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势力也在几月之间被连根拔起,朝堂之上涌现出了一股新的朝阳之气。这个天下,如今的瀚澈,顾离殇才算是真的坐稳了。
是的,他是自私的。几年前,毁了她的一切换来了皇位,如今,又利用她换来了半壁江山。
跟着北天云回到月牙国的探子也在今日进了宫,被顾离殇宣到了昭阳殿。
“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情况?兰妃娘娘还好吗?”顾离殇坐在龙椅上,一股凌然的皇者之气。
“回禀陛下,兰妃娘娘,瞎了。”
“什么?!”
第三十八章
月牙皇宫内灯火通明,太医院的十二位太医跪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北天云烦躁的在房内来来回回踱步,时不时抬首望着倚在床头,那个衣衫单薄的人儿。她往昔明亮澄澈的眼睛此时却缠上了一层层白色药布。脸色极差,嘴唇微微泛白,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我,是不是眼睛看不见了啊?”蔓歌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宫内的紧张气氛,却增添了一丝莫名的悲伤。
“你放心,太医说还有办法。别担心,好好休息便是了。”北天云心疼的走到蔓歌身旁,俯下身子,用手轻轻的摩挲着裹在眼睛上的布,眼里的悲伤不可抑止的蔓延开来。
幸好,眼前的这个人看不见自己的神情。
北天云轻呼一口气,朝着太医那方指了一下,示意他们跟着自己出来。
夜色凉如水,晚风轻抚过耳畔。
“真的无药可医?无法可治了吗?”北天云开门见山道。
太医署里资历最老的钟生一步跨出:“回禀皇上,许姑娘中的是南疆蛊毒。而且是南疆蛊毒的蛊王,蚀骨。蚀骨毒性最烈,既可杀人亦可救人。方才微臣查过许姑娘的脉,发现正是这蚀骨救了她的命。”
“但由于已有两月没有服药,毒性再次发作。皇上将许姑娘带回宫时,她正是毒发,却又因为伤口深及胸口,恰恰使毒性最深之处的毒素与血一起流了出来。才可保住一命,也可算是应祸得福。”
“那为何却失明了?!”
钟生若有所思的摸着花白的胡须,朝着月色,淡淡道:“根据微臣多年的经验,微臣猜测,许姑娘虽然毒素减轻,但体内仍有蚀骨。蚀骨噬命,许姑娘虽然眼睛失明,却也保住了命。但。”
“若是不找到蚀骨的生根之处,将蚀骨的母体放入许姑娘的体内,恐怕许姑娘也命不久矣了。”
“蚀骨的生根之处?在哪里?”
“蚀骨,蚀骨,既然蚀骨,若要养活他,也必须以人的血肉为食。只需找到下蛊那人,让许姑娘喝下他的血液,两极相克,必能痊愈。”
“只是……”
“只是什么?”
“若蚀骨的母体离开那下蛊之人,那么那人便会遭受百孔穿肠而死。而且,要想养活蚀骨,所受之苦非常人能及。微臣想,给许姑娘供药之人,便是下蛊之人。”
北天云顿时心里一凸,有一人突然闪现在脑海。
向太医们摆了摆手,“先下去吧。此事不允许传入他人耳里,否则。你们便给自己准备后事吧。”
“是,微臣告退。”
待众人离开后,北天云独自立在门外,身影被月光铺了一地。
那人真的是他吗?
同这一夜,瀚澈皇宫内却是一盏灯火也未见。
寂静的黑夜,走廊里传来了一阵缓缓的脚步声。渐渐的,近了,近了,只见顾离殇从深处走出,双手却在空中摸索。透着月光,才发现原来顾离殇的眼上蒙上了一层黑布。
平时踏步流云的他,此时的样子呆笨僵硬,脚下的步子减缓了许多,一点一点小心的试探着无知的前方。
不长的回廊,愣是让顾离殇走的步步惊心。
好不容易走到出口,脚下一滑,顾离殇便顺着阶梯摔了下去。吓得四喜连滚带爬的从角落里冲到顾离殇身边,小心的扶起。毫不掩饰的担心问道:“陛陛陛下,您没事吧?奴才就说不让您这么干吧,您非得这样。”
“您知道最近宫里的人都在说什么吗,说陛下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竟然在感受失明的生活。真是最笨的君主了。唉,陛下,您这是何必呢,既然如此思念,当初又为何故意放她走呢?”
“册封大典的前一天,又为何让奴才给陆姑娘的饭菜里下药,让她失了内力。好让兰妃娘娘才能有机可趁,顺利脱逃。”
顾离殇笑的有些苦涩,“天太黑,朕怕她看不见会怕。她是那么好动的人,要是看不见这繁华的世界,该有多无聊啊。而且,她还得找朕报仇呢。如今这样,那她的计划不就都白费了吗?”
闻后,四喜的眼睛睁着老大,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往常冷漠残酷的陛下。竟竟竟然想让别人来找他报仇。
顾离殇不管四喜的讶异,抚了抚身上的尘,继续在这偌大空旷的皇宫内前行。
“四喜,你没有爱过一个人,所以不知道。她受的苦加注在自己身上是何滋味,何况,她于我而言,早已深入骨髓。忘了她,放弃她,不爱她,除非我死。”
顾离殇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蔓歌,我不能到你的身旁,所以就让我和你一起感受这黑暗的世界吧。这样,你便不会孤单。”
“蔓歌,欠你的,我会还。所以你一定得好起来,我还在等你。”
这一夜,有人不眠,有人想念。
微光过隙,日薄东方。
北天云齐装待发,率领五千士兵准备前往瀚澈。既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不如当面问个明白。想必他也不会让蔓歌继续承受失明之苦。
几位大臣纷纷上前劝阻,“皇上啊,前不久才去了瀚澈,为何如今又要带兵前去啊?”
“是啊,皇上。上次是有惊无险,但这一次不能保证啊。而且,许姑娘已经回来了,又是以什么理由去往瀚澈啊。”
挡在马前的几位臣子,恨不得当场挤出几滴眼泪来。“皇上,以大局为重啊!月牙此时正应重振朝纲,安国兴兵啊!”
“让开!”北天云此时完全没有平时的和颜悦色,手中缰绳正准备出鞭。雄浑的男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用去瀚澈了,我已找来了蚀骨之人。”
北天云眼眸微眯,审视着这个不知如何绕过守卫,进到宫里来的陌生男子。那名男子似乎瞧出北天云心中所想,大笑道:“哈哈,皇上,莫要这般看草民。草民不是什么异邦怪客,草民叫无夜,是蔓歌的师父。那下蛊之人,也正是草民。”
北天云还未开口,听无夜又道:“皇上切莫生气,有这时间,不如先带草民去看看蔓歌的情况。”在场余人除了北天云都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北天云缰绳一丢,拖着那人向承欢殿走去。
蔓歌脸色比起以往,更是苍白了几分。无夜试了试蔓歌的脉搏,脉象还算平稳。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地。真不亏他的连日奔波。
“你说,你是下蛊之人,那你定有法子救她了吧。”
“是的。不过,蚀骨的本源并不在草民身上,草民只是下蛊之人并非种蛊之人。”
“那,还有何人?”
无夜莞尔,朝着屏帘外说道:“进来吧。”那人沉稳的步伐,均匀的气息,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是中蛊之人。只是见到他的脸时,北天云有些微征,遂而明白了。
那人一进来,目光便不离蔓歌,疼惜之色丝毫不亚于北天云。蔓歌由于病情加重,现在睡的越来越沉,常常一睡便是几天几夜,面容也枯槁了很多,皮肤泛起了淡淡的黄色。平日里的灵气洒脱被消失殆尽。
“你,便是种蛊之人?”
“是。”
“你可愿意救她?”
“愿。”
“你不后悔?”
“不悔。”
“你知道你救了她结果是什么吗?”
“百孔穿肠。”
“那你为何还救?”
“皇上可以出去了吗?”无夜见北天云没完没了的一直问着话,自己也坐不住了。“草民马上就要以血引蛊,避免牵及皇上,还请皇上在门外等待,切莫让任何人进来。”
“好。”这一次,北天云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说到做到。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无夜与那名男子。无夜并未如他方才所言,以血引蛊,而是问了同一个问题。“你为何要救蔓歌?”
只见那人嘴角微抿,似乎要做的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因为,我终于可以为她做点什么了,我要让她替我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替我好好的活下去,快乐的活下去。下一生,不一定会再遇见,所以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说着,那人坐到了蔓歌身边,轻轻拉着她的手。温暖的笑了,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笑的最开心的一次,只是,蔓歌,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好好看你了。你一定要记住我的模样,记得我好看的样子,因为以后的我会很丑的,脸上有很多孔,很吓人的。
滚烫的泪珠一次次的溢出,那人握着蔓歌的手,慢慢的,仔细的,让她的手抚过自己的脸庞,自己的眉,自己的眼。仿佛要将自己的样子,刻在蔓歌的心中。
也许,某日芳菲染尽,苍山含烟,我又踏马归来,将林中拾得的溪声与白云,持赠与你。
“好了,开始吧。”无夜虽不忍心打断他,可也无可奈何。当初他主动来找自己的时候,便料到了今日的情形。
锋利的刀刃划过手臂,鲜血汩汩。
蔓歌的眼角不知何时划下了一道泪痕,浅浅的,不着痕迹。
未几,承欢殿的门被打开了。北天云见那人与方才无二,只是不知何时在脸上带了面具。行色匆匆的离开了。无夜倒是一副疲惫的姿态,轻轻拉上门。
对北天云说道:“蔓歌不日便可痊愈,只是今日之事还请皇上一定得保密。至于救她那人是谁,更是不能说。我想,不管是出自何种理由,讲了这件事,对于皇上而言都是没有好处的。”
“我明白。”北天云点点头。
那日之后,蔓歌的身体渐渐好转。眼睛也逐渐恢复了,北天云把重心放在了朝廷上,只是有几日没去看她。却在第二日被伺候她的宫女告知,许蔓歌不见了!
第三十九章
背着包袱,许蔓歌在街上四处游荡。大病了一场,身体差了,心情倒是好了不少。看着街边的小摊上摆放着的小玩意,也颇有兴致的看了看。
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会好?那日,究竟是谁在她的身旁说着梦里的呓语,是谁握着她的手,从掌心里传来的温度,轻轻地瞄过一个人的眉眼,一个人的脸庞。
蔓歌摊开自己紧握的手,怔愣的看着那空无的手心,仿佛上面还有几丝残留的温存。
你,究竟是谁?
“闪开,闪开!”一声暴喝惊天而起,蔓歌正前方有一人正奔马而来,手里的长鞭毫无顾忌的挥斥在两旁,丝毫不担心会有人因此而受波及。蔓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那人不耐烦的驱赶声,罔若未闻。
眼看即将迎面撞上蔓歌,速度却依然不减。刹那之间,一个身影掠过,将蔓歌带到了一旁,安稳落地。真是好险,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骑马的人也拉马停了下来,围在蔓歌身边兜兜转转。居高临下,怒目横生:“这小妮子,真是找死。看本大爷骑马而来,竟然站在路旁一动不动。差点惊了大爷我的汗血宝马。怕是你几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被人揽在怀里的温度,使蔓歌才找回了游离的思绪,看着眼前满脸大胡渣的粗鲁莽汉。还未来得及思考,身旁那人却已吭声:“这位大哥,既然你已看到这位姑娘正在路中央,又为何不停下来马来,倒是还有加快的动作呢!恩?”
朗润的男生,幽若空谷,掷地有声。让蔓歌也不禁抬头看向他,眉眼俊朗,清眸流盼,沉静如水,温润如玉。不禁叹道:真像啊,真像当年遇见的他。
“哼,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大爷我说话,何时有你插嘴的份,不自量力!”说着,手里的长鞭挥向那人,只见他嘴角微抿,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谩笑,轻脚点地,飘飞的衣袂翩然若仙。
灵动的身子悠闲的躲过莽汉越发笨重的鞭子,趁着空隙,一脚踢到马腹,马儿吃痛嘶鸣,大啸一声,疾如风驰般跑了出去,莽汉猝不及防,被身下之马的驼的老远,吓得他还没来得及拉缰绳,战战巍巍的匍匐在马背上,方才还壮实的身材瞬间小了不少,让一旁的看客都不由得失笑。
蔓歌也目露笑意。见莽汉消失在人海之中,身旁那人转而看向蔓歌,拱手说道:“姑娘,可有大碍?
“无事。只是你怎么知道这匹马的弱点是在马腹。”
“这不难,方才那位壮汉已经告知在下那是一匹汗血宝马,这种马极具灵性,所食之物并非普通马料,吃不得粗糠杂粮,所以,这马腹便是最脆弱的地方了。”
蔓歌有些欣赏的看着他,这个秘密还是当年扎兰吉泰告诉自己的,没想到,他竟然能猜出来。好奇心一驱使,问道:“你叫什么?”
“在下苏然。那时刚巧路过,看见姑娘处于危险境地,才自作主张,救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你救了我,我才应该谢谢你。我叫季夜白,多谢公子舍命搭救。看你这行装,是打算去哪里吗。”
“是的,我正打算去参军。”
“参军?!看你这身手,参军是不是太委屈了?”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既然我有这身武力,更应上战场,保卫家国。月牙国易主不久,至今不算是很安分,而瀚澈那方势力正蠢蠢欲动。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家国不要像几年前的楼兰那般,一夜消亡。”
听到这里,蔓歌的笑容瞬间黯淡下去。是啊,一夜亡国,一夜亡国!一夜之间,我的家,我的国,我的父母,我的幸福,我的一生,全部被毁灭。苏然都知道上战场保卫自己的家国,我为什么又不去呢。
顾离殇,生生世世,你欠我的,我定要通通拿回来!
苏然静静的看着蔓歌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却不点破。总觉得蔓歌并非是看上去那般简单。
蔓歌心一横,下了决定,对苏然说道:“苏然,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你也快去报名吧。有缘自会相见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