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先生绕了一圈,再定眼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不是那士兵不见了踪影,而是一支箭矢将那士兵冲出了马背直直钉在一棵歪脖树上。
“什么人!”骑兵显然也被这一幕震住,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屠刀,警惕的看着四周,本会在他们刀下死去的人们在这一刻终于看到了希望,哪怕腿再软也要爬着离开此地。
私塾先生吓过了劲儿,上去拉起一人就往外跑,身后的骑兵再想追赶,数只箭矢就如同长上了眼睛,直奔奔朝着几人过去,当场毙命。
剩余的骑兵见大事不好,再无心屠杀,扭转马头想从来路逃命,可那些箭矢追着他们,无论他们跑到多远也会被打落马下。
百姓渐渐的跑远,骑兵几乎损失殆尽,这时候一行人才从树林里头走了出来。
“如果不是马车坏在路上,咱们也遇不上这样的事情,霍然,你小子箭术是越发精湛了。”庄晋元这一年就跟吃了仙药似的,比去年高出了半个头,人也越发俊朗起来,曾经玩世不恭的脸上多了几分认真。
孟霍然嘴唇之上蓄起了半圈青胡渣,到比原先那副文弱的谦谦君子模样多了些阳刚之气,加之他已经成婚,成熟的味道开始慢慢将他与其余人区分开来。
“三妹,你还好吧。”孟霍然没理会庄晋元,转头担忧的看着自家的妹妹,虽然妹妹依旧是郡主的身份,但是这一年他们东奔西走早就将这些忘在脑后,他的妹妹永远都是他的妹妹。
一身素裙,出门在外的相思梳着少女的发髻,虽说仅仅只隔了一年,可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已经打开了花瓣,清新的香气悄悄弥漫开来,娇艳的颜色以及那吐露的露珠,将那原本青涩的容颜,衬出了妩媚,生生是十分的美色艳出了十二分,哪怕看惯的家人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明知道她身子骨康健也会舍不得她多走两步,真真是碰在手里也怕摔着。
轻捋一丝墨发,相思眉眼含笑道:“不过几步,哥哥不用担心。”
庄晋元被这笑容晃了眼睛,心中隐藏的不甘又一次涌上心头,他先对相思笑得灿烂,随后转头冲着陌篱就狠狠瞪了一眼。
陌篱一直站在相思身后,右手紧紧握着相思的左手,并无一刻松开,他无视庄晋元的目光,只是心疼的伸手将一片落叶从相思的肩头取下。
相思一愣,回过头去看陌篱,冬日的阳光下明明去年还是少年的他,今年的模样居然已经和她记忆中的小叔子彻底重合了。狡猾、淡漠、明明是笑,眼底却含着冰冷,也难怪他无论前世今生都能与兰九卿成为伙伴,性格分明是那样的相似。这应该都是骨子里的脾气,哪怕这辈子的陌篱与上辈子的成长之路完全不同,可越靠近及笄,相思越发觉着陌篱与上辈子那个他十分的接近。
如此想来,她嫁入陌家的时候,陌篱也不过二十多岁。
“怎么这么看我?”陌篱压抑住心中些许的烦躁,相思这样的眼神最近时有出现,就像是在透过他看到谁,但那个人他怎么查都查不出来,且他自己都不相信会有一个人与他相似。
相思回过神,摇摇头道:“忽然觉着我们真是算好命了,若是我们如同刚刚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好似待宰羔羊,明天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
“还不都是那老贼找的乌合之众。”庄晋元连丞相也不叫了,不屑的说道:“京中精兵太少,还要为他守着城池,若不是找这些草莽或是亡命之徒,他如何能与广郡王斗到现在?”
“听说他最近在筹谋立一宗室之子为帝。”孟霍然说道。
“当初是他为了死掉那位,干掉了先帝那么多儿子,如今恐怕悔都悔死,良亲王被人在路上干掉,他想要找个人当傀儡都困难,如今最适合的人选只有宝亲王世子,可世子爷早就逃回封地,他想拿捏也是不成的。”庄晋元将双手放在脑后,伸了伸道:“不过他手底下那个剑锋堂到是把好刀,不少违抗他的老臣家中都出了事儿。”
“他有好刀,咱们也有好剑,当初他们想要矿藏坑苦了天宗门,如今天宗门回过气儿来,当然要找回场子,剑锋堂也不想以往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孟霍然提起这个,精神来了,露出一抹笑道:“此次前往燕北,听说奇珍也与她夫婿一同来了。”
相思这一年到是走了不少地方,可惜家中亲人只有书信来往并未相见,这会儿听得孟奇珍会来,心中喜悦,拉着陌篱道:“也不知大伯他们现在何处,若是能一同前去燕北,到可以好好聚聚。”
陌篱见她开心,便应道:“他们与老侯爷离开京郊,你大姐与姐夫也跟在一旁,之前听说去了边城,此次议事,想必总会来几个熟人的。”
“孟奇珍要去……”庄晋元尴尬的一摸头道:“付宁准可带着媳妇在燕北呢。”
几人听后,对视一眼便不在多说,当初这两人的事情大家都心中有数,这若是隔着五年八年再次相聚,众人恐怕也就不那么担心,可偏偏只过一年,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相思只是沉默片刻,便笑了起来道:“你们担心太过,如今奇珍姐与一年前可有了大的变化,姐夫也不是吃素的。”
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几个男人当然不好继续八卦,孟霍然看了看四周的地形道:“以刚刚的情况来看,附近的村子恐怕十室九空,要想备上马车,就要到附近的县城了。”
其余人立刻附议,他们的马车坏的实在不是地方,好在众人都有武艺傍身,若是使得轻功,估计两个时辰便能看见城池。
陌篱拉着相思的手,先将她的裙摆整理好,再走到她跟前弯下了腰,原先牵着的那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头。
相思脸一红,踌躇的看着旁人。
孟霍然见状,皱了皱眉头道:“要不,我来背三娘好了。”
庄晋元眼睛睁大,迫不及待道:“我力气大,我来!”
陌篱压根不理会其余人,直接一拽相思,趁着她踉跄向前之际,直接将她背在背上,跟着更是一言不发,直接施展轻功飞出老远。相思被吓了一跳,紧紧从后头搂住陌篱的脖子。感受到耳边传来的热气,陌篱嘴角一勾,动作更快。
“啐!禽兽!”庄晋元骂了一句,一别衣摆,飞身追去。
其余人只好紧跟其后,很快消失在官道之上。
等着几人消失,一行骑兵出现在他们刚刚路过的地方,打头一个男人下了马走到与他们穿着相似的骑兵尸体跟前,弯腰取下一支箭矢,眉头紧锁。
“大人?”
“赶紧找到这几个人,然后递消息给丞相大人,就说发现孟霍然等人的踪迹。”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这一次相思他们的运气不错,找到附近的县城还未被铁蹄踏破,不过由于附近的村镇好些都糟了难,县城的物价一日比一日高,想要往外跑的人也一日比一日多。陌篱名下有四季山庄的产业并不缺钱,相思的铺子也开了好几家,都是石榴表哥的名义所以也没断了财路,哪怕她封地的银钱不动,也足够他们好好过个几年。
陌篱手上有钱,马车又是相思要坐,所以旁人都没挣着付钱,他们挑选了县城里最好的马匹与马车,又补充了些补给,天还未亮就赶紧离开了县城,朝着燕北总督所在的城池出发。
相思一路都没受罪,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车上,几乎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陌篱还怕相思嘴里没味儿,特意在半路上打了野味用了香料烤制,直馋的相思几乎忘却了京都那些精致美食。
因着需要赶路,路过的村镇又不安全,所以相思他们常常露宿荒野,相思睡在车内,其余几人仗着一身武艺卷了铺盖就睡在车外的篝火旁。
“还有三日就能到燕州府,相思原就是燕州人吧。”庄晋元隔着孟霍然伸着头与相思套着近乎。
相思有些怀念的点头道:“九岁之前都是在燕州的,也不知道老家现在如何了。”
这算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回老家,上辈子陌篱是个商人,她嫁的也不过是个小官儿,京都就算有所变故也没现在这么快,那时候的她目光都在一方宅院之中,整日担心的都是夫妻婆媳之事以及那些难以说出口的红杏之耻。
也难怪上辈子陌篱会说,无知的人总是最幸福的。
郊外的夜晚尤其是冬日里,温度下降的很快,所以相思在天黑之后就赶紧爬上马车,她一路没有带婢女,所有事情几乎都是陌篱亲力亲为,她不想自己因为任性生病再给陌篱还有兄长增添麻烦。
只是她没想到,她刚铺了床铺躺下,陌篱就跟着进来了。
往常陌篱也不是没上来过,甚至与她大被同眠直到凌晨才会匆匆离开,这会儿天才刚黑,外头的人恐怕还没入睡,陌篱这时候上车应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了。
“你怎么上来了?我大哥没说你?”车厢里也生起了火盆,到是暖和的很,相思害怕半夜遇见险情,所以睡觉的时候也穿着外衫,只这外衫是细棉所制到是柔软。
陌篱先在火盆边暖了手脚,而后才坐到相思身边,叹了口气将相思抱在怀中道:“今儿晚上可是干粮不合口味,几日见着都瘦了。”
心疼的语气让相思心直颤,她抱着陌篱的胳膊笑道:“你又不是养猪,几日就能看出肥瘦?”
“明儿我还是打些野味来,合着蜜饯,对身子也好。”若是老是吃肉,牙龈容易出血,冬日干燥身边又没有蔬菜和鲜果,便只好用蜜饯或是果干代替。
“不用那么麻烦,不是三日就能到城里么?到时候吃什么不成,这冬天的想打野味也要运气,别为了我拖延行程。”相思不赞同的说道。
陌篱只是笑并没应声,可见他是铁了心不改主意。
“大哥刚刚问我……何时成亲?”
相思仰头,只见陌篱耳根都红了,车厢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灯光柔和照出他一双眼眸仿佛染了水汽。相思这才想起,她眼瞅着就要及笄。
“总是稳定下来才好。”这事儿早就定了,相思也不扭捏的说道。
“我总想给你更好。”陌篱抱紧了相思又是一声叹息,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两全法,陈国大乱能找到一处安全之所已然不容易,若是这时候要成亲,相思的伯父伯娘定不易出现,更别说以往的亲人朋友。
“我要嫁你又不是为了更好。”相思想起上辈子不被祝福的那段孽缘,这一世已经好上太多太多,乱世之中能免则免,相信家人也不会怪罪,他们恐怕更怕陌篱另攀高枝背信弃义。
陌篱伸手摸着相思的脸颊,总觉着怎么抱都抱不够,他就像一个永远吃不饱的人,越是得到越想得到更多,他希望相思只对着他笑,他想要相思永远只是他掌中的宝,他更希望相思眼里只能看见他一人,生生世世纠缠不休,他想要独占相思的一切一切。
他突然想到相思的及笄之日,那位让他越发忌惮的师傅曾经在信里便很明确的想要得到相思,他不知道等着那位庄主亲自前来时,他会如何,他甚至不知道在那位高深莫测的庄主手下他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可他清楚的明白,就算死他也不会将相思交给任何人,哪怕那个人对他有恩,为了相思他甚至可以做一个忘恩负义的坏人。
“相思……如今是乱世。”陌篱忽然抱紧相思,情绪低落的问道。
相思被他紧抱,安慰似的拍着他的后背道:“我知道。”
“皇上驾崩之后,我们算是叛逃,原先的科举恐怕也没用了,四季山庄虽说现在是听我号令,可若是庄主回来,我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陌篱说着话,心中忐忑。
相思觉着他不大对劲,便拍了他一下道:“那又如何?”
“若是有一日我落魄了,郡主可不能不要我。”
耷拉着脑袋沮丧的好似郡主府中养过的看门狗,相思好笑的扯了扯他的长发道:“别作怪。”
“若是我没钱没势又不能科举,郡主可愿不愿意养活我?让我在府上做个吃软饭的小白脸?”陌篱越说越可怜,看着相思的眼睛似乎都涌出了泪光,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瞧你那出息,我养你有什么好处?”相思被他缠的没法,也跟着玩笑道。
陌篱拉着相思滚入床铺之上,拉开衣襟将相思的手放进去替她取暖道:“小生不才,洗笔添香总是可以的,再不济暖床可好?”
相思被他妩媚的表情逗得大笑,窝在他怀里肩头就抖个不停。
“我可不敢指使陌大人,陌大人如此才华,给我当男宠太浪费了。”
陌篱轻轻压在相思身上,闻着她身上的清香,近似于蛊惑道:“我再如何,也都是郡主的人,任由郡主处置……郡主可欢喜?”
相思的笑容慢慢消失,双眸中只留有陌篱那精致的容颜,渐渐拉近,而后唇瓣一润,舌尖便被他慢慢的缠上。
“有情况,赶紧走!”
正在两人吻得难舍难分之时,车外被人敲响,话语急促。
陌篱一脸阴沉披着长发抬起身子,接着快速将相思的衣襟理好,又让她躲在被子里,这才翻开车帘走了出去。
孟霍然与庄晋元站在车旁,一下看见陌篱披头散发,胸膛前的衣襟还半敞着的模样,一个是不悦一个是羞恼。
“有什么事儿等会再说,先走人。”孟霍然还算头脑清楚,他曾经有过一段刺痛的过往,现在又有了贤惠的娇妻,最是能理解陌篱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只是坐在马车里的到底是他的妹妹,原本总要警告几句,可现在的情况实在容不得半点拖拉。
陌篱什么都没说,任由冷风吹起他的长发,他翻身上了马车驾起就往前赶,其余人都纷纷上马护送在马车四周。
等着他们跑了老远,耳边已然听见马蹄的声音,陌篱不顾其余人,他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真是阴魂不散,到处都是丞相的走狗。”孟霍然举起弓弩射了出去,老远就看着一人从马车摔了下去。
庄晋元将腰刀从腰间取下,带着寒气握在手中。
“大约二十多号人,看样子不过是群乌合之众。”
话虽如此,可众人都没轻敌,他们只等马车再跑远一些,再等着那帮人到达近前便可以一举歼灭。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