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严重营养不良,虚弱无力,这一阵逃窜狂奔,更是将刚刚那块锅巴的能量消耗殆尽,胃里饥饿感重新强烈起来,甚至头晕眼花,又困又乏,整个身体瘫软着没有半点儿力气……可是吴小桐不敢真的让自己睡过去,这么睡过去,她怕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不能就这么认怂!她要活下去,她能活下去,活的越来越好,活出个人样儿来!
略略歇了片刻,喘息稍平,吴小桐就强撑着无力的身体爬起来。腿脚无力,就手脚并用;走不动,就爬……
初春的山溪水很冷,手指伸进去,仿佛瞬时就冻僵了,仅包着一层皮的爪子被冻的骨头生生的疼。不过,这冷,这疼,却成功地驱散了她浑身的困倦和无力,让她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
忍着冷,吴小桐趴在山溪边,让溪水冲刷着脏兮兮瘦骨嶙峋的爪子,看着污垢渐渐被水流冲走之后,一双干瘦的小爪子露出了本来的皮肤,苍白中泛着萎黄,一根根血管宛如青色的脉络,彰显着生命的艰难,格外清晰!
洗干净了手,她捧着溪水喝了几口。溪水入口冰凉,却回味甘甜,几口水下肚,她似乎又重新积聚了几分力量。
初春的山林,树木刚刚萌发,草丛里,山溪边,却已经有好些个野菜生长的蓬勃,鲜灵灵的,水嫩嫩的。
吴小桐沿着山溪寻到了一片水势缓和的河滩,在那里寻到了许多芦根,竟然还让她寻到了好几丛刚刚萌发的荸荠。小小的圆圆的荸荠被她挖出来,小心翼翼地在溪水中洗净,她舍不得剥皮,也没有剥皮的刀具,就那么带着皮啃一口,入口竟然甜的让她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和满足。
荸荠性寒,她又饿了这许多天,勉强克制着自己吃了七八颗就停住。
肚子里有了食儿,她终于敢于放松自己,躺在溪水边的青石上睡了一会儿。
或许是一大早就把霉运用尽,她也该苦尽甘来了。小睡一觉之后,她想去溪水边洗把脸,居然意外地捕获了两只刚从冬眠中醒来,懒懒地伏在石滩上晒盖儿的老鳖。一只稍大一只稍小,小的也有一斤多重。
清炖鳖汤,红烧鳖块,煎、熘、炒、炸……
看着两只被干草缚住不断挣扎的老鳖,吴小桐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桌子鳖菜,香气盈鼻,引人垂涎!
这玩意儿可没办法生吃……吴小桐吞了无数口水,忍着喉头闹腾不休的馋虫儿,又扒拉了十来个荸荠吃了,这才兴冲冲拎了两只老鳖下山,往镇子里走去。
老苍头严格说起来,并不算福顺酒肆的人,他正经的身份还是镇子上的打更人。不过是恰巧住在福顺酒肆的后门旁,所以顺带着每天早晨给福顺酒肆倒倒馊水,所谓报酬,就是一些剩菜剩饭,让老苍头省去做饭的麻烦。
吃了两顿荸荠,吴小桐不像往日那般饥饿,似乎也有了些力气精神。一路回到镇子上,却不敢往人来人往的正街上走,只做贼一般,偷偷摸摸顺着溪水绕到福顺酒肆的后街上。
看看手中五花大绑的两只老鳖,吴小桐转了转眼珠儿,折了几根柔软的柳枝儿,奋力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编了两个丑的要死的兜子,将两只老鳖分别装了,挂在水畔柳树下的隐蔽处,四下里望了望,确定没有人看见,这才折回到福顺酒肆的后门旁,抬手敲响了黑漆斑驳的门扉。
断断续续敲了好一会儿,黑漆小门才吱呀一声,从里边打开来。一颗须发花白蓬乱的脑袋从门内伸出来,看到空空如也的门口,有些怔忡地揉揉眼,摇摇头,嘟哝了一句什么,就要重新把门给关上!
“哎,老伯,别关门,是我!”避在一旁的吴小桐连忙上前一步,撑住了就要关闭的门扉。
“原来是你小子……”老苍头叫了一声,然后突然恼道,“你小子还敢来?”
“啊?”吴小桐很是意外,心思飞转之下,询问道,“老伯为何生气?可是因为早上我不辞而别?”
“哼,你小子装什么糊涂!”老苍头气哼哼道,“你别不别的算什么?你居然冲撞了贵人然后跑了……你可知道,我老汉被你给带累惨了!”
老苍头个子不高,头发花白,皱纹满脸,皮肤黧黑干瘦,身子也总是佝偻着,须发花白蓬乱,又总是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色袄裤,肘部膝头打着补丁……看上去特别困顿,也特别苍老!
听闻老苍头的话,吴小桐吃了一惊,满心歉疚地连忙拉着老苍头查看:“啊?怎么了?那俩纨绔是不是打您了?打哪儿了?伤得重不重?……”
不等吴小桐查看出结果,老苍头在愣怔一瞬之后,就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去,似有嫌弃地甩甩手,道:“好了,好了,哪有那么容易伤到……你跑都跑了,又回来作甚?”
被这一问,吴小桐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想及两只肥胖的老鳖,还有那满桌子的鳖菜,吴小桐旋即欢喜起来。
她也不说,上前一把,重新扯住老苍头的袖子,不管老苍头愿不愿意,嫌不嫌弃,拉扯着老苍头往外就走。
一盏茶后,吴小桐已经跟着老苍头进了小院儿,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两只老鳖,老苍头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重新看向身旁的小乞丐。
之前,只是看着小小乞儿饥饿困顿,不忍其生生饿死,才用馊水略略周济一二。却从没想到,不过是三两回馊水渣滓,却让一个小乞儿如此全心依赖,好不容易得了两只团鱼,竟都拿到他面前来……
此情此景,让老苍头有些似曾相识。曾经,也有个孩子这么全心信任与他依赖于他……
------题外话------
新文更新从明天开始暂定为早八点。
☆、第四章 小蜜蜂
忆及往事,老苍头一时有些出神。
吴小桐却是等不及了,自动自发地在院子里寻找起锅灶来。
“老伯,你说咱们怎么吃呢?是红烧?还是清蒸?……唔,‘二水’糖团鱼最好吃……”一边乱窜,一边自说自话,满嘴口水淋漓着。
看老苍头这小院儿,一间土坯茅屋,巴掌大的院子,满眼破败着,却仍旧看着空旷旷,没有任何东西,她也就丧气了,不用问也能知道,不可能有‘二水’糖!
似有什么在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照亮了吴小桐的脑海,却快如闪电,之只让莫名一喜,想要抓住什么时,却有消失不见。
挥挥爪子,将一抹遗憾丢开去。
吴小桐一下子蹦过去,在院子最角落的一堆落叶中拎出一口铁锅来。污垢铁锈不说,还缺了个口!
愕然半晌,吴小桐怔怔地转回头来,有些抱怨道:“老伯,您怎么连个灶头都没有……难道,你每天都不吃饭的么?”
老苍头恍然回神,扭头看过去,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屋子去了。
吴小桐一头雾水,也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还是怎地……
她茫然无措着,愣了片刻,干脆丢了铁锅。一转眼,突然看见地上两只老鳖仿佛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居然也不挣扎了,其中一只还仰着脑袋,瞪着两只亮闪闪的小眼睛瞪着她……那模样,简直就是对她毫不掩饰的嘲笑啊!
一脚踢过去,吴小桐恶狠狠道:“看什么看?没锅怎么了?没锅,挖个坑也能把你烧熟了!”
正恶形恶状着,老苍头又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拿着一件旧衣裳,靛青的颜色,褪色后成了暗青的灰,色泽黯淡而陈旧,显见旧的狠了。
“喏,先将这身衣裳换了。”很令吴小桐意外,老苍头竟然将手中的衣衫往吴小桐怀里一丢,自顾自地背转身走开两步去。
吴小桐怔了片刻,手指缓缓拂过衣襟袖口……这衣衫看着旧了些,却是实实在在的夹袄,袖子衣襟都是整齐的,只在肘部有一块整齐的补丁,不说她身上的破布条没法比,就是老苍头自己穿的,也没这件衣裳齐整!
有了这件衣裳,夜里再不会冷的睡不着了吧?有了这件衣裳,洗洗干净,她说不定也能寻份活计干干去……怎么说,她也能写会算的,找份工应该不太难吧……
一件旧衣服,拿在手里,却让吴小桐瞬间生出无限希望和联想来!
只是,无功不受禄,这衣裳她不能要。
拎着衣服又送回了老苍头面前,吴小桐笑嘻嘻道:“老伯,这夹袄子倒是让人眼热!可小子我这一身老泥足有三寸,真穿着这衣裳,可就真糟蹋了!……罢了,罢了,我还是穿着我这一身吧,眼见着一天比一天热了,我这身儿穿着也凉快!”
老苍头没接衣裳,也没说什么,只一个目光盯过来,却莫名让吴小桐脊背一寒!
她瑟缩了一下,然后机灵地一转身——却没能避开老苍头飞来的一脚,扎扎实实踢在屁股上,生疼!
“哎哟……好疼!”
哀嚎着,吴小桐再不敢叽叽歪歪,拎着衣裳灰溜溜地窜进屋里去,换衣裳了。
老苍头却是一愣,瞥了眼被吴小桐关紧的屋门,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吴小桐终究没能吃上美味的鳖菜。不管红烧还是清蒸,都跟她没关系了,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福顺酒肆的胖厨子将两个家伙拎走,片刻后,老苍头从掌柜的手里接过一只小口袋,随手丢到她怀里。
口袋不大,入手却很沉,她毫无防备下,差点儿摔个嘴啃泥!
隔着布袋捏了捏,细细碎碎的颗粒……一瞬间,吴小桐差点儿哭了——是米!白花花香喷喷的米!
掌柜的从柜台里绕出来,拍着她的肩头,道:“老苍头既然留下你,你就要知恩图报,好好孝敬老苍头!”
吴小桐愕然着,愣愣地点点头应承着,木偶人一样跟着老苍头回到小院里。看着低矮的土坯茅屋、空荡荡的院子,却突然流下泪来。
从此后,她不再是小乞丐,她有家了!
到家的老苍头一语不发,也没理会吴小桐,径直就往屋子里走。
吴小桐抹把泪,对着老苍头的背影跪下去,哽咽着叩头,叫一声:“爷爷!”
老苍头脚步一顿——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否认——径直进屋去了。
没否认就当承认了!
吴小桐才不会纠结这些。
她抹把脸爬起来,自动自发地开始收拾起院子来。
说是收拾,也没有什么东西给她收拾。不过是将将砖缝儿墙头的枯草拔一拔,连同院子积的灰尘枯叶打扫出去。
“一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
哼哼着小曲儿,吴小桐真的感觉自己就是只欢喜快乐的小蜜蜂,拎着那口破锅到河边洗刷。一遍又一遍,生生将一口锈迹斑驳的破铁锅刷的乌青发亮才作罢。
没有灶头难不倒她,捡几块青砖一支,一个简易的灶头就好了。
没有柴禾也不难,蹭到福顺酒肆里,几句甜言蜜语,就讨了不少柴禾,顺带着,连火种也讨回来了。临了,胖厨子还追出来,塞给她两副碗筷!
白米粥,浓浓的香味儿钻进鼻孔,引诱着吴小桐的肚子,咕噜噜响个不停!
她却没有动口,而是站在屋门口脆脆地喊:“爷爷,吃饭了!”
老苍头无声地走出来,看着干净的院子,还有院子中间用破木板搭起的餐桌,默然地走过来,端起碗默默地吃起来。
“唔,好香……”吴小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米粥,满嘴的香甜、软糯……这会儿,她觉得,幸福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一碗粥吃完,老苍头撂下碗筷,转身进屋拿出打更的梆子出门,走出大门,回头叮嘱送出来的吴小桐:“晚上一人在家,把门闩好!”
------题外话------
bing糖是禁词不让用,避无可避,就写了‘二水’糖,亲们了解一下,以后再遇上,自动读成‘冰’就好。
☆、第五章 进山
吴小桐在老苍头的小院儿安置下来。
吃了个饱饭,洗了锅碗,吴小桐烧了热水,将自己上上下下洗了三四遍,才算将这身体的陈年老垢洗干净。再换上干爽整洁的衣裳,躺在竹床上,盖着薄薄的棉被……
恍惚间,她似乎觉得自己又重生了一次。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不用露宿街头,不用蜷缩在街角屋檐下,按理说该睡个天昏地暗的——她身心舒泰着,却偏偏睡不着了。
前生今世,种种种种纷至沓来,她的脑袋里思绪纷扰,乱成一团,脑袋热的发烫,疲倦困重,却就是难以入睡。
直至窗纸发白,她才长长叹了口气,将前世种种抛出脑外,转念规划这平白得来的一生。
既然蒙老苍头收留,认了老苍头做爷爷,她就应该如福顺掌柜说的,好好过活,孝敬老人。其他的不说,明儿她就进山,把那些荸荠挖回来,还有溪水里许多螺蛳,是真正生于深山干净鲜美的青壳螺蛳呢!拿回来给老苍头加菜,她也能解解馋……唔,从来到此间,就几乎没沾过荤腥了……
回想着青壳螺蛳的鲜甜美味,吴小桐终于昏昏睡去。
不过刚刚合眼,吴小桐就被一阵高过一阵的嘈杂声吵醒。睁开千斤重的眼皮,吴小桐迷迷糊糊起身出门,站在院子里就倾听,是隔壁福顺酒肆传出来的声音,而且,似乎还有人说着话往福顺酒肆这边汇拢过来。
人声嘈杂,吴小桐又半梦半醒着,半天也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只隐约听到几个零星的片段——
“……绳子看过了吗?”
“……柴刀不能少……”
“……弓箭、长矛诸般俱已齐备……”
再结合隔壁火把熊熊,群情激昂的状况,吴小桐迷迷糊糊地猜测,这是要上山狩猎去?
一瞬间,她也有片刻的热血激动,但低头看看自己如今的小细胳膊小细腿,还有芦柴棒一样的小身板儿,终究叹口气,回了屋。
热血狩猎还是算了,她还是睡一觉,等天亮上山挖荸荠摸螺蛳吧!那才是她如今力所能及的!
混混沌沌着,吴小桐做了个梦,梦中她跨马扬鞭,弯弓射箭,百步穿杨,英勇无敌,真是手撕虎豹,箭无虚发……无数豺狼猪熊折于她的箭下,转眼,就变成大块大块的熟肉,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她扑上去就要吃,却一头撞到桌角上,猛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什么山林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