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扑上去就要吃,却一头撞到桌角上,猛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什么山林草原狩猎场,什么酒池肉林瞬间化为泡影!她躺在低矮的茅屋中,除了身下的旧竹床,再没有什么了……
抛开那个荒诞诱人的梦境,吴小桐吞吞口水,揉揉眼睛,起身下床。
天色刚刚放亮,小镇上又恢复了宁静。恍惚天亮前那一阵喧闹仿佛只是个梦。
吴小桐出门来到溪边,掬一捧水洗脸,冰冷的溪水激在脸上,让她生生打了个寒战,也瞬间让她的大脑清醒起来。
仍旧是清晨,仍旧是福顺酒肆的后门,隔了一天,她从一个等着从馊水桶里捞食的乞儿,成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少……年!
世事变迁,又何尝不像是做梦?!
摇摇头笑笑,吴小桐甩去手上的水珠,敲开了福顺酒肆的后门。
前一天晚上,老苍头带着吴小桐过来送老鳖时,也将酒肆里的人头认了个大概。前来应门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吴小桐认得,是福顺酒肆的小二,名唤庆子。
庆子打着哈欠开了门,一只手揉着眼,迷迷糊糊地探头一看,立刻缩回去就要关门,还一边很嫌弃地挥手:“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子,一大早敲什么敲……知不知道昨晚进山,我这刚刚睡下没多会儿呢……”
一看庆子的样子就是没有认出她来,吴小桐笑嘻嘻地撑住门,道:“庆子哥,我是小桐……哦,就是小乞丐啊……嘿嘿,我来替爷爷收馊水的……”
“小,小乞丐?”庆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外的吴小桐几乎掉下眼珠子来!
经过一番彻底清洗,吴小桐头发不再粘结蓬乱,一张小脸洗干净了,虽说瘦的可怜,皮肤也稍显粗黑了些,但不妨一双眼睛黑亮清澈,水润润清亮亮的犹如点墨,又如水晶,灵动喜人!
这一双眼睛太过出色,竟让人忽视了她的五官容貌去!
虽然只是洗干净了,换了身旧衣裳,但眼前这个少年却宛如脱胎换骨般,完全找不到小乞丐肮脏邋遢,萎靡颓然的模样了!
庆子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却仍旧不敢相信,磕磕巴巴再次询问:“你真是小乞丐?”
吴小桐粲然一笑,指指旁边半开的黑漆小门:“庆子哥怎地不信?我就从这门里出来,不是小乞丐又是哪个?……再说,还有谁一大早上赶着来收馊水?”
也是,收馊水的活儿又脏又累,想也没人冒名来干活的!
想通了,庆子立刻就放下了,打量了吴小桐两眼,“你小子竟长了张好脸子,这一收拾,还真是人模狗样的了!”
这是夸她?只是语气里酸溜溜的味道,让吴小桐失笑。
她一个小乞丐,刚刚被人收留,不过是收拾干净了些,有什么值得庆子发酸的?吴小桐终究不是真小孩儿,这么一两句酸话,她还不以为意。
“嘿嘿,庆子哥才是一表人才,又高又壮的,小弟羡慕的紧呐!”顺口一句吹捧送过去,庆子立刻去了酸意,转嗔为喜。
努力压抑着得意,庆子抬手拍拍吴小桐的肩头,很有些大哥模样,道:“哈哈,你小子还挺上道……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找我。行了,馊水就在后厨,赶紧去吧,时辰可不早了,再过会儿,刘胖子就到了,他脾气可不好,小心他打你!”
“多谢庆子哥教我!”吴小桐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细小整齐的白牙来,如贝似玉,泛着一层莹莹的白光,让庆子一时有些眼花!
挑帘子进了后厨,吴小桐又听到庆子的自言自语从身后传过来:“……都跟着少公子都进山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却还得起来……”
吴小桐脚步一顿。庆子说‘进山’,还真如她猜测,进山打猎去了?
至于少公子是谁,她并没在意。却不知,这次胡家依旧俗进山采仙草,再出山,却已是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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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还不太顺,也没有存稿,今儿更完了,向亲们道歉。
☆、第六章 找着主儿了
双溪镇位于霍山县西北,霍山独山之间的狭长平地,因南北各有一条山溪奔流而下,于镇子东南汇成衡水而得名。
双溪镇周边山峦叠嶂,水秀山青,高山云雾缭绕间,以生产云雾茶贡茶而闻名。而在那悬崖峭壁、人迹罕至处,还生着被称为‘仙草’的铁皮石斛,据说有益气滋阴,延寿续命之神效,而倍受推崇。
吴小桐手脚麻利,很快将厨下的锅碗瓢盆刷洗干净,将馊水拎出去倒掉,转回来,恰看到庆子打着哈欠卸门板,准备开张。看天色还早,她也不急着回去,端了只盆子,拿了块抹布,替庆子擦拭起店堂的桌凳来。
看吴小桐勤快利落,庆子脸色好了许多,一边将幌子挑出去,一边跟吴小桐说话:“看你小子也算有些眼力劲儿,以后在这酒肆里出入,可得看准了人,有些人是咱们万万得罪不得的……”
“还要庆子哥多教着我些!”吴小桐笑应着,透着一脸懵懂道,“咱们镇子隐在这山沟里,也有了不得的贵人?是县里的官老爷吗?”
“哎哟,县里的算啥……”庆子鄙夷了一声,四下里看了看,凑到吴小桐近前,将声音压到极地,道,“你是外乡人流落至此,想来是不知道的,咱们双溪镇别看隐在这山沟里,可不是哪个穷山沟子能比的,咱们镇东头那个大宅子你知道吧?那可是胡家老宅,胡家太爷官至大学士,当今太子爷的老师,那可是一品大员,红袍加身……”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半月有余,也一直就在这个镇子上,吴小桐日日饿的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还真没去过镇子东头。是以,听到庆子这番话,还是很新鲜的。
“啊,一品大员啊?那得多大的官啊?比县太爷都大吧?”
吴小桐三分真七分假地询问,让庆子很有些得意,道:“你也就知道个县太爷吧?比起胡老太爷来县太爷算啥?县太爷不过是七品,人家胡老太爷可是一品,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天上一个泥巴里呢!”
“天上的官儿……”吴小桐佯装震惊,愣怔怔道,“怎么,庆子哥的意思,在咱们这儿还能见到天上的官儿?”
庆子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瞪了吴小桐一眼:“大学士在京城呢,哪里是我们见得上的,我说的是胡家少公子……人家可是胡大学士的嫡子嫡孙!少公子前儿刚回乡,前儿晚上就在咱们酒肆里吃的饭,昨儿一早,又特特地过来吃的门板面……”
昨儿一早,胡家少公子来福顺酒肆吃门板面,她恰恰在福顺酒肆后门遇上了俩纨绔少年……那其中必有一个就是胡家嫡子嫡孙的少公子了!……那玉面少年可是枚小柿子,胡家子弟不管如何也当不得柿子,自然,胡家少公子就是另一个小黑脸儿了。好像,就是那个黑脸小子踩了她,还弄丢了她的一块锅巴!
冤有头债有主,哼哼,总算让她找到了!
庆子正说的兴起,转眼却看见吴小桐一脸懵懵懂懂,糊里糊涂的模样,顿时扫了兴致。再看店堂里的桌凳已经擦干净摆整齐,掌柜的就要来了……跑堂小二虽不算啥好活儿,可也有吃有喝有工钱,他还不想被人顶替了去!
庆子顿住话头,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今儿一早,少公子就跟着进山采仙草了,这一去,没个三五天出不来,你也不用太害怕!”
“嗳,真是多谢庆子哥教我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吴小桐见他如此,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干脆辞了出来。
庆子懒得答话,挥挥手打发了吴小桐,转眼看看寂静的店堂,转身溜进后厨,借着昏暗的光线,动作麻利地从灶后的壁龛里摸出几块金黄的锅巴来,揣进怀里,又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后厨。
刚刚在后院里站定,正想着掏一块锅巴解馋,就听得角门响,老苍头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
庆子脸色变了变,挤出一丝笑迎上去:“哎,老苍头,您才回来啊,你昨儿收的那个小乞丐也算有些孝心,一大早就过来替你倒过馊水了……刚才就回去了!”
老苍头抬眼看看庆子,点头道:“他年纪小不懂事,有什么做不到的,你尽管说她!”
“哎,你这话就见外了,怎么说也是你老苍头收养的,我怎么的也得给你三分面子不是!”庆子很是大度地笑着,“你就放心吧,那孩子虽说看着不太机灵,眼下看着却还算老实!”
目送着老苍头出门,庆子才吁出一口气来,拍拍怀里硬硬的锅巴,三两步走到后角门处,拉开门往外瞅了瞅,咣当一声把门关上,又小心地把门闩好,这才转回前堂里去了。
老苍头回到家里,吴小桐已经将米下到了锅里,水都烧开了。
“爷爷,您回来了。累坏了吧?”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老苍头在院子里坐了,手脚麻利地舀了一碗米汤上来,“爷爷,您先喝完米汤暖一暖,饭说话就好了。”
十数年一个人过活,习惯了孤寂冷清的岁月,蓦地有人嘘寒问暖,老苍头有些不适应,接了米汤在手,只觉得热气蒸腾,让眼睛有些雾蒙蒙的。
老苍头一万米汤没喝完,锅里的米粥已经好了。吴小桐将饭菜端上桌,除了白糯糯的米粥,还有一碟子凉拌荠菜,紧紧是嫩荠菜汆了放了几粒盐末儿,却仍旧透出缕缕野菜的清香来,还有鲜嫩水灵的色儿,仿佛将春天装在了这小小一只粗瓷碗里,令人不由心喜。
看了看嫩绿的荠菜,白糯糯的米粥,老苍头默然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来,递到吴小桐面前。
吴小桐略有意外地接过纸包,还没打开,隔着纸就闻到一股子面香、芝麻香!打开来,果然是两只焦黄浓香的芝麻烧饼!
“爷爷,您买的烧饼?”吴小桐眼睛亮亮的透出一股子欢喜。
老苍头并未作声,吴小桐也不受影响,捧着两只烧饼,仿佛捧着极难得的珍宝一般,送到鼻端深深地嗅了嗅芝麻和面粉混合的香味儿,曾经她觉得平淡无奇从未重视,这会儿,这最平淡的味道,却带给她从未有过的感动!还有从心底里漫溢出来的满满的幸福!
将一只烧饼送到老苍头手里,吴小桐夹了一筷子荠菜放进老苍头碗里,笑嘻嘻道:“爷爷,这烧饼好香,我还没吃过这么香的烧饼呢!您也尝尝我调的荠菜,我在溪水边挖了一早上呢!”
早饭添了荠菜,又添了烧饼,却仍旧谈不上丰盛,祖孙俩却都吃的香甜。
☆、第七章 口音
吃过早饭,老苍头要补眠,吴小桐收拾了碗筷,悄无声息地掩了门,去到福顺酒肆里借了把斧头,依旧顺着溪水上了山。
昨儿换下来的破衣烂衫她没有丢掉,洗干净了,选了几块较大的布片儿缝了个褡裢儿。
连着吃了两顿饱饭,身上力气满满,吴小桐这一日上山,自然与之前不同,干劲儿十足。
她先去树林里捡了些掉落的枯枝,又去河滩上割了些干枯的芦苇,打成一捆。
日头升起来了,暖洋洋的照下来,褪去了雾气。
刚刚开春,鱼虾乃至螺蛳等等都没吃食儿,肚肠干净,正是最鲜美的季节。
收拾柴禾活动开了,吴小桐下水仍旧觉得溪水冰冷。
忍着寒冷,弯着身子在水底的石缝里摸索着,一颗颗青黑色壳儿的螺蛳就被摸上来,甩手丢进褡裢里。如此在水中边摸边走,不过一刻钟,手脚就冻得开始发麻。吴小桐就上岸,在晒得热乎乎的石头上取暖,待手脚暖过来,再下水……如此这般,一直到日头偏西,雾气重新拢上来,吴小桐才住了手。拎着褡裢里沉甸甸的,怎么也有五六斤螺丝了。
吴小桐又将之前看好的荸荠挖了出来。她惦记着明年还吃荸荠,还特意地留了些做种子。
踏着落日的余晖,吴小桐带着沉甸甸的螺蛳、荸荠,背着一捆柴禾,蹒跚着回到了镇子里。
将柴禾放下,吴小桐蹑手蹑脚凑到窗户上瞅了瞅,屋子里一片安静,老苍头侧身躺在竹床上,仍旧睡得酣沉。夜夜不能睡觉,一遍遍打着更,夜复一夜,年复一年,无论酷暑严寒……想来就很辛苦吧!
也不惊动,吴小桐悄无声息地带了螺蛳、荸荠,去到溪水边洗干净。还有她从山上寻来的一捧茱萸,几块山姜、一把野葱,一掐嫩紫苏,也一并洗净了。将这些物事兜着,也不回家,一转身,径直进了相邻的福顺酒肆里。
吴小桐径直进了后厨,这个时辰本应忙碌的后厨却静寂一片。
经过几回接触,酒肆大厨刘胖子跟吴小桐也算相熟了,一见她进来就笑道:“怎地这会儿过来了?今儿没有客人,没多少馊水……哦,你等着!”
说着,刘胖子起身走到灶台旁,伸手去灶台上的壁龛里摸索出几片薄薄的锅巴来,送到吴小桐面前,笑道:“回去跟你爷爷说,今儿客人少,就得了这几块……老苍头一个人勉强够吃,多了你一张嘴怕是差得多,你跟他说,且自己做些粥填补着,过几日,进山采仙草的人回来就好了!”
吴小桐微微一怔,随即欢喜地接过锅巴,笑道:“多谢刘叔……不怕的,我上山摘了些野菜,还有这个!”
说着,吴小桐将青壳螺蛳和荸荠举起来给刘胖子看。
“马蹄不错……这是螺蛳?这东西总有股子泥腥味儿,小孩子家解解馋就罢了……”刘胖子伸手拿了个红紫发亮的马蹄,一掰两半,看着白嫩细腻的马蹄肉很是满意。却对吴小桐寄予厚望的青壳螺蛳并不在意。
泥腥味儿?那是田里或着泥沟里的螺蛳!
这青壳螺蛳生于山溪净水之中,根本不沾半点儿泥沙,又哪来的泥腥味儿?况且了,就是有泥腥味儿,凭借她的手艺,也自信能够消除干净,包管只剩下鲜甜浓香,让人一吃就停不下!
笑得眉眼弯弯,吴小桐很是带了两分小得意:“刘叔,你既然喜欢这马蹄,就都给你好了!”
刘胖子略略有些意外,抬眼看见吴小桐眉弯眼笑,那带了一丝小狡黠的笑容,真真如三月艳阳,太过明亮温暖,不但让她整张脸整个人都瞬间亮起来!还仿佛带了一种魔力,让人见之心喜,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欢喜起来!
“臭小子,心眼儿不少!”刘胖子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