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生死与共的两个人一起进退,不是理所当然吗?
只不过那都是她最初的打算,现在应该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大概不会继续一同战斗了,而她的路还要走下去。
有他,同生共死。
无他,独走天下。
“咦,那边有人,好像是他们跟上来了。”白凤隐忽然一指山脚下。
风南岸回头张望,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来时的路上只有寂静树林和泥泞土路。
“在哪里?我怎么……”
风南岸的质问甚至没能问出口,就感觉脑后一痛、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意识,软软向前扑倒。
白凤隐本该接住他,却没想到几天的病弱让她力量迅速消退,非但没能接住风南岸,反而被他沉重身躯带得险些摔倒。
昏倒在地的风南岸额角不小心磕在山石上,立刻被剐蹭出几道伤痕。白凤隐看得心疼又自责,低骂一句,使尽力气把他拖到山路旁边的树下安放好。
这样,等后面的人追上来时,立刻就能看见他。
做完这一切之后,白凤隐居然感觉浑身发虚,扶着树干稍作休息。想起包裹里好像还有些干粮,她从旁边小溪中打了一点溪水,打算垫饱肚子积攒些力气,然后独自上山。
干粮是无油馕饼,又干又硬。白凤隐就着溪水大大咬上一口用力咀嚼,还不等咽下肚里,蓦地胃中一阵翻腾,止不住干呕。
这几天她都没怎么吃东西,自然吐不出什么,但这种感觉更是难熬,就像胆汁都要吐出来一般。
一阵天昏地暗的折磨后,总算稍稍好了一些,却还是感觉恶心。
白凤隐捧起溪水漱漱口,无意中看见溪水里自己的倒影,不禁愣住。
这还是她吗?
苍白,憔悴,乌发凌乱,活脱脱一个逃难出来的病弱女子。
胃里的不舒服仍在持续,白凤隐倚着溪水边草窠坐下,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可怕想法。
恶心,干呕,浑身无力……一年之前,她也曾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在她毫无察觉怀上容定尘的孩子时。
白凤隐有些慌了。
往前推算两三个月前,她与容定尘还在仙岛之上,恩爱缠绵两不相疑,唯一遗憾就是始终没有孩子。
倘若她现在的状况,真的是因为再次怀胎……
这孩子,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荒山野岭又是孤身一人,想要确定是否真的身怀六甲是不可能的。白凤隐拼命安慰自己,种种反应可能是着凉风寒的结果,而后努力把精神集中在获取雁荡草上,歇口气后开始向腾凰山上进发。
距离腾凰山不算远的路上,容定尘双眼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目的地,紧握的拳头无声。
“王爷,剩下这段路怎么走啊?”夏班指了指几人坐骑的马蹄,无可奈何道,“也不知道哪来的铁蒺藜,藏在泥里根本看不见,所有马蹄都伤到了,没办法再赶路。”
铁蒺藜是沙场上常见之物,专门用来设置地障、阻碍行军。按理说这种东西不太可能出现在偏僻的腾凰山,偏偏它们出现了,于淤泥之中悄无声息刺伤了几人所骑骏马的马蹄。
容定尘沉默得令人害怕,盯着腾凰山望了许久,而后突然弯下腰在泥坑里摸索,少顷捞出一直半掌大小、四刺锋利的铁蒺藜。
那支铁蒺藜表面光滑,打磨锋利,十分崭新。
显然,这些铁蒺藜都是最近才放置在这里的,从过于光滑的表面可以推测,至少在上一场雨到来的时候,它们还没有出现在这里。
容定尘丢掉铁蒺藜,擦了擦手,目光有意无意掠过傅温娘。
“有人故意拦路。也许是不希望我们太早追上凤隐。”
夏班惊讶地啊了一声:“怎么可能?我们来腾凰山的事情没多少人知道,就算有,谁会这么无聊特地跟过来搞这些小手脚?眼看还有一两个时辰的路就能到腾凰山脚下了,就算能拦住我们一时,那又有什么用?”
窦天斌也跟着茫然:“是啊,这么一段路说长不长,不骑马步行过去也就是一天的事情,唔,王爷的脚力,估计有半天就能赶到,早晚都要追上白老板,何必多此一举呢?”
“为了什么……目的不是很明显吗?”
容定尘语焉不详,转身走到马匹身边,解下自己的长剑握在手中。
“尘哥哥,你该不会要走过去吧?路还远着呢……”傅温娘揉了揉膝盖,微微脸红,“我……我有些走不动了……”
“那你就留在这里等吧。”
与前几日相比,容定尘态度明显有了巨大变化。
没有温柔,没有体贴,只剩下冷硬。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403章 沉梅阵
容定尘冰冷表情和语气让傅温娘身子一颤,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然而容定尘仿佛铁了心,对她根本不予理会。
夏班在感情上颇为愚钝,但并不等于智力低下,听了容定尘的话后稍作思索,竟然惊出一身冷汗。
“真有什么人故意在这里给我们设置障碍,为的只是拖延我们几个时辰的话……那岂不就是说,这几个时辰里,那人很可能会对王妃下手?”夏班失声惊呼。
窦天斌想了想,也发觉情况不妙,猛地吞了口口水:“那还等什么啊?快走呀!再磨蹭磨蹭,白老板可能真要遇到坏人了!”
三个人意见一致,索性丢下马匹不要,一心想着早些赶到腾凰山与白凤隐汇合。
傅温娘眼看三个人真的对她不理不睬往前走去,忽然发出几声啜泣,蹲下身子将脸埋在臂弯里呜呜哭了起来。
容定尘脚步一顿。
说一点都不在意,那是假话。
她毕竟是傅温娘,是那个在他最孤独的童年和少年阶段,给与他无数温暖回忆与感情的人。
窦天斌注意到他的犹豫,一撇嘴:“枉白老板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你,也难怪这小丫头来之后白老板会气成那样。如果我是白老板,跟你闹分离都是轻的,少不得站在市集上大骂你几声负心汉才解气。”
一提到白凤隐,容定尘眸中短暂犹豫消失无踪,头也不回,以最快速度向前疾行。
傅温娘是独一无二的没错,她很重要,这也没错。她活着没有死去,又与他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团聚,他很高兴,也是真心希望她留在身边。
这些都没有错。
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与白凤隐相比,甚至于他的性命。
悲伤哭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容定尘却坚持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表情里的凝重与执念强烈到竟让窦天斌有几分惧意。
想想傅温娘和自己一样,也是个没什么强悍功夫的人,刚才敦促容定尘作出决定的窦天斌反而有些同情她了。无奈他的目光就那么远,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跑中几次回头,却没有一次看清傅温娘的表情。
否则他一定会发现,此时的傅温娘正冷冷盯着他们远去背影,面上全然没有相处时的天真可爱,只有憎恨与阴暗。
对傅温娘,白凤隐一直抱着疏远且怀疑的态度。
这里面自然有先入为主的厌恶在,但傅温娘的表现着实让她有许多不解之处。
譬如当年傅温娘是受太医诊治的,太医会笨到误断生死吗?
之后傅温娘被鼎仙门掌门带走救治,为什么玉雪山庄的人或者傅温娘的亲人没有告知容定尘?
云疏醉自幼在鼎仙门长大,而他与风南岸又是无话不说的朋友,有这么一桩奇事,他怎么会从来没有告诉过风南岸?
还有,傅温娘自称是偷偷追踪他们而来,这说得通;但是发现她私自离开后,难道高大侠等人连找都不找吗?鼎仙门几人是知道他们去向的,要追上来并不难。
最后一点怀疑,则是傅温娘的性格。
根据容定尘的回忆,傅温娘是个十分胆小、羞涩但知书达理的少女。然而在她看来,傅温娘明知她与容定尘的关系,还要屡次向容定尘贴近示好,这绝对不是一个知书达理、有教养的女子该有行为。
不过这些话她没有对容定尘说,也没机会。反正容定尘只会袒护傅温娘,她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心头的沉甸让白凤隐感觉更加虚弱疲惫。然而她不得不迈着沉重脚步继续往腾凰山上走,还要全神贯注集中精力注意周围情况。
快到半山腰时,她停下脚步。
半山腰处大石多、树木少,一道山泉蜿蜒流下,水声泠泠,是处景色十分不错的地方。
也是最适合布下沉梅阵的危险地带。
白凤隐深吸口气,拔出凤隐剑握在手中,一双翦水秋瞳静静打量周围动静,明亮而锐利。
以山泉为中心,周围约三丈远的五处平分点上各有一块较大山石,山石背阴处能看见一排以螺旋形状排列的细碎小石,螺旋中心则是一个鼓起的小土包。
她便确定,这里部下了沉梅阵。
俯瞰沉梅阵就会发现,整个阵法是一个五芒星形状,在五个尖角处就是阵眼。因为五个阵眼形状仿若梅花花瓣,因此才起名沉梅阵。
沉梅阵源自旧时毒首毒王谷的乱梅阵,经前几任苍族长老改良后用于巫族圣殿守护任务。与浩大的乱梅阵不同,沉梅阵是很小的阵法,一个阵方圆不超过十丈,但施放十分方面,往往是一个连着一个,严丝合缝地将需要守护的区域重重围住,飞鸟难入。
要向进入巫族圣殿,她至少要闯过三道大小不一的沉梅阵。
抬头看看连半只鸟雀都没有的天空,白凤隐更加确信沉梅阵就在脚下。
“凤鸾,准备见面礼吧。”自言自语呢喃一声,而后白凤隐锋芒毕露,足尖一点朝最近的一处山石阵眼跃去。
当年毒王谷所创乱梅阵,阵法高深玄妙,生人进入便会迷失方向难以走出,并不知不觉中被无形无色的毒物纠缠直至身死。
更加小巧的沉梅阵也有迷惑作用,但因为阵形较小很容易被破坏阵眼,所以在毒上更加了几道功夫……巫族最拿手的就是蛊毒,所以苍族长老在布阵时惯于用一些见效快的蛊毒,并别出心裁在其中加了一些机关,危险性更强。
白凤隐深知小小的沉梅阵不简单,因此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细致观察和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
一脚踏上第一块山石阵眼时,白凤隐以最快速度用凤隐剑拨乱地上细碎小石子,后腾空转身,借下落力道将山石踢飞。
被碎石围拢的小土包内发出一声闷响,冒出一股青蓝色烟雾后凹陷下去。
白凤隐捂住口鼻躲开那团烟雾,一转身,又朝身后的山石阵眼奔去……破坏沉梅阵需要按照一定顺序,随便乱来非但不能让阵法失效,反而会激活某些机关,令凶险陡增。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404章 最单纯的拥抱
白凤隐用十几年的时间学会了巫族所有知识,又用二十年沉寂时光来不断温习。在技巧上,可以说世间没有人能与她相提并论,哪怕是最年长的巫族长老。
不过体力上,现在的她显然跟不上需求。
不管怎么说,这具来自白家五小姐的身躯还是太孱弱,即便有沉浸蛊毒的底子,即便有容定尘、裴少卿亲自为她打通筋脉输入内力的际遇,即便有她之后不停修炼内外功法的增长……
弱,终归是弱,远不如前世她身经百战的身子。
沉重的山石不是鸿毛,推起来要花费不小力气。在顺利破解第一个沉梅阵后,白凤隐的体力已经消耗大半,不得不稍作休息再去琢磨第二个。
与第一个沉梅阵紧紧相连的就是二道沉梅阵。
二道沉梅阵要比第一道大了一圈,作为阵眼的山石也更加沉重,足有半人多高。
白凤隐第一次尝试,用了七分力道竟然没能推动山石,不得已只好退回原地,再次稍作休息。
事实上沉梅阵破解之法不止这一个,也可以不用撼动作为阵眼的山石,只需同时破坏五处阵眼阴面碎石围绕的土堆就好。这也是为什么她提出要至少五人一同前来的原因。
凑不够五个人,她就得想办法推动山石,而目前看来,这个方法十分困难。
至少以她现在情况,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选择。
休息时,白凤隐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来时山路。
她有那么一些期望,希望在她视线中会有人走来,容定尘,风南岸,夏班,窦天斌……只要五个人,她就可以轻轻松松穿过沉梅阵上山。
可惜的是,山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寂寞风声簌簌作响。
“还是靠自己吧。男人们啊……”长叹口气,白凤隐自嘲苦笑,却无法说出后悔将那些人赶走、甩开的举动。
比起不算特别严重的代价,还是自尊更重要。
白凤隐并不敢休息太长时间,她担心被打昏的风南岸或者被甩在后面的容定尘等人会追来。等到体力稍稍恢复一些后,她立刻又去试着推动那些阵眼山石。
阵眼附近都是布有机关陷阱的,不可能大摇大摆走到前面去推,是而挪动起来十分费劲。白凤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推开第二道沉梅阵的五块阵眼山石,浑身力气用了个精光,只剩下一身热汗。
眼看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沉梅阵作为阵眼的山石足有一人高,她不禁为自己如何破阵发愁。
她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低头看看平坦的小腹,白凤隐不知道自己的无力是否与可能身怀六甲有关,她仅剩的一个破阵方法,也因此变得迟疑不决。
想要力量?容易,只要她发动一个小小的禁术,就可以换来十倍于平时的力气。
代价是,那会让她元气大损,倘若真的怀着孩子,那么孩子可能被连累得不保。
她和容定尘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再次冒险,值得吗?
能够给她细细权衡的时间并不多。眼看晌午已过,白凤隐不得不冒险作出决定,以指尖血为媒,在额上、掌心里画出几道不规则的禁术法图。
“宣花开山,巨灵借道。鸿蒙元力,谓我……”
咒术才念到一半,腹中猛地一震疼痛让白凤隐不得不停下施法。
那种痛有如肚肠被人揪住拧断,一阵猛过一阵,疼得她额上迅速沁出冷汗,连腰都直不起来。
白凤隐意识很清醒,她很快觉察到不对劲……即便真的是怀胎腹中,肚里的孩子也应该尚未成型才对,不可能踢她。而且这种疼痛的感觉与中毒十分相像。
可是,破阵的时候她已经万分小心,绝不可能沾染蛊毒,又怎么会出现毒症?
疼痛感觉越来越强烈,白凤隐以凤隐剑撑地,痛苦地单膝跪在地面上。
“凤隐!”身后陡然一声紧张惊呼传来。
风南岸从昏迷中醒来,之后立刻往山上寻来,看见白凤隐模样还以为她受了伤,登时吓得六神无主,匆匆忙忙奔跑到她身边。
见来的人是风南岸,白凤隐微微失望。
如果是容定尘或者夏班,还有可能代替她破解第三道沉梅阵,然而风南岸是所有人中功夫最差的一个,力量也不见长,