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会。
如果说最开始是因为阿琛的推荐才来的,那现在他就是真得很喜欢这个氛围。
还有进去,明诚就听到有些激烈的讨论声。
推开门,二十来人环坐一圈,几个人争论得面红耳赤,甚至已经站着嚷了起来。
"蒋某人这是在向日本人妥协!大敌当前,凭什么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古训。自己还团结不起来,怎么打日本!"
"共产党都说了,放下过去,共同抗日。蒋某人不答应啊。"
"万一共产党背后捅刀子呢。"
明诚的进来让他们的争执一顿,很快又继续吵了起来。
"喏"旁边的人递来一张纸,上面写得正是共产党的宣言。
"南京政府拒绝了。"那人补充,语气很是沉重。
明诚攥着报纸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白,对旁边的争论声充耳不闻。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他的心中满腔愤懑。
大敌当前,却还要自相残杀。
他环顾四周,那几人的争论已经告一段落,但支持的几人已经被众人隐隐孤立起来。
不少人正窃窃私语,看向那几人的神色带着不满。
读书会中,有倾向国民党的,有倾向共产国际的,但毫无疑问,这里所有人都是爱国的。
而南京政府的做法无疑是让大家失望的。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这里不过是让大家各抒己见,可别针锋相对。大家出发点都是好的。大家火气别这么大。"
一个资历颇老的人出来打圆场,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
明诚认得他,是巴黎大学的一个助教。,似乎姓李。
"成了,今天,就先散了吧。"
"走吧"
"不走,还能干嘛。扛枪上战场?"有人自嘲。
明诚伫立在原地,手里仍然捏着那张纸。
"诶,你怎么还没走?"收拾残局的那人看到明诚还在。
"真得就任由日本人在我们国家作威作福码?"明诚的口气很冲。
"会有人出来制止的。"李先生颇有些意味深长的道,顺势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那么一瞬,明诚是想回国上战场的,哪怕隐姓埋名。
可是想到大哥严厉的神色,和林琛离别时不安的神色,他又犹豫了。
他有些恨这样的自己,除了看和说,什么也做不了。
哈尔滨
"明先生,看今天的报纸了么?"一身旗袍的贵婉端着饭坐在了明楼的对面。
"还没有。"明楼喝了口汤,拽了下领带,"不过,如果你是指南京政府的声明,我已经听说了。"
"那不知道明先生怎么看?"贵婉用汤匙缓缓搅拌着,却不急着吃。
明楼抽出手绢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道,"我是教授又不是政客,只管教书,不关心政治。"
"明家家教一如既往啊。"贵婉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低头喝了口汤。
"忘了小姐也是世家出身,那就更应该知道,长姐有训,明家子弟,只学经济,不涉政治。"
"那先生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
"今天大家聊天基本都是这个,想不知道都不行。"
"经济政治不分家。"这是接着刚才的话题了。
"所以我做学问。"明楼起身,"我还有事,失陪了。"
"无妨,是我唐突了。"贵婉笑笑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贵婉匆匆用了饭,来到附近的杂货铺。
"两包烟。"贵婉说着,将一个打火机放在了柜台上。
"樱花牌?"
"除了那个都行。"
"只有这个了。"
"那就算了。"
这样说着,掌柜却递上了两包烟,凑近低语,"王先生在里面等你。"
贵婉将烟和火机塞进包里,自然道,"老板,我内急,还请行个方便。"
"您请。"
贵婉进了后面,屋子里没有点灯,有些黑。她就近挑了把椅子坐下。
"怎么样?"黑暗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碰了个软钉子。滑不溜丟的。和他大姐一点都不像。"贵婉点了支烟,优雅的吐了几个烟圈。
"有可能……"
"不知道。得找个机会再试试。"贵婉明白他的意思,把话茬接了过来。
"好,但是要抓紧。最近形式有些紧张。"
"怎么了?"贵婉不由坐直了身体。
"南京政府的回复一出,哈尔滨警察局今天一天就以涉嫌通共的罪名查封了三家店铺。明摆着是向国民党表示善意。"
"有同志牺牲么?"
"暂时没有。不过是疯狗乱咬人。但是这意味着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伪满洲国,日本人,还有蓝衣社。"
"我知道了。"
"好,你走吧。"
贵婉拢了拢头发,走了出去,随手将烟蒂扔到了杂货店外。
明楼离开食堂后并没有回学校提供的住处,而是去了茶馆。
忙碌了一天,不少人都在茶馆听说书,当做难得的消遣。
明楼选了个临窗的坐,将帽子扣在桌上,叫了一壶茶,摆了两只茶杯,便看起了桌上的报纸。
"这位兄台,介意拼桌么?"有人拍了拍明楼的肩膀,问道。
来人一副宽大的墨镜盖住了半张脸,手拿一顶和明楼同样款式的礼帽。
"这不是还有不少空座么?"明楼将报纸微微下移。
"我喜欢临窗。"
"我约了人。"
"真巧,我也约了人。"来人将礼帽扣在了明楼的礼帽上。
"王诚栋。"
"明旭。"
"什么计划?"明楼忍不住问道。
"没有计划。"
"没有?"明楼觉得压抑一天的火气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只有目标。"
"什么目标?"明楼压下火气道。
"重建哈尔滨站。"
"怎么做?"
"怎么达到目的怎么做。该知道的都在里面。"说着点了点礼帽。
"敌人是谁?"
"上面说是谁就是谁,军人,要做的就是服从。"
明楼拿起礼帽,准备离开,再多说两句,他觉得自己会忍不住。
"三天后,这里见。"那人补上一句。
明楼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
明楼其实很想找个人问问为什么不同意共同抗日,大姐不行,老师,哼,更不用指望。
至于那个贵婉,明楼有些拿不定,她是为谁来试探的?
还有这个所谓的搭档。
明楼就这样带着满腹心事回到学校公寓,殊不知那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青霉素各种问题纠结了一天,真要命,请默认明诚明楼一干人等青霉素不过敏……再次感叹下明小少爷命真大,从76号饱受折磨然后没多久就活蹦乱跳的了。
说好的三千字送上
终于不锁了……原来敏感词是蒋某人的名字,也是醉了……29章就那么锁着吧……
☆、汪曼春(1)
明楼在开门的一瞬间就觉得不对,因为屋里的灯竟然是亮的,而且他清楚的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明楼的手伸向了皮带里侧,那里有一把小巧的折叠刀。他的枪因为怕显眼,一直锁在箱子里。
他小心的推开了房门,右手握住刀柄。
"师哥!"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这个声音?是曼春!明楼立刻反应过来,心情随之一松,但很快又悬了起来,不对,汪曼春应该是在日本。
"师哥!"又一声略带哽咽的声音传来。
明楼看向屋内,那个立在屋中,眼中噙着泪水的人,不是汪曼春又是谁呢?
"曼春?"明楼心里满是惊喜,手也离开了皮带。
"是我,师哥。"汪曼春应道,再也忍不住扑向了明楼的怀中。
明楼下意识的接住,就像那个雨夜之前一样。
"瘦了,也高了。过得不好么?"明楼第一反应就是曼春的憔悴和眼里的愁绪。随即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如果一天曼春想要杀他……
汪曼春倒是没有注意到明楼的异样。
过得好么?
怎么能好?
明镜的那些话犹如刀子一般剜着她的心。
每天夜里她几乎都会梦到那个雨夜,明镜大声吼道:"想进我明家的门?好啊!除非我死,不然你永远别想。"
明楼那愧疚黯淡的眼神更加刺痛了她的心,然后她就醒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期待某天早上起来能够看见明镜的死讯,尤其是在明楼被送走之后。
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颗桃花树下一坐就是一天。
直到那天晚上,印象中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叔父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自己捂着脸颊,不可置信得看着他。
"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配做汪家的女儿么!
"我宁愿不是汪家的女儿。"自己含着泪道。
"啪"又是一巴掌。
"你胡说什么!这样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吗!"
"好了,"见她不吱声,汪芙蕖过来安抚,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拍着她的手"明楼是我学生,我看得出他对你是有真感情的。至于明镜,你何必苦苦哀求,进明家又不是只有这一个方法。"
"还有别的方法?"
"让她求着你进明家。明楼和明家,都是你的。"汪芙蕖嘴角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叔父,我该怎么做?"自己期盼得看着他。
"权利,只有权利才能让你再次站到明楼身边。"汪芙蕖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
权利,自己在心里默念。
"去日本吧。"他从钱夹从抽出了一张机票,"那里会让你脱胎换骨。"
日本军校的残酷生活完全像是另一个世界。
明楼,是她坚持下去的信念。
如今面对明楼的一句过得好么,她在明楼怀里,闻着那熟悉的味道,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没有你,怎么能好?"
"曼春,你知道的,我大姐她……"
汪曼春的手覆上了明楼的唇,"我不要听。"
"好,我不说。你怎么来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我接到叔父的电报说你来了哈尔滨,让我过来找你,等春节的时候一起回上海。"
"老师真是体贴。"明楼若有所思。
"曼春,你这一身?"明楼刚刚注意汪曼春穿得似乎是一身军装。
"怎么?不好看么?"汪曼春从明楼的怀里退了出来,让他看个清楚。她喜欢穿军装,那样的她更强势更自信,而不是只能让别人主宰自己命运的柔弱少女。
"挺像一回事的,不过我还是喜欢你穿裙子,旗袍也行。"明楼认真的建议。
"我喜欢军装。"汪曼春嘟着嘴。
"你喜欢就好。"明楼宠溺的看着她,"对了,你住哪里?"明楼的这间公寓可只有一个卧室。
"你对面。"汪曼春笑的得意。
"对面?"
"我叔父可一直希望能喝喜酒呢。"
"真是让老师费心了。"明楼向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从日本过来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明天我陪你逛逛。"
"好啊"汪曼春伸手摘下了明楼的礼帽,"丑死了。师哥品位什么时候这么差了?扔了算了。"
☆、曼春,计划
明楼惊出一身冷汗。
连忙拦住,略带惊慌道:"别别,千万别扔。"
明楼的态度让汪曼春有些狐疑,细细打量着这顶礼帽"怎么,难不成这东西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短短片刻,明楼已想好了借口,"秘密没有。不过是明台去年送我的礼物。我回去的时候若没有戴着这个帽子,明台肯定会去大姐面前告我一状。"
"明台?你又做了什么让他这样捉弄你?"这样的事倒是很符合明台的个性,汪曼春也就将那礼帽放了下来。
"不过就是把他上学年逃课的情况如实告诉了大姐。"明楼颇有些无奈道。
接下来不用明楼说汪曼春也知道,明家小少爷向来随心所欲,逃课没有任何理由,天气不好不去,天气好也不去,偏偏成绩还不错,又会讨巧卖乖,老师也只得打电话给明楼让家人管教。就明镜那个性子知道后肯定让明楼好好教训了明台。等气过了,又开始心疼,自然也就纵容了明台小小的捉弄。
"师哥不送送我么?"汪曼春轻咬着下唇。
"送,自然是送的。"明楼立即拥着她向对面的房间走去。
"要进来看看么?"汪曼春真诚的邀请。
"非礼勿视。女孩子的房间可不能随便进。你早些休息吧。"
"师哥,"汪曼春的呼唤成功阻止明楼正要转身离去的脚步,迅速地如蜻蜓点水般吻在了明楼的嘴角,笑得像偷吃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得意,"晚安。"说着在明楼面前关上了门。
明楼怔忡片刻,疾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整个人几乎是瘫痪在了沙发上。
对明楼而言,汪曼春他的影响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从头到尾他几乎都在被汪曼春牵着鼻子走。
以为已经埋葬了的情感轻易就被勾了出来。
还有老师,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从汪曼春站立时永远挺直的腰背和指间的薄茧,他很确定汪曼春在军校的训练没掺水份。明知道他不可能忤逆大姐娶汪曼春过门,却依旧把她送了过来。
明楼觉得他愈发猜不透老师的心思了。
汪曼春从她加入日本军校的那一天起,就和自己是不可能的了,明楼反复告诫自己。却又忍不住想,万一汪曼春是……
将这些事情丟到一边,明楼拿过了那顶礼帽,从内衬里抽出一小张字条。
他也想知道那个见王成栋的人打算怎么重建哈尔滨站。
一个情报站,人,枪,电台,联络点,一个都不能少。
就他所知,伪满洲国成立以来已经搜查过好几回,现在黑市上的军火价格成倍的往上翻。
人,这个倒是有,不过身份多是哈尔滨附近的农民或者店铺的伙计。
联络点好解决,找个身份相当的人买处屋子就是。
最难搞的就是电台。
字条上只有六个字,是一个地点,却让明楼面色顿时惨白,几乎是颤抖的用打火机将字条烧掉。
那家伙简直就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