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想休息,那就让他休息好了,夫人何必急这一天?”模棱两可表达自己的态度后,沈珏又自言自语补充一句,“不让主子达成目的,这一路谁也别想消停。”
想要让别人同意自己的建议,容定尘通常会选择直接动手打服对方。
当这个对手是白凤隐的时,他当然得改变策略……从打服,变成说服,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君子动口不动手,什么叫做一张嘴皮子能磨死人。
白凤隐见他十分执着,僵持少顷后最终让步:“一天,就一天,不能更多。而且这一天里你不能到处乱跑,无论去哪里都得提前跟我打招呼。”
“遵命。”容定尘优雅一躬身,唇边淡笑带着诱人味道。
白凤隐心里暗骂一句。
和容定尘接触久了,她发现自己正在逐渐从假流氓往真流氓上转变,每次看到他故作纯洁无暇的笑容,总想扑上去把他摁倒,撕烂他的衣服,用力揉捏他的脸颊,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只想扑到他,枕着他手臂好好睡上一觉。
只有他臂弯里,掌心里,怀抱里,才是能够让她安心的归宿。
得到娘子大人的允许,容定尘长舒口气:“那今晚早些睡,明天我们在附近到处走走,散散心,隔日再继续往天麓山行进。”
看着客栈外已经黑下的天色,白凤隐点点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也累了吧?吃好了么?吃好了去休息。”容定尘起身。
白凤隐的确有些累,跟在他身后往房间走时,无意中看见客栈账台后放着几只大酒坛,登时眼冒绿光,噌地窜到掌柜面前:“酒!怎么卖?”
掌柜被她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弄明白她的问话,干笑道:“自家酿的酒,不卖。客官要是喜欢可以来几杯尝尝,夜里御寒很有效果。”
卖或不卖,对白凤隐来说没有什么差别。
一锭银子慷慨放下,白凤隐红着眼睛就要去搬酒坛,不料却被容定尘伸手拦住。
“不许喝酒。”他微微皱眉,看上去很严肃。
“凭什么?我都允许你休息一天了,你还不许我喝酒?”白凤隐冲到酒坛边,把酒坛死死抱在怀里,一脸哀怨回望,“我都快一个月没喝酒了,你是不是想馋死我再找个如花美眷过日子?”
“别闹,听话。乖乖把酒放下,回楼上我抱着你睡觉,好不好?”
“滚!策马扬鞭地给我滚!”
要不是心疼那些酒,白凤隐真想一酒坛飞过去,砸他个满脸花。
沈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人丢脸出丑,把最后一口汤倒进嘴里,起身走到楼梯前:“主子,我先上去了。要是我睡着了,主子记得闩好门。”
白凤隐和容定车闻声,齐齐向他看去,一个满怀忧郁,一个幽怨不已。
为了防止容定尘把持不住再动情欲,这一路上白凤隐都是和他分开睡的,沈珏代替白凤隐和容定尘同房而住,随时监视他是否有异常。
最终,身手略逊一筹的白凤隐没能如愿以偿痛饮,眼睁睁看着容定尘把所有酒坛都丢到外面摔得粉碎,然后把一张银票轻描淡写塞到掌柜手里。
“至于吗?我就是想喝口酒而已。”白凤隐心都快疼碎了。
“从今天开始,不许沾酒,不许乱吃东西。”容定尘拧过她肩头,把她往楼上推。
白凤隐百思不得其解:“我喝酒、吃东西碍着你了?管天管地,怎么还管别人拉屎放屁?”
“不能说得文明些吗?”
轻轻摇摇头,容定尘无奈表情被一抹温柔取代,握住白凤隐的手,掌心温暖如一团火焰。
“未雨绸缪,我只是想先做好准备。忍忍吧,少喝酒,少劳累……就当是为了我们将来的孩子。”
白凤隐的脚步陡然顿住,一刹忘了呼吸。
第三卷 乱兮·展风华 第285章 寻故
成亲才一个多月,他们两个人经历的波折就已经多到让白凤隐一团乱麻,哪里有心思想什么孩子?
可是看容定尘认真表情,似乎他对这件事十分看重。
“等你身上的蛊毒的解掉再说吧。”白凤隐只能敷衍道。
“这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反悔。”容定尘满意点点头,笑容含在唇边还未绽开,陡然化作眉头紧皱,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楼梯缓缓滑坐。
白凤隐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叫来沈珏,及至把容定尘背到客房里放好,他已经陷入昏迷之中。
容定尘这次发作让白凤隐心有余悸,她说不清这一次是蛊毒突袭还是他又动了情欲。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她以后就要小心了,连孩子这个话题也成为绝对不能提的事情之一。
幸好,这一次容定尘很快就醒来,第二天一早便生龙活虎出现在白凤隐面前。
“没事了?不用再休息休息么?”
“休息不等于卧床静养,总这么憋着,不被毒死也要被闷死。”容定尘掂了掂腰间银袋,淡笑道,“出去走走吧。这里已是边塞地带,风土人情与帝都和长芸郡又有不同,我猜你早就想出去逛一逛了吧?”
白凤隐撇撇嘴,没吭声,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他们停留的这个地方只是个小城镇,名字叫瓦当镇。瓦当镇人口不多,做生意的也很少,只有寥寥几家客栈和破败酒楼,然而从酒楼中传出的凛冽酒香,早就吊足了白凤隐的胃口,让她馋虫满肚子乱窜。
她喜欢的,他一清二楚,所以才会决定在这里停留一天吗?
有些话,白凤隐觉得没必要多问,揣着心里小小甜蜜跟在容定尘身后,把瓦当镇从南到北整个逛了一遍。
一整圈遛下来,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
尽管仍然不被允许沾染任何与酒有关的饮食,得到一串糖人和两包芝麻掉炉饼的白凤隐已经觉得心满意足。特别是看着那只好看又飘散着香甜味道的糖人时,她甚至觉得,自己过于空虚的童年都被这糖人弥补了。
“怎么,只这点东西就高兴了?让你感到满足还真简单。”
看着她美滋滋地舔着糖人,容定尘哑然失笑,柔柔地捏了捏她鼻尖。
白凤隐闷哼一声,躲开他的手,嘎嘣一声把糖人手掌咬掉,连翻白眼:“再乱动……咬断你……的手……”
“喜欢么?喜欢的话,以后招个糖人师傅,天天给你做来吃。”容定尘表现出一位模范夫君应有举动,而后扬手指了指瓦当镇西城门,“去城外走走如何?上次来这里时,我记得城外有处地方长着许多好吃的野果。反正时间还早,去走走散散心吧。”
一听有好吃的,白凤隐当然不能拒绝,用力点点头,眼眸晶亮。
这一路不是干粮就是粗茶淡饭,她都快得思肉症、馋酒症了,再没什么东西犒劳下自己的胃,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对了,你说你上次来时……你堂堂一个王爷,跑到这种偏僻小城镇干什么?”通往城外的路上,白凤隐随口问道。
“长门司可不仅仅要处理帝都的大事小情,很多时候还得天南海北到处跑。还有,作为九幽堂主,一个所谓的江湖人士,不多跑些地方、见识广博一些,岂不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歪理邪说。”
脑海里只想着好吃的,白凤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跟着容定尘走了多远。
当茂密树林中,一间精致的竹舍突兀出现时,她这才发觉,周围已经是人迹罕至、渺无人烟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看不出哪里有好吃野果的迹象?”白凤隐开始起疑,警惕地跳开一步,上下打量容定尘,“老实交代,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强抢民女霸王硬上弓吗?不要命了是不是?”
容定尘长叹口气:“你就不能有点儿正常女子该有的想法?还有,这种引人遐想的话,想说可以私下对我说,让旁人听见得多尴尬?”
白凤隐嗤笑:“哪里有什么旁人,我这不就是在私下跟你……”
话说一半,白凤隐陡然顿住,面色凝重。
幽深树林中,看上去只有她和容定尘二人,那间静止竹舍似乎也没有人居住,安静得仿佛一副画卷。
可是,她能清楚感觉到,在某个地方,某处角落,正有一道视线死死盯着她!
“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暗处的是什么人?敌人?”白凤隐压低声音,皱着眉问容定尘。
“不是敌人。是敌人的话,我早就出手直接解决了。”
容定尘神情自若,转身朝竹舍抱拳,深深鞠躬:“尘儿来给师父请安。”
听到容定尘对某人的称呼,白凤隐倒吸口气,脸色急变。
师父不是乱叫的,一个人终其一生也只能有一个师父。
而容定尘的唯一的师父,是他在九幽的前任鬼帝,二十年前被她伤透心的好姐妹,蒹葭。
“蒹葭……是你吗……”白凤隐恍惚呢喃一声,望向竹舍的眼睛一动不动,慢慢涌出一股酸涩之感。
二十年,她们,是否还能像过去一样?
只怕……
一起欢笑,一起哀愁,一起叽叽喳喳倾诉心事的快乐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冷清树林内没有任何回应,似是没有人在。
容定尘并没有气馁,再一次深鞠躬,语气恭敬:“一别数年未见,师父是在生尘儿的气,还是不想见外人,所以才不肯现身?如果是后者,那么请师父放心,凤隐她已经不再是外人。”
片刻安静后,三四人高的树梢上传来一阵悉率响动,一群乌鸦扑腾着翅膀飞起,嘎嘎叫着四散飞走。
白凤隐仰头望着那些乌鸦,莫名有些感伤。
等她再低下头时,竟看见竹舍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漆黑瘦长的身影正站在门前,定定向她望来。
苍白,精致,孤傲,凄美。
属于蒹葭的特有气息,与二十年前最后一别时,没有任何改变。
第三卷 乱兮·展风华 第286章 有情人
死寂,在本就冷清的树林里无声流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凤隐才从错愕与呆愣中回神,一时间竟然语无伦次:“蒹葭……是你,果然是你……我还以为……”
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远得好像隔着天涯。
“终于,你还是来了。”
好不容易盼得蒹葭开口,那种冷漠又带着几分凄凉怅然的语气,无法言喻的疏离感,瞬间让白凤隐红了眼眶。
莫名地感觉,心很疼。
总觉得生命里失去了些什么,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她们之间,果然回不到曾经了吧?
“尘儿拜见师父。”
不管白凤隐和蒹葭之间的重逢是苦是甜,容定尘还是规规矩矩躬身行礼,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显然对这位师父十分敬重。
掩藏在黑纱之下的前任鬼帝略一扬手:“别行礼了,会让你的声音变得沉闷,我不喜欢。”
弯腰时说话,声音自然会因受阻变得沉闷。普通人不会无聊到注意这种小细节,也就只有看不到光明、全凭听力嗅觉和触感来生活的盲人,才会清晰体会到这些微妙变化。
白凤隐又想起了容定尘对她说过的话。
蒹葭的眼睛,是活生生哭瞎的。
忍着心头懊悔与无限剧痛,白凤隐慢步走上前,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转眼二十年不见,你还是没什么变化,往那里一站,我就知道肯定是你。”
有那么半晌时间,蒹葭没有答话,气氛开始变得尴尬,白凤隐忐忑不安时,她才缓缓开口。
“你的变化却是很大。”
“我吗?情势所迫,没办法的事。”白凤隐下意识摸摸自己脸颊,轻声叹息,“弹指间物是人非。如果当年我没有施行禁术借尸还魂,如今便没机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更不会从定尘口中得知当年你离开的原因。”
蒹葭的头微微动了动,精准地转向容定尘所在方向。
“茫茫人海,你能与尘儿相遇,也算是天意。”侧身推开竹舍房门,蒹葭淡道,“进来坐吧,我想,你们应该都有许多话要说。”
白凤隐点点头,深吸口气抬脚。
蓦地,掌心传来一阵温暖,是容定尘又一次牵起她的手,给她以支持和无穷力量。
那份暖意,令她如此安心。
走进竹舍后,白凤隐才发现,这里的布置和蒹葭当年所住地方一模一样,让她恍惚有种重回过去的感觉。
“这琴你还留着?”指尖抚过桌上古琴,白凤隐微微感慨,“那时我总是很羡慕你,琴棋书画什么都会,还时常缠着你叫我抚琴。可惜的是我这双手太笨,那些好听的曲子,怎么也学不会。”
蒹葭站在角落里,语气平淡:“你心不静,自然弹不出意境。”
“是啊,我的心,从来就没安分过。”
白凤隐自嘲笑笑,偷偷看向蒹葭。
蒹葭一直蒙着黑色面纱,一如二十年前的打扮,只是她双鬓已经无可避免地出现岁月痕迹,露出一缕缕灰白发丝。
最让她痛心的,莫过于蒹葭那双明明睁着,却没有丝毫光泽的眼眸。
心死,情灭,眸黯。
失去一切的人,大抵都是如此吧?
“这双眼,看不见倒也是件好事,至少在它瞎了之后,我就再也哭不出来了。”蒹葭敏锐地感受到来自白凤隐的视线,伸手慢慢摘下面纱。
面纱之下,是一张奇迹般躲过岁月侵蚀的年轻面庞,仍是二十年前那样绝美,淡雅,令人过目不忘,怦然心动。
她的时间,仿佛早就停止。
又或者该说,她已经是个被上天遗忘的人。
白凤隐的心止不住地疼,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算开口道歉,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
依旧是容定尘,恰到好处地为她解了难。
“前段时间接连给师父写了几封信,师父都没有回复,尘儿有些担心,所以顺路带凤隐来看看师父。”轻轻捏了下白凤隐的手,容定尘目光平静,“另外还想告诉师父,我和凤隐已经成婚,以后她就是我的妻子,再不是什么外人。”
蒹葭扶着木椅背部缓缓坐下,淡淡叹息:“你终归还是这么做了。”
“是。我喜欢凤隐,愿意为她冒这个险,并且……永生不悔。”
师徒二人的对话有些莫名其妙,白凤隐困惑地看向容定尘。容定尘笑了笑,拉着她坐在蒹葭身旁。
“事实上,有些事情因为太突然,尘儿没来得及向师父禀告请示,直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了……师父不是一直担心,我和凤隐走得太近会招来容萧夙暗害吗?为了避免太过被动,我和凤隐成亲那日设了个小局,先下手为强,与容萧夙彻底决裂。”
蒹葭面无表情,似乎没什么兴趣。
容定尘稍作沉默,又道:“如今我和凤隐已经彻底和容萧夙对立,在宗主帮助下占据长芸郡,与朝廷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容萧夙应该已经猜到凤隐身份,对我们两个,肯定是非杀不可的态度了。”
随手拨弄下琴弦,蒹葭仍是一副漫不经心之意:“这些,与我何干?我倒是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