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吓姐啊!!”
她好似下定了决心侧着身子抖着腿慢慢向小破床边靠近,越靠近奇怪的腥臭味越浓烈。
床上被子不太走心地叠着,乡气的凤凰被面被叠成一个扭曲的形状,显得凤凰面庞狰狞无比。
床单是印花模糊风格老气的粉红底牡丹花,倒是开得红艳艳灿烂烂。
她走到床前手抓着床单,慢慢地蹲下来。
心中绝望不安的感觉此时已经在她内心攀到了顶峰,幽黑的床底好像深不见底的地狱深渊,细小的灰尘颗粒在黑暗中翻卷沉浮。
“琳琳啊,玩够了就出来吧。”
纪文心已经口不择言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歪着身子把头贴近地面,目光往漆黑的床底一探。
然后在积满灰尘的床下,她的目光对上了一双大睁的眼睛。
“啊————————————!!!!!”
她再也忍不住地高声尖叫起来,浑身瘫软,头脑一片空白,恐惧无助攫紧了她的心。
第11章
老旧的木板床下灰尘卷积,暗黄的白炽灯光幽静地投射在床底黑暗边缘。
只一眼纪文心便再也无法忘记刚刚所看到的情景。
她首先看到的就是琳琳直直对着她的那张脸。
幽暗的光线下,琳琳的脸青黑可怖,面庞还保持着痛苦扭曲的痕迹。她双目圆睁盯紧纪文心,目内却是空茫幽深一片,暗沉无光的瞳孔深处埋藏着凄荒。
暗红粘稠的血水静谧无声地从一动不动的琳琳身下流淌出来,仿佛沿着床底的暗黑地狱爬上来的鲜红荆棘,紧缚住无处可逃的人,将灵魂绞得快要窒息。
琳琳的尸体就那么躺在冰冷的漆黑中,毫无疑问已经死去多时。
纪文心跪坐在水泥地上粗重地喘息,同时伴随着怎么也无法抑制住的颤抖。血腥气混杂着恶臭越加浓重地刺进她鼻端。
她不记得,她什么都不想记得。
无论是琳琳痛苦扭曲的面庞也好,空洞涣散又似饱含无数苦楚挣扎的眼睛也好,还是静静躺在尘污中的尸体也好,她通通都不想记得。
整个破房间在她眼中变得越来越扭曲。头顶的暗黄白炽灯摇晃着晃出一个恶意的笑容;空间杂物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了绞碎万物的混沌漩涡;不远处琳琳尸体好似伸出了鲜血淋漓的手掌,誓要将她一同拖入那可怖未知的漩涡之中。
她心悸恐慌得把一切都忘了。
这种恐怖忘却有种熟悉的恶心,让她想吐。
“你鬼叫什么叫啊?!!!”姗姗来迟的室友打破了一屋子的幽静。
纪文心浑身一颤,僵硬地扭动着脖子朝门口的室友回望过去。
琳琳的房间在公共走道的尽头,纪文心尖叫过后许久,她异常的声音才引来了同住一个租屋其他室友的不满。
此时室友也察觉出了异常:“怎么回事?!琳琳呢?!”
她被抽离的精神慢慢回笼,张了张嘴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她腿软得站不起来,只能拼命颤着指尖努力往琳琳尸体方向指去,目光再不敢看床下一眼。
赶来的室友没等她说话便发现了琳琳。
他一张脸吓得惨白,嘴里大声地呼叫说话,听在纪文心耳朵里却是嗡嗡嗡嗡一堆杂音。
一阵恶心反胃冲进她的咽喉,她几乎是拖着自己的膝盖双腿踉跄爬到了洗手间,接着就是一阵干呕。
紧接着她回房间把自己关在里面。
琳琳无神的眼睛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在一片混沌黑暗中如影随形地纠缠她。不久,那双眼连同琳琳的面貌有了更加清晰醒目的样子,是她青黑狰狞的惨状。
琳琳的声音好似忽远忽近飘在耳边:
“姐……我好痛……!”
“姐!!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姐啊!我都跟你说过我要死了啊!”
……
纪文心惊恐又难过地流下了泪。
她曾经对重生后的这个世界充满怀疑,对身边的人充满漠视,可当真正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眼前时,才发现自己的忽视竟让一个人含着冤屈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对琳琳一直有些上辈子带来的优越感,平时相处也并没有真心实意地亲密相待;她甚至还有些鄙夷琳琳的乡气和没文化,鄙夷她随随便便就被一个不入流的男人给骗了去。
——可是这个才成年的姑娘懂什么呢?明明她给纪文心她自己的帮助也都是实心实意的。
如果早点注意到琳琳的异样就好了!
是她的错。
是她的错!
屋外吵吵闹闹,人来人往。
纪文心力气虚脱无暇顾及,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重生后纪文心第一次做了噩梦。
睡梦中凶恶的黑色洪流依旧就追着她不放。
她诡异地能够看到自己的样子。她看到她自己满身是血跪在地上,凌乱的刀伤遍布身躯,双手四肢有清晰深重的伤口刀痕。
剧痛传遍四肢百骸,挑断挣扎跳动已久的神经。
在一片血肉模糊中她感到咽喉像被人掐住一般窒息,眼睛嘴角也渗出血来。
接着更令她惊悚的画面浮现上来。
她倒在了地上,四肢头脑全都被撕离自己的躯干。脑袋滚落在一边,眼睛痛苦紧闭,长发粘着血液纠缠在一起。
从撕裂的四肢断口中黑红的血水不停涌出,慢慢将四肢躯干浸泡。
她想高声惊叫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力都无法发出声音了。
惊惧在她心脏上缠了又缠,把她一颗心缠紧到无法跳动。
一片寂静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木板拍打的强音,在她耳边越来越响:“…………开门!!”
“开开门!!!”
那声音把纪文心拉回了现实世界。
她感知到已然有些发白的天色,艰难地将眼撑开一条缝。
门外的人不依不饶:“我是派出所的!里面的人开门!”
纪文心头脑中血红苍白交替转换,茫然了好一会才无力地滚下床拖着身体开门。
室友报了警。
她浑浑噩噩跟着民警去做了笔录。
做完笔录走出派出所大门,她看到外边白晃晃的日头,头脑竟有点发昏。
她刚刚在所里听到了些零星的信息。
城中村暗巷环绕,低矮破落的违章建筑随处可见。可监控类设施的缺乏,为案件侦破带来重重困难。想要找出真凶只能从琳琳身边的社会关系开始入手。
纪文心是第一个发现琳琳尸体的人,只不过她在保健品店工作的监控表明了她并没有嫌疑。
而在此之后,其他室友们、钱大哥、饭馆老板、甚至是琳琳口中的那个男朋友,也都逐一被排除了嫌疑。
纪文心这两天吃睡不好,嘴里泛苦。
琳琳的尸体被带去给法医鉴定过,死于他杀。那日上午在纪文心出门后不久被人徒手掐死,再用刀割开了喉管。
手法残忍听着就叫人心里发凉。
而她的死状太过凄惨可怖,至今还时时浮现在纪文心脑中。
时间过得越长,她心中对琳琳的不安便膨胀得越大、愧疚便积累得越深。
琳琳是她重生后第一个对她亲密关怀的人,她怎么能、她怎么能——!!!
她想到了琳琳死前那个晚上向她扑来对她说过的话里提到了琳琳男友和男友新欢。
可是他们怎么也被排除在作案嫌疑之外了?
他们怎么能就那样逍遥法外了?!
纪文心再也无法静坐在店里,跟钱大哥请了假便径直奔向了繁华商业区的长风大厦。
她曾在长风大厦与琳琳的男友有过一面之缘。
男友自称在大厦里一家投资中心工作,纪文心本来是不信的,可从前两天在笔录时得到的信息来看他好像确实在那里上班。
她不怕打草惊蛇,她要当面质问。要是能从他工作的地方找到蛛丝马迹,从而将他绳之以法或是让他得到制裁,那么这将再好不过,而她心里也能稍稍安慰。
……
长风大厦一如之前她所来过时的样子,远观外表规矩沉稳,内里装潢简洁不失气派。
一楼大堂光明整洁,与琳琳尸体被发现时躺的脏污黑暗的床底正相反。
纪文心被一楼的刷卡闸机拦住了去路无法上到楼上的“豆豆泥投资中心”——琳琳男朋友据说所在的公司。
她烦躁地向周围四顾,看到在落地窗对面的前台处两个水灵灵的前台姑娘正在细声说笑,偶尔还摸两下手机玩。
纪文心走到前台边抓着袖口向她们问道:“我想找一下楼上‘豆豆泥投资中心’的工作人员,我和一个叫阿查的认识!”
两个前台齐刷刷抬起脑袋,看了眼纪文心的衣着后目光从惊诧又变为不屑。其中一个开口:“哦——”那姑娘唇上的嫩粉色唇膏闪光透亮,“那个公司呀,这几天好像放假集体旅游去啦——”声音慢悠悠地拖着。
“那能让我看看你们大厦一楼某天的监控吗?!我有急用!!”
前台姑娘瞪回去:“诶你搞笑啊怎么可能你想看就让你看!!!”
两边这就么一来一回僵持不下。
正当纪文心重新想办法重新先联系上琳琳男友时,两个前台姑娘的面色蓦地和善起来。
“程先生好!”两人转头整齐又甜美地问候。
纪文心皱着眉朝她们的视线方向望去,就见程千身后携着几个人向大楼电梯间走去。
她看到程千就有气。
上次在店里他给她留下的阴影还在她心间挥之不去,每每触及自己的咽喉那里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而程千这次居然转变步伐朝她们这边走来,然后停在三人近处。
他朝那两个前台姑娘礼貌地淡笑,然后将头转回纪文心。
“有什么事。”他问。他面上的眼镜让他显得斯文秀气,声音里却透着隐约的沉稳强硬。
没等纪文心开口两个前台姑娘就开始抢答:“她啊本来要找十一楼投资中心的人!还说要看监控!嘻嘻怎么可能嘛!程先生大厦所有权在您名下您说呢?”
纪文心听不下去:“我朋友可能被投资中心的员工谋害了!”
“我知道。”阳光照上他冷峻苍白的面庞,为他蒙上一层柔和。他镜片下的眼睛轻缓眨动,“我知道是谁做的。”
“你知道是谁?!告诉我是谁!或者你能帮我吗?!”为了能求得离真相更近一步,她可以暂时不去计较他之前的神经病行为。
程千只侧头停顿了一会,似在思考,然后才慢慢淡笑说:“可以啊。”
纪文心一颗心刚要放松一点,却听到他清缓的声音在继续流淌:“你求我,我就帮你。”轻轻回荡在敞亮光明的大堂空气中。
“怎——”
怎么求?!!
他垂眼看看她的膝盖,再看看冰冷光滑的地面,下巴幅度微小地点两下,意有所指。
纪文心顷刻间顿悟。
“你——”
你他妈欺人太甚!
“你不求也没关系。”他示意身后人就要离开。
纪文心从没做过这么憋屈卑微的事情。
她脑中也隐隐有个念头,为了琳琳这点虚无不着边的线索这么做值得吗?!
可是、
可是——
她咬紧了后槽牙。
然后,膝盖一曲,沉重缓慢地,向眼前的男人跪了下来。
大堂中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之下她就那么突兀又孤单地跪在程千面前,好像做错事自发忏悔乞求原谅一般。
她心有愤恨。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第12章
整个大厅忽然就安静了,只有大厦外隐约的车辆噪音传过来。
纪文心稍稍加重鼻息就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将自己的身板挺得很直,下颔微微向内收起,双眼只眨也不眨地看向面前地上光洁透亮的大理石地砖,以及面前人脚上穿着的黑色小牛皮鞋。
大厅中他人的目光利箭般整齐划一地刺在她身上,将她的尊严钉在地底刺得满是漏洞,刺得她即使不抬头也感知到了数不尽的嘲弄、恶意、猎奇。
地面的冰寒隔着裤子单薄的布料传到她膝盖上。
她的手紧紧攥着上衣下摆,努力不让自己的冲动压过理智。她怕自己一个冲动就要跳起来狠狠给程千来上一拳。
在众人眼前保持这屈辱的姿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当纪文心感到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时,眼前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有身影开始晃动,那双黑色皮鞋徐徐走到离她更近的地方。
然后她听到头顶一个声音传来,清泠平静:“纪小姐。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如此认真。”
程千仿佛嗤笑一声然后才继续开口道:“如此大礼我受不起。”
另一边跟随在程千身后的人也吃吃地发出低笑。
……最后一根在纪文心头脑里上紧的弦崩断了,她难以置信地瞪向刚刚高高在上向她说话的人,见他满脸好整以暇的漠然。
她猛然间站起来,膝盖间的麻木和重心的不稳带得她身子有些摇晃。她等不及稳住自己的身形就用尽全身余下的力量狠狠将自己的右掌扇向程千。
手掌扇出一阵细风,却在还未触及程千面颊时便被另一只强有力的手截住了去势。
程千从容不迫地抓紧纪文心的手腕,修长苍白的手指一圈圈将她箍得死紧,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还欲挣扎的手臂拉扯了下去。
纪文心充满怨恨地冲他低喊:“你这个贱人!”
圈着她手腕的手指紧了又紧,力道痛得她皱了眉。
程千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还想知道答案就闭嘴。”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手腕搭乘电梯来到了三十楼。
之前跟着程千的一行人几乎都在二十多层便离开电梯回到各自办公地点,只剩一个助理跟随他也一路来到第三十层。
三十楼是长风大厦除天台外的最顶层也是程千公司所在的办公楼层之一,人员稀少,相比其他楼层要安静不少。
地上铺着烟灰色的地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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