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朝恩脸上的戾气骤为笑意所取代,苍老的面容因之而泛出了一切在握的阴威光华:“是么?”
说着低头用嘴唇含住了他的耳,枯槁苍老的手指滑入他衣领中,直接下落到了那个令他觉得自己也年轻的所在握住抚弄:“昌邑,你早该在半个月前就恭喜我,”
他半个月前就知道皇后怀孕了!周昌邑浑身一酥,还未来得及细想怎么回事,已然被他压倒在了铺着红毯的地上,陷入被他挑弄起的欲海之中。
☆、第五章
第五章公主中毒
翌日早上,正是用早膳的时辰,薰风殿,宫女们鱼贯而入将膳食摆在案上,商凌月净了手刚准备用膳,殿门外就传来了刺耳的“苏公公到!”
商凌月从早上起来的好心情瞬间被这句话一扫而光,阴魂不散的苏伯玉,大早上的就不让人安身,又来做什么?恶狠狠瞪了眼殿门。
一旁抱着臭臭的芮娘见她这般信任自己,毫不掩饰真实心绪,晓得完全是托了皇后的福,她信任皇后,亲近皇后,才爱屋及乌,低着头提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公主为了皇上要保重自己。”
商凌月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宽厚的眸底真情显露,隐隐关心,还以为她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呢,收起狰狞面色,叹了口气起身满脸笑容去往殿门外,苏伯玉距离殿门还远,她急急走近惊喜道:“阿兄大早上的就来探望我,用过早膳了没?我刚要吃,你陪我吧。”
苏伯玉看着她满面不情愿,却强装出来的殷勤欢喜,谦卑低头笑道:“臣遵命。”
商凌月暗咬牙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无事献殷勤,一定是苏朝恩又给他下了命令,以后要格外关注她这个公主。自从昨个儿知道公主也能继承皇位,她深深感受到了自己小命随时有危险。有继承权就是原罪,不管她有没有野心,这对想要控制皇帝的苏朝恩父子来就是威胁,留不留她全在苏朝恩一念之间。吃个饭以后都要被人监视,以后的日子真没法儿过了。
二人回殿入席后,商凌月热情招呼着苏伯玉用膳,快用完时,到了上汤的时候,商凌月每日早上用过膳,都还要喝一碗绿豆汤,不然就觉得这顿饭跟没吃似的。
高尽国端着托盘先跪下,宫女舀了一碗放在她面前,商凌月接过笑望向下首的苏伯玉道:“这绿豆粥我非常爱喝,阿兄也尝尝,很好喝。”
叫高尽国的奴才端着托盘跪在了他案前,弯腰下跪的一瞬,极快抬眼看了眼苏伯玉,暗一闪眸复命,便恭顺垂下了头。
宫女刚要盛,苏伯玉抬手阻止,不动声色从他头上移开,看了眼香气浓郁的绿豆汤,看向她颇为遗憾笑道:“还请公主恕罪,臣曾生过一场大病,一吃绿豆就浑身起红疹,自此后是绝了绿豆,这粥味道闻甚是诱人,可惜臣没有这个福气。”
商凌月诧异,他说的应该是过敏,头一回听有人对绿豆过敏,笑道:“竟是如此,那阿兄身体为重,我命人重换个汤。”随即命寺人退下去做。
苏伯玉谢过,余光看着她将整整一小盆绿豆粥喝了个底朝天,嘴角微勾收回视线,继续不徐不疾用膳。
用过膳后,他才说出了此行来意:“宫里新贡来了些绫罗绸缎,臣下午命尚衣局来给公主量体,夏日还有两月便过,该为公主准备秋裳了。”
他这意思是让她下午没事别乱跑,否则到时候没衣服穿后果自负,这一国公主当得够憋屈的,商凌月乖巧笑道:“这种小事,以后阿兄派人来告知我一声就好。”
苏伯玉笑道:“与公主相关的事怎是小事,公主若他事吩咐,臣先告退。”
商凌月恨不得他赶紧消失在眼前,急忙笑着送他离开,站在殿门口看着他消失的修长背影,紧绷了一早上的神经终于能放松下,每次跟他在一起都跟打战似的,全身得进入紧急战备状态。
“你既然对苏伯玉依依不舍,为何不留下他?”
身后突然悠悠飘来这么一句,正聚精会神发怔的商凌月被吓得一个机灵,噌得回身,一张熟悉到骨子里的突厥人面容凑在她跟前,细长的脸颊,深嵌在上面碧色的眼睛里全是戏弄,手里还把玩儿着自个儿棕色的辫子,商凌月一把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信不信我立刻掐死你!阿史那宓儿!”
阿史那宓儿反手摸到她手背上,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公主殿下杀了我,以后还有谁带你偷偷出宫?还有谁给你讲突厥人不为人知的秘事?”
商凌月哼了一声松开手,也没心情看今日碧蓝的天,转身向殿里走去:“看你还有用的份儿上,姑且饶你一命。”
阿史那宓儿急忙追上,跟着她一块儿进了卧房里,见她直接躺在了卧榻上,没有一点儿公主的端庄,凑近趴上去,猜测道:“你今天不高兴?是因为苏伯玉?我是你的好朋友,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
“不是今天,是每天。”商凌月纠正了她言语错误,顺便转眸瞥了她一眼:“我一听到他走路的声音,就毛骨悚然,更不要说同处一室了,大早上的他就来监视我用膳,能高兴么我。”
阿史那宓儿狐疑盯着她:“苏伯玉做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我被父王送到京都学习汉人礼仪也有四年,与他接触有些日子,他对我和族人礼仪周全,非常照顾,反倒是那个苏朝恩,鼻孔看人,看着就害怕。”
商凌月叹了口气,她当然不知道,她来宫里时宫廷政变过去,商恒之已经登基,天下太平,他们父子俩对她和皇兄做的又都是暗中所为,阿史那宓儿也不曾见过:“ 我不怕苏朝恩,就怕苏伯玉,简直怕到骨子里了。你可小心,别被苏伯玉的表象欺骗,他是头披着羊皮的狼,苏朝恩么,不过是懒得掩饰,露出了真面目。他们父子俩狼狈为奸,一路货色,都不是好人。”
阿史那宓儿看她说起来义愤填膺,好似受了二人多少折磨,哈哈笑道:“好吧,嗯。”
商凌月看她并未真当回事,当即凑近她说了过去一道士被蒸死的整个过程,阿史那宓儿脸上的神色这才变了,眉头紧锁:“当真?”
商凌月点点头,想着那夜道士的惨叫和被蒸熟的人发出的味道,脸还有点儿发白,喉间犯恶心:“我就在跟前站着,苏伯玉特意将我带去看的……”
阿史那宓儿看着她眼里的恐惧,胃里也一阵肝翻滚不舒服,伸手堵住了她的嘴:“我信了,你别再说了。”
商凌月看她被恶心的脸色发白,突然异常愉快地笑了起来:“你也有被吓着的一天,真不容易。”
阿史那宓儿看她那尾巴得意洋洋翘起来的模样,收回了手,也跟她一样平躺在床上:“我真被吓到了,苏伯玉看起来不像会做这些事的人啊,太出乎意料了。”
商凌月讽刺笑了声:“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道士不过就是想骗人入教罢了,不喜欢把他撵出去就是,用得着把人给活活蒸死,这还是个无关的人,要是他们不喜欢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折磨呢。罢了,说你今日为何入宫吧。”
阿史那宓儿这才道:“父王想念我,已经跟皇帝陛下递了折子请求入京,待到入秋再回去,留下大哥代为处理都护府的事,陛下同意了,现在已经在路上。”
商凌月闻言心头突然一酸,眼睛红着笑了笑:“这是大喜事,什么时候能到,有日子么?到时候我设宴款待你们。”
#####
离开薰风殿后,苏伯玉前往安仁殿请安,苏朝恩刚刚用过了膳,周昌邑还在睡着,苏朝恩带他去了房间另一侧,不想扰了周昌邑休息。
苏伯玉行礼:“见过干爹。”
苏朝恩盘腿坐在案后,让他起来道:“皇后有了身孕。”
苏伯玉诧异:“这!”义父的药绝不可能让皇后有机会怀孕,除非是他后来改变了主意,又有其他安排,初时惊讶过后,想通了这点儿,苏伯玉冷静下来,凝视他:“干爹打算如何?”
苏朝恩冷笑一声:“附耳过来,照为父说的去做。”
苏伯玉顺从走到他身边跪下,苏朝恩耳语交代:“事成后,你我父子就再无后患了。”
苏伯玉眸色恭敬领命:“是,孩儿会做得滴水不漏。”
☆、第六章
第六章救命药草
十日后,风和日丽,商姒帝国京都盘镐,位于皇城永庆宫东面的安乐坊,王子贵族居密集居住地,阿史那宓儿到达京都皇帝特赐的府邸顺义郡主府就在这里。
早上,阿史那宓儿的父王阿史那逻鶻终于到达,她亲自到了城门口迎接,一路父女二人说笑着回了郡主府。
阿史那宓儿拉着他坐下:“公主知道父王今日到达,特意让我转告,明日中午在自己殿中设宴,为父王接风洗尘。明天父王觐见过皇帝陛下,就不必出宫了,直接随公主的人去薰风殿,女儿在那里等父王。”
阿史那逻鶻看她心情欢快,比上次见时又长高了不少,出落得更如草原上的萨日朗般艳丽夺目,心头颇是骄傲,笑道:“你信中时常提及公主照顾你,为父本就该入宫面见殿下以表谢意。”
说着顿了顿,想到什么接着道:“我的女儿在宫中很受欢迎,时常出入皇宫,可有看上哪家的公子?”也是时候为她挑选夫婿了。
阿史那宓儿闻皱眉趴在了他肩头:“ 父王这次来京就是专程为了给我选夫婿,而非想念我?”
阿史那逻鶻笑看她撒娇,反手拍拍她的手背:“你母妃去逝的早,如今你和你大哥总算大了,他已经娶妻,为你择一良婿成婚,是父王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等你成婚后,我就能向你母妃交代了。”
阿史那宓儿哼了一声,站直身子歪头不看他,闷闷不乐道:“我看父王是想早日摆脱我和大哥!”
阿史那逻鶻不得不站起走到她身边,宽大的手按在她肩头:“你母妃十二岁嫁给父王,像你这般大时已生下了你大哥,父王舍不得你太早嫁人,才多留了几年,过年就十五岁,想留也不能再留了。”
阿史那宓儿这才回转过来,斜眼瞥他,恨恨道:“父王胡说,也许你是想早些打发了我们,能快点儿迎娶别人!”
阿史那逻鶻无奈叹了口气,他太宠她了,没在继续说此事,笑道:“带父王看看你的府邸这一年有何变化,一会儿还要入宫觐见陛下述职,不能继续陪你。”
阿史那宓儿这才回转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点头:“嗯。”
阿史那逻鶻入宫后,在紫宸殿…受到了接见。紫宸殿是皇宫内朝,皇帝日常居住之地,也是平常一般处理政所在,能够入这里受皇帝召见,是极其荣耀的事情。
殿内,寺人宫女分列两侧,正前方商恒之身着黄色的锦衣坐在龙椅上,面色苍白无血,眼神无光虚弱,带着郁郁病态,比四年前更加严重。
左手边苏朝恩穿着紫色正一品官袍坐侍,颧骨高突,浑浊的老眼深陷,晦戾不改,面容和叠放在腿上的双手枯槁老瘦,身形却如松柏不老。
右手边苏伯玉身着同色朝服伫立,手执拂尘,神色恬淡俯视着台阶下,雅幽阴柔,气度越发出众。
阿史那逻鶻将殿内情形收入眼底,稳步走近皇座台阶下,碧目恭顺一敛,直对商恒之单膝下跪,抱臂在胸行礼:“臣单于都护府大都护奉义郡王阿史那逻鶻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商恒之看他比四年前送阿史那宓儿来京都时威伟不少,亦带了沧桑,刚要说话,却是喉间瘙痒上涌,猛得掩住唇咳嗽了起来:“……咳…咳…爱卿平身。”
阿史那逻鶻领命站起,道:“臣在云中城见宓儿来信中提到陛下龙体欠安,久咳难愈,特带了突厥治疗咳症的药草进献。”
说完对后面的随从一个手势,随从弯腰低头捧着托盘近前跪在皇座下,托盘上是一个紫绸包裹的匣子。
商恒之听罢未敢擅作主张,向苏朝恩看了眼:“阿翁以为这突厥药草如何?”
苏朝恩看他面容畏缩,小心翼翼询问,笑道:“奉义郡王献药,倒是提醒了咱家一件事,史书上记载始皇帝年老久咳不愈,当时还未臣服的突厥先祖曾提出以药交换粮食,圣后胆识非凡,当下同意尝试,并下旨宣告天下,若始皇出事,商姒帝国雄骑必踏平突厥陪葬。后来确有奇效,圣后也兑现承诺。突厥被征服后,此药方却是遗失,当时太医令虽有记载,但宫中变故丛生,距今年代久远,业已遗落。”
说到这里,转向阿史那逻鶻笑道:“奉义郡王所献的药可是此?”
阿史那逻鶻抱胸道:“苏公公博见多闻,阿史那逻鶻敬佩,确实是此药。臣在突厥各部下令重赏,最终是草原上的一名行游诗人所献,药草已让突厥久咳的病人试验过,皆很快痊愈。”
苏朝恩眸底寒光一闪,转向商恒之笑道:“奉义郡王的心意,咱家以为陛下当收下一试,若当真能和始皇帝般痊愈,便是上天降幅于我商姒帝国,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佑陛下。”
阿史那逻鶻听出来他话外之音,恭肃忠诚道:“若药无效,臣愿领罚。”
商恒之咳嗽着点了点头,对苏伯玉道:“五兄去代朕收下药吧!”
苏伯玉眸光顺服,轻按拂尘领命:“是。”
阿史那逻鶻亲自端起托盘交给他,二人目光一瞬相对,皆是对当今圣上的忠心耿耿,松手时,他笑着看向他,特意嘱咐:“匣中是此药药方,部分中原没有的药草,其他药草从太医署直接配用即可。”
苏伯玉淡笑,带着内侍该有的谦恭微微弯腰:“郡王所言,臣谨记在心。”
阿史那逻鶻随后禀报了单于都护府的军政百姓情况,与商恒之,苏朝恩相谈甚欢,直到黄昏时,才出宫回到郡主府。
他离开后,商恒之要起身回宫,却咳嗽得胸口疼,只能继续坐在龙椅上缓气。
特被赐坐伺候的苏朝恩迈着老态龙钟的步子走近,俯身抬手抚在他背上,察觉商恒之脊背瞬间僵硬还发颤,他仍然不动声色继续抚动,边助他纾气,边老声劝慰叹息:“圣上龙体欠安,日后外朝之事但有咱家和五郎操心,圣上安心静养要紧,等咱家让太医署验过了药方,对圣体无碍,明日便让陛下饮用。”
脊背上他手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