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灸舞亦是一愣,随即眸光一闪,扬声大笑:“星魂,替本太子传书父皇,羲和、篱雪联姻已成——本太子将亲自迎沁公主回京!”
星魂应声而落又领命而去。
林翎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在璃洌的搀扶下又坐回了原位:“羲和太子如若没事就早些回去吧,璃沁有些醉酒,亦要回宫歇息了……”
羲和灸舞本有意上前搀扶,却被璃洌一个眼神止了回去。
璃洌冷声说道:“即便沁儿应了太子亲事,如今男未娶女未嫁,太子到底不好与沁儿太过亲近——坏了规矩被别人笑话了去可也不好……”
羲和灸舞微笑称是,目送璃洌将林翎搀回寝宫,才收了笑意转身回去。
园中瞬间人去声息,徒留那坛侧倒在桌角的美酒,一滴一滴融进大地。
何须怨杨柳
羲和灸舞本打算在林翎答应婚事的第二天一早就起程回京,奈何林翎着实是个不受控的,前脚答应着成婚,后脚又窝在寝宫装病。羲和灸舞亦是知道林翎的脾气不好逼得太急,遂也放低了姿态容她发发小脾气。
林翎这一拖再拖的姿态硬是将羲和灸舞的行程拖了十天。虽然羲和灸舞没有一句怨言,但连林翎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由于羲和国主随璃墨去了东凌,国事都交由璃洌操劳。所以,这段时间里,璃洌也少有闲暇去陪伴林翎。林翎又担心出门碰见羲和灸舞,遂又继续窝在寝宫,哪儿都不去,这也辛苦了皇后,隔三差五便要寻个理由跑到凝雪宫来探探林翎。
十日已过,羲和灸舞着实有些心急,遂命星魂带话给灵枢说,他羲和太子也通晓医术,疑难杂症也曾医过,如若璃雪太医无能为力,他不介意亲自来给林翎看诊——林翎经灵枢这一提醒才想起来羲和灸舞的医术着实了得,随即一撇嘴角,心里念道:林翎啊林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居然为了躲一个男人把自己搞的这么窝囊……林翎开始心里所想的男人是羲和灸舞,不过一秒便又否了自己的想法——细细想来,她一直避着的是其实是璃墨……于其说是避着不如说是不肯承认……不肯承认自己真的着了璃墨的道,不肯承认自己心里有璃墨,不肯承认自己还抱着幻想在等璃墨——人都走了还幻想什么!这是林翎来到这一世第一次认真地面对自己的真心,也是第一次看明白了自己的真心——是啊,他都放弃她了,她还在期待什么?即便她期待的事情发生了,又能怎样呢?他可是她的皇叔呢……
林翎垂眸叹息,这不伦之恋……林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沉声对灵枢吩咐道:“打发个人去回羲和太子的话,就说璃沁旧疾已愈,可以随太子上路……”
灵枢脸色沉了一下,随即屈膝一礼,应“是”离开。
林翎取了仅剩的一坛“国色天香”躲进书房独饮。
璃洌闻讯赶来的时候林翎正趴在桌角呼呼大睡,笔尖的墨迹晕透了桌上的白纸——独有一张题了字的被搁置在外,幸免于难。
璃洌细看了几眼那宣纸上的字,是一首未完成的小诗,诗云:
醉琉璃
玲珑玉壶夜光杯,高轩锦瑟声声催。不闻言语心先殁,琉璃醉,倾尽美人泪。
那苦等爱人回归,独自酩酊大醉、默默流泪的美人形象跃然眼前,璃洌苦苦一笑,俯身将烂醉的林翎抱起送回寝宫休息。
林翎第二日一早醒来便觉头疼得厉害,张嘴欲唤灵枢来伺候,便听到开门的声音——璃洌端了个碗走在前面,灵枢端着洗漱用品跟在后面——林翎下意识拉被子盖住自己,垂眸却看见自己并无不妥,这才松了口气。
璃洌使了个眼色让灵枢退了下去,自己则寻了个妥帖处坐了,将碗递与林翎:“醒酒茶,我特命灵枢帮你熬的……”
林翎接过醒酒茶一口饮尽,将碗递回给璃洌。璃洌浅笑道:“沁儿这般不会照顾自己,让为兄如何放心?不若此次羲和之行,为兄陪你同去……”
林翎轻咬嘴唇沉默了片刻,随后疏开一抹微笑,柔声应道:“皇兄当以大局为重,这篱雪江山现可都扛在皇兄肩上,沁儿可不希望丢了这个强大的靠山呢——沁儿会照顾好自己的,皇兄放心便是!”前半句虽是戏谑,后半句却十分坚定。璃洌还想辩驳什么,却被林翎一个眼神止了回去,遂只好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太子殿下,公主的洗澡水已经备好!”灵枢推门进来,屈膝行礼。
璃洌自觉不便多言便允了宫人进来伺候,自己则趁机离开了凝雪宫。
“公主……”灵枢欲言又止,哀怨的小眼神盯得林翎心里极其不舒服。
“但说无妨!”林翎别开了视线,回应。
“羲和太子明日便要启程回羲和……”灵枢瘪了瘪小嘴儿,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又低。
“嗯!”林翎虽是缓和了声调,却依旧不欲再提离开的事情,遂一扬手,“本公主要沐浴更衣了,你们都出去吧~”
灵枢顿觉无语,这小公主脾气可真够倔,喜怒不形于色亦不多言语,就连这洗澡更衣、守夜的杂事都不许旁人插手伺候,凝雪宫宫人常常冲自己抱怨没有存在感,即便灵枢时常跟在林翎左右,能插手的事情却同样不多——没有存在感的何止那些低等宫人呢?灵枢屈膝一礼,便转身出去。
林翎泡澡泡得正开心便听到房门外有响动,遂不自觉地往桶里沉了沉,只留一颗湿漉漉的小脑袋露在水面之上,绝美的凤目警觉地盯着声音的来源,仿佛要把门盯穿一般。
星魂莽莽撞撞地走到林翎门前,竟不见一名宫人,心中虽满是疑虑却不敢多问,只好站在院中对着林翎的房门行礼,扬声道:“沁公主,我家太子命星魂前来邀公主明日一早一同启程回羲和……”
星魂声音刚落,林翎便倏地从浴桶里站起,一挥胳膊便将一个物什儿甩了出去——星魂还没来得及反应,但闻窗户一响,一东西发着寒光便直逼星魂而来,星魂匆忙侧身躲过,那东西直直地插进了星魂身后的树干上——星魂用余光瞥了一眼,竟是一把飞刀。星魂倒吸一口凉气,不过两个月未见,林翎的身手竟又精进了一层。
“你家太子都没教导你基本礼仪吗?每次都冒冒失失的,再有下次,本公主定不饶你!”林翎冷冽的声音传入星魂的耳朵,星魂竟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画面一闪,竟似曾相识!
星魂躬身抱拳,恭敬地应了声“是”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林翎的寝殿,竟连本该辩驳两句都不记得了。
第二日一早,林翎便被皇后传召到了凤雪宫。林翎本以为皇后只是嘱咐几句便会放行,谁知皇后一见林翎便立即遣退了宫人,要与林翎独处——几句嘱咐之后,皇后从怀中取出一物什儿递与林翎,道:“沁儿,如若你变了心意,此物可助你一臂之力……”
林翎忍不住低头打量手中的东西:小小的狐面玉佩泛着红光正躺卧在林翎手心之上——这是……
林翎忆起前几日翻看的“涂山秘史”,清楚地记得这红面狐佩应是那涂山圣女所有的“红狐令”(也称“圣女令”)——涂山家有两令,一是最高权威涂山族长所佩“青狐令”,另一个便是这涂山圣女所佩的“红狐令”,二令牌形制相似,唯独颜色不同(由于记录中附有插图,所以林翎一眼便认出皇后所赠确是那涂山家之物)——虽然林翎所佩的玉狐坠子与这二令图案相似,但它既不是令牌,又没有在涂山秘史中有所记录,遂林翎虽是怀疑其母与青丘涂山有瓜葛,却还是不敢肯定。如今皇后拿出了青丘圣物,让林翎忍不住怀疑,真正与涂山氏有瓜葛的会不会是皇后娘娘。
皇后自是看出了林翎疑惑,轻盈一笑,柔声道:“想必沁儿已见过颜渊了——此物乃青丘圣物,可号令青丘涂山氏名下仲氏一部,仲氏权势遍及天下,势力不容小觑,本宫现把它交付于你,沁儿可要妥善利用!”皇后言毕伸手握上林翎的手,用内力传音道:“仲部长老仲黎、仲姝还不现身见新主!”
皇后声音刚落,房内便闪进两道身影——两女子跟璃沁差不多大小,身形纤瘦,却生得极为水灵可爱,两张小脸眉清目秀竟生的是一模一样,如若皇后不说她俩是仲族长老,林翎一定会误以为是哪家双胞胎小姐走错了房间——两道身影跪地行礼,冲皇后扬首抱拳,依此道“仲黎!”“仲姝!”“拜见主子!”
“青丘涂山氏第三百零八代圣女涂山雨瑶现将圣女之位传与涂山氏女璃沁!”皇后依旧用内力传音,与林翎紧握的手掌中间发出淡淡的红光,皇后微笑,续了前话,“仲氏长老,还不叩拜新主?”
仲黎仲姝两姐妹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收了视线俯身叩首,亦是传音回应:“仲氏部族誓死效忠圣女!”
林翎这才知道雨瑶娘娘的姓氏竟是涂山,但她话中所言“涂山氏女”又是何意?是指代自己与她亲如母女,还是自己真的就是涂山家的人?如若自己是涂山家的人,那……林翎还没来得及发问便被皇后打断,皇后悄声在林翎耳边嘱咐了几句,便让两人隐身离去。
“沁儿,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篱雪永远是你的家,都是你坚强的后盾,无论何时篱雪都欢迎你回来!”皇后一脸慈爱,让林翎忍不住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了一下皇后,皇后微怔,在林翎松手之后浅浅一笑,刮了刮林翎的鼻子,“去吧,小丫头,时候不早了,也该启程了~”宛如一位慈爱的母亲允了自己心爱的女儿出去玩耍一般和谐自然。
林翎莞尔,转身却心生不舍——林翎快步离开凤雪宫,出门便碰到了璃洌和灵枢。
璃洌嘱咐灵枢照顾好公主,却被林翎打断了话茬:“沁儿此番前去羲和并未打算带走灵枢!”
灵枢一惊,抬眼望向林翎,仿佛在询问理由。
林翎微微一笑,满是柔情地抚了抚灵枢的额角,柔声道:“好姑娘,这些时日多谢你照顾了,只是羲和一行有去无回,皇叔如若抱得美人归了大抵也就没人能照料母后的身子了——由你替我照料母后,我才放心呢!”林翎一席话说得宛如长姐出嫁,生生将分明大璃沁几岁的灵枢说得感觉自己像小女孩一般。
灵枢眼中满是不舍,林翎却一抚灵枢脸颊,笑着转脸面对璃洌。
璃洌立马会意,吩咐灵枢去查看一下公主所需是否备好,待灵枢走远,才柔声问林翎有何想说。
林翎微笑着掐了一下璃洌的脸庞,大笑着跑远,冲璃洌喊道:“早就想这样干了,一直没机会~”璃洌被林翎一掐顿时烧红了脸颊,几番张口却不知作何回答。
林翎闹够了便又回来璃洌身边低声道:“灵枢是个好姑娘,时间差不多了就帮我给她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吧……羲和皇宫有去无回,这般可人儿终老皇室终是遗憾,沁儿……”林翎本想行礼感谢,却被璃洌悄无声息地扶了起来。
“知己的意思是你知我,我也知你——客套话还要和为兄说个仔细,是诚心让为兄难过不成?”璃洌假装生气,转过脸去不去看林翎。
林翎赶忙讨饶,璃洌才笑笑转脸,一抬手也轻轻掐了林翎的小脸一把,作为回应。
林翎瘪瘪小嘴,自是不服气,奈何璃洌匆忙收了笑,又要嘱咐事情:“如若羲和不遂沁儿心意,沁儿大可放心地回来——整个篱雪都是你的后盾,不必委曲自己……”
林翎深吸一口气掩住即将流出的眼泪,扯出一丝笑意,点头应道:“我才不会委曲我自己呢~改天我们再聚,沁儿还要跟皇兄一起喝酒——下次你请客!谁让你浪费我的好酒来着……”
璃洌赶紧赔笑应“好”,两人有说有闹又拖了点时间。
在星魂的几番催促之下,璃洌才依依不舍地送林翎来到羲和灸舞的马车旁边。
别离故乡土
林翎在羲和灸舞的陪同下坐上马车离开篱雪。虽然在篱雪所待时日不多,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在离别的这一刻林翎竟隐隐觉得有些不舍——林翎以为自己在组织九死一生的训练中早已不再相信感情,却在爷爷和秦峦的呵护下食了言;当秦峦的枪穿透林翎的心脏,林翎亦是觉得这世界没有什么再值得自己留恋,谁知竟在这一世众人的善待下,再次弃甲曳盔——篱雪国主璃胤,皇后涂山雨瑶,璃沁的皇兄璃洌还有那个时刻守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灵枢……
林翎隔着帘布回望了一眼璃雪皇宫,耳边再次响起璃墨的那句“大家皆待沁儿以诚,沁儿无需多做思量,累人累己!”——或许璃墨说得对……林翎垂了眼眸,随即心思一转:这个“大家”是不是也包括他呢?林翎苦苦扬了扬嘴角,第一次觉得离别竟是这般困难之事。
哒哒的马蹄踏碎了林翎的思索,林翎抬手欲拉开帷帘,再看一眼那身后前来送别的人影,却终究在要掀开帘子的瞬间住了手——林翎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反悔回去——袖中的小手已经握出了血痕,林翎经过几番思想斗争之后,终究没有再回头望篱雪一眼。
羲和灸舞虽骑马跟在车外,却总是对林翎有些不放心——且不说篱雪国是璃沁公主的故土,篱雪国主、皇后甚至太子都对林翎疼爱有加,但说林翎这一向清冷果断的性子在这几天犹豫不决起来,就不是一个好现象——性情淡薄的人一旦动了感情就必定会投入全身心,做再大的牺牲也在所不惜。羲和灸舞边走边盘算应对林翎后悔的对策,好在林翎虽是纠结却没有表现出太明确的悔意,倒让羲和灸舞多少舒了口气。
一日颠簸之后,羲和灸舞命人寻了客栈用餐休息。林翎自是不解,却听羲和灸舞笑容可掬地解释道:“明日我们即将离开篱雪,进入羲和北界——这篱雪境内自是安定,灸舞惭愧,羲和不比篱雪,恐怕自明日起,沁儿便要同灸舞一起应对许多事情了……因此,灸舞思量今晚我们便投宿在这边邑,借篱雪荣光好好休息一晚,日后也好有精神再作打算!”
林翎虽对羲和皇室并不十分了解,但光凭知道羲和灸舞的名声林翎就不难推断羲和灸舞此番回国必遭人暗算——可是哪个国家里会没有他国细作?要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