人礼仪之邦的名声,已是不该,且不说你并无权利过问使臣之事,我使一切作为,自当由贵朝鸿胪寺出面打理,单是阁下恣意要将事态闹大的居心,不但损了两国邦交,更有挑起事端之嫌,一旦唐主怪罪,这却也是你理会得来?如今我劝阁下还是息事宁人,我亦可做主,将此事大事化小,不再追究,大家相安无事,阁下以为如何?”
众人这才知道这位俏公子不但来头不小,而且是非常不小,亦难怪达罗千等人对他毕恭毕敬,惟他马首是瞻了。
此时申屠令坚大概也知晓事态,却是不断给李煜使了眼色,叫他见好就收。
李煜心中却本对契丹没有好感,朝廷向契丹示好更叫他心里憋气,只是如今周朝将犯,他自身又因楚州之事树敌太多,故此时也不愿节外生枝,平添了宋齐丘等人抨击自己的把柄。
李煜于是道:“若是无人扰我清幽,我本也懒得理会。只是足下回去之后最好还是认真的给他们教些礼仪规矩,好好约束行径,否则保不准哪一日又有人看不惯了,要将他们修理教训一番,哈!我朝的汉子可都不似我这般好说话的。”
李煜说完便不再理会契丹人,交待了申屠令坚几句话后即退回房内。
他不知道的是,与胡人的这一插曲却落在了两个人的眼里。
其中一人是因为追踪达罗千而至的赵匡胤,而另一人则是连日混在天香阁、别有所图的蔺刚。
此二人虽然都有些佩服李煜对契丹人的强硬态度,心里则是各有算盘,不同的只是赵匡胤不露声色、城府极深,而蔺刚却是肆无忌惮的逸出笑意来。
燕王府。
夜悬弦月,一骑独尘,燕王府深夜了还迎来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燕王府管家远远听到马蹄声,早已侧立门前,一面安排下人照顾马匹,一面则不敢怠慢的亲自领来人去见李璟的长子、润州刺使、燕王李弘冀殿下。
管家李全道:“柴将军可算回来了,大殿下说你今晚定会到府,早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柴将军遂二话不说,直奔书房。
李弘冀在书房听到府内动静,却已然出门相迎,亲善的笑道:“克宏啊,你若是再晚到片刻,本王可就要睡下了。”
柴克宏容颜俊伟,体格威武,虎目熠熠生辉,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此人乃是久经沙场、百战历练的将士。而事实上,柴克宏至今却从未带兵出征,很多人之所以看得起他,只不过是念在乃父一代名将柴再用的威名。不过柴克宏却心知肚明燕王殿下对自己确是推心置腹,有知遇之恩。
李弘冀将柴克宏引进书房,同时命李全却办宵夜。
李弘冀坐下之后,即开门见山的道:“克宏楚州之行,结果如何?”
柴克宏正要回话,眼瞅见茶几上余温尚存、茶水分毫未动的两只茶杯,却不答反问道:“适才可是有人拜访燕王?”
李弘冀欣然笑道:“此是枢密副使李征古来访,刚走不久。克宏以为他找本王所谓何事?”
第二十六章 燕王弘冀(下)
柴克宏冷哼道:“李征古阴险狡诈、仗势欺人之徒,此来必是为宋齐丘探路来了。”
说到宋齐丘,李弘冀亦是神色严肃,道:“先不说我那六弟在楚州究竟如何行事,这也始终都是我们李家自己的事。哼,那宋齐丘想串通本王来掣肘安定郡王,却是打的好算盘。我李弘冀便再是艰难,也断不会不分亲疏,与之沆瀣一气,徒然枉姓了这一个‘李’字。克宏,你且说说,我那素来儒弱、甚至见着血光就晕的六弟,却如何能做出这般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柴克宏道:“不出燕王所料,车廷规果然并非死于剖心,此事我已仔细找人核查过。傅宏营之辈却是被六殿下吓破了胆,就知道胡言乱语,疏于分辨,这下宋齐丘等人却是难以收场了。对了,有一事却是燕王殿下需要注意的,六殿下逗留楚州虽不过短短数日,然楚州境内却已百废待举,一片晏然,可谓政绩卓越、成效显著,六殿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确是有治材,将来恐怕是燕王的最大劲敌。”
李弘冀不禁迟疑道:“真是奇怪了,这还是素来养尊处优的老六吗?一首《破阵子》,一首《念奴娇》,还曾扬言要编撰什么《武经七书》、《武经总要》,难道他失踪这百日,是果有什么奇遇?”
柴克宏也是感到奇怪道:“现在宫里宫外,人人都对六殿下津津乐道,有人说他是虞舜转世,又有人说他是文曲星下凡,更有甚者,竟说六殿下昏睡百日期间,却是元神出窍、神游太虚,到天国仙境学历去了。总之如今六殿下确是炙手可热、名噪一时,有些事情,燕王还是要及早防备才是。”
李弘冀忽然显得心灰意懒,长叹道:“我父皇却是死脑筋,如今他和几位皇叔正值壮年,倒嫌我等年少无知了。再加上父皇曾在烈祖爷爷陵前立誓要遵照烈祖遗愿,兄终弟及,不要说本王无望继承大统,老六便再能滚打也是一样没戏。本王更可肯定,当父皇听闻车廷规被戮之时,心中便已开始对老六滋生厌恶了。”
柴克宏吃惊道:“燕王怎可如此气馁?”
李弘冀苦笑道:“我这才回江宁几天,父皇便不问情由又将我召去训斥了好几通,实在叫人忧愤。不过克宏尽可放心,本王又岂会忘了生平夙愿,轻言放弃?适才言语,也不过本王是发发牢骚罢了。”
柴克宏这才释然,劝道:“总是非常之人,才能成就非常之事。如今国家内忧外困,燕王更应奋发振作、励精图治才是。”
李弘冀点头道:“克宏一日之间不但折返楚州,且还清晰了楚州境况,此刻必定是疲累了。你且下去好好休息,明日本王便打算叫你先回润州,替我料理润州军务。”
柴克宏欣然退下。
天香阁。
又是一番缱绻缠绵过后,李煜看着苏灵窅玲珑剔透带着汗珠的诱人小脚,信誓旦旦,道:“窅娘,我一定不会叫你裹小脚的,一定不会。”如今李煜即知苏灵窅在不久的将来就是自己的宠妃窅娘,那种信任与怜爱自是无以复加,甚至已然将窅娘看成了另一个周宪。
苏灵窅此时爱火得到发泄,头脑也开始冷静下来,不禁奇道:“什么是裹小脚?”
李煜有感而发,叹道:“就是让你的小脚裹着布条成月牙形,然后在金莲台上手舞足蹈、轻歌曼舞。唉!窅娘,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叫你裹的,这实在太痛苦了,对你们女性的伤害太深了。”李煜指的伤害,自然是对后世女子的伤害。
但苏灵窅心中却不是这般想法,她此时虽有些不明所以,却自以为李煜之所以不让她“裹小脚”,完全是出于对她的怜惜,故而又是一阵感动。
李煜忽然想起一事,道:“窅娘,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哥哥是否不知道你的全名?”
苏灵窅愕然,道:“殿下为何忽然问起此事?因我哥哥和我分散时,妾身才七岁,而我哥哥则一直以来只会叫我窅娘,所以你的问题我也不好回答,不过我哥哥不识字,料来还是不知我全名的可能居多。”
李煜道:“如此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帮你们兄妹相认也不一定。”
苏灵窅香躯一颤,道:“煜郎,快说。”
李煜也不再卖关子以调情,平铺直叙的道:“如今窅娘在秦淮河可以说是艳名远播,无人不知了。我想若是从明日开始,窅娘就对外说,自己给自己起了一个艺名,以后人前人后都以此艺名称呼,那么我想,如此一来,取而代之艳名远播的,就将是你的艺名,而不是这‘苏灵窅’三字了。”
苏灵窅明白过来,欣然道:“便以‘窅娘’为艺名,是吗?若是我大哥尚在人间,有幸能听到这个艺名,他必定就会来寻访我的,至少也要来求证,看我是否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煜郎果真聪明,片刻功夫便能想到如此妙策。”
李煜轻轻刮了一记美人的琼鼻,笑道:“若不聪明,又如何能掳掠了我们苏仙子的芳心呢?现在我又替你出了如此好计,窅娘你说,该如何好好的奖励为夫?”
苏灵窅倒还真认真的思索起来,忽然心中一动,道:“煜郎,不若妾身就裹上小脚,为你舞上一曲,如何?都说是长袖善舞,如今手足皆拖着长长的绸布,舞动起来,这光景必是十分好看。”
岂料李煜却大吃一惊,决然道:“不可不可,此为陋习,却是万万不可为之。否则有朝一日,天下女子为求时尚,争相效仿,以裹足为美,则其遗祸深矣。”
当李煜说到“时尚”二字之时,却忽然灵感闪过,又望了望苏灵窅的玉足,想起了之前卢梓舟提到的鞋匠朴实,终于在制定手纸之前,先想到了一条发财大计,忍不住美美的笑出声来。
看着李煜又惊又笑的模样,苏灵窅却是有些懵了。
李煜忽又敛起得意忘形的笑容,正色道:“适才我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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