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替刘胖子担心:“……能有生意么?”
刘胖子却毫不担心,满脸笑容道:“会有的。镇子上虽然人口少了,可大伙儿日子都过得不错,我看着,别说外头四处逃难的人,就是比之前的日子也好过。刚回来时,我一到村口就看见小臭儿拿着块白面馒头在吃,馒头里还夹着一枚焦黄冒油的咸蛋黄……哎哟,原来的孩子别说吃咸蛋黄了,就是馒头一年能吃上一回都不错了。回来这几日,我也听了好几个人跟我抱怨,说镇上人少了冷清的很,想喝个小酒都没处去……”
笑了笑,刘胖子又道:“我要开的跟原来的酒肆没法比,也没那许多本钱。就开个小酒馆,酿几缸米酒,煮些茴香豆、咸花生之类的,给客人们下酒。等天冷了,大家伙儿没了活计,也有个地方说话聊天。我也能挣几个大钱,够一家人糊口就好。也不指望挣大钱!”
听刘胖子这番话,吴小桐知道他思虑周全,目标定得也很实际,并没有奢望挣多少钱,不过是糊口……刘胖子作得一手好菜,也做的一手卤牛肉,正如他自己说的,挣大钱不易,但只要求糊口,并不难。
说完盖房子的事情,吴小桐也向刘胖子打听胡元辰,让她意外的是,胡元辰并没有去广陵。宋掌柜和几位主事之人,日日都忙着,刘胖子说不上话,也不知道那些人在忙碌什么。
送走了刘胖子,吴小桐这一夜失眠了。
胡元辰是正月初六离开的,一晃眼都走了七个多月了,竟没有半点消息送回来,又没去广陵,这是人间蒸发了?
想想外头纷乱的世事,吴小桐心里升起种种不好的猜测,而且越想越心慌。是不是遇上劫匪了?是不是遇上匪灾兵灾了?还是胡元辰的身子仍旧虚弱,又病倒在了哪里?……
种种猜测,也只能是猜测。吴小桐自己出不去,身边的人也没有出去的,对外头的消息根本无从得知。
快到天明时,吴小桐干脆甩开脑子里纷乱的猜测,撂开手去。该发生的也发生了,她着急焦虑根本没用,不管了!
这么光棍地一想,竟真的就推开了,然后,睡着了。
经历了一番彻骨之痛,镇子上的人特别齐心,有什么事都会齐心协力去做,团结就是力量,自然做的又快又好。
在所有人的襄助之下,刘胖子的屋子起的很快。
不到十天,屋子和院子都完工了。
房子完工的当天,刘胖子就在新屋子里开了火,特特地从吴家买了一头大猪杀了,做了流水席,答谢父老乡亲们。众人热闹欢腾着,吃着美味,然后也有人感叹,菜是好菜,就差酒了。
刘胖子笑着招呼:“那东西急不得,铺排好了,我就动手酿酒,顶多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九月九,大家伙儿差不多就能喝上新酒了!”
众人一片叫好声。
刘胖子起屋子的同时,吴小桐抽空儿,带着霍氏和徐寡妇几个,琢磨着做了许多月饼。有核桃、花生芝麻的‘五仁月饼’;也有用顾小桐自己腌制的糖桂花、糖玫瑰做的鲜花饼;还有板栗月饼……林林总总,各色各样的都做了些,然后每样装了一匣子给裴府回礼,又捡着各色的攒了两匣子,让裴府的人带回去给‘表公子’。又捡着各色干货、干果、鲜果之类装了,回礼。
这一次节礼仍旧是二管家来的。
吴小桐跟二管家问话的时候,捎带着提了提金陵的局势,二管家就知无不尽地讲说了一番。
靖宇帝登基一年多,平乱剿匪的战事很顺利,如今江北沿线已经平定,军队一路北上,最先头的已经推进到苏北河南开封一线。西边山西一带山路难行,稍稍滞后一些,南军却也保持着压倒性优势,推进顺利。
二管家还说了,朝中之人都很自信,顶多来年,就能够彻底将叛军剿灭,到时候,就能够重返京城,天下太平了!
二管家说的唾沫横飞,眉飞色舞,一脸神采飞扬的,吴小桐却听得有些不以为意。南军这一阶段的战事听着很顺利,她却隐隐地有些不好的预感。若是南军真的这般天下无敌,当初也不会丢了大半江山,连京城都失陷了去。再说,据她所见,现在靖宇帝建起的朝堂可并没有多少励精图治的意思,从二管家的说辞,从裴府一次次送来的节礼,都能看出,南朝官员勋贵们似乎已经忘却了京城失陷之痛,仍旧骄奢淫逸、奢靡成风……这样的朝廷,真的能够平定天下,重振社稷?
她持保留态度!
送走了二管家和裴府来送节礼的人员。
刘胖子房子盖好了,通风晾了十几天,九月初九这日,刘家正式搬进了新屋。刘胖子许诺的新酒,也在这一日开缸。
用糯米酿的米酒,刚刚开缸,没经过过滤,仍旧呈米汤样,跟后世的醪糟相似,比醪糟稀得多,酒汁稍稍清冽,刘胖子称之为‘浊米酒’。
开缸之日,镇子上的人每家都分得了几碗,当然,刘胖子搬家,众人也纷纷送了些必用之物去,有拎两串干蘑菇的,有拿十个鸡蛋的,吴小桐送了五只母鸡一只公鸡过去,算是庆贺刘胖子家的乔迁之喜。
贺喜回来,吴小桐喝着温热的米酒,不由感叹。一年多前,她最初养的鸡还是刘婶子帮忙买的,如今,换成她拿了鸡给刘家贺屋子了!
冬小麦出苗率很不错,一片绿油油的麦苗儿,透着勃勃生机,寄托着吴小桐的希望。
移栽到山坡上的茶树苗已经生长了一年,在吴小桐持之以恒的关照下,生长的茁壮,已经有一尺多高了。照这个速度,三年、四年上就能少量的采摘茶叶了。
天气越来越寒冷,田地里没了活计,男人们继续挖沟渠修水利,女人们则凑在一起,开始做冬日的活计。纺纱织布缝制棉衣棉裤棉鞋。
棉花是去外头买回来的,妇人们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笑着,一边利落地干着活计。
吴小桐则带着几个半大孩子半大丫头在菜园子里布置冬季蔬菜。韭黄增大了面积,从去年的一小畦子,扩展到了几片菜园子,足有两亩多地。又有整平的菜园子种了蒜苗儿和大豆。
蒜苗儿打的也是蒜黄的注意。大豆则是准备吃豆芽的。
这一年的菘菜种的早,入了秋之后,菜心儿卷的紧实,让吴小桐很高兴,冬天终于能有大白菜吃了。至少不用天天吃腌菜、干菜了。
还有水萝卜,胡萝卜、冬瓜,都送到福顺酒肆的地窖里,又去镇子东边的河滩上挖了好些细河沙回来,将水萝卜、胡萝卜都用沙掩埋了储存。
菜园子和菜窖折腾的差不多了,妇人们的棉纱也纺了许多了。吴小桐过去看了一回,突然想起了棉纱编制的秋衣秋裤……
她隐约记得,她很小的时候,外婆就用棉纱线给她编制过,不如毛线蓬松,也不如毛线保暖,但比普通布料做的夹衣要有弹性,舒服得多。还有,还有编制的袜子……她穿了一年布料缝制的袜子,有硬硬的袜子底儿的,实在是……不舒服。洗也不方便!
于是,她立刻去找老苍头,缠着老苍头替她做了几根竹制毛衣针,兴冲冲要了十几个棉线穗子来,让霍氏帮着她合了线,她就开始动手织袜子。
说实话,吴小桐从没织过毛衣毛裤,只是小时候好奇跟外婆学过最基本的起针、平针、单螺纹几种。刚刚拿回线和针,她也不敢声张,偷偷地窝在屋子里琢磨了一天多,才终于织出一厘米的袜子筒……
然后,碧桃看着稀奇,羡慕的不行,吴小桐就趁机教她编织。再然后,她就完全将穿编织秋衣裤和袜子的希望都托付给碧桃丫头了。
隔了两天,她就看到碧桃、梨雪和冰玉三个丫头,一人捧着一团线织的起劲儿。而且,让她倍受打击的,三个丫头织的都极快极好了,不说碧桃和梨雪,就连年纪最小的冰玉,也能一天织一只袜子了……
吴小桐很愉快地拿了两双袜子穿,然后,真心实意地夸奖了三个丫头一回。
她想,她很快就能穿上棉线棉纸的秋衣秋裤了!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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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明天就能写到小亓,也能写到胡大公子的去向了……
然后,大概就是感情戏了……
☆、第九十一章安全第一
一眨眼,过了冬月,又进了腊月。
今年孵的九十七只小鸡,伤损了三只,八月十五的时候杀了五只小公鸡过节,这会儿还有四十二只公鸡。
程充和徐褚熟门熟路地带人上了一回山,进了深山,来回花了三天时间,带回来十八只野兔,二十二只山鸡,还猎回了两只狍子,三只岩羊,还有两头野猪。十几个汉子好不容易抬回来的。
这些猎物,整个镇子上的人也吃不完,将参加狩猎的,每人分了一只野鸡一只兔子,又将一头野猪剔骨分了,剩下的就准备送到山外卖掉去。
这一年,吴小桐带着妇孺们也采了许多山货,山菌子、木耳不说,猴头都得了四对,另外,老苍头上了几次山崖,摘了许多岩耳回来。留出一些自用、给裴府做节礼,剩下的都要拿出去卖掉。
收拾一番,竟装了两车。
吴小桐琢磨一回,跟老苍头说了,第一次跟着车队走出双溪镇,往霍山县城去了。
一身靛青的及膝棉袍,里边穿着厚棉衣厚棉裤,哪怕吴小桐身形清瘦,裹了这许多之后,也少不得臃肿了。吴小桐也不在乎,又拿了让碧桃给她编制的棉线围巾,连头带脸地裹了,双手揣进袖子里,与小臭儿、拴住一起,跟在两辆牛车后边,慢悠悠地出了镇子,一路又出了山口,踏上了去霍山县城的路。
经过一年的修整,山口以内的路都铺上了卵石,脚踩车轧之后,卵石嵌进泥土,基本都固定下来。吴小桐又带人将主要的几条路拉了沙子填充了石缝儿,就没了卵石的颠簸感,平整地多了,牛车走在上面也不会太过颠簸了。
出了山口,路面上没了卵石,变成坑洼不平的土路,道路中间凸出来,两侧则是天长日久留下的深深车辙。
路两旁除了山石就是冬季萧瑟的草木,寒风呼啸着吹过来,顺着衣领子只往脖子里灌进去,把身上的热乎气儿一点点驱散,只将冰凉一点点透进骨子里去。
吴小桐对路两旁的景致没啥兴趣,对县城的种种也没多少向往,她之所以跟着出来,不过是想着去县城打听打听外边的局势,然后,看看县城的情形,琢磨着做点儿事儿。山里资源丰富,只要肯吃苦受累,许多山货都能拿出来卖。另外,她还想着再买些人回去。
吴大壮三家子,说起来人口不少,青壮却只有四个人。
来年,山上种的茶树就多了,施肥、浇水、养护,得至少一个人常年盯着。她想多养些猪、羊,这个倒是能让妇人们做。今年种了冬小麦,来年就要收两回秋,壮劳力不够是不行的。她还想种油菜,建油坊……
当然,她买人除了需要劳动力,也想着算是变相地多救济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尽量让一些家庭能够不卖儿女……更不说易子而食的惨剧,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与吴小桐的沉默不同,小臭儿和拴住却是兴奋地满面红光。两个孩子都是第一次出山,更是从没去过县城。对于他们来说,能去一趟县城是非常伟大的事情。
自从出了门,小臭儿就没住声,一直不停地说着,说镇子上谁谁谁羡慕红了眼,说谁谁谁托他买什么……又说他娘嘱咐他什么什么……说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根本停不下来。拴住还好些,虽然也一脸兴奋,却总归没有变成话唠,只是随着小臭儿偶尔附和一句什么。但他居然一点儿没觉得小臭儿烦,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显见也是满心兴奋的,按捺不住了。
牛车不快,却也要一步不停地走才能跟上。
如是走了大半个时辰,吴小桐才看见第一个村庄,房屋低矮破旧,也荒芜凄冷,但却遥遥能听到鸡犬之声,略略透出一点点生机来。
吴小桐走在赶车的程充身旁,低声道:“这个村子倒是房舍整齐。”
程充瞥了那边一眼,摇摇头道:“去年也都逃出去了,许多屋子都是空的,只有几户回来的,十户能有三户就不错了!”
吴小桐默然,又看了看那个荒凉的山村,默默地转回头赶路。
一路上,这般贫穷荒凉的村落又经过了四五个,倒是没有放火的痕迹,但仍旧处处萧条,罕见人迹。走了三个时辰才到县城,路上竟然遇上了三四回路人,大都神色疲惫,衣着破旧单薄,像吴小桐一行人这般牲畜车辆,衣着整齐的竟是一个都没见到。
半路上,程充几次要吴小桐上车,都被她拒绝了。
这一年多来,得益于天天上山、下河的,她的身体倒是结实的很,跟着牛车走,完全没问题。
到了霍山县城已是过午时分。
程充徐褚和老苍头来过县城几次,对货栈、行作都挺熟悉的。一车干货、猎物分门别类送熟识的店铺里,很快就脱了手,皮子送去熟制。约申时两刻,两牛车货物都处置完毕,吴小桐笑嘻嘻地晃晃手里的钱袋:“走,吃饭去!”
程充笑着道:“我带大壮去将投店,并将牛车存了,再去找你们。”
“好啊!”吴小桐笑应了,拿出五两银子来给程充,却被程充拒绝了。
“哪用得了这许多,咱们人多,也只需一两银子足矣。”
吴小桐对这个世界的酒店行情毫无所知,听程充这么说,也不了解情况,拿了约莫一两碎银给他,然后大家伙约定去半月斋吃冬笋鸡之后,就兵分两路。程充和吴大壮去投店存车,老苍头和徐褚则带着吴小桐三个孩子逛街。
家里的棉花没有了,要添置;过年做新衣服的布匹要购买,各种油盐酱醋要买,还有其他有的没的,也有许多东西要买。
霍山县因为没遭兵火,街市仍旧整齐。尽管时逢乱世,街面上萧条了许多,街上也多有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乞丐,小臭儿和拴住两个第一次出山的小子仍旧眼睛不够使,四下里张望着,看到街上的两层小楼也大惊小怪,赞叹不已。吴小桐也不着急,任由他们看个够,只盯着路上的行人车马,不撞到不冲散了就好。
临近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