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四个魑魅魍魉,虽有勾人之处,可便如肥腻厚肉,馋时可果腹,饱了便觉恶心,眼瞧着这四个闹来闹去,更是心烦,你给朕好好管管,若是仍无悔改,找个由头,尽管处置。”
流珠又道:“敢情官家便没有一个称得上喜欢的?”
傅辛念着喜欢二字,蓦地勾唇,扬眉蔑然道:“朕当然喜欢,喜欢姚宝瑟的出身,吴卿卿的样貌,袁佛迷的老实,及那四位的妩媚放浪。只是二娘,却是朕从十几岁起调教大的,更可堪喜欢二字。”
流珠低下头来,一声不吭,但又整理起周玉颜遗留下的那些个诗画来。及至夜半,她披衣起身,为这位一尸两命的可怜人点了两盏红烛,忽地又忆起前世上高中时默背下来的诗篇,诗曰: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她不由叹道:想来这名字却是不祥,冥冥中似有预兆。由此又忆起红楼梦中那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便觉得吴卿卿的名字也算不得好。
这般一想,流珠愈想愈多:傅辛音同负心,宜爱终是遗爱,道协便道邪,道正便道正,玉直果然迂直,玉其便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者,似是有些道理。再思及己身,流珠却是摇头苦笑:从前单字为芸,拆开来看,草儿无人疼,云儿四处飘,难怪自己穿越后混得这般惨淡,流珠这名儿更不好了,一有流泪成珠之意,二有念珠之意,被人拿捏在手,端是不好!
夜间胡思乱想,竟是怎地也睡不着。隔日一起,流珠便依照傅辛所言,好好整治起了这后宫来。毕竟再这般闹下去,指不定哪一天,她这个隔岸观火的,便引火烧身了。这一整治,虽却有效果,但也令姚婕妤和那吴美人,对于流珠颇为不满,背地里骂她不自量力,转头亦和家中诉苦,说是被流珠欺压了去。
在这几个拥护傅从谦的世家看来,流珠身后的助力,即是徐子期。他们但以为,是徐子期握着的那兵权,给了流珠莫大的胆量,殊不知流珠之举,却全是出自傅辛之授意。徐子期近来同燕懿王傅从嘉走得颇近,明明白白贴上了傅从嘉的标签,更是令世家颇为忌惮,几家联合之下,便齐心协力,想要将这位眼下最风光的将军拉下马来,傅辛那龙案之上,也由此积压了厚厚一摞弹劾徐小将军的折子。
这倒也不是徐子期头一回被这么多人弹劾,他初入仕途之时,剿匪归来,做了京官,便因不念人情,得罪了许多人,惹得不少人大动肝火,频频弹劾。只是如今他再被这样弹劾,人家倒是不在折子里骂他目中无人、欺人太甚了,而是有理有据,写得分外详实,流珠偶尔瞥见其中内容,颇为忧心。
便连她也搞不懂,徐子期是真的被名利迷眼,变了性子,还是说,这也是他的一道计策。若是前者,上次见他时,他也确实有几分官场老油条的模样了,说话学会了打太极,眼神虽依旧凌厉,可却多了上位者的威压。若是后者,他这是使的哪一出计,又意欲何为呢?
过段日子之后,由傅从谦于折子中提出的、傅辛筹谋已久的“驱洋令”便正式施行,在大宋举国上下引起了不少的动荡,毕竟从此以后,便连在菜肴中添加辣椒都是一种罪过了。这政令一下,流珠隔日便在理政殿内见着了封做郡王的傅朔。那人依旧是打扮得颇为不伦不类,见了流珠,只朗声笑道:“却是二娘做了我嫂子后,头一回见二娘,只盼着不是最后一回才好。”
流珠令关小郎给他沏茶,随即微微蹙眉,温声道:“官家在前殿议政已久,估摸着待会儿便会得空歇息。只是你倒好,怎地说这般不吉利的话儿?”顿了一顿,她又试探道:“你同明慧,又是怎样一番打算?虽说海外有海外的习惯,可在大宋,行的到底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总这样处着,也算不得妥当。”
傅朔叹了一声,露着一口白牙,笑道:“唉,我就不是老实过日子的料子,天生浪子,血里带风,就爱漂泊。此番回了大宋,故人已逝,风景全非,我待着也不舒坦。四哥待我好,拨银子给我造了新船,加上我的一群老朋友都要返回他们的故乡了,我想着……还是海上好。我还是打算回海上去。同明慧说了后,她虽难过,还是接受了。她既是走不开,那便只得分别了。”
这意思便是说,两人因为异国而分手了。流珠一愣,却也无话可说。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只要与法律及道德无碍,那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至于是对是错,旁人都无权置喙。
傅朔瞧着她,又笑道:“明慧是聪明人,就是性子容易走极端,喜恶太过分明,最后只能伤了自己。我不在时,二娘多多照顾她吧。”顿了顿,他又道:“对了。加菲尔德先生,再过些日子,收拾妥当之后,便也会走。连夫人的打算是,跟着他一同回巴恩施尔德。二娘是断然走不成的,此去经年,也不知何时才能一家团圆,连夫人只盼着能同二娘再见上一回。我一会儿跟官家提句便是。”
流珠连忙谢过,暗叹连氏怯弱多年之后,总算找回了年轻时的勇敢,而两人这一走,说不定也是桩好事——她前途未定,若是日后果真做出了甚罪事,他两人也不会受了连累了。
及至傅辛屏退臣子,来这偏殿听了傅朔的打算后,只温温一笑,随即道:“这样也好。你既是喜欢这样的日子,便去过罢。只是莫要一去不回,也莫要去太久才回。却不知你这一走,你我兄弟二人,还有无再相见的可能了。”
傅朔心中虽对傅辛这“驱洋令”十分不满,但也知他有他的主意,自己万万不能表露,便只笑道:“四哥肯定能长命百岁,反倒是我,指不定就葬身大海,尸骨都被鱼吃了。”
第110章 林扃风变陡寒天(二)
听得傅朔又将出海,归期未定,官家颇有几分感怀,当夜便将他留下,摆酒对饮。
流珠正在榻上半眯着眼儿,好生睡着时,那一身酒气的男人又强行挤了上来,扰得流珠睁开眼来,不耐道:“官家怕是爬错了榻了,仔细算来,今夜该是去吴美人处才对。”
傅辛连连低笑,哑声道:“二娘对朕,倒也不是全然无心,连今日幸谁都记得一清二楚。”
流珠嗤笑一声,却是并未多言。
傅辛带着浅浅醉意,在她脸侧亲了一口,随即道:“傅朔替你求过了,总不好拂他脸面。明日你便去见那洋人罢,领着香蕊及周八宝跟着。不准宿在宫外,亦不许多加耽搁,日落之前,必须给朕老实回来。”
流珠自打入宫为嫔之后,傅辛叫她还算待见那小太监周八宝,干脆将其从自己身边拨到了流珠之侧。流珠此时听得可以同加菲尔德及连氏临行之前再见最后一面,心中不由一喜,面上却只淡淡然唔了一声。
傅辛摸弄着她冰凉的小手儿,仿佛是在替她暖着,随即眯起眼来,低低说道:“再过一月有余,又及正月,朕便到了不惑之年。先前宫人有孕,虽未能平安诞下,但到底算是一桩喜事,且你也算费了不少心思。朕便决定,借着这几个由头,给后宫美人皆提一等份位,二娘么,便也算贤妃了。阮贤妃,何如?”
流珠厌恶地蹙了蹙眉,随即道:“妃与嫔,虽只差一级,却相去甚远。先前儿执理后宫,已经惹了世家不喜,官家这般行事,必会火上浇油,最后不知要闹成甚模样。”
傅辛勾唇,却是未再开言,只拿下巴处发硬的胡茬在她那颈窝处扎了好一会儿,其后又强行褪了衫儿,分开桃源两扇门,仔细领略一番各种滋味儿之后总算作罢。
隔日得了官家恩典,流珠时隔许久,总算是又得着了出宫的机会。她才一下车,便见连氏早已是翘首以待,此刻叫她来到,泪珠儿立时淌落而下,颤声泣道:“珠儿……”
流珠连忙上前迎去,此时走近了,再细看连氏面色,叫她一双眼儿分外红肿,眸中满是血丝,心间立时了然:由此来看,这位便宜娘亲,显然是哭过不少回了,心里面定然是极尽为难,百般无奈。她不由有些动容,待到一家三口入了厅堂之后,香蕊与周八宝在旁立侍,加菲尔德蹙眉看了这两人一眼,随即对流珠叹了口气,用英语说道:“我和你母亲这一离开,从悲观的角度想,可能从此天各一方,远隔大海,再也没有重逢的可能了。宋朝的君主就算死了,他所选择的继承人大概也不会在短时间内立即推翻他的政策,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之前对洋学的传播,能催生出一些动乱。只是即便如此,大海的航行也并不是完全安全,如果到时候你母亲或我已经年迈,我们可能不会想冒这个风险……”
流珠温温一笑,面上并无过多离愁,反倒平静得很,缓缓用官话说道:“因缘早注定,若是以后果真没了相见的可能,那就遥遥相祝便是。儿只盼着两位身体康健,娘亲也能及早适应那边的环境。至于儿么……”
言及此处,她沉默半晌,这才无奈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切莫担忧于儿。”
她这话引得夫妻两人均是愁肠百结,待到吃了顿团圆饭后,流珠总算找着了个由头,打发了两个仆侍。见四下无人,加菲尔德却仍是不敢松懈,表情严肃地用外语说道:“驱洋令看似影响了西学渗透,但从某种角度来说,或许也有促进意义。我要走了,再也没什么可帮助你的,不过我先前曾经委托过商人传信,与那位积极分子代西平联系过,简单说明了一下。他答应了,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会照顾你。对了,他还说多年以前,他有个姐姐入京做活,说是授人歌舞之艺,可是大约四年以前,忽然断了音讯。那人名叫代流苏,二娘可以记下来,我那里还有画像。”
代流苏这个名字骤然令得流珠心中的一些不堪回忆,于顷刻间乍然复苏。她只怔怔然地应了下来,暗想道:只以为前尘已了,不曾想是一报还一报。
及至她回了自己卧房之中,屏退仆侍之后,正边兀自思量着,边信手欲要持起紫砂茶壶之际,腰间骤然传来一股强劲力度。流珠惊起回首,却已经被人腾然抱在怀中,外面守着的香蕊听得声响,低低说道:“二娘怎的惊呼了一声?”
流珠心悸不已,一面被那人抱着往榻间走去,一面口中谎称道:“无碍。不过是差点儿弄翻茶盏罢了。”
顿了顿,她又道:“外头冻得不行,你穿的也不多,且回自己屋里待着罢。儿若是有事儿,自会唤你。左右儿是在自己个儿的家里头,如何出得了差错?”
香蕊身形一滞,稍稍犹吟,终是应声而去。听得这婢子的脚步声愈行愈远,流珠总算勉强放下心来,仰面望向俯视着自己的俊秀男人,又惊又喜,悄声道:“子期如何会在此处?”
两人许久未见,一年到头,亲热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眼下见了流珠,这年届三十的冷面阎罗徐小将军,眼神微微放柔,随即凝声道:“自是岳父大人对小婿法外开恩。”
流珠闻言,得知加菲尔德已然知晓,面上不由羞红,拧了他那结实胳膊一下,斥道:“先生倒也随你胡闹。”
徐子期隔着衣裳轻啄一下那山之红巅,随即拿牙齿咬了两下,惹得二娘身躯一颤,这才把着那清冷生凛的眼儿望着她,哑声道:“二娘若是不想见我,也不必怪先生胡闹了。我此番来,也是为了同二娘道别。若此行顺利,你我便是要做真夫妻的,再不必掩人耳目,陈仓暗渡。若是不顺……二娘答应我,有生之年,年年去我那衣冠冢前祭扫,不得相忘。生时虽不能光明正大地同寝,死了也得同柩,不能从了旁人去。”
第111章 林扃风变陡寒天(三)
徐子期此言一出,流珠面色微变,笑意渐收,随即只轻轻推了推他,柔声道:“子期何出此言?你说要道别,又是在打甚主意?”
徐子期眉眼一沉,低声道:“二娘这是不应我?”
徐子期打算干什么,阮流珠稍稍一想,倒也能猜得几分,不由得肃了肃面色,纤手轻敛衣襟,垂眸略略沉吟,随即轻声道:“子期若是打着为了儿的幌子,干些生死难测的大事儿,倒是大可不必。你有一双弟妹,现下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只要谨慎行事,官家一时也寻不着趁手的人,你也不会被那群眼红的给弹劾下去。饶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也不能为了儿女私情,置亲眷于不顾,冒这么大的险。”
她说出这一席话后,徐子期眼神阴鸷,胸府之中更是怒火中烧,他双拳紧攒,薄唇微抿,随即咬牙道:“二娘的意思是,你与我就这样偷情下去?你怎么能说出这般狠心的话?”顿了顿,男人又冷笑道:“莫不是二娘在宫里头锦衣玉食惯了,生怕被我连累,再也过不上富贵日子了?你大可不必担心,如若事成,他傅辛能给你的荣华富贵,我也能给得。”
便是知道他所说的乃是气话,流珠心中也有些不悦,却也不与他就此纠缠,只道:“你先不要吵,且先说说你的打算。”
徐子期静默半晌,才蹙眉,沉声道:“我要把你那混账姐夫,从龙椅上拉下来。”
流珠心上微颤,阖了阖眼儿,道:“又是怎么个拉法儿?”
徐子期面色肃正,眼睑低垂,声音比往日更冷上数分:“这你就不必问了,我自有我的主意。你只管记住,若我果真出了事儿,便去找傅从嘉那小子。他同我是一伙,你记住这一点,拿此事要挟于他,他也向我应承了,必会护你周全。”
流珠愈加不悦,冷声道:“阿郎总是如此,每回一见面不过是草草宽衣,做那等皮肉勾当,至于你如何打算,至于儿有几番思量,俱是不打紧的。”言及此处,她深深呼吸,竭力令自己平静,随即忍着泪意,低低说道:“儿所说的,并不是气话。儿仔细想过了,当初应许于你,着实轻率,咱二人归根结底,性子并不算合适,不过是两厢各有难处,彼此互为纾解罢了。若说做夫妻,饶是果真有缘凑合到一起,这日子也过不长久。”
徐子期听罢此言,眸光愈发冷厉,不再多说,只伸出刚劲有力的腕子,狠狠箍住阮氏洁白细腕,一面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