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忙完了一天的训练,陆西白还要回到主殿去照料陆浣晨。
“大小姐今天可好?”正巧有人从主殿中走出来,陆西白拦着他问了一句。
“原先还好,从外面回来之后就昏睡过去了。”
陆浣晨对着那人温和地笑了笑,提步朝着里面走去。
“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呢,真要看其实也不差这一天,唉,都是那个陆西白……”走到里间门口,陆西白止住了脚步,屏气凝神听着里面人的对话。
“无碍,不关他的事。”看样子陆浣晨已经醒了。
陆西白站在门口,垂下眼帘,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远没有他表面看上去那么温顺无害。他们这种出身的人,最会伪装不过。只是陆西白却是个中翘楚,就连同行之人,也难以看出他的虚伪,以为他是天性使然,才会在那样穷恶的地方仍有一颗赤子之心。
转瞬,霜月抱着药罐子走了出来,迎面撞上陆西白。
联想到这位是害陆浣晨病倒的罪魁祸首,霜月没好气地瞪了陆西白一眼。
陆西白拘谨地垂下头,朝着霜月行了礼,满目的无辜。
看到他这样,霜月也不好说什么了,抱着罐子与他擦身而过。
霜月走后,陆西白隔着帘子朝着里面看去。
陆浣晨倚着垫子靠在床头。她的面色着实不好看,煞白煞白没有什么血色。小女孩本来就长得瘦弱,这么一病更是可怜兮兮。
许是察觉到了陆西白的目光,陆浣晨抬眼向着门外看来,与陆西白对了个正着,不知道她是不是认出了他来,不过她倒是对着他展颜一笑。
那笑容美极了。
陆西白慌忙低下头,错开了对视的目光。
这一次他是真的很局促不安。
***
斗转星移,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五年过去。
“咳咳咳……”
陆西白听见里间的声音,立马进来。床上的少女黑发披散在肩头,衬得她的脸颊格外白皙。
这五年的时间,陆西白已经从之前那个瘦弱不堪的小男孩长成了身长玉立的翩翩少年。
如果说之前他与魔教之人虽然还有差别,但是现在这种差别已经上升到了巨大的违和。他这副样子明明就是名门正派,再加上他和善纯良的性格,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不过这让陆浣晨很是欣慰。
因为身体的缘故,陆浣晨并没有很多时间去关注陆西白,况且她这种性格也做不出来大咧咧跑到人家面前宣扬一通爱的教育。这五年她慢慢地靠近陆西白,确保周围没有对他使坏的人,加之偶尔的谈心,成功让陆西白远离一切可能黑化的途径。
如今陆西白成为一个人人称之的魔教好少年,让陆浣晨很有成就感。
“药温好了,现在喝吗?”陆西白端着药碗走近陆浣晨,柔声问道。
五年前他看她的时候还十分羞涩腼腆,如今已经好了不少,至少不会害羞得落荒而逃。
“不必了。”
陆浣晨最喜欢的就是陆西白这一点,喝药前还知道询问一下她的意愿,不像霜月,直接就上来逼着她喝完。
“衣裳的款式送来了,可要先过目?”陆西白放下手中的碗,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他说的是陆浣晨要在及笄之礼穿戴的衣服。魔教之中的人都清楚,这场及笄礼至关重要,如果陆浣晨熬过这一年,身体将会转危为安,也不需要再像现在这样与世隔绝,如果熬不过……
“当然要。”陆浣晨一向爱美得很,只不过现在这副身子的状况不太好,所以她并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关注这些事。
陆西白将随身携带的一卷画册取出,递给了陆浣晨。
陆浣晨一页一页地翻下去,忍不住赞叹道:“这画工妙极。”
陆西白微弯唇角,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陆浣晨。
陆浣晨翻着看了一会儿,随手挑出几件称心意的,然后就将画册换给了陆西白。
陆西白将画册收好,其间陆浣晨一直盯着他看,陆西白垂下眼眸,复又抬起,打趣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陆浣晨又咳了两声。她收回目光,轻声叫了他的名字:“陆西白。”
“大小姐?”
“你想不想……离开魔教。”
陆浣晨的话一出,陆西白当即变了脸色。他屈膝半跪,语态惊恐:“不知属下有何冒犯,还请大小姐明示。”
“你起来。”陆浣晨垂眸看向他。
陆西白却不听,仍是固执地跪在一旁。
陆浣晨叹口气:“你的性格,不适合在这里。”
陆西白立马道:“如果大小姐不喜属下,属下可以立即改正。”
陆浣晨看着跪的端端正正一丝不苟的陆西白,半晌,轻叹一声:“没有不喜欢,你很好,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陆西白仍是跪着,丝毫不敢松懈。
“只是……”陆浣晨的声音有些缥缈,说起话来含糊不明,“我害怕你会和以前一样。”
她不希望他变成另一个沈西泽或者是唐川白。她进入过他们的记忆,知道他们曾经过得并不好,所以才养成了一副扭曲的个性。
而现在,陆西白已经不同。他心性善良,待人和善,可是这样的性格,又怎么能确保会不被这里的环境带坏呢?
陆浣晨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她放柔了声音:“你起来,我不会赶你走。”
陆西白抬眸看向她。他的那双眼睛太过明澈,让人不忍心欺骗他一丝一毫。
“你放心,我很喜欢现在的你。”陆浣晨强忍着才没有抬手摸摸他的头,“只要你不愿意离开,我就不会让你走。”
“真的吗?”陆西白的眼中隐隐闪着渴求的亮光。
陆浣晨点头。
第003章 …3
时值初秋。
陆浣晨的及笄礼终于到来。
这天一早,陆浣晨就被霜月带到了炼阳宫的洗经池。因为这一带常年种植着炼阳草和浴火红莲,所以连带着池子中水也泛着红色。
这是最后一关了,如果陆浣晨能够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在洗经池撑过一个时辰,大祭司的预言就会被破除。
来到洗经池门外,霜月恋恋不舍地注视着陆浣晨独自走进去。这一别有可能是新的开始,更有可能是永远不见。
陆浣晨来到池子边,伸手探了探池水。如今只是初秋,而且炼阳宫常年温热,照理说就算是凉水也不会凉到哪里去,但是洗经池不同,其间的池水温度逼近零点,要说是冰水更合理。
洗经池外传来三声铜铃声。
陆浣晨咬咬牙,脱下身上的衣服,忍耐着严寒,踏入了池子中。
冰冷的池水就像是一柄柄利剑,扎着她的全身,好几次,陆浣晨差点就要因为这份疼痛而昏沉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边的炼阳草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陆浣晨在冰池中泡着,神经高度紧绷着,听到这声响,立马睁开眼睛凭着直觉看向对面:“……谁在哪儿?”
可惜没有人回答她。
这洗经池是魔教的镇教之宝,除了历届炼阳宫宫主和魔教教主之外,是不允许任何人踏足于此的。
但是刚刚的那阵声响又绝非是她幻想出来的。
周身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池子中的陆浣晨攥紧了拳头,忍耐着极致的痛苦。
正在这时,只听“噗通”一声,池子的水被溅了起来。
陆浣晨定睛看去,落入池子的是位和陆西白差不大的少年,只不过相比于陆西白,他的相貌更偏女相,换句话说,相比于陆西白的清秀,这人更漂亮一些。
陆浣晨大惊:“你是谁?”
“这池子里的水好冷。”少年哆哆嗦嗦的,“姑娘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我不是坏人”真的是所有坏人的万金油好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浣晨倒是想要表现得更加有气势一些,只可惜她的力气在对抗痛苦中已经磨尽,现在说起话来有气无力,温柔得很。
少年爬上了岸边,手脚利落地脱下了湿哒哒的外套,浑然不顾这一边还有一位女子:“冻死小爷我了……”
陆浣晨:“……”
“姑娘你可真是好雅兴。”少年一边甩着衣服,一边大咧咧看向陆浣晨,“竟然喜欢在这么冷的水里洗澡。”
陆浣晨被眼前这人的粗线条噎得无语。半晌,她冷冷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要这么凶嘛。”少年笑嘻嘻地甩甩手,一脸的无所谓,“我又不偷东西,只不过误打误撞来的这里罢了,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他一说完,陆浣晨就察觉不对。
误打误撞能闯进来魔教腹地炼阳宫?
这是误会有多大才能办得到?
然而陆浣晨现在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况且她常年卧病在床,并没有功夫傍身,所以她并没有揭穿少年的谎话,只盼着他赶紧离开:“既然如此,何不现在就走?”
少年用内力烘干了外衣后,又套回身上。他嘿嘿笑着摸了摸头:“不过姑娘,我看你嘴唇都冻紫了,你确定你没有事吗?”
陆浣晨的意志力被极寒的冰水一步步瓦解,她的背紧紧贴在水下的岩壁上,一言不发。
“姑娘?”少年又询问一声。
而这一次,陆浣晨却再也回答不了他。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挠挠头为难地看着闭着眼睛半死不活的陆浣晨,自言自语道:“长得恁漂亮,可是这脑瓜子不好使啊,大冷天还泡什么冷水澡。”
虽然他口头上吐槽着陆浣晨,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下了水,准备把陆浣晨抱上案。
他刚下了水,还没走几步,外面忽然传来了三声铜铃声。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道:“大小姐!”
大小姐?
少年看着怀中柔柔弱弱的少女,脑中快速略过魔教的重要人物,但是却检索无效。
算了,暂时不想了,还是先救人吧。
少年抱着浑身赤。裸的陆浣晨游上了岸。他自认是个正人君子,闭着眼不去看少女的身体。正当他准备脱了自己的衣服给少女穿时,身后忽然有两发暗器袭来。
尽管怀中还抱着一个人,但是少年的身手却很利落,干脆了当地闪躲开。
“放下她。”陆西白的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的表情,比面前的冰池还要寒冷。
“给你就给你,有话好好说嘛。”少年自知遇上了强敌,也不逞能,笑嘻嘻地打着圆场,“我是看她晕过去才好心帮忙的,不要狗咬吕洞宾。”
陆西白却已经亮出了手边的暗器:“一,二……”
“停停停!”少年赶忙叫停,“你搞搞清楚好伐,你家小娘子现在是在我手里,你这么叫嚣绑匪真的好吗?”
陆西白停了下来,冷冽地盯着他看。
少年受不了这种压迫感,现在只想着赶快脱身:“我们谈个条件,你给我一刻钟的逃跑时间,我就乖乖不动她,怎么样?”
陆西白没有说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少年不等他过多思考,急忙将怀中的少女放下,然后转身就跑。
陆西白快步向前,将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给陆浣晨裹好,将她整个大横抱起,藏在了怀中。
他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神隐含着些许的狂热。
“大哥!”炼阳宫死士名位第三的三立见久久没人应声,只能跑进来一看究竟,没想到进来就撞见陆西白带着自家主子往外走。
“年方十七八的男子,身长八尺,青灰色儒衫,略带湘西口音。”陆西白冷了声,与往日里那个温和宽厚的儒雅少年截然不同,“擅闯炼阳宫。见者,立诛。”
三立一怔,遂又很快反应过来:“是。”
***
陆浣晨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炼阳宫主殿的里间。
她一起身,就发现与以往大不相同。过去因为疾病缠身,她稍微起个身都觉得沉重费力,而现在却周身轻盈,宛如重生。
生活在唯物*好的现代社会,陆浣晨一向以为大祭司什么的都是骗人之论,却没想到原来他真的所言不虚,洗经池过后,她确实逐步好了起来。
“大小姐!”霜月立即跑到陆浣晨的身边,心疼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身体可好些?”
“好多了。”
霜月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西白呢?”陆浣晨打量了一圈,没见到那人,有些好奇地问道。
“待命在外。”霜月取来及笄礼上陆浣晨要穿的衣衫,催促她,“小姐快些梳妆吧,要不然该赶不上了。”
老实说,霜月现在的心情绝对要比陆浣晨本人更加忐忑。这可是自家小姐十五年来第一次面对外人,她能不紧张吗?
喊来侍女为陆浣晨梳洗打扮。十五岁的少女含苞待放,虽然因为她常年体弱多病,面色要比寻常人更白一些,但是稍加打扮,却还是很有独属于少女的那种青春与活力。
一席的长衫,内衬着月白色的襦裙,长发束起,带着珠冠,甚为明艳动人。
“大阁主的眼光就是好。”霜月看着打扮好的陆浣晨,忍不住啧啧称赞。
陆浣晨扶着珠冠的手一顿,她抬眸看向霜月:“大阁主?”
这五年来,在死士的考核中,陆西白屡拔头筹,最终成为了死士阁的阁主,统领着九位死士以及死士手下的各守卫,为陆浣晨效忠。也因此,陆西白被人尊称为“大阁主”。
“是啊,小姐你不知道吗?”霜月略有些困惑,“这次的及笄之礼,全都是大阁主一手策划的,就连您的服饰发髻,也是他敲定的。”
陆浣晨还真不知道。
出了门,陆西白果然站在外面待命。他看到侍女扶着走出来的人,也是一怔。
这还是陆浣晨第一次这样精心打扮。往日里她大多卧病在床,从未这样好好装扮过。
“好看吗?”陆浣晨也是难得的好心情,朝着陆西白扯了一下裙摆。
陆西白的脸颊罕见地泛起了红晕,这些年在陆浣晨有意的栽培下,他已经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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