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珺忍不住再一次奇怪起来，为什么这么优秀的导演，上辈子她却从未听说过？
“全景，长度三秒，背景用的音效是鸟鸣，内容是清晨的古镇……”
“是不是《小房子》？”沈珺答道。
容靖努了努嘴，示意换沈珺出题。
这是他们俩的新游戏。自从容文华教会了沈珺一些导演的基本功后，容靖也开开心心的参与进来。
他们互相背一个之前看过的影片中的镜头，谁能在最少的信息中说出影片的名称，就算谁赢。
容靖一次也没赢过，却依旧乐此不疲。
沈珺今天有些兴致缺缺，她总觉得自己还能隐隐约约闻到那天的那股果香味。沈珺知道这肯定是错觉。罗成轩对她来说不过是个陌生的路人，自己实在没必要为对方的遭遇耿耿于怀。
“沈珺。”容靖叫了她一声，“你要回去了吗？”
容靖从来不问沈珺在想什么，就如他从不想跟别人解释自己发呆时的想法一样。
他只是用自己贯有的那种专注眼神看着沈珺，一直等到沈珺回过神来给他答复。
“没……我只是在想之前的那件事。”沈珺随口答道，“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这里闻到的味道吗？我只是觉得omega不太一样，有点忘不了。”
容靖指着站在书柜后的一个身影，对沈珺说，“你说的是他吗？”
沈珺顺着看过去，见到了那个乍一看很像罗红军的年轻男人。
罗红军是典型的样板戏正面演员的模子，剑眉星目，一脸正气。但这幅长相放在年轻男人身上，却只显得清秀俊逸，看上去并不像三十岁的人。那大概就是罗成轩。
罗成轩穿着蓝衬衫，有些瘦弱。他的脸色不太好，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很重。周围偶尔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但正因为这样，他脸上反而露出一股坚毅来。
年老的馆长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在鼓励他。罗成轩回给他一个微笑，又继续埋头工作了。
沈珺没来由的感到了安心。
罗成轩不像是会被流言打倒的人，他身边也有馆长这样的人在支持他，以后他应该能过的好。
没等沈珺多想，容靖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因为他是omega，你才总想着他吗？”容靖有些不高兴的说，“我也是omega，为什么你不想我。”
“什么？”沈珺猛地回过头来。
容靖仍旧看着沈珺，像是不明白她在惊讶什么。
之前一闪而逝的念头，终于被串到了一起。
沈珺第一次见到容靖，是准备去上厕所，第二次也是。因为他们去的，都是专为性别异常者准备的特殊公共设施。
之前罗成轩在图书馆发生意外时，容靖说了“在课上学过”，当然也是指性别异常者的科普教育，只是和沈珺接受的alpha教育不同。
容靖对omega的气味，反应也比刘文鑫大，几乎和沈珺等同。
所以，容靖也是一个omega。
容靖是一个男性omega。
“我、我，”沈珺慌乱的说，“我突然想起来我有点事，要先走了，”她甚至不敢再看容靖，“再见。”
沈珺逃难一样的离开了图书馆。
她在害怕。
如果昨天没意识到自己的卑劣，在知道容靖是omega，还是一个长相出众的男性omega后，说不定沈珺就要高高兴兴的计划起“养成”了。
然而容靖也是有自己思想的、独立存在于世界上的人。作为和他平等生存在这个空间的人类，沈珺又有什么资格去“养成”呢？
沈珺是喜欢容靖的，但她没有负担对方一辈子的想法。
排除其他因素，单从智商和知识面来讲，容靖远超常人。他的性格安静乖巧，还和沈珺一样有着对电影的爱好。
容靖是个很好的玩伴和交谈对象，他们现在作为朋友相处愉快，但沈珺不能保证自己永远都能和容靖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沈珺不愿意把容靖看做自己曾幻想过的那个对象，容靖是不同的。
但还是有些不对。
沈珺心慌意乱，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些什么。
她下意识的跑到周灏的大学里找到他，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沈珺，”被堵在自习教室里的周灏看着她，“你别钻牛角尖。”他听着沈珺没头没尾的说着容靖，说着omega，说着“繁殖恋”，只得抓准了最后一个重点。
“你知道北欧的高福利社会吗？所有人都能过上小康。生活，社会中人的个性发展得到了最大体现，但结果是什么？现在那些国家的生育率一年比一年低，有的国家甚至出现了人口负增长。他们的政府想要引入移民，但等移民比率搞过了本国原有人口，这样的国家和民族有什么未来？”
自习室里人很少，周灏坐在角落压低了声音，迫不得已的给沈珺上起了“课外心理辅导”。
“繁殖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拥有理性的人类要做的是不被本能主宰，但并不是完全抛弃本能。”
“一个放羊娃的理想是放羊、赚钱、娶媳妇、生孩子、继续放羊；一个有事业追求的人，可以说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为祖国的发展终生不婚；但更多的人，是找一个爱自己，自己也爱的人，过自己平淡温馨的小日子。”
周灏说，“正确的社会思想，应该是在坚持主流价值观外，也能容纳下一些小众思潮，就比如美国一样有着保守的南方各州和层出不穷的为争取权益而进行的游。行。”
“所以我们不能为了过小日子，就去当放羊娃。”沈珺咬着嘴唇说。
周灏没好气的瞪了沈珺一眼，把她拉到了自习室外面。
“你这是不相信爱情了？”
沈珺觉得周灏这句话问的有点滑稽，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重生前面对着电脑的时刻，下意识对周灏点了点头
“我带你去见见所谓的爱情。”周灏在心理哀叹着为什么自己要跟一个七岁的小孩说这些，但他又不能真的不管这个早熟的孩子。
“不要那些黏黏糊糊的校园情侣，”沈珺反驳着，“毕业就分手的诅咒很难被打破的。”
“不是。”周灏带着沈珺往外走，一直走到了理工楼的实验室。
周灏和实验室里的人打了个招呼，指着坐在试验台前的年轻女性对沈珺说了起来。
“这是之前带我做实验的林怡林师姐，她上周本来应该和我一起整理之前得到的实验数据，但临时有事，把我托付给了另外的师兄。现在林师姐回来了。”周灏问道，“想知道林师姐有什么事吗？”
“周灏，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啊？”林怡放下了手中的试验器皿，有点好笑的看着周灏。
“这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钻了牛角尖，认为所有人类的婚姻都是为了繁殖，我想用师姐这样的例子好好教训教训她，可以吗？”
林怡点了点头。
周灏本来一直跟着林怡做实验，但上周林怡突然说有事比较忙，于是把他们的小组总结和数据汇总改在了这周。
等见面时大家随口问起，林怡之前去忙什么了。
林怡轻描淡写的说，“跟男朋友去民政局领了个结婚证。”
所有人都很惊讶。在这个提倡晚婚晚育的年代，拥有高学历的林怡这么年轻就迫不及待的结了婚，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
更别说大家都知道林怡的男朋友是邻校的博士生在读了。
两个什么都没有的学生，就这样急匆匆的扯了证。
林怡的男朋友正在为是否留校任教烦恼，与此同时还有外资公司和北方的国有企业，一起向他递出了橄榄枝。
林怡自己也临近毕业，她想继续读博士，却又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找个工作先稳定下来，毕竟他们需要有稳定的收入去支持他们未来的小家。
“我们都对自己的前途不确定，不知道明年的今天，对方又在何方。异地恋问题那么多，所以想先去领个证，好安下心来，一起过日子。”林怡有点羞赫又有点甜蜜的低头说道，“我怕他跑了，他也怕我不要他了。”
☆、第16章 【016】（修）人贵自知
沈珺憋闷的慌，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但是像林姐姐这样，找到真爱的人，太少了。”她最终还是不服气的这样说了。
“什么真爱呢。”林怡笑着说，“周灏，你带来的这个小妹妹还挺有意思的。”
“林师姐，文师姐的喜糖还有吗？”周灏没理沈珺，反而向林怡问道。
“她就在那边的操作间里，你自己去问她呗。”林怡俏皮的朝他们眨了眨眼睛，又低头继续自己手中的实验了。
周灏向林怡点头示意，又拉着沈珺往隔壁的操作间走。
“文师姐，打扰了。”周灏朝里面打了声招呼，“我有个小妹妹听说你结婚了，非要跟过来问问你还有没有喜糖吃。”
周灏又低下头，压低了声音对沈珺说，“文师姐上周跟相亲认识才三个月的男人结婚了，你就亲眼见见所谓‘繁殖癌’是什么样吧。”
他把沈珺往操作间一推，自己走回林怡身边，装模作样的跟她一起看起实验桌上的滴定反应来。
沈珺犹豫了一下，还是往操作间走去。
文师姐中等身材，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正拿着玻璃棒搅拌器皿中的溶液，时不时还看一眼放在溶液里的探头，又看一眼连接在探头旁边的显示器上的数据。
“文姐姐好。”沈珺朝她笑了笑。
“哎，你好啊，小妹妹。”文师姐也回了个笑，“喜糖放在那边的抽屉里，还有好几包呢，自己拿呀。”
她偏了偏头，向左边那个被拉开的抽屉示意。
沈珺道了声谢，就去拿糖。
这瞬间，沈珺反而被周灏激起了性子，索性仗着自己年纪小，直接开口问道，“文姐姐，听说你跟你老公认识才三个月啊？”
“你个小丫头，”文师姐笑了笑，“怎么对大人的事情这么好奇？”
“因为很奇怪啊……电视剧里面演的，都是认识好多年，误会来误会去，非要等到大结局才结婚咧。”沈珺佯装天真，向文师姐套话，“为什么你那么快就结婚啊？”
“就是想结婚了啊。”文师姐的脸上有一种坦然，和林怡脸上的甜蜜和幸福不同，她看上去对婚姻生活既不期待也不畏惧，“我是个孤儿，想早点有个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老师给我介绍了我老公，我觉得他人品不错，他也觉得我不错，既然都觉得合适，就早点定下来，好快点生个孩子。”
“你还很年轻啊？我听妈妈说，现在提倡晚婚晚育。”沈珺追问着，“为什么要为了急着生孩子就那么草率的结婚呢？就算为了结婚而谈恋爱，也多谈两年吧？”
“文姐姐，你千万别敷衍我啊。”沈珺补充道，“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的！”
文师姐对沈珺来了兴趣。她认真的盯着沈珺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孩子真是与众不同。
“那你觉得怎么样才不算草率呢？”文师姐颇为正经的反问着，眼睛里却含着笑，明显没把沈珺的问题当回事，“我想早点有孩子，他也想；我想有人分担生活的重担，他也是，所以我们结婚了。”
文师姐说，“因为我们觉得合适呀。”
沈珺无话可说。不管她多么的不赞同这种选择和生活态度，但文师姐脸上的平静和安逸不是作假的，这是她的选择，她的向往，和她毫不相干的沈珺又有什么立场去对她横加指责？
沈珺再一次谢过文师姐，拿着用红纸包好的喜糖离开操作间，去找周灏。
“周灏哥，我们回去吧。”她没精打采的对周灏说。
周灏对林怡点了点，“打扰了。”他说完后，拉着沈珺往外走。
沈珺跟着周灏，心里挺不自在。
对着林师姐脸上的甜蜜和满足，沈珺当然愿意送上祝福；但对文师姐的选择，沈珺却忍不住在想，没有尝试过爱情的滋味，就这样步入了婚姻，真的会过的幸福吗？
像小说里写的“先婚后爱”总是少数，更多的还是相敬如宾，平淡的过完一辈子。如果夫妻之中有一人不幸在中年时遭遇了“老房子着火”般的第二春，这样平稳的婚姻又能不能维持到最后呢？
“你看到了吧？文师姐自己觉得挺好。”周灏看着蔫头耷脑的沈珺，不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有的没有，决定还是得给她下剂狠药。
“就像我之前说的，你可以不赞同，但你要接受别人有这种想法。直接就叫别人什么‘繁殖癌’，和那些对一直不结婚的人指指点点、非要用舆论逼着别人的长舌妇有什么区别？”
“繁殖癌是指那些只顾着催别人结婚，满脑子都是‘到年龄了就该结婚，到年龄了就该生孩子’的家长，不是文师姐那样的。”沈珺反驳了一句。
“他们肯定是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又没什么个人兴趣爱好，只得把注意力全放在自己孩子身上，”周灏犀利的评价着，“所谓的控制狂家长大多都这样。”
“像文师姐这样的，总归还是你情我愿，之后过得好不好全看个人了。但被家长催促着就草率的去结婚，不过是拿自己的人生在开玩笑，之后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起责来。”周灏嗤之以鼻道，“一旦过得不好了，不怪自己当初不坚持己见，也不怪自己不懂得经营婚姻，更不怪自己没有离婚的勇气，只把责任推给父母和亲朋好友的催促。说什么都是别人催促，不过是在逃避和找一个埋怨的借口。”
“人最重要的是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要爱情的，就去等待爱情，等到八十岁都不算晚；想要家庭孩子的，就去找合适的人结婚，之后用心经营，说不定也能等来一个美满的金婚。”周灏说，“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幸不幸福不是别人说，是要自己去体会的。你又不知道别人真的过得怎么样，你干嘛去操心那么多有的没的？”
“但是……”像遇到家暴的人，怎么办？沈珺把话憋住了。她总觉得周灏抓错了重点。
“你也千万别把别人都当傻瓜，就算有那种实在过得差的人，却又不愿意离婚的，大多是因为他们不敢承受离开熟悉环境后的未知恐惧。留在破碎的家庭里，起码痛苦是已知的。他们自己选的。”周灏叹了口气，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